巧儿点头:“除了孩子的都做好了。”
“这几日收拾一下,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第78章
一连半个月苏会音信全无。
丁若溪等的不免焦灼起来, 每日除了睡不好外,胃口也跟着大减,人很快便清瘦了一大圈。
巧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日趁着屋中没人,忙关上房门, 走到丁若溪跟前小声提议道:“大郎君迟迟不来信, 说不准是行军途中~出了差池,要不然奴婢去找王妃过来帮忙?”
丁若溪本来对苏会给她写信的事就没抱几成把握,闻言从小榻上起身看了看门外,“王妃这次不一定会帮我, 再等等看。”
而且王妃李氏也有自己的筹谋, 想要利用她腹中孩儿再次博取镇南王的信任, 在这节骨眼上,她的一举一动皆被王妃李氏盯着, 为保万无一失, 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 丁若溪断不会去找她, 她摸了把已然隆~起的小腹,低头吩咐巧儿:“你现在就去外面打探打探消息。”
巧儿面色凝重的点头,快步走到房门前,正要拉开房门。
院外忽然传来秦用愉悦问下人的高喝声:“三娘子人呢?”
自从丁若溪和苏慕凉合离的事被在人前捅破后,府中下人皆对她改了称呼唤她“三娘子。”
巧儿面上一喜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在这呢, 秦侍卫有什么事?”
说话间,秦用三步并两步快步走到屋内,满脸喜庆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双手呈给丁若溪:“我家郎君来家书了。”
丁若溪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她急忙把信拿过来,三两下拆开, 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飘洒有致飘若浮云,缪缪几字道尽了相思:“花落六回疏信息,月明千里两相思,一切安好,勿念。”
信的右下角缀着苏会的小字:西望。
“按照以往郎君的脚程,估计是已经到了刺史府。”
秦用见丁若溪一直怔怔的盯着信,心里也替自家郎君高兴,不免多拍几句马屁,他笑着拱手道:“三娘子若有什么话想对郎君说的,可写到信里,属下派人一并给郎君送去。”
丁若溪听到他话目光才从信上移开,她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把信重新塞回信封里:“不必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我贸然给他去信,说不准会扰乱他的神智,令他分心。”
她撩起眼皮,微笑着问起另一桩事:“我听说阿耶快要回来了,大概要什么时候?”
秦用听她言之凿凿的替他家郎君安全着想,并未多想,忙答话道:“听说就是这几日事了。”
说完不免内起担忧,“郎君临走时交代,三娘子若没什么事还是尽量待在院里,莫要出去走动,至于王爷那边,郎君已去信说明情况,以王爷心性定然不会为难三娘子的。”
丁若溪不知苏会怎么对镇南王解释她还留在府里的事,但眼下还有另一桩要紧的事,需要她核实,“那就好,不过,若我想出府购置孩子的物什,秦侍卫不会阻拦吧?”
秦用先前得了令,要时时刻刻跟着丁若溪,闻言一下子为了难,皱起了眉头:“这........”
丁若溪垂下眼睫,一副失落的模样,看得人心里不忍:“就是一些孩子出生时穿的衣服的衣料等物,下人去买我不放心,想要亲自去买。”
秦用瞥了眼她隆~起的腹部。
就是想跑,她也得顾忌孩子跑不到哪去,便一咬牙:“可以,到时三娘子提前给属下说一声,属下护送您去。”
丁若溪愁苦的眉眼立马舒展开,感激的冲秦用轻轻点头:“那我先谢过秦侍卫了。”
金灿日光透窗照耀在她脸上,令她本就美艳的眉眼更先妖冶,有种近乎令人窒息的脆弱感,令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怜惜。
秦用一时看的失了神,等再回过神时,便见丁若溪眸含疑问的盯着他,急忙垂下头告辞离去了,直到回到自己的住所,还心有余悸着叹息,真是个祸水,怪不得他家郎君被她迷得团团转。
次日一早,丁若溪便以买小孩衣料为由出了府,中途寻个机会将秦用打发到别处后,令巧儿去镇南王府的别院一趟,待秦用回来时,丁若溪也买完东西了,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府。
然,众人的马车刚回到府门前,便见两队精兵分左右列立于府门外,穿着一身银色盔甲的镇南王,被三四个将士搀扶着,踉跄着从停在路中央的马车上下来。
数月不见,镇南王鬓间银丝多出许多,面容枯槁,眉间川沟壑丛生,再不见出征前精神奕奕的模样,苟延残喘的老态令人心惊。
王妃李氏闻讯从府里奔出,看到镇南王这幅模样,霎时红了眼,哽咽着快步走上前:“王爷。”
镇南王似是不意她会出府迎接,冷峻的眉眼更添不耐,偏头问站在她旁边的常嬷嬷:“谁准把她放出来的?”
丁若溪见状忙下了马车,过来见礼:“阿耶。”
镇南王粗粗看她一眼,目光复杂,但还是微微颔首应了,见常嬷嬷浑身哆嗦着不敢答话,转而看向她旁边的秦用。
秦用忙拱手行礼:“回王爷的话,是大郎君。”
“前阵子苏慕凉病故,王妃身为苏慕凉的养母,若缺席苏慕凉的葬礼难免会引起旁人非议,大郎君这才把王妃放出来主持丧事。”
提起苏慕凉,镇南王脸上显出黯然神伤的神色来。
王妃李氏更是泪水连连,哽咽出声:“妾知王爷不愿见我,但妾和王爷是少年夫妻,和王爷相互扶持一路走到至今,实不忍在养子故去王爷伤心之余,还心安理得的窝在房中忏悔自己的过错,这才斗胆出门迎接王爷,想要看看王爷有没有受伤,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清减.........”
说到最后,语气越发的卑微和虔诚,仿佛她之前所做的恶事都是无足轻重的。
镇南王被引到了伤心处,捂着胸膛重重的咳嗽一声。
王妃李氏忙擦了把脸上的泪水,急忙伸手握着镇南王的左臂:“王爷,妾扶您进去。”边说话,边瞥站着一动不动的丁若溪一眼。
镇南王对王妃李氏的一番话并不动容,他不悦的拂开王妃李氏的手:“本王自己会走,你回去继续待着去。”
丁若溪适时插嘴道:“阿耶刚回府,治伤要紧,至于阿娘——”
丁若溪目光在吃了闭门羹的王妃李氏面上一转,柔声道:“先让她留在这吧,待会儿媳妇有要事禀告阿耶,正好阿娘可以替媳妇作个见证。”
话音方落,秦用诚惶诚恐的忙制止道:“三娘子!”
若不是所有人都在,他甚至想要捂着她的嘴。
镇南王多日没回府,很多事都需要时间理清,闻言瞥了眼秦用。
秦用立马住了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听他额上沁出一层冷汗,讪讪的解释道:“属下,属下是怕王爷累到,想要提醒三娘子,有什么事过几日再找王爷也不迟。”
此番话虽说的有理有据,可对于丁若溪而言却是敲打和提醒。
丁若溪充耳不闻。
镇南王身上的伤口本就疼痛难忍,见状不耐的拂开将士搀扶的手:“都先进府再说。”
丁若溪目不斜视的跟着众人进了府,待来到前厅,镇南王在为首的紫檀木椅上落座,捂着胸口伤势撩起眼皮看向丁若溪:“老二媳妇到底什么事?”
王妃李氏刚才没说动镇南王心情正低落着,闻言抬起眼帘看向丁若溪。
丁若溪冲着镇南王施施然跪下,掷地有声道:“阿耶,我怀~孕了,怀的是长兄苏会的孩子。“
此话一出,秦用双眼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镇南王震惊的“蹭”的一声从座位上起身,一双厉眸紧紧的盯着丁若溪,沉了声:“你说什么?!”
丁若溪弯下腰以额触地,语气里带着决绝:“此事阿娘,秦侍卫都可以替我作证。”
如炬般的目光霎时扫射过来。
王妃李氏不意丁若溪会将此事捅出来,浑身哆嗦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
一连两个月双方战事一直僵持不下,偏生天气渐热,营帐内不耐酷暑的将士,接二连三的都中暑了,导致士气低迷,今日晚间又听说对方奸细趁人不备,绕到军营后方烧了他们的粮草,士气更为低迷。
军中副将是个急性子,见状顿时坐不住了,立马起身去找苏会。
十多丈长宽的营帐里站着五六个将领,各个气的脸红脖子粗,其中一名将领三十多岁,名叫阿满,满是怒容的脸上从额角到鼻梁的地方,挂着一道如蜈蚣般丑陋的疤痕,尤其是瞪眼的时候看起来尤为可怖。
阿满一拍桌面,茶碗等物被震的咚咚响,“他娘的,是欺负我们军中无人了吗!”
“老子今夜便入城,我便不信我杀不了江晔那狗杂种!”
江晔就是此次带兵谋反的最高头目,也是这次对战对难应付的人物,这两个月以来,双方除了时不时发生些小摩擦外,他们还未能见到此人。
另一名将军立马沉声制止:“不可!城中戒备森严,若我们贸然进攻,恐怕会伤及百姓。”
阿满冷眉直竖,蓦地拔高了音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仗还怎么打!”
“刺史,您到底说句话啊。”
坐在上首椅子上的苏会,身子微微后仰用手肘支着椅子扶手,他轻阖双目,眉目冷凝,左手时不时的抚摸~胸口被纱布包裹的伤处,似在凝神细想对策,一张脸在烛火的映照下看起来苍白无力。
那伤是七天前两军交战前所伤,军医说差点捅着心脏,是以伤势极重。
另一名年轻的将士看到十分忧心:“刺史,可要唤军医来?”
苏会摆手,声音沙哑的如同破钟:“不用。”
几日的高烧不退,令他的神色看起来憔悴不堪,可他却犹不可觉般撩起眼皮看向众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鲜血“噗”的一声从伤处喷涌~出来,霎时染红了雪色衣襟。
众将领大惊失色:“刺史。”
苏会身形晃了晃,再抬头看众人时脸上已无任何血色,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把我伤势加重的消息想办法传给江晔,等对方攻来时,阿满假装轻敌将前几日抓到的奸细都放走,此战只许败,不准胜。”
阿满本就是个大老粗,一听急了:“刺史这是何意!”
副将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味来,大喜:“刺史此举是声东击西,趁着江晔带兵攻来的时候,我们的人装扮成奸细,跟着江晔的人混入城中,再趁江晔不备咱们和里面的人来个里应外合,届时,我们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江晔!”
“此计甚妙!”
其余人也想到了这一层,面上转为狂喜:“对对对,刺史,属下这就去办!”
然,话音方落,只听有人惊呼一声,刚还运筹帷幄的苏会,竟是生生疼晕了过去。
营帐内顿时人仰马翻,阿满如牛般的嗓音传遍整个大营:“军医,军医何在,速速前来替刺史治伤!”
*
几日后江晔败北,阿满率领一万将士趁势追击,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后胜利归来。
军中无人不佩服苏会的兵行险着的同时,又为他的伤势所忧心,只因苏会自那日自伤身体后便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日才勉强能睁开眼,可在得知胜利后,苍白的脸上除了显出几丝笑意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
阿满端着熬好的药汤,正要进入营帐侍疾,忽然瞥见秦用行色匆匆的赶来,一喜,忙将人拉到一边揶揄道:“我们仗都打完了,你怎么才来?是不是刺史家里来家书了?”
秦用一张脸憋的通红,支支吾吾道:“这,这.........”
这时,本在营帐内昏睡的苏会,沙哑的嗓音从帐内传出:“进来。”
秦用忙朝阿满拱了下手,快步进了营帐。
苏会左手艰难的撑着床榻坐起身,昏暗的帐中,他脸色惨白,眉眼间藏掖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双~唇因高热而脱皮,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可脸上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满是期待。
见到秦用,苏会扯唇轻笑起来:“可是三娘给我来信了?快拿来让我瞧瞧。”
这些天他没有一日不在想她。
甚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去找她。
秦用额头上霎时冒出一层冷汗,磕磕绊绊道:“三,三娘子,三娘子并没给郎君写信。”
“估计还在生我的气。”
苏会话虽如此说,可脸上的神色却不复刚才喜悦,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落寞,但他很快又抬起眼复又笑起来,“你过来,我这有几封信交给三娘。”
秦用亦步亦趋的上前,接信时双手都是颤抖的。
苏会见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来,皱眉道:“这么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可是三娘出了什么意外?”
秦用再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以额触地:“郎君,您人刚走,三娘子就把您对她所为全部告诉了王爷,王爷听后大怒,依三娘子所求,将三娘子放走了。”
苏会先是一愣,随即憔悴的脸上显出不可置信来,他犹不可信,似是难以接受的喃喃道:“走了?又骗我,她怎么敢!”一双厉眸却霎时变得赤红。
巨大的被欺骗感铺天盖地袭来,令他一颗心仿佛被人按在泥里反复践踏。
痛,比撕碎他一百倍还要痛,头一阵阵眩晕,双脚仿佛踩在云端。
他也终于理解了她在得知他欺骗她时,那种万念俱灰的感受是什么滋味。懊恼,悔恨,不甘,齐涌心头,令他的心寸寸变为灰烬。
可她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