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至今未曾醒来,萧夫人仍在生气,见他回来,还瞥了头去不愿去看他。
陈朝却道:“我都说了是皇上的旨意,饶是夫人、老爷们心里头不爽利,将气撒在我的身上做些什么……”
萧正不接茬,他指着陈朝质问道:“你无凭无据就带人搜了我家,我萧正为官数载也不曾受过这种委屈,我要告你,我要向天下人告你!”
陈朝被他们一个两个说得头疼,从前不知道萧正竟也这样难缠,往往提起皇上的名头,他就没什么话好说,现今却也拍案反抗,这是几个意思?
“无凭无据?”陈朝反问道:“萧阁老,那杨水起日日往你家跑你还要说无凭无据!”
萧正没有被他唬住,只道:“好,你去找便是了,若找不到,我决计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两人没有再争论下去,再争也争不出来个所以然,只在外面等着锦衣卫的搜查,整整一个时辰过去,锦衣卫的人才从里面出来,皆是朝他摇头。
陈朝面色极其难看。
萧正借机发难,“掌印,我日日为圣上操劳,从不敢有所怨言,可不曾想到头来却还要被疑心私藏罪臣的,有这样的事情,怎会有这样的事情!今日我便将话放在此处,我萧正受此侮辱,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等着吧,等着他写折子,他写奏状,不给景晖帝看,给天下万姓看。
天色已晚,陈朝离开萧府的时候面色极其难看,而后又径直去了杜家。
他私心以为,既萧家寻不到人,那杜家定也没有。
在萧家搜了一趟,被萧正如此批斗,届时去杜家,也少不得要挨一顿。
可若不寻,景晖帝又不会放心的。
到了杜家之后,陈朝没法,叹了口气,就让人去敲了门。
听闻了陈朝来意,杜呈和杜衡出了门迎了人。
锦衣卫的人此刻正举着火把,将大门围了个严实。
杜呈看着陈朝寒声道:“什么意思?掌印是要带人围剿国公府?”
不出所料,张嘴便是质问。
陈朝只得耐着性子又去将方才在萧家的话重复一遍。
说来说去不过是为皇帝办事,他们二人还是莫要反抗才好。
杜衡听到他是来抓杨水起的,眉心忍不住跳动,他道:“你来国公府,来抓杨水起,你想什么呢?”
就算是杨水起真的在国公府,陈朝是凭什么以为,他会让他将她带走?
就凭借那一块可笑的令牌?
陈朝抓了一日的人,这副年老的身子也早就已经吃不消了,他不想再同这二人起无谓的争执,直接抬手,示意身后的锦衣卫动作。
锦衣卫得令,就想要往里头走去。
可刚走到了大门前,就被杜衡挡住,他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不肯让开。
锦衣卫往左,杜衡便也往左,锦衣卫往右,杜衡便也往右挡去。
他们始终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
锦衣卫的人有些为难,回过头去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陈朝。
陈朝面色也尤其难看,没有想到这个杜衡竟比萧家的那些人还要难弄一些。
他道:“只管去查!”
锦衣卫的人闻此,越过杜衡就要进门,可还不曾走出几步,其中一人就被杜衡抓了肩膀,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杜衡瞳眸微眯,唇角勾起了一抹堪称残忍的笑。
“你算什么东西,爷的话也不听?跟你说了里面没有人,你非要硬闯。怎么,当我们国公府和那萧家的人一样,都是纸糊得脾气不成?!”
没人想到杜衡突然发难,就连陈朝也有些愣神,他也没想到平日里头一向安静的杜衡竟会突然发难。
虽知他脾气一直都不大好,可现下他这副样子,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看着杜衡如此,锦衣卫的人更不敢动,若再动,生怕下一个就是挨了巴掌的人。
陈朝本还不觉杜家会藏着杨水起,但看杜衡这样坚持,心中不免也生出了几分犹疑。
他那双苍老的眼眸微微眯起,道:“若我今日非要带着人进去呢?”
杜衡阴沉地笑了声,“我可以让你进,但我告诉你,我没萧家那样的人好糊弄了,你若在我国公府找不到人当如何?当我们是什么地方,进去出来全凭借你们的心意。”
若找不到当如何?
陈朝终归是在宫里头摸打滚爬了几十年的人精,没有被他的话绕进去了,他道:“都说了是皇上口谕,为何非要争执不休!”
他直接对锦衣卫道:“进去!”
杜衡见到陈朝这样,也没再坚持,还是错了身去,只看着陈朝的视线渐渐转冷。
锦衣卫的人在里面搜了许久,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才从里面出来。
他们皆朝陈朝摇头。
陈朝知道,又是没人,他带着锦衣卫的人转头就要走,可还不曾走出去几步,就被杜衡喊住。
他从台阶上面走下,一步一步走到了陈朝面前,他似笑
非笑看着他道:“掌印,交代呢?”
陈朝脸色宁难看至极,也不曾想到杜衡竟敢拦着不让他走。
他不理会他,转身要走,却听得身后传来了杜衡的轻笑声,“我好像说过,若掌印找不到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还不待陈朝反应过来,只见杜衡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剑,竟直接朝着陈朝身边站着的一个锦衣卫刺去。
他动作狠戾且迅速异常,一旁的锦衣卫没有反应过来,或许也根本就想不到这杜衡竟真就敢去当着陈朝的面去动手,就这样直直被杜衡刺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到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那锦衣卫的人已经就这样没了气息。
众人看向杜衡的眼神终正儿八经带了几分惧意。
他们锦衣卫的人向来是心狠手辣,没想到今日碰到个更加厉害的人物。
本来也以为杜衡不过是个绮孺纨绔,却不曾想,竟真会提剑伤人……
不只是他们,就连杜呈都被杜衡此举吓到,眼中浮现惊异。
陈朝猛地后退了一步,生怕这杜衡疯了起来,连他也要去伤。
他被锦衣卫的人护在身后,手指哆嗦颤抖,指着杜衡道:“你……你实在无礼,实在胆大包天,我……我要去皇上那里告你……!”
杜衡没有被他这话唬住,只嘴角浮现着一抹冷笑。
“好,你要去皇上那里告我,你告我什么?”
他又继续道:“我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你带着锦衣卫的人强闯进了我的家门,无凭无据就要搜查,我杀个人罢了,你想如何?你能如何?”
怎么,他陈朝在内廷呼风唤雨,哄抬的连锦衣卫也高人一等,他倒想看看,他今日便是杀了个人,他又能如何呢。
陈朝道:“怎就同你说不明白?!说了千遍百遍是皇上的旨意,同我何干?同我何干!再又说,怎就无凭无据了,杨水起身为贼子之流,不见了踪迹,你们同她私交甚好,我怎么就不能来搜查了?!”
他气极,若非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直接就要抓了他。
“她和我交好?”杜衡说这话之时,眼中竟好像还浮现起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意。
她和他私交甚好。
好到都去说了亲。
可那都是曾经的事了。
她现在是,左也萧吟,右也萧吟。
陈朝提什么不好,可非要去提过去的事情。
杜衡丢开了手上沾血的剑,他嘴角笑意更甚,看着陈朝道:“你说我同她私交甚好,但那好像都是从前的事了吧。现下我们,有何私交可言?”
“还有,掌印是真要同我去论从前的事吗?”
陈朝听闻此话,竟真罕见沉默不语。
真要去论从前的事吗……从前那些事情,害得杜、杨两家结亲之事作罢,害得昭阳疯疯癫癫……
他真的有勇气再去提吗。
若说从前,陈朝是有的。
可今日见到杜衡这般不要命之后,他还是有所顾及。
毕竟真要去闹的话,又能如何。让杜衡一个世子爷,给这个锦衣卫的人偿命吗?
陈朝终究是没有再说,最后终只是冷哼一声,被人拥趸着离开了此处。
一行人撤离了之后,就只剩下了杜呈父子。
杜呈看着地上掉着的那把染血的剑,又深深地看了看杜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去问,只是对他道:“走,我们回去,回家里头。”
杜衡从前虽有自己的脾性,可决计不会这样狠。
但,不管杜衡成了什么样子,他也只有这一个孩子了不是吗。
*
很快五日过去。
景晖帝四处寻不得人,锦衣卫的人被派离了十二个人,天涯海角势必要追寻出杨水起的下落,与此同时,他还严守城门,若有人进出,皆要严查。
毕竟杨奕如果还活着,便总是要回京城。
景晖帝有些怕他。
本都已经说好要死的人,现下却突然反了悔,使了计,这让他内心生出万分惶恐,只怕他要来报复他。
毕竟他待杨奕,实在算不得良善。
而且他,也实在非是一个贤君。
那边杨水起已经被人带离了京城,但在路上却也慢慢觉察出了事情的的不对劲来。
暗卫们带着她躲躲藏藏,不走正路,足够叫人心慌。
况且,她还在途中听到了各种风言风语,说是景晖帝一直在搜查逃犯--杨家的逃犯……
夜晚,一行人赶路,杨水起坐在马车上面,将这些不寻常的的事情串联起来,恍恍惚惚之间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她爹没死,棺椁回京,事情便会败露,而后景晖帝恼羞成怒,直接对杨家下手,所以杨风生如此着急将她送走,所以说,方和师被送去了萧家,也是为了避难。
杨水起这一趟根本不是什么回乡,而是去逃亡。
杨风生离不开京城,若他一离开,那她也就走不掉了。
她的哥哥,又一次为她做了决定。
可是这一次,相比往常,杨水起却已经冷静许多。
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干脆说是心如死水了。
人教人往往教不会人,事教人一次便可。
以往杨奕总是要她去听话,总是叫她去老实一些,她总是不肯听。后来,杨奕身死的消息传回来了京城,她日日夜夜都在后悔,当初究竟为何要同杨奕吵架,当初又为何要去说那样伤人的话。
现下,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她的哥哥为了护着她,而将她送出了京城。
她不该去哭,不能去哭,不能总是抱怨他们。
杨风生说过了,她已经十七了。
不是孩子了。
她要自己去想,往后该要如何。
马车简陋,行驶在林中,夜风一点又一点地灌进了帐篷内,桌上那盏微弱的烛火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光影晃动,十分斑驳。
肖春一边嘀咕着恼人的天气,一到晚上就冷得不像话,一边从旁的行囊中翻出了一件衣裳给杨水起披上。
她恼完了这天气,又开始恼起了外面的那些暗卫,她道:“也不知这么着急做些什么,大晚上也要赶路,找间客栈歇歇又不打紧。”
肖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这些暗卫是要赶着去投胎,一路下来停都不带停一会的。
杨水起拢了拢衣领,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窗口却忽地射进了一只冷箭。
箭矢破窗而入,两人皆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齐齐噤声。
抬眼看去,只见箭矢尾部还在不断震颤。
可见射箭之人气力之大。
不过片刻之后,屋外马上又响起了暗卫的声音。
“快!他们来了!保护小姐!”
是锦衣卫的人?!竟然这样快!
第六十六章
只听得马车外面传来了刀剑相交, 兵刃相接的打斗声,肖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但反应过来之后, 很快就扑到杨水起的身边,紧紧缩在她的身上。
杨水起知道她是害怕,也回抱住了她。
她伸出手来一遍又一遍地拍着她的背,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手也已经抖得不像话了。
她说,“别怕, 肖春, 别怕。”
锦衣卫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就是景晖帝身边的一条恶犬,景晖帝指向哪里,他们
便撕咬向哪里, 手段狠厉, 令人闻风丧胆。
他们不过才逃五日, 却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实在没有办法,即便暗卫们带着杨水起如何去赶路, 即便说带着她如何隐藏踪迹,但还是抵不过锦衣卫的人。
杨水起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 而且, 连日的赶路,她也只能坐马车。暗卫带着她,终究是有些累赘, 但锦衣卫的人没有像她这样的累赘,追上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外面打斗声越发激烈, 到了后来,竟打到了马车上去。
这马车本就不经撞, 没有几下来回,就这样散裂了开,杨水起和肖春从马车上甩出去之后,很快就被自家的暗卫拽到了一边,免得被殃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月亮悬挂枝头,染上了几分血色。血腥味弥漫了整片树林,黑夜中,那么多的尸体倒在地上,已经快要分不清是谁的了。
他们打得太过厉害,不相上下,难舍难分,粗略看去,锦衣卫约莫有十来人,没想到暗卫们竟也能撑这般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