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漠到了极点,我尖叫失控想要逃离他往回跑,被他扛起到肩头上了马车,很快回到了家中。
我与他争吵到差点昏厥,一度坐到地上,又被他抱起来。
他沉闷又气恼:“你先管好你自己!现在父皇要我调查你阿娘的身份,你不要再节外生枝!”
我告诉他皇后已经知道了,来不及了,现在我只想把她和元乐送走,送去安全的地方。
赵方羡听着我的崩溃哭喊,却是无动于衷:“你还没有完成与我约定的任务,你不必送她们走,只要她们不拖累你和元平被标上细作身份,我可以想办法救她们。”
第五十六章 小王子与三皇子②
一想到元乐生死未卜,阿娘深陷旋涡,他此刻说的话听起来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心急如焚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失去了理智:“你要怎么救她们?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在慈元殿门前求你救元乐,你说与你无关!现在又来骗我可以救她们!贺敢说中原人太过狡猾,我本来不信,但是我现在信了!三爷你就是个骗子!”
赵方羡皱紧眉头,怒地拍翻一旁的落地烛台:“我现在不得不怀疑你也被贺敢策反,你最好收回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我一时间血液逆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屏风,梳妆台上的铜镜,斗柜上的花瓶,所有能搬动的东西统统扫落到地上:“那你便杀了我!你今天若是不杀我,我就算不是细作,也会想办法与你敌对!赵方羡你杀了我!”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他呵斥我,我偏偏像失了魂一般,在屋里到处打砸,他来控制我,我就咬他手臂,咬了满嘴的血他都没有收手。
张公公在外边躲躲闪闪,过来劝了一句就被赵方羡骂走,我与他争执到焦灼,大概他真要失去了耐心,打算拔剑把我斩立决时,院子里有人呼喊我出去。
“元喜你快出来!我已救出元乐!她现在平安无事!”
我从窗口张望到是贺敢,立刻推开赵方羡跑出去问他:“她人呢?皇后有没有追杀过来?”
贺敢指向外边的马车,果真看到元乐掀起车帘,与我招了招手。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顾不得一切,也不想收拾什么行囊,让他也立刻带我离开。
贺敢拉起我的手要走,赵方羡追到屋檐下呵斥:“站住!任何人都可以走,但是元喜你不行!”
我咽下嘴里的血腥味,终于狠下心,回头郑重地通知他:“不好意思,我没有卖身给你,也没有与你缔结任何契约,如果你以为只是佛前叩拜就能拴住我,我以后会日日念经忏悔,我们的缘分已断,以后各自安好吧,三爷。”
我说完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收敛裙摆疾步离开这里。
经过门前柳树时,几根光秃秃的柳条随风抚过我的脸颊,好似在万分不舍我的离开。
我刹那心软,想起曾与他在这两棵树下并肩等人、争吵、胡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这座小而简陋的院子。
“别看了!快点走!”
贺敢催促我上车,见到元乐平安无事,我立刻紧紧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姐姐带你去找阿娘!”
元乐止不住哭泣,不管我如何安慰,她总是望着我,有话说不出,最后只剩哽咽。
贺敢在一旁默不吭声,但见我已决意离开京城,总算放心不少:“今日先回我行馆整顿,明天天亮出发,以后中原的狗皇帝再也不能祸害你们!”
等到马车从苏声府上接走阿娘,我们母女总算在行馆里团聚时,我这一整天强撑起来的身子终于熬不住,猛然晕眩过去。
不同于以往梦境的诡异,这次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暖阳里,周围微风徐徐,花草茂盛,是从不曾感受过的宁静。
我以为又会遇到什么人,但响起的是一阵扑腾翅膀的动静,有一只不大不小的鸟儿从天而降,落到我怀中。
我小心抱它,它十分安静,灵动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四周。
我这时才看清是一只五彩的翟鸟,长长的尾羽如同散开在水中微微起伏,周身散发着微微耀眼的光芒。
它清脆的鸣叫一声,往我怀中亲昵地贴靠,就算只是在梦里,我却能真实感受到它的重量与温度。
我不禁心生欢喜,对它温柔说道:“你想跟我回家吗?”
翟鸟长鸣一声,在我怀中腾飞。
我当即从梦里清醒,眼睛还没睁开完全便往怀中寻找,但是没有翟鸟,四周围也只是行馆的房间。
阿娘见我一醒来就失魂落魄,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从桌边赶来我身旁。
“你这是丢了什么?”
我空着的双手还僵在空中就与她描述起刚才做的梦。
阿娘听了松口气,把我轻轻抱进怀里:“你没事就好,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再失去你们了。”
她喃喃自语,将我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我还记得生你们四个兄弟姐妹前,每次我都会做一个胎梦,第一个梦里,我碰到一只小老虎,从山上一直跟着我到山下,我问它你跟来做什么?它说想让我做它娘亲。没几天,我就发现怀了你哥哥。”
阿娘谈起她怀我们时做的胎梦,很是感慨,我越听越像刚刚的梦境,手控制不住地摸到小腹。
她见我恍恍惚惚的模样,担心我要生病,要出去请大夫,我一把拉住她,很是惊慌:“我没有生病,娘,你当时怀我的时候除了做梦,还有什么反应?”
她说她变得很累,经常想吐,癸水也不会来了。
我此刻呼吸变得困难了些,慢慢倒回床榻里,蜷缩起身子仔细回想她说的,与我最近这段时间的反应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样。
我并不愿意往这方面考虑,但是与赵方羡同床共枕的日日夜夜并不能因为我不想回忆,就可以被轻易抹去,他的呼吸、体温、触摸都烙印在我的每一寸皮肤里,一闭上眼睛就幻觉出他仍旧守在枕边。
想着他,慢慢地睡去了,夜半被屋外的风雪扰醒,我迷迷糊糊伸手到身边给赵方羡掖好被角,但是手落到空荡荡的被褥上,这才惊醒,撑起身子半坐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他了。
心里顿时变得空落落的难受,很想知道他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我走之后为什么没有找过来,还是已经对我不抱任何希望?
也许他过不久就会迎来下一个同床共枕的女人,女人应是十分温顺可人的,会全身心依附他,抚慰他开心,而不是与我一般总是惹他麻烦。
他那张冷冰冰的臭脸随时出现在我每个昏昏欲睡的瞬间,像梦魇一般让那个我轻易不能忘记。
我只好眼睁睁等着天亮,到门前一看,才发现昨晚下了大雪,一夜之间整个京城已经银装素裹,千树万树梨花开。
阿娘背着一点点行囊,站在行馆门口与贺敢说着话,我拉着元乐踏雪过去时,贺敢刚好从袖子里抽出几个信封给她:“这是在元安的遗物里找到的,应该是你娘家回给你的信。”
阿娘睁大眼睛检查完这些信件,顿时趔趄后退一步:“元安这孩子,是因为听到了我说的那些气话,所以才将这些信都藏起来了吗?”
我问她开了什么玩笑,她泪如雨下:“她很小的时候,我与你爹爹吵架吵得厉害,就千方百计要离开他回西洲,元安大概是听到了,所以那段时间她天天要我抱着她睡觉,梦里也在哭着让我不要走……”
我不禁再次将手覆到小腹,一时间五味杂陈。
“好了先不说了,赶紧上车,城门一打开,我们便可以马上出城。”
贺敢招呼我们三个上了马车,他自己驾马在前边开路,如此一来,就算是路遇严查的官兵,也没有人上车来搜我们。
顺利出了京城到城外的官道口,如此往西一走,以后便真是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我因为吐得十分厉害,只好让车队停下来,阿娘掺着我到路边吐过几回,很是担心:“你到底怎么了?昨晚好像也没有吃什么东西?是不是穿太少……”
她碎碎念着,要解下身上的披风给我。
我抬手阻止她:“娘,我可能害……害喜了。”
她愣住,思考过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三皇子的?”
我只好点头。
阿娘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她本想问我一些事情,但我躲躲闪闪很是羞赧,她也就不问了,抱着我流泪道:“是娘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这一路受尽欺负。”
我安慰她,像我们这样落魄人家的女眷一无所有,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回故乡,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算三皇子他不好相处,但至少他对我也是能让就让的,娘,我没有受欺负,我挺好的……”
我实在说不下去,喉咙酸到猛地哭出来。
元乐听到我的哭声,提着裙摆蹦蹦跳跳过来看我,自从她昨天回到我和阿娘身边,着实开心了不少,就是与贺敢仍旧不是很对付,一见面仍要大眼瞪小眼地吵架。
我立刻抱紧她:“元乐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一定要照顾好阿娘。”
她推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望向阿娘,十分说不出口,但是腹中的孩子时时刻刻提醒我,我马上也要成阿娘一样的母亲了。
元乐渐渐激动,把贺敢也引了过来,我甚是羞愧不敢抬头看他们,阿娘理解了我的欲言又止,与他们说道:“元喜不能跟我们回去了,她要回京城的家。”
贺敢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我听他话里带着无奈:“其实你不必回去,回到西洲生下孩子,养育她肯定不是问题,况且我也可以……可以帮你一起带孩子……”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孩子?”
元乐得不到答案,过来摇晃我的肩膀,我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落下来,只好与她说道:“元乐你听好了,我怀了三皇子的孩子,现在不能与你们一起回阿娘的娘家。”
她反而生气,不能理解我的情绪:“你不过是赵方羡的丫鬟,以为自己是他的正妻?就算你怀了孩子又怎么样?他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你怜悯因此娶你!姐姐!你清醒点!”
第五十七章 命本应如此
我闭上眼睛反复问自己,真的不能离开京城吗?为什么要留下呢?
也许带着孩子到了西洲,反而要比留在京城好一百倍一万倍。
可是路就在眼前,我却一步都踏不出去。
曾经我也这样劝过几个女人,但现在轮到别人劝我,我却完全听不进去。
此时此刻,我很笃定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离开京城了。
元乐气得要走,我追上她一把将她抱住,她拼命挣扎,并说恨透了我,我与元安一样只顾自己,从来没有为她想过的自私鬼。
她的责骂我全都接受,我用尽力气抱住她,哭着说道:“对不起元乐,我总是闯祸,需要姐姐维护我,但是我忘了你也需要姐姐来保护,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我想做一个好姐姐,但老天爷却让我变成一个阿娘……对不起……我实在辜负你……”
她随着我一起哭,无力坐到雪地上。
贺敢和阿娘来扶我们两人起来,我仔细拍走元乐身上的雪花,并把身上有的黄金玉器全都摘下来给她戴上。
“你到了西洲之后,一定要听阿娘的话,好好照顾她……”
我叮嘱完她,又去求贺敢,求他好好照顾我妹妹,他虽然神色为难,但还是答应:“我知道了,我会……”
他还没说完,忽然一支飞镖划破纷飞的雪花,与我的侧脸擦过,哐一下扎在了马车上。
回头果然看到不远处追来一队人马,各个手持大刀,朝我们追砍过来。
贺敢拉起我们三个人往车上逃,我挣脱他的手,摇着头往后退:“对不起小王子,谢谢你的厚爱,但我还是离不开他。”
贺敢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我,眼里水红一片:“你这么勇敢,为什么这个时候就如此没出息?就算是为了孩子好,你也不应该与那种人在一起。”
我想他骂的很对,但是我此时此刻只想到残缺零落的元家,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要经历一遍流离的痛苦。
“谢谢小王子,若是以后有缘再见,我希望还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而不再是现在这般落魄的我……”
他撇开半张脸,一眼就能看出心沉似海,最后在我的催促下终于决心要走。
“等等!”
贺敢走回来解下自己的貂裘,覆盖到我肩上仔细系好:“你现在有身孕,一定不能受冷,要与赵方羡说好,就算往后冷落你,也不能冷落孩子……”
“我知道……”
他收回手,扭头疾步上马扬鞭:“那就后会有期!元喜,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车队随着他立刻出发了,阿娘和元乐探出车窗、不断呼唤我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风雪里。
我在路口泪流满面,一转身,就要独自面对快到跟前的杀手。
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不用仔细看他们手里的佩刀,就猜到定是波曲静掌舵的皇城司,今天怕是皇后下了决心一定要取我性命。
可是贺敢走了,赵方羡也将我放弃,此时此刻已无人来救我,我在厚重的貂裘下捂紧小腹,碎碎念着与孩子说道:“如果我们今天大难不死,以后阿娘一定要为你挣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像阿娘一样流离失所,寄人篱下。”
眼前那骇人的大刀就要斩到我面门,我闭上眼胡乱往后退,退到跌坐在地,彻底放弃希望。
一支箭羽呜呜飞旋,破风而来,精准穿透杀手的喉咙,让那大刀在离我一步之遥的路上坠落。
我惊恐万分地看着随后而来的又一支箭羽精准射中另一人,顺着轨迹望去,大雪之中,一队人马出现在不远处。
带头的马儿与那人格外醒目,玉冠之下,是冰冷无情的双眸与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冷脸。
那是赵方羡。
他再度弯弓射出几支飞箭,将杀手逼退到了十步路外,方才下马走到我跟前。
我仰头痴痴望着他的身影,风雨将他的面容模糊到若隐若现。
“三爷,你……来救我了?”
“回去再与你算账。”
他向我伸来一只手,我毫不犹豫握紧他,攀着他的臂膀摇摇晃晃站起身。
我还未来得及与他说更多的话,那帮杀手让开一条路,波曲静踩着厚实的雪,幽幽朝我们走来:“呦,这不是元喜吗?怎么你阿娘和妹妹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想带你去西洲了吗?”
我果然没有猜错。
赵方羡把我拦到身后与他讲道:“母后的目的达到了,元乐已经安全离开京城,就请她不要再为难元喜。”
波曲静哼声冷嘲:“那也请三殿下不要为难秦家,为难秦家,就是为难皇后娘娘,她知道元喜已有身孕,也替你高兴着呢,如果今天之后,再有秦家人受苦受难,那么元喜势必还要再进一趟慈元殿,让皇后娘娘好好与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