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有喜——一寻【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6:45

  他不可思议,随后问我是谁的,我眼巴巴看着他并不说话,他应是明了,忽然变得生气极了:“赵方羡这混蛋不光把我作弄,竟然还对你不轨?他这是要把我们元家吃干抹净才肯罢休吗?”
  我低眉垂目,不声不响,他气得一脚踹翻了烂门板搭的床榻,拉着我要去找大夫,然后再去找赵方羡算账。
  本想劝他冷静,但他总算看起来没有那么颓废,或许他还能对赵方羡生气,就是还没彻底潦倒的表象,我知道他一直是个很争气的哥哥,只是时运不济,没有遇到真正赏识他的贵人。
  不过,赵方羡倒是对他一直很是看好,宁肯我在他家中闹腾,也要千方百计留下我来劝服他,我想不好,要是我真成功劝说了元平从军西征,会不会他的人生从此变得不同?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倒是心甘情愿被赵方羡利用,就算他冷漠古怪又如何?这个世界上唯独他愿意对元平正眼相待。
  我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将他劝服才行。
  元平很快带我到附近的医馆里找大夫问诊,说是医馆,其实只是码头附近一个仓库改的草药房,门槛边上有老头摆桌竖旗,给周围的苦工治治擦伤扭伤而已。
  我到桌子前一坐下,大夫看出我脸色不好,再诊脉,就知我有身孕 。
  元平气急败坏问他月份多大,大夫说两三个月,他大概在心里算一下时间,算到是他入狱后,握拳捶到桌上:“抓药。”
  “抓什么药?”
  “滑胎药!”
  大夫眼神复杂地望向我,我心中也是翻江倒海,摇头说道:“已经三个月了,我舍不得。”
  元平不搭理我,粗暴地揪起大夫:“现在就给我去抓药!”
  大夫诧异地推他:“抓药可以,但你也得先把钱付了,滑胎药要五十文,如果代煮还要十文,一手交钱,一手给药。”
  元平当即摸身上能藏钱的地方,但是摸着摸着就缓下脾气,我怕是他身上一文钱都没了,又是酗酒又是赌钱的,要不是苏声带他在这里安置,估计连泥屋和烂门板都住不起,要被人扔到河里去。
  我暗叹气,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铜钱给大夫:“我来付。”
  “这……”
  大夫收钱时迟疑了片刻,就在元平的威胁下躲去屋里抓药。
  他总算顺了心,对我嗤之以鼻:“你怀了他的种还想生下来吗?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就是因为他才家破人亡?”
  他大概不知道元安的事情,我与他解释,他反而更加生气:“你是不是被他灌了迷魂药?还想着帮他狡辩?你还是不是我妹妹了?”
  “哥,醒醒吧。”
  我以为他这般犀利的讽刺会让我愤怒不堪,或者会因此情绪失控,但我出奇的平静,感觉到的是万般无力:“今天就算我喝了这碗药又如何?没了一个孩子,还会有第二个……我在这京城里已无人可以依靠……”
  “你忘了还有我这个哥哥!”
  我问他作为哥哥能为妹妹做些什么,至少能不能让我离开他恨透了的赵方羡,而不是连碗滑胎药的钱都是从赵方羡给我的日用里挤出来。
  元平脸上当即一阵红一阵白,想训斥我却迟迟开不了口。
  我用手背擦掉两行眼泪,接过大夫拿出来的两包草药:“怎么喝?”
  “你就煎水煮着喝,一日一帖,可以安……啊不对,是滑胎。”
  他说时朝我拼命眨眼,我就知应该不是滑胎药,于是多给了他半两银子。
  元平看到我荷包里满满当当,丁零当啷作响,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家攒下的财富够你把这世间的草药都买下来!轮不到你的施舍来羞辱我!”
  他说完扭头跑了,我迈开步子就觉得小腹坠疼,大夫让我这几日别乱跑,好好休息,今日是明显动了胎气。
  我一手捂着小腹,一手从荷包里拿出更多的银子给到大夫:“你帮我留意他,他叫元平,要是有什么不对,就让人来这里找我。”
  大夫拿到我写下的地址,还有满手的银子,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们这片儿,就是有钱好办事,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我暂时没想到,让他等我想起来再说。
  这大夫特意遣了小童送我离开码头,我又踩了一遍泥地里的积水,到家时,双脚已然变得不像自己的。
  张公公今日总算在家,张罗家丁在灶房忙里忙外,听到我回来的动静,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元喜小姐这是去哪里了?殿下正让我布置家宴,说是晚上会请个贵客来吃顿饭,要不你来看看还欠什么?”
  我无心管家里的闲事,敷衍应过他,回去里屋想先换身鞋和衣服。
  一开碧纱橱,就见到赵方羡坐在床榻边脱下一双鞋,我见他应是刚回来,地砖上踩了串水渍的脚印未干,大概与我一样踩了路上的积水。
  他明明余光能看到我过去,但偏偏当做看不见,我问他这是去哪儿,他才冷哼一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把两帖安胎药放到梳妆台上,往他身边坐下:“滑胎的。”
  他停下动作,俄而又恢复正常:“怎么?跟着我后悔了吗?”
  “后悔了,十分后悔。”
  我有气无力碎碎念着往床榻上倾倒,鞋子都没有力气脱,只觉得又冷又累:“今日我不见你的客人,我想睡觉。”
  “不行,你一定要见。”
  他忽然握起我的脚踝,脱下浸水的鞋子后,将我的双脚抱到他怀里。
  我麻木的脚在他体温包裹中顿时有了知觉,我意外惊奇地望向他,他仍旧只是那张冷漠无情的面孔,偶尔抬眼打量我一下:“以后还与我打架吗?”
  我眼泪忽然落下来:“那我也不是你的玩物,被你万般算计。”
  “还是挨打太少!”
  他扑过来将我压到身下,我尖叫一声推他,怕他使坏,果然这死人一点都不老实,口口声声说要亲手帮我“换衣服”。
  我身上湿漉漉凉悠悠的几件衣服被他尽数剥走,他大手一挥就扔到地上,扯来被褥将我覆住了,强行吻下来。
  我除了一双无用的手还能动一下,根本无法反抗,只好握拳在他背上使劲捶,尖叫道:“无耻!下流!卑鄙!”
  正与他闹着,院子里传来张公公的声音:“元郎来了呀,等你好久……诶,什么声音?这这这,可能是殿下与元喜小姐在屋里讲话……诶,元郎你别进去,别……”
  突然碧纱橱的门被猛地撞开,元平浑身带风地闯进来,见到我与赵方羡在床榻上我不情他很愿的样子,当即冲过来把他从我身上拽走,然后一拳砸到他脸上:“好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玷污我妹妹不说,还要将我叫过来看你羞辱她!”
  我连忙抓紧被子捂住自己,缩到床榻角落里:“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快住手!”
  元平瞥了一眼我狼狈的样子,又抓起赵方羡压着他狠狠揍了几拳,我尖叫喊他快住手,他不听,粗蛮推开来劝架的张公公,又过来要将我带走。
  “我不允许你再受他的羞辱!下来,跟我走!”
  他厉声呵斥,我拼命摇头,泪流满面:“我们现在能去哪里?我除了这里无处可去,哥哥,你清醒点,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他本怒火燃烧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能去哪里,便后退了两步:“这两天我一定会找到落脚的地方,到时候你收拾好东西跟我走。”
  “呵。”
  赵方羡冷笑一声,稳稳当当站起身,刚好挡住元平的视线:“你难道不知这段时间的京城对你与你妹妹这般长相的人甚是忌讳?”
  元平睁大眼睛,像是回忆什么。
  赵方羡靠近他说道:“我舅舅堂堂的右军都督,亲自带你在码头落脚都十分吃力,现在你一没银子二没人脉,怎么有勇气开口让她与你离开?去哪里?去码头脚踩冰水,睡稻草铺盖?还是与你一样堕落,酗酒赌钱,得过且过?”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元平恼羞成怒推开他,又是一拳砸过去,却被赵方羡精准接住,当即一记重拳到腹上,元平便双膝跪倒,捂着腹部直咳嗽。
  我捂在被褥底下想动动不了,只能流着泪求赵方羡别打了,但他不听,要把刚才挨得拳头全部加倍还回去,元平就在我眼前被揍得鼻青脸肿。
  我实在心疼,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抱着被褥爬到床边,极力伸手拉扯住赵方羡的衣衫:“三爷我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哥哥!”
  元平疼得龇牙咧嘴,倒在地上辗转哭泣:“你杀了我!赵方羡你杀了我啊!”
  赵方羡果然拔剑要斩他,剑锋呜鸣一声,我眼前闪过一道寒光,瞬间呆在原地,整个人都僵硬到不能动弹。
  我怔怔地望着元平忽然四肢松软地瘫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第六十章 苦岸③
  “哥哥!”
  我惊声尖叫恐惧到不能自已,连遮身的被褥都不要了,七手八脚爬下床榻,当即被赵方羡一把抱住扔回去用被子盖起来。
  他冷言道:“死了不是挺好?反正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是我在京城唯一的亲人了,你杀了他我怎么办!”
  我哭着拽他的衣服,将他晃得很是不耐烦,扭头到元平身边踹了他一脚:“起来!”
  元平这才喘出一大口气,是长长的怨气:“你虚晃一剑是什么意思?”
  “让你死过一次就知道活着挺好。”
  赵方羡收起宝剑,俯身向元平伸去手:“以后有的是你要熬过的苦难,你命都可以不要,现在这些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你滚开!”
  “起来!”
  两人焦灼一会儿,张公公就在门口怯生生讲:“殿下,元郎,还有元喜小姐,晚宴准备好了。”
  元平没事,我终于在两人暂时的和平里感觉到一阵松弛,换上几件崭新的衣裙,重新梳理了发髻,到院中的四方桌一瞧,所谓的晚宴,不过就是家常,桌上摆了红炉焦炭,还有一叠叠鲜嫩的鸡鸭兔肉,外加这季节难得还能寻到的珍贵野菜。
  我在赵方羡对面落座,问他:“今天怎么想到吃拨霞供?”
  他只对元平感兴趣,视线不是在红炉上的铜锅,就是打量元平的一颦一簇,丝毫不理会我的存在。
  我的心又往下沉了点,只好拿起筷子招呼道:“吃吧,别凉了。”
  元平动也不动一下,不愿意看任何人,也不看桌上热气腾腾的美食,他的头发散乱,原本煞白的衣衫经过几个月的牢狱,已经与红炉中的焦炭区分不出颜色。
  更不用说他胡渣蔓生的脸颊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泥盔。
  元平从前很爱干净,是不会允许自己一身污渍,但是现在他显然已经不在意这些,他看起来只想逃避,继续如今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
  赵方羡呷了一口热好的米酒,眼睛骨碌碌望着他:“听说你最近很喜欢喝酒,我送你几坛回去如何?”
  “不必了。”
  “你身上可有银两防身?”
  赵方羡不等他回答,就指使我去里屋的斗柜取点来。
  我跑去瞎抓了几根金条放到桌上,元平总算抬头望一眼,但很快忍回去,起身撞开凳子要走:“我元平就算落魄,也还没到吃嗟来之食的份上,元喜你等着,我就算做苦力也一定会把你接走。”
  “哥你等等!你吃口饭再走……哥?”
  我追着他到门前,他的身影穿过两颗柳树后一下不见了踪影。
  我实在担心他身上没有一文钱,今天要饿肚子,或者是又去借钱赌钱,就回头抄起门口的油纸伞出去追他。
  还没追两步,差点在雪地里摔跤,幸亏赵方羡赶到抱住我,我抱紧他的腰身使劲哭:“三爷我求你救救他……他没钱真的会饿死的。”
  赵方羡一手揽紧我,一手接过伞斜到我这侧,带我往回走:“人不能被渡,只能自渡。”
  他这话听起来多么无情,我怨他明明是不肯搭救,只要他想,我不是也被他牢牢掌控在身边?
  “现在是我需要元平,而不是他需要我。”
  “三爷,你真的觉得我哥哥可以有翻身之日吗?”
  赵方羡因此停下脚步,在门前的柳树下站定,檐上的两盏灯笼照出他冷峻的面庞:“你跟了我这段时间,还没看明白一件事吗?”
  我诧异他说的是什么事,他沉默了片刻,不言不语间,昏暗的侧影里渗出几丝苦涩。
  他极少对我,或者是对任何人流露如此鲜明的情绪,我因此担心,轻轻揉在他心口:“你与我讲,我会努力明白,也会全力支持你。”
  他呼吸起伏不定,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元喜,我与你哥哥一样也在见不到头的日子里醉生梦死。”
  “怎么会……三爷你,你现在明明……”
  我想说他明明已经在京城里开始搅动风云,连如此庞大的秦家都被他连连击败,更不用说他通过郑家这一脉笼络了多少与郑可麟一样的人才到身边为他卖命。
  但是话在嘴边,我才忽然意识到,我刚到他身边时,他并非如此。
  我清晰地记得最初我与他整日在家无所事事,怎么才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好像换了个人,换了段人生?
  我仍旧想不明白,他沉声讲道:“我也需要找到一个翻身之处,能让我摆脱苦难的命运。”
  “可是三爷你的人生已经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
  “也许我原本能有更好的人生呢?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落魄。”
  他扯开我的手,兀自走进小院里,我还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想要理解他的话,但或许是我太笨,终是不能与他站在同一高度,看到他眼中的风景。
  我因此郁闷,龋龋独行到小院的风雪中,张公公收拾好家务,正打算回房去,他见我一人在雪中苦恼,劝道:“刚才你们谈话我都听到了,元喜小姐就算听不懂也不必烦恼,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我甚是失落:“他心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事,就算再痛苦,也不能说于别人听的?”
  张公公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海,说与谁听都没用,向谁求救都惘然,他觉得自己原本应该有更好的人生,那这就是他的苦海,至于为什么?怎么办?靠不了任何人,最终都是要靠自己渡到彼岸。”
  我听不得绕来绕去的话 ,心绪乱成一团麻,彻夜辗转难眠后,我觉得还要去找元平,让他再考虑一下接受赵方羡的游说。
  毕竟伯乐有的是千里马可以挑选,赵方羡也不会一直等着他,而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只有赵方羡可以给予他翻身的机会。
  我再次提着饭篮子去到南岸码头,日头并不晚,元平住的那间泥屋门开着,但是人不在里面,昨天被他踹翻的床板已经搭回去,还铺了两条不知道从哪来的被褥。
  我在码头到处打听,发现周围的人都没听过他的名字,我便问:“那个整日酗酒赌钱的年轻人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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