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之上——卤蛋专家【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2 23:05:36

  赈灾一事原也不该由礼部的人来管,可皇帝遇刺之前点名此事交由谈程颐负责,看来是极为倚重这位新上任的礼部侍郎,此番若是立功,再往上升只是时日问题。
  因为锦衣卫这一番登门,谢允谦着实是气着了,待人一走便冷下面来,他嫌少对谢九霄如此严肃,谢九霄不敢嬉笑应对,正襟危坐。
  谢允谦道:“说,昨夜去晚春楼干吗了?”
  谢九霄道:“就是好奇去逛逛。”
  谢允谦拿他无法,昨夜实在过于凶险,韩家如今还不知道如何,韩呈跪了一早上人被抬到太医院,皇帝依旧没表半句话,他哂笑一声,愠道:“前两日你大嫂替你的亲事操心,回来同我说你倒也愿意定亲,我还当你真愿意,原来在这等着呢!”
  谢允谦起身踱步,负手看向厅外:“你若是真不愿意,说一声便是,折腾这些做什么,闲的慌是不是?既闲得慌吏部正好有个空缺,你去学一学为官之道收收性子。”
  谢九霄道:“大哥你知道的,我无心官场,你勉强我去,吏部的史大人年事已高,他可经不住我折腾,到时候又惹祸,御史的那些言官可又有得参了。”
  谢允谦看了他一眼,说:“你倒会拿这个当理由,既生在谢家,怎可能不入仕途?”
  谢九霄朗朗一笑:“谢家不是有大哥你嘛,我只想做个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
  谢允谦道:“九霄,你自幼便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纨绔子弟可不是你这样,大哥自小对你要求严格,是希望你将来能撑起整个谢家。”
  谢九霄道:“大哥说的什么话,谢家有你便成。”
  谢允谦皱着眉,不赞同道:“说的什么话?你才是谢家嫡……”
  “什么嫡不嫡,我只知道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弟弟。”谢九霄收敛笑意:“大哥总是分这般清,倒显得我们兄弟二人生分了。”
  谢允谦沉默一瞬,说:“好,这件事暂且不说。”
  谢允谦看了陆乘风一眼,说:“今日借着胡大人,锦衣卫才灰溜溜的走了,寻个机会你上胡府致谢。”
  一提到胡荣,谢九霄情绪明显变得抗拒几分,可谢允谦说得在理,他无法反驳,只得应道:“我知道了。”
  谢允谦顿了顿,又道:“韩家因为晚春楼的事,结亲是不可能了,施家那姑娘太过柔弱,确实不适合你,你若是不愿意这件事就再缓缓。”
  谢九霄点着头不说话。
  谢允谦这才看向一旁许久未说话的陆乘风,这是陆乘风到谢家这么久以来,谢允谦第一次认真瞧人,她沉默的立在谢九霄身侧,微垂着眼,遮住了所有神色,也敛起所有锋芒。
  有些人只站在那里,便知是玉是瓦。
  谢允谦暗叹,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陆乘风人虽在谢府,可沁园上下乃至谢九霄没一人将其视为真正的下人,谢允谦更心知,此人日后不会拘于这小小园子内,她自有自己的路走。
  谢允谦年长她几岁,淡笑着承了今日这份情,说:“多谢姑娘援手。”
  若不是陆乘风开口,谢允谦是绝不敢提及胡府之事,胡荣此人顽固至极,想让他出言帮助谢九霄简直难如登天。
  陆乘风微微颔首:“我应该做的。”
  谢允谦没再说什么,望向厅外雨色,默立须臾,道:“这场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二人随他的话皆向外看去,一时无言。
  回到沁园时,陆乘风将从小厨房取来的红豆糕掰碎喂着六月,窗外便是荷花池,六月捣蒜般吃着食,陆乘风低头看鸽子出神,屋外响起脚步声。
  她回过头去,谢九霄丧着一张脸:“你看看,我好像又病了。”
  陆乘风闻言起身,走到人跟前,昨夜谢九霄半边身子淋湿,他自小娇生惯养的,生病也不是不可能。
  陆乘风探了探谢九霄额头,凝眉感受片刻,说:“没起热。”
  谢九霄说:“……可是我觉得浑身没什么力气。”
  陆乘风疑道:“刚刚在前厅不是还好好的?”
  “可我就是觉得乏力难受。”
  难道是风寒?
  陆乘风道:“我去叫府上大夫来。”
  “别。”谢九霄拦住她:“我昨日去晚春楼大哥刚刚就训斥了我,若是知晓我还因此事生病,估计又要惹他不高兴。”
  陆乘风说:“我不是大夫,不会治病。”
  谢九霄静静瞧着人不说话,却透露出一种我不管的意思来。
  陆乘风叹息一声,说:“回榻上歇着,我想想法子。”
  谢九霄依言回屋躺着,陆乘风倒了热茶先让他饮下,又问了具体症状,便匆匆出园子问府上大夫治疗风寒的药方,抓了药后命小厨房熬下,端进屋时谢九霄睡着了。
  陆乘风将冒着热气的汤药放置一旁,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心底只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谢九霄练武体魄应该不错才是,怎会淋淋雨就生病,倒比姑娘家还娇贵。
  难不成是昨夜睡地板着了凉?
  陆乘风摇了摇人,低声唤道:“少爷,喝药了,喝完药再睡。”
  谢九霄低应一声,陆乘风见他转醒,俯身将枕抬高让他靠起,将碗凑近,谢九霄闭着眼刚抿一口,就抗拒皱眉:“……好苦!”
  陆乘风哭笑不得,说:“这是药,又不是糖水,自然苦了。”
  “加些蜂蜜,刚好前一阵十三从食坊买了罐野蜂蜜。”
  陆乘风见他脸都被药苦得皱了起来,只得无奈放下碗,在屋内寻了一圈,谢九霄才想起来提醒道:“蜂蜜前几日好像被十三移到画房去了。”
  陆乘风道:“我去拿。”
第26章 三诊
  陆乘风在画房长桌上找到了蜂蜜罐子,许是上次十三嫌三娘做的糖水不够甜取来,她拿起正要走,目光却不由落在书柜上。
  那是个极其眼熟的长匣木盒,应是梨花木所制,外面雕刻同色暗纹梨花,本应该好好放置的木盒不知被谁打开未关上,露出用红绳系上的画卷。
  陆乘风眯了眯眼,想起上次谢九霄紧张的神色,这定然不是什么名贵之画,只是他为何那般紧张?
  陆乘风取出画卷,解开红绳,慢慢将画卷展开,自己却霎时愣住。
  这是一副少女骑马图,图中之人单手持缰,目光如炬又肆意飞扬,红衣随风而扬,神态之间意气风发,朝气像是一轮烈日,令人忍不住细细端详。
  陆乘风手缓缓抚摸而去,目光极其复杂,可以看出这幅画的主人画功甚佳,画上之人栩栩如生像要驭马破画而出。
  那些遥远的记忆忽然一点点被想起,那个秋季午后,陆乘风打马北去军营,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长相极其漂亮的小孩,她一眼就辨出那伙人不对劲,故意跟在身后将人救出。
  谢岑……谢岑。
  原来是他啊!
  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哭了两天的男童。
  陆乘风合上画将其归位,返回房中,谢九霄倚在床旁,听到动静随之看来,陆乘风舀了一勺蜂蜜拌入汤药中,扶着谢九霄让其喝下,正要将枕放下,谢九霄道:“不用,我不想睡。”
  陆乘风收了碗,见他脸色还是白,打来热水给他擦脸,谢九霄任她擦拭,说:“……你怎会认识胡荣?”
  陆乘风说:“有过几面之缘。”
  谢九霄道:“你又骗我,几面之缘他就肯替你遮掩?”
  陆乘风动作一顿,收回布巾看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谢九霄莫名觉得一阵疏离冷意,却不知因何,可谢九霄确定是眼前人散发出来的,他心下微愣,还以为自己的伎俩被猜到,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陆乘风垂眼不语,沉默着将热水端走就要出去,谢九霄又道:“我头疼……”
  陆乘风背对着人,说:“头疼就睡觉,睡一觉病就好了。”
  她说完就要朝外走。
  “等等!”
  陆乘风转过头,眸光微冷。
  谢九霄切切实实感受到冷意,怔了怔,说:“……你怎么了?”
  陆乘风道:“我乏了。”
  她径直出了门。
  谢九霄看着人消失的地方,目光复杂,他坐起身来,望着偌大的房内,一股无言的失落涌上心头,他清晰的感受到,陆乘风变了太多,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可自己这又是在做什么?
  谢九霄茫然躺回床间,那张俊俏不已的脸上满是怔然和不解。
  他该不会真病了吧?不然这是在做什么呢?
  谢九霄翻腾半晌都没睡着,到了晚上,他有些忍无可忍,干脆自己摸黑去找府上大夫。
  巫九今年已经五十多岁,蓄着一撮羊辫胡,正在药房里捣鼓碾着药材,听到门口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颇为疑惑:“小少爷怎么来了,你不是病了吗?”
  谢九霄问道:“谁告诉你我病了?”
  巫九笑言:“这还需人告诉?午时你园里的那位陆姑娘来我这一阵好问,她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怎么看也不像患病之人,除了你外,她总不会无缘无故跑这一趟吧。”
  药房地方多是簸箕药架,谢九霄扫了一眼,说:“巫大夫聪慧。”
  巫九笑骂一声:“没大没小。”
  他看着谢九霄,道:“我看你面色也不似病态,怎么回事?”
  谢九霄轻咳一声,略微自然道:“吃过药好了。”
  巫九含笑道:“小少爷这是欺我老昏头了?风寒若是一副药就能见好,那燕京城的那些药铺都该关门了。”
  谢九霄自动略过这个话题,自行找了个地坐下,说:“我好像真病了。”
  巫九见他神色不似有假,放下药碾子:“手伸来。”
  谢九霄依言伸去,巫九缓缓搭上脉搏,静神闭目,片刻后收手道:“没病,好得很。”
  谢九霄却不信,说:“你就不能多号一会儿?”
  巫九道:“我说你这小子,没病找病是不是?”
  谢九霄顾不得衣裳,将手抵在晒药的簸箕上,说:“你再看看。”
  巫九拗不过他,只得依言再诊,这一次明显比刚才久些,巫九狐疑盯着谢九霄,收回手后问道:“你说你患病,是何症状?”
  谢九霄若有所思,一手指了指心口:“这儿不对。”
  巫九神情严肃几分:“胸口?”
  难道真有什么他没号出来的疾病?
  谢九霄点头。
  巫九不敢大意,将簸箕搬开,又移上谢九霄的手脉,神情凝肃,静静不语,可脉搏强劲气血顺通,身体明显无恙,半晌后,他狐疑道:“胸口有何症状?”
  谢九霄沉吟,偏头想了一会,认真道:“发慌。”
  巫九一凛,胸口发慌是心律不齐之症,这种顽病极其难治,且患病者寿命都不长,他严肃不已:“可伴随疼痛之感?”
  谢九霄摇头:“这倒没有。”
  巫九问:“其他症状呢?”
  谢九霄想了片刻,说:“心脉时快时不快,还会莫名其妙的有股失落感。”
  “什么?”巫九蹙眉,明显听不懂他的话:“时快时慢,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谢九霄抬眼看他:“对!就是这样,这一段时日我见着她就是如此情况,以前也从未有过,这是什么病?”
  巫九仿佛被噎住,顿了顿,又忍不住道:“……见着谁如此?”
  谢九霄看着他,不语。
  巫九轻咳一声,掩饰道:“你得说清楚我才能对症下药。”
  谢九霄道:“你只需告诉我这是什么病,可有医治之法?”
  巫九笑眯眯看着人:“……陆乘风?”
  谢九霄不答,眼瞳控制不住微缩了缩。
  巫九道:“还真是她?”
  他捋了把羊胡须,敛起笑意,说:“若是陆乘风,这事可就难了。”
  “难?哪里难?”
  巫九摇摇头,说:“你这病有医治之法。”
  谢九霄静听不言。
  “只需将陆乘风送出燕京城,一年半载都不要见她,时日一久你这病自然就好。”
  谢九霄蹙眉疑惑:“难不成这病还是她染给我的?”
  巫九被谢九霄不识男女情爱的憨傻模样逗笑了,说:“还真是如此。”
  谢九霄眯着眼没说话。
  巫九含笑问道:“是不是舍不得她走啊?”
  谢九霄垂眼沉默。
  巫九又道:“你是不是见着她就欢喜啊?”
  谢九霄略一思索,迟疑点头。
  巫九叹息一声,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小少爷你这不是病,这是人之本性,名唤钟情。”
  谢九霄愣住。
第27章 腐朽
  皇帝在城南大街遇刺一事,晚春楼被查封,吏部侍郎韩呈跪倒在大殿外,后被抬回府中,派去锦衣卫打听的人回来禀说小公子没遭住罪,尸体很快被抬回韩家,韩呈闻此噩耗一病不起。
  多日大雨终于转晴,炎夏降临。
  十三这半个多月被谢允谦支去帮忙,整日早出晚归,整个沁园除了扫洒下人,便只剩下陆乘风与谢九霄二人。
  小厮将盛满冰块的冰鉴搬入房中,谢九霄头未抬,专心挥动豪笔。
  陆乘风将三娘煮好的降暑绿豆百合糖水端放至桌上,没说什么,径直退出去。
  谢九霄顿了顿笔,没出声。
  外面阳光像是镀了一层沸水,陆乘风抬手遮了遮,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想起六月还没喂,转回自己屋子,在园子里逛了半天的六月扑腾落在架子上。
  十来天的时间,它又长大了一些,羽毛末端开始显出半点红,安静地吃着陆乘风投喂的食物。
  过了一会,陆乘风出了谢府,她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到了城东院子。
  青枫将近日之事逐一禀报后,说:“谈程颐此次赈灾立了功,本来有的官员对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侍郎这个位置颇有微词,现下是什么争议也没了。”
  青枫沉吟一瞬,说:“二十三岁的侍郎,家世样貌皆万里挑一,这样的人,将来定有大作为。”
  陆乘风挑了挑眉没接话,心头默默思索片刻,说:“城南大街的事可有什么线索?”
  青枫摇头:“那几人行动诡异,我不敢跟上去,没查到任何线索。”
  陆乘风无聊的一只手撑脸侧,歪着头,她的眼里少了深沉,多了几分戏谑:“明明已经围困住人,却只伤不杀,有两种可能,一是东宫的人,二是锦衣卫的人,韩文言不过是个替死羊罢了。”
  青枫敛眉:“主子,若真如你猜的这样,那这里面水也太深了。”
  陆乘风目光嘲弄,说:“若是东宫,皇帝重伤不能执政,东宫借此揽下大小事宜,既敲震官员也宣誓自己的地位,是件好事。若是锦衣卫……呵,孟凡忠此人心机深沉,不是什么善茬,若他铤而走险,遇刺时假意舍命相救,皇帝自会对他更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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