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女——水弋【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5:56

  顾如期跟洛泱都笑了,当晚和洛泱的父母提到了捐财一事,洛家很是大度,当场答应捐出三千白银、一千黄金,外加木材、石材、脚夫等,一同随着顾如期夫妻前去长州,交付给顾念霖。此事第二日就轰动兴州,只用了五日来准备,从兴州出发去长州时,又轰动了整个西川。
  刘勋听闻此事也大为惊讶,下令军中沿途护送。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顾念霖会借机与西川大族联络,当场给自己的女婿容乔写信,信中说顾念霖是兴风作浪之人,会妨碍容家与各大家族之间的感情和利益,让容乔对顾念霖密切留意、随时干预。
  女婿容乔借着刘勋节度使的身份,得到的好处多不胜数,接到了信,定会替刘勋分忧。
  顾如期一行人走了多日才到了长州,顾念霖又惊又喜,段昭与他们沾亲带故,公私兼顾,为顾如期等人接风洗尘,又例行公事谢过了洛家的慷慨无私。只是,段昭与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酒局之上,双方难免都有些虚假客套。
  段昭心中打着算盘,修筑工事,西川本就足够本钱,西川大族额外出资,这些财物最后不过是落在段家手上,荷包丰盛才能打赢胜仗,钱财自然是越多越好。为此,他笑道,“段家接管的这四个州,大族也不在少数,明日我发出告示,不怕他们不响应。那乌纥上一回是叫咱们给打怕了,直到现在都毫无踪迹,只要他们敢越过防线,我叫他们落花流水、有来无回。”
  说完,段昭张扬大笑。
  顾念霖、顾如期没有笑,有几名官员也没有跟着笑,但凡是脑子清醒一点的人都知道,乌纥上一回被重创,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年长长不露踪迹,完全是在修养蓄力。眼下是六七月份,四个州的工事就算再神速也要半年才修好,慢则不止一年。而乌纥等不到深冬,必然会有动作。
  晚上回去,顾念霖与顾如期喝茶长谈到半夜,洛泱、顾如归、阿永也聚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阿永得知顾如归是为了许校尉才来长州,说破了,怕她脸面上过不去,就说,“阿姊,我看长州的脚夫、劳工所穿工服与工履极易磨损,消耗量极大,光是这一项,就要花费不少的银子。不如你暂且留在长州几日,帮念霖改进个式样,要是好,就传给各州照做。等阿兄阿嫂回程路过长州时,再接你回兴州,好不好?”
  这正合了顾如归的意思,她也懂得阿永的用心,感激不已,“也好。母亲也是想念你跟念霖的,我在这陪陪你们,回去也好跟母亲说说你跟念霖的事,让她放心。”
  阿永不忘记提醒,“也替我去看看父亲。”
  “你父亲极好,没有在军中那么劳碌,他的病况好转许多,人也稍微发福了。”顾如归笑起来,“来长州前,我陪着阿嫂去佛院上香,特意帮你去见了他一面。他让我转告你和念霖,万事沉心、戒急功近利,要于细微处寻柳暗花明。”
  阿永闻言,如父亲在自己跟前谆谆教导,不禁落泪,洛泱与顾如归都劝了她两回方才止住哭泣。
  次日一早,顾念霖带着阿永,连同顾如期等人去容家。段昭和他们也都是一家子亲戚,不好不去,左右为难,才放下这长州之主的架子,换了一身家常衣衫一起过去。这个人马的阵仗对于容家来说不可谓不大,容家自家主到奴仆都出来迎接。
  容乔上头还有父亲容云山把持里外,容乔早连夜秘密接到了刘勋的飞马快信,且把此信给容云山看过,父子俩对于顾念霖等人的前来,心中都有数。
  段昭、顾念霖、顾如期等男子在前堂与容乔父子说着正事,洛泱、阿永、顾如归去了后院看刘悦。刘悦见到亲人面,忍了许久的眼泪这才落下来,“父亲杀死我母亲,我恨父亲。可夫君与公公一味要依附于父亲,还要我主动跟父亲示好,我做不来,夫君对我发了脾气,我和他争吵了几句,公公也埋怨我不识大体。可谁知我心中的痛?”
  顾如归看她这样,自己也万般难受,“你我自小是一起常见面的,我何尝不知你的痛?大姑父对大姑母不怜爱,对你们三姊弟也不甚疼爱,你对大姑父本就疏远了亲情,他为了自己的野心又对大姑母如此、对顾家如此,你的痛只有我们顾家人才明白。”
  刘悦不停用手帕擦泪,“母亲不在了之后,我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原来我自己也活成了母亲的样子。父亲出于利益衡量把我嫁给容家,容家出于利益衡量让我顺从父亲。有朝一日,我和夫君也会成为父亲跟母亲那样的结局,说不准, 我也会死在男人的野心之中。”
  哭着哭着,刘悦不住呕吐起来,几个人都一惊,刘悦面有悲凉,“是的,我已有了身孕,我恐惧极了,生怕这孩子也会像是我和弟弟们一样,生怕我夫君因为我,而不肯疼爱这孩子,那样的话,我宁可不要这孩子出生。”
  洛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我知道你有苦说不出,可孩子是那样得来不易,你忍心吗?将来你若真的不喜欢你夫君,尽可与他和离,不用委屈自己一辈子。至于你和孩子,不管是顾家还是洛家,都能让你有个栖身之所。”
  刘悦摇头,“我走不得。 我清楚父亲反逆西川,迟早不会有好下场,到时会株连到我两个亲弟弟。我已出嫁,容家又分量不轻,我也许能免受父亲牵连。我依靠容家活着,才能护佑我的孩子。父亲夺了顾家的权势,小姑母都眼红不已,我知念霖定然要夺回一切的。我只求念霖放过我两个弟弟,他们与父亲不一样,你们都知道的。”
  刘悦一边说一边哭,小腹忽然痛起来,慌忙叫了人把脉,幸好无事,只是情绪过于起伏。阿永等人候着刘悦躺下去休息,都退出庭院中。
  顾如归认为事情非常棘手,“怀胎十月,才能瓜熟蒂落,表姊孕肚未显,等到孩儿出生,起码还要半年多。这期间万一咱们跟刘勋有冲突,惊了表姊,那不是害了她出事?”
  洛泱没有把事情想那么严重,“小姑母到兴州跟刘勋叫嚣的事情,悦儿早知道了,你见她真的出事没有?不是咱们与刘勋冲突,也是小姑母与刘勋冲突,此事免不了的。”
  阿永也赞成,“表姊看得长远,甚至知道刘勋会不得好下场,证明她心里也想得比较开。据说,小姑母与刘勋之间有所缓解,缓解久一些,表姊定能平安诞下孩儿。”
  容家是大富之家,比不得洛家手笔,可也着实捐赠了金银数千。顾念霖把这笔账目都充了官署,段昭自然满意。顾如期带着洛泱前往祈州,顾念霖还想要去造访长州其他大族,谁知段昭的告示贴出去后,为博取一个好名望,这些门主都差人把账单与财物运送过来。
  容乔料定顾念霖没有与这些大族详谈的契机。不料顾念霖以答谢为由,亲自一一上门去,容乔急切为刘勋打听机密,自荐陪着顾念霖。只是顾念霖言语之间很是缜密,所谈除了工事,再就是这些大族的一些祖上来历、发家史等等。
  顾念霖这种老练,是来长州之后学会的。他与长州官署、各州人马商谈事宜,学会不少。
  顾念霖对容乔的殷勤产生了怀疑,加上阿永把刘悦的事说了出来,顾念霖就皱眉,“阿永,你要有个心头准备,表姊腹中的孩儿也许没有出生,我们就要与刘勋撕破脸了,这是西川所有人的命运,叫做无可奈何。方才司弦歌来过一趟,他探查到了乌纥活动在长州外的迹象。乌纥一动,西川必动,西川动如漩涡,顾家、刘家就在这漩涡中央。”
  阿永手中的笔微微晃动,啪嗒一下掉在史册上,她听得出顾念霖的心弦,机不可失四个字,顾念霖这个一直在军中成长的少年郎君比谁都懂得。乌纥或许只是听闻西川修筑防线,想前来滋事阻碍进程,对西川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可顾念霖一定会像一个濒死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想办法把乌纥的事态扩大。唯有如此,才能让顾衍与刘勋相拼,顾念霖才能在乱中破除眼前的局面。
  她一下站起身,“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不要妄想能一举拿下刘勋跟小姑母。他们当中先稳稳除掉一人,你才有胜算。”
  “我有分寸,不会把乌纥逼急了,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火,毕竟我如今薄弱。”顾念霖看向阿永的锦木衣箱,“阿永,我送你的那把长枪头呢?”
  “这一出走,比上次被吐罗劫走的危险半分不少,我早带着它。关键时,希望它能救我,也能救你。”阿用去把长枪头拿出来,光亮如新。
  顾念霖接过去看了半会,眉眼笑意盎然,“好,阿永,明日带着它出发,你我去烟州走一走。我陪同你去看看这西川大地,这一趟,我要把民心牢牢攥在手心里。”
第34章 一草一木,繁华战火
  长州出产丝绸、茶叶、手工,俨然一个小兴州。烟州出产布料、药材,富庶之程度比长州稍逊。长州、烟州的石材和木材分批运往其他三州,米粮也开始转运,供修筑工事的人吃喝。
  顾念霖与许简骑马在前头,顾如归与阿永坐在马车上,马车跑得飞快。顾如归从飘动的帘子缝隙看向马车前面的许简,心上的欢喜蔓延到了脸上。许简这几个月去边防值守,人比之前沉练多了,也壮实多了,眉目中多了强烈的戍边使命感,让顾如归觉得他有责任心。顾如归还听说,许简到长州不过几日,因待人亲善、能力出众,很得众官将的夸赞,她就知道许简心地没变。
  阿永问道,“阿姊是去过烟州的吧?”
  “去过的。小时随着祖父跟父亲去过西川各处,长大之后随着阿兄四处跑过。后来我接管了纺织院跟制军衣的差事,更是要每年都去各州看看军情、战况、气候的变化,随时改进衣物。”顾如归想到这事就不甘心,“我一直是为祖父跟父亲做事,眼下却要为刘勋做事,真不愿意回兴州见刘勋的嘴脸。”
  阿永用力抓了她的手,低声说道,“阿姊,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身为顾家的人,没有人不难过。可还有比难过更值得去做的事,阿姊要回到刘勋身边去,这样就可以借着制造军衣为由,刺探到刘勋兵马的虚实,对念霖大有用处。刘勋的兵马,我猜连小姑母也不得而知。”
  顾如归猛然被她点醒,可又担心,“刘勋如此狡猾,你我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
  “刘勋肯定能想到这一点,但对他来说,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阿姊你细想,刘勋的兵马总要吃喝,不能因为怕人知道兵马的数量,就下令禁食。同理,刘勋也不能因为怕你知道兵马的虚实,就下令不给兵马军衣和甲胄。”
  “好,若能有阿兄帮我,我又不会那么害怕了。甲胄、军衣上的铜铁都是有赖于阿兄的矿地。咱们到了烟州之后,就飞信去祈州给阿兄,看他的意思。”
  阿永一笑,“我跟念霖商量一下,把罗胤留在兴州与你和阿兄接头,但凡是机密信件都可交给罗胤。他武艺高强、擅长暗伏,不会让人发觉。要是明着把信发出,定会遭到刘勋的拦截。”
  “这是好提议。罗胤本是祖父养大的,后来成为父亲在暗处的心腹。可是,这时候对谁都不能不防着,罗胤背刺顾家的话,我们全部都没有好下场。”
  阿永想了又想,“无妨,回头我专做一个密语暗本,玄机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就是刘勋亲自拿到了咱们的信,也抓不住把柄。”
  烟州与长州相隔二百里,车马走了四五日才到,这里的商贾气息与兴州、长州相似,而安逸温暖有几分像是真正的江南,雪川融化而成的河道甚至穿城而过,城内外水源充足,百姓也带了一种水一般的柔和。
  “别看这里的人面上和蔼,但对于利益之事,一点不比兴州和长州退让。只要触犯到他们的好处,他们就会瞬间变脸,不惜一切要干掉你。只是因为这边的战事不如兴州频繁,所以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看似随和的生活罢了。这都是拜刘勋所赐,他掌管烟州期间,就处处要与兴州争强,从城防、土地、到钱粮都要争,又煽动烟州、长州的人对兴州不满。”顾如归一提起刘勋,就没有好心情。
  “怪不得刘勋能那么放心地把自己在长州、烟州多年的亲随人马都调去了兴州,只留下了一些薄弱的守卫,原来这里的百姓都被他驯化得颇有反骨,对兴州有成见。”
  “可不是。受烟州的影响,附近几个州对兴州也非常有怨言,西川十一州的好处恨不得全部都堆到了兴州身上,明明别的地方也不比兴州差多少,只是因为顾家当年是从兴州起兵发家,造成了如今这差异。”顾如归闻到了街面上的蒸气带着肉汤香味,笑道,“已经进城门就不用急了,先填了肚子再说。”
  几个人进了小铺子,各色珍馐是偏甜偏糯的风味,清淡之中不失厚重,而且有一种别开生面的精致感。顾念霖一路吃了不少尘土,喝了一碗汤,这才舒缓了身心,“我们这一次是为了正事而来,可不想受官署束缚太多,住在客栈即可。”
  许简看了看外头,发现几个可疑人影,“从出了长州,就有人盯着一路,怕是不想受束缚,也不大可能。”
  “由他们去吧,只要官署能好好把工事做好,我也不会跟他们为难。这一次我们看看烟州的边防线、山林状况、分工和转运等等。烟州离大天山岭最近,去年那里山林被烧毁的水草又长出来了,乌纥今年一定会去大天山续存粮草和牛羊马匹,但我料定不够,毕竟被大火烧过土地。”顾念霖说完,下意识往小铺外头的河道看去,这河道的源头,正恰好连接了大天山岭。
  来的路上,已时不时看见长州、烟州的物料互相往来运送。进入烟州城门之前,也已看见了官署差人在丈量土地、清理地势。顾家军用了几十年才把吐罗赶出西川,边防若能修建起来,能避免乌纥成为第二个吐罗。
  顾念霖几人才从小铺走出来,官署的人就恭敬立于门外了,请顾念霖前往烟州官署的客房落脚。顾念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顾念霖是上官,安息在贵人院,阿永和顾如归都在女客院,许简在男客院。几处院落相隔一些脚程。碍于明面上的礼节,阿永在贵人院坐了一盏热茶的功夫,和顾念霖虽说是未婚夫妻,但碍于别人眼中的礼法,她也不能多留,准备要离去,放下茶杯的时候,却忽而笑了。
  顾念霖正为烟州的事情眉宇紧锁,见她如此,心中疑惑不已,“阿永,你想到了什么?”
  “我好像有了一个坏主意。”
  “你说。”顾念霖看了看门外院落里的侍卫,特意走到阿永面前挡住她,“什么坏主意?我也开开眼界。”
  阿永压低了声音,“如归阿姊跟我说,长州、烟州民风彪悍,每年都发生过百姓与百姓之间、甚至百姓与官府之间的打斗。我想着你正急需自己的人,这是个好契机。工事连通长州、烟州,说不定为此两州的官民又会重新起冲突,那时你可用惩罚为由去规训两州的百姓们。至于大族捐出的钱物也可不入官署,直接拿来给劳工温饱和赏赐,如此一来,不愁无人追随。”
  “好主意。”顾念霖长身玉立,精神很足,“修边防本打算派遣兵将去,可我在长州聚议时,各州的统领都表示让兵将去修工事难度很大。一来那些人自视甚高,不愿意干苦差,二来他们索要高额的个人回报。是我再三说了刘勋的意思,他们才勉为其难答应派兵出勤。眼下看来, 你的法子可靠。”
  “段昭明说是小姑母长子,但他没有与乌纥对战的经验,烟州就更不必说了。所以,假如你能带着这两州的人击退乌纥,你就有了跟段昭抗衡的底气。你我都清楚,乌纥今年冬天一定会再来大天山,知道这边在修防线,乌纥也不会坐视不理。”阿永一站起来,就轻轻撞到了顾念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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