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睁开一只眼:“小物件?”
温渝抿了抿唇,断断续续道:“我一个朋友,让我帮他保管,然后最近缺钱,需要帮他拍卖掉,但是您知道,我是内部工作人员,不太方便。”
爷爷也不多问,笑着应下了:“东西呢?”
温渝说:“在我房间。”
但温渝工作确实顾不过来,爷爷那几天帮她处理那些物件的对接。她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惠姐,不得不说,惠姐的做事速度确实快,不过两三天,就完成了这些工作,可以随时上这场私人拍卖会。
谁知道那天闹了一个严重的乌龙。
温渝只是把林净宁送的镯子和首饰,象征意义的挂上了拍卖,但她并没有预料到为什么此刻拍卖师正在讲解的,却是林净宁曾经送给她的那块金香玉。
那个时候,她想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
惠姐解释道:“我已经和委托人联系过,人家说就是这块玉,没有搞错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温渝赶紧给爷爷打电话,没有人接。
此刻外面的拍卖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温渝已经来不及做什么,前脚刚站定,便听见拍卖师已经开始讲解,场面一度有些不可控制。
温渝远远看着那块玉,目光变得遥远。
她还记得那一天林净宁似笑非笑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路上瞧见的,给你买来玩玩。”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块玉居然这么值钱,大概是不会要的。
身后有人靠近,对这块玉赞不绝口:“这块玉我曾经在拍卖会上见过,不过当时被人拍走了,出价很高。”
温渝回头。
那个陌生人却又道:“金庸老先生曾经也写过此玉,说有眼不识金香玉,其实这玉还有个别名,有书法家挥毫作解,‘金香玉,塞宝珠。踏破铁鞋无觅处,高人慧眼有缘分,得来全不费工夫。’”
温渝已经听的屏住呼吸。
哪怕她从事这一行,接触过那么多的文玩,后来了解过多少玉石珍宝,却始终不曾想到,林净宁会送她这么珍贵的东西,她一度以为,这真的只是他路上遇见,买来给她玩的。
于是她问那人:“别名叫什么?”
“闻香玉。”
温渝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渐渐连眼神都变得木讷起来,好像都看不清远方,只愣愣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而就在此时,全场开始抢拍,价格好看的不得了,因为总是有人举牌,竞争太过激烈,最后的成交价已经是天价。
惠姐走到她身边:“发什么呆?已经拍了。”
温渝着急道:“谁拍走的?”
惠姐:“7号电话线的客人。”
温渝一愣:“你说谁?!”
她的心情像是过山车,久久不能平静,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爷爷还在躺椅上听着戏曲,看见她回来,笑着哼起了调子。
温渝正想要说话,却看见一旁的桌上摆了几个盒子,大吃一惊:“不是都拍掉了吗?怎么会在这。”
爷爷笑了:“还真能给你拍了?一个私人的小拍卖,去的都是老朋友,不至于这么严肃,有你妈妈坐镇后方,爷爷玩得起。”
温渝愣在当场。
爷爷又道:“那块玉一直被你放在枕头边上,我看着倒是比那些首饰值钱多了,就当玩玩给你拍了,林家那小子还算是大方,这么大一笔钱拿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温渝:“………………”
爷爷:“就当爷爷给你的嫁妆吧。”
这一天过得,真是相当精彩了。
温渝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好像还没有从那天的震惊里恢复过来,人生真是无奇不有,什么都会发生,只是她还有些恍惚,偶尔会看一眼手机,微信消息干干净净,没有那个人的动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那么坚定了,隐隐地开始了期待。
这么大的事情,他似乎特别淡定。
温渝不知道他和爷爷之间说过什么,但那样一大笔钱,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却已经要跟着家纳的专家去北方的安屏继续收集藏品去了。
她没有去过安屏,气候像百里之外的京阳。
路上同事老严比平时在公司温和多了,没有了专家的做派,只是很平常的和她交代顾客的情况:“今天去的这家在安屏基业不小,听说有几个藏品是宋代的,这人喜欢大家称呼他郝老板,不过大家都叫他全名郝长江。”
这个郝老板,确实人如其名,非常好客。
只是在老严鉴定藏品,谈好了协议之后,非要请他们去酒楼吃饭,温渝推脱不过,跟着一起喝了几杯酒,便有些头晕。等到老严去了洗手间,这个男人便开始动手动脚。
温渝的手腕被拽的通红,她给了一巴掌。
对方撕开了文人的脸面,气急了道:“一个家纳小小的助理,这点意思都不懂?你们许总都得给我几分薄面。”
温渝道:“我想许总不会与你这种败类为伍。”
对方气的火冒三丈。
温渝向后退了两步。
刚好老严此刻推开门进来了,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陪着笑脸凑上去,找了个借口让温渝赶紧离开,自己则应付这出难缠的事故。
八月流火,安屏当之无愧。
温渝匆匆上了出租车,却不太想回酒店,师傅问去哪儿,她的心情很久都不能平静,只说先随便转转。
或许是酒意的关系,温渝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不知道开到什么地方,四周像是老街道,街上倒是有一些过路的行人,她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姑娘,你醒了。”
温渝问:“这是哪儿?”
师傅笑着说:“再往前走个十几公里就到京阳了,我还寻思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带你去京阳转一圈。”
温渝:“………………”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慢慢地望向窗外,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小积山的轮廓,山下就是京阳城,只要走上十几公里路,就可以见到了。那个晚上,或许是酒精的关系,人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对师傅说道:“那就去京阳吧。”
这种感觉有些久违,像去年她从京阳赶去宜城见林净宁,那样的不知所措,眼底是有欢喜在的,他那时候笑起来也是有几分真意。
温渝缓缓叹了口气。
这半年以来,哪怕曾经决定离开,但爱一个人的感觉是很难改变的,她还是会紧张,会心动,面对他的时候会鼓足勇气说不好的话,但这个人真是有耐心,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没办法抗拒。
她想见林净宁。
有很多话要问。
有时候觉得爱情的样子貌似张爱玲的那个比喻:“像一个人坐在硬板凳上,虽然不舒服,而且没结没完地抱怨着,到底还是睡着了。” 拿来形容他们之间最为合适。
车子开了四十分钟,停在二院门口。
温渝下了车,却一直没有动。她抬头看着前面的高楼,身边不停地有行人来来往往,忽然有了想退缩的念头。身后的车流里有人按喇叭,一辆急救车拐弯开了进来,温渝就这么让着路,半推半就地进了医院。
她差点就要走了,看见了江桥。
温渝站在原地,发现江桥去了医院最后面的那栋楼,径直左拐人便不见了。她迷迷糊糊地走了过去,只见到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像是没有尽头,又是夜晚,四周的一切都很安静,闻得见消毒水味道。
她往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好像那个瞬间酒醒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正在暗自庆幸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转过头就想要走,手腕上忽然多了一股力量,拉着她就去了身侧的楼梯口。
温渝还有些怔愣,一道人影压了过来。
林净宁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脸色确实憔悴了很多,身上是上次她闻到的那股淡淡的药水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温渝瞬间平静了下来,没有出声,他的头低了下来,但是在黑暗里看不太清他的情绪。
温渝紧张道:“我…………林…………”
林净宁低声笑了:“喝酒了?”
第21章
逼仄的空间里, 近到可以听见他均匀的呼吸,温渝忽然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看着他, 眼神充满了安静。他没有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像这个问题不必问。
林净宁拨了拨她脸颊边上的头发,轻声说:“一个多月不见,好像长了, 脸都小了一圈,最近怎么吃的?”
温渝不吭声。
林净宁淡淡一笑:“听江桥说你这个月, 一直到处跑收集藏品, 饭局上的菜是真的难吃,你还不信?”
楼梯边的窗户钻了风,吹了进来。
林净宁说:“我记得往年秋拍都到十一月了,时间还早,总归不能太忙, 可以歇一阵子再说。”
温渝轻问:“你给我发工资吗?”
林净宁嘴角勾了勾。
温渝又道:“我就是个打工的,要是不努力工作怎么养活自己,不像你这种资本家, 出手阔绰,挥挥袖子就是几千万。”
林净宁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林净宁:“以后不是了。”
“什么不是?”
林净宁:“江桥刚从银行回来。”
温渝:“………………”
林净宁低了低头,看着她说:“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到账了,你可以看看手机, 应该会有短信提示。所以温小姐, 从今天开始, 我给你打工行吗?”
温渝吓了一跳,赶紧掏出手机看。
她都不敢抬头看林净宁, 手指稍微有些颤抖地点开手机,确实有一条短信,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串数字,数了好几遍都数不清后面有多少个零,手机都拿不稳了。
林净宁扶住她的胳膊:“没骗你吧?”
温渝缓了很久,才抬头。
林净宁轻描淡写道:“家纳的合同今天才走完程序,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知道就行了。”
温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林净宁:“我没喝酒。”
温渝嘴巴张了张,无言以对。
林净宁说:“那块玉很称你。”
温渝:“………………”
林净宁轻声笑了。
温渝深深呼吸,慢慢镇定下来,皱眉道:“你刚才说从今天开始,要给我打工,这话什么意思?”
林净宁静静看着她:“你觉得呢?”
温渝把这句话捋了又捋,道:“你的意思是说为了拍那块玉,你花了所有的积蓄,现在不会一分钱都没有了吧?!”
林净宁:“大概是这样。”
温渝:“………………”
林净宁漫不经心道:“倒是有几套房子,一些投资和股票,你要是想去别的地方,我们也可以置换,不至于没地方住。”
温渝一口气提起来:“谁要跟你住?”
林净宁沉默笑笑。
温渝半天还没有缓过来:“真的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爷爷疯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林净宁:“那现在呢?”
“你说什么?”
林净宁:“还爱我吗?”
温渝一愣。
她没有想到这句话忽然就这么问了出来,错愕地看着他,又不知道怎么回答,缓缓移开视线,嘴唇也抿紧了。
林净宁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渝:“干吗?”
林净宁:“看看有没有发烧。”
温渝:“?”
林净宁:“确实有点烫。”
温渝讷讷道:“你管我。”
林净宁:“现在清醒吗?”
温渝:“干吗?”
林净宁轻笑,笑意很淡,融合在这昏暗的光线里,衬得他目光黑沉,声音低了半分:“怎么又是这句?还是等明天酒醒了,我再问你。”
温渝不说话了。
林净宁:“要么换个方式?”
他的眼里藏着欲望,温渝咽了咽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