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金陵美人【完结】
时间:2024-01-14 23: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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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他哪里有这多闲钱?”◎
  云怀为一行人酉时才回府, 赵靖小哥等了三盏茶的功夫,才提着大包小包的糖果子往雩风轩去。
  阿盈瞪着眼睛,一阵风似地跑进房间里, 对云霁道:“二娘子, 张郎君让赵靖小哥送了好些糖果子过来,少说得有十二三袋呢。”
  云霁刚沐浴完, 正用帕子绞着湿头发,惊讶道:“他买这么多糖果子做什么?你让赵靖进来, 我有话问他。”
  阿盈“哎”了一声, 招招手喊小厮在妆台前架起一道屏风,云霁默默地撇撇嘴, 没有作声。
  赵靖进来后, 献宝似的将袋子依次码在桌子上, 拱手道:“二娘子。”
  小宜站在云霁身后, 木梳子上沾着茉莉花油,轻轻地梳理着。
  云霁舒坦地眯着眼, 问他:“张郎君买这么多糖果子做什么?”
  “嗯……”赵靖卡了一下,“郎君说冬至就是要吃糖果子。”
  云霁被他这话逗乐了, 笑道:“他这是哪里的规矩?”
  她忽然想起云安的话, 张殊南不是南方人, 是从北方逃南来的。或许北方人在冬至这天,就是要吃糖果子吧。
  云霁收了笑意,又很无奈地摇摇头:“好吧, 你回去替我谢谢殊南哥哥, 买得这样多, 我怎么吃得下呢?”
  赵靖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了, 随口道:“二娘子是不喜欢吃菊花糕吗?”
  “怎么这样问呢?”云霁侧过身子, 看着屏风后不大清楚的影子道,“谈不上不爱吃,只是不吃罢了。”
  赵靖笑道:“难怪郎君特意吩咐我,别买菊花糕呢。”
  云霁怔了一下,张殊南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她发愣的时间有些长,赵靖见屏风内没了动静,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确定地唤道:“二娘子?”
  小宜轻声提醒道:“兴许是大郎君说的呢。”
  云霁点点头,朝着屏风那头语气如常道:“赵靖小哥辛苦了,去外间喝盏茶再回去吧。”
  赵靖长舒一口气,口中念着告退,跟着雩风轩的小丫头下去喝茶了。
  赵靖小哥走了没多久,林娘子就来了,云霁坐在桌子前,撑着下巴奇怪道:“怎么今日都来我这里呢。”
  林娘子打开桌上的油纸包,掰了半块笑靥儿吃,问:“这是谁送的,好大的手笔呀。”
  小宜回道:“是张郎君派赵靖小哥送来的,说是依着北方的规矩,冬至这天要吃糖果子的。”
  林娘子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跳了一回,坐下来安静地将手里的笑靥儿吃完,才道:“哦,这个习俗我头一回听,挺新鲜的。”
  她拿起帕子擦过唇边的碎屑,对云霁道:“明日你同唐师傅去郊外跑马吧。”
  云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扬声道:“当真?爹爹也同意了吗?母亲没有哄女儿吧?大哥去不去呢,张郎君去不去?”
  林娘子点头道:“自然当真,他们有其他的事要忙,明日你早些出门,太阳落山前一定要归家。”
  云霁高兴地去衣箱里去翻百皱旋裙配上加厚群青貉袖,翻得正起劲,转过头叮嘱小宜:“明日拿食盒装些糖果子当干粮,骑累了还可以垫肚子。”
  小宜应下后,拎着茶壶去给林娘子倒茶,冷不防对上林娘子一双愁眼,她摆摆手,示意小宜不必添茶,站起身来,静悄悄地往外走。
  小宜心领神会,跟在林娘子身后。
  夜里风寒,林娘子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暖炉,垂眉道:“天一亮,你就唤二娘子起身,跟唐延从侧门出府。”
  小宜默了一默,轻声问道:“这……是否同张郎君有关呢?”
  林娘子拨弄了一会暖炉,笑道:“你是越过越聪明了。”
  小宜忙道:“是奴婢多嘴了。”
  “无妨,本来就是要告诉你的。不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期陆六吴灵吧爸而伍然等云霁回过神来,无人在旁安慰她,我才头疼。”林娘子侧过身子看她,“张郎君明晨动身赴京,我不希望云霁去码头送他。”
  “当然了,这也是张郎君自己的意思。”
  “奴婢晓得了……”小宜忧虑道,“可是,但以二娘子的脾性,后日发现了,定是要闹大动静的。”
  林娘子长叹一息:“任她闹去,左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好了。你回去吧,出来太久,怕她多心。”
  小宜“哎”了一声,将林娘子送到月洞门下,等人影转过墙角,她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笑着走进屋。
  “二娘子,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就寝吧?”
  云霁心里欢喜,此时最是好说话的时候,乖乖地往床榻那走,笑道:“好好好,我不折腾啦,衣物都找的差不多了,你一会再看看还缺些什么?”
  阿盈将纱帐放下,打趣道:“小宜姐姐做事,二娘子只管放一百个心。您睡个好觉,明日才有精神骑马呢。”
  翌日,天际刚放亮,小宜就掀起纱帐,轻声地唤云霁起身。
  云霁揉着眼睛,顶着乱糟糟地头发做起来,连打了三四个哈欠,朦朦胧胧道:“鸡……鸡还没打鸣,起这么早做什么?”
  小宜笑道:“娘子昨日叮嘱,落日前一定要归家。如果二娘子再睡下去,骑马的时间可就少咯。”
  话音入耳,云霁登时清醒了大半,快步下榻,连忙道:“对对对,不能再睡了。”
  小娘子的头发高高束起,戴一顶缠枝花鸟小金冠。上穿加绒群青貉袖,下搭百皱石榴红旋裙,踩着一双小靴子。鹅蛋似的小脸埋在一圈兔毛中,细长的眉毛,上挑的凤眼,神气极了。
  小宜将今日要用的东西收拾妥当,领着二娘子去侧门寻唐师傅。
  云霁疑惑道:“为何不走正门?”
  小宜笑道:“走正门不大方便,侧门不是正好可以骑着马出门?”
  云霁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唐延已在马上等候多时,他身旁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正无聊地用蹄子刨地。
  云霁脆生生地唤道:“流星!”
  小马驹高兴地叫唤起来,云霁十分利落地踩着马鞍,一个翻身就稳当地坐在了马背上。
  小宜将东西搁置在马车上,又拎着一个帏帽走过来,伸手递给马背上的云霁。
  “二娘子,将帽子戴上,等出了城门就可以拿下来了。”
  云霁握着缰绳,同小宜软磨硬泡起来:“这还早着呢,不会有人瞧见我的。你看我头顶的小金冠,要是被帽子压塌了就不好看了。”
  小宜固执道:“我替你整理好,不会压坏的。”
  云霁只好弯下腰,任由小宜替她带好帏帽。唐延将长弓和箭筒递给她,云霁背在身后,一切妥当后,她一勒缰绳,两腿夹紧马身。
  “驾”
  流星是个极通人性的小马,无需扬鞭自奋蹄,听得小主人一声令下,撒欢似的往前跑。
  “唐师傅,咱们比一比,看谁先出城门。”
  唐延哈哈一笑,旋即跟上云霁。
  小宜扬声道:“二娘子,您慢一点!”
  一黑一白两匹马没一会功夫就从眼前消失,小宜摇一摇头,坐上马车晃晃荡荡地往郊外去。
  寂静的街道上只闻哒哒的马蹄。
  唐延很快就追上云霁,同她并肩而行,问:“畅快吗?”
  她的帏帽被冷风分割开,发出飒飒的声音。
  云霁一手执缰绳,另一手扬鞭。马身虽颠簸,但她微微前倾,上半身竟不见半点起伏。她爽朗笑道:“这算什么畅快,要在草原上、大漠里跑马,才叫人生得意事。”
  唐延欣喜一笑,反问她:“二娘子要去关外吗?”
  马背上的小娘子眉眼飞扬,目似流星,笃定道:“关外十二州还在蛮人手中,我自是要去的!”
  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为她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好,好,好。”唐延连说三个好,反手给了流星一鞭,流星飞快地窜了出去,他的声音跟在后面,“去吧,再跑快一些!”
  两人出了城门才渐渐将速度放下来,在城外的茶摊子上歇息片刻,云霁猛灌三碗热茶,才觉得喉咙里的寒意缓和不少。
  云府的马车姗姗来迟,小宜拎着食盒走下来,笑道:“你们跑的真是快,一溜烟就没影了,快吃点糕点吧。”
  唐延拾起一块皂儿糕,看着塞的满满当当地食盒,问:“怎么准备了这么多?”
  云霁嘴里含着韵果儿,无奈笑道:“殊南哥哥送的,屋子里还有十几袋呢。也不晓得他是如何想的,这幸好是冬季,能多摆上些时日,若是春夏,真真是要浪费了。”
  唐延咽着糕,没接这话。
  她转过脸,见茶摊子的老板是个衣着朴素的老年人,用干净手帕包了五六块果子递过去,笑道:“老人家,尝几块果子吧?”
  老汉赶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感恩道:“小娘子心善,多谢小娘子了。”
  他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笑起来的时候满脸褶子:“嗯,这味道错不了,是庆和坊的手艺。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在庆和坊对面的茶楼里当小厮,每日闻着甜香味,心里可痒痒了。但他家的果子卖的忒贵,一个月里最多吃上两块。”
  云霁对银子没什么概念,愣愣地问:“贵?”
  老汉点点头,指了指食盒道:“这一盒子,最起码三百文了。”
  云霁瞪着眼睛,后知后觉道:“那……算上我屋里的,岂不是得有一千文?”
  “他哪里有这多闲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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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故人赠箭,岂敢不收?”◎
  小宜不轻不重地咳嗽两声:“嗯, 张郎君是进士,不会缺银子使的。”
  云霁摇摇头道:“你不晓得,他这人靠本事吃饭, 过得清苦——”
  她突然反应过来, 将目光停在小宜面上,有一点审视的意味。
  “先是赵靖小哥提起菊花糕, 后是母亲破天荒的准我一人出府跑马。”云霁缓缓地站起身来,迫近她, “你极力周旋、费尽心思, 瞒的是什么事?和张殊南有关,是不是?”
  小宜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眼睛往唐延那瞟, 大有求救的意思在。
  云霁转过头看唐延: “唐师傅, 你也知道是吗?”
  唐延沉着脸不作声。
  云霁反而一笑:“我唤你一声师傅, 您该对得起我这份信任才是啊。”
  唐延被这一句激得浑身发颤,“啪”的一声, 将茶盏掼在桌案上,沉声道:“张郎君今晨乘船赴京, 特意叮嘱, 不让二娘子相送。”
  寒风卷地, 云霁唰地一下变了脸色,胡乱地吐了几个字出来,不成句。
  “好啊……哄我骗我……你们……张殊南……”
  小宜上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云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猛地推开小宜, 快步走向流星。
  她冷着脸翻身上马, 勒绳疾驰而去。
  小宜跟在后面追了两步, 急得快要落泪。
  云霁不停地挥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要见张殊南一面。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晓得,是唐延追上来了。
  唐延纵马驰近,并不是为了拦她,扬声道:“云霁,别去码头!快去钟楼水坝,兴许还能见上一面!”
  话音落下,他将速度放了下来,看马蹄声渐远。
  她进城后勒绳转了方向,拼了命地往钟楼水坝赶。
  一定要见到他,一定要见到张殊南。
  急促的马蹄声使喧闹的街道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透过尘土,颇为震惊地看着马背上的小娘子,奔驰甚急。
  她眉头紧锁,看着年岁尚小,却满面怒容,眼里好似往外蹦着火星子,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如此大逆不道,不带帷帽就罢了,还背着一把长弓,招摇过市,当真是家门不幸。
  沿街商铺中有常去云府送东西的伙计,一眼就认出,那小娘子是云府的二娘子。
  商家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路边闲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胭脂铺子陈娘子讥讽道:“我是真没想到,云府这样的言情书网,竟然出了个铁娘子。这往后嫁到谁家,可真是够喝上一壶的。”
  肉铺掌柜笑道:“你就是瞧着眼馋。云家若是招女婿,这临安城里的青年才俊怕是能将云府的大门踩烂咯。”
  米店的掌故看着坐在店门口玩米的傻儿子,不阴不阳道:“这话不错,要是我儿子能做云府女婿,她就是个母夜叉,我也拿她像观音似的供着。”
  众人又是一阵嬉笑,又担心被人听去,断了供应云府的财路。闲聊了几句,各自寻了个由头,回店里去了。
  *
  云霁一路奔出十二三里,在钟楼水坝前被守卫拦住。这是大运河入口,水利重地,只能下马步行上坝。
  她猛地一勒缰绳,流星前掌腾空,发出一声嘶吼。
  云霁旋即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地顺着石阶往上爬。
  呼呼风响,河面宽阔,银波泛泛。
  盖因是冬至的第二天,只有三四艘行船,散落在河面上。
  云霁很快就找到了张殊南,他站在船尾的甲板上,身上仍旧穿着那一件洗得发白的圆袍。
  张殊南也注意到水坝上立着的小娘子。
  寒风将她红色的旋裙高高地吹起,是天地间唯一的一点亮色。
  四目相对之际,云霁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挽弓搭箭。
  她神情凝重,除了静,还是静,再无半点情绪。
  弓弦拉至耳后,银锋对准甲板上的身影,蓄势待发。
  “飕”的一声,一支羽箭离弦,携雷霆之势之冲张殊南而去,呜呜声响,划破河面。
  她头也不回,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张殊南冷静地站着。
  “锵。”
  羽箭离他的脸只差分毫,尽管银锋没有碰到,但箭尾的羽毛还是擦到了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后死死钉在他身后的船板上。
  赵靖怕张郎君受寒,捧着一件斗篷出来,见到甲板上的羽箭,当即便叫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箭,郎君有没有受伤?!”
  “无妨。”
  张殊南转过身去拔箭,脸颊上的血痕还在往外渗着血。
  “故人赠箭,岂敢不收?”
  他握着箭杆,回了船舱,亦没有再看临安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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