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思索着这里面谁的可能性更大。
陆乘风沉吟片刻,说:“再过两三月便入秋,我打算秋季出谢府。”
青枫说:“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陆乘风眸光微微一闪,眼中危险一闪而过:“自然需要,不过此事尚早,到时再说。”
“是。”
陆乘风打量着客厅,明显已经经过一番整修,虽然看着还是空荡,但已比上次来时好许多,若不出意外,日后她将在这所院子渡过另外一段漫长的时间。
她盯着一片白的墙面,默了片刻,说:“这里买两幅画挂着吧。”
青枫颔首应是。
二人又说起近日燕京各事,最后说到韩家,陆乘风想起那名被刑打至死的韩文言,韩秋月事后大闹了一场,被东宫太子妃一番训斥后禁足在家至今,因为韩文言死无对证,锦衣卫便将这刺客之事强行按压至韩文言头上,韩家连丧事都不能办,如此情况下韩呈还要上书罪己,求天子开恩饶恕韩家。
各家明哲保身,冷眼观望。
刺客一事说不清道不明,可那夜韩文言确实闯了门动了手,顺理成章的有了刺杀动机,此事成为近日燕京百姓茶余饭后的料谈。
出园子时天已经有些昏暗,陆乘风走出长巷,路过护城河旁时顿住脚步。
韩树山穿着黑色长袍,一瞬不瞬盯着人。
这条路人形稀少,正值傍晚,该回家的回家,一眼望去一个人也没有。
陆乘风面无表情道:“原来是同知大人。”
韩树山双手抱臂,冷眼瞥来:“陆乘风。”
“有何指教?”
韩树山说:“指教没有,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陆乘风并不意外,那日走时韩树山看她的眼神就透露着怀疑,锦衣卫在刀口上混饭吃,一双眼识人无数,认出她也不奇怪。
陆乘风含笑:“同知大人但说无妨。”
韩树山见她捏着客气虚伪的面庞,心下冷笑,说:“你可听说过湖心小筑?”
陆乘风道:“自然听过,城西大街最好的宅院之一,价值千万两。”
韩树山眯着眼:“你去过吧,陆乘风。”
陆乘风装听不懂,说:“我并未去过。”
韩树山冷笑一声:“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陆乘风报以一笑,语气似嘲非嘲:“黑口白牙凭空捏造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同知大人身在锦衣卫,干的是审讯拿人的活,竟连这般浅显的道理也不懂。”
韩树山道:“好一张嘴!好手段!陆乘风,傅丹是你杀的吧?”
陆乘风无辜摊手:“同知大人冤枉,我跟傅丹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啊。”
韩树山眸光一凛,盯着人,片刻后冷声道:“听说你是肃北年轻辈里身手最好的?”
陆乘风反问道:“听说同知大人是燕京第一高手?”
韩树山不说话,却杀气腾腾,他盯着人,下一刻暴跳而起挥拳砸来,陆乘风侧身避开,借势要去扭他手腕,被韩树山格开,二人双双出手,陆乘风一拳砸在他小腹上,韩树山的拳也落在她肩上,二人双双后退半步,又很快厮打在一起。
韩树山是公认的燕京第一高手,他的身手甚至比三万禁军统领蒙括还要好,这些年却甘愿屈于锦衣卫替孟凡忠卖命。
韩树山拳法凶狠,招招如虎狼,浑然不把陆乘风当成女子看待,陆乘风身形多诡异,又结合了军营搏击术,力量上虽然无法与之完全匹敌,但在速度与出其不意上更胜一筹,一时之间难分高低。
韩树山挥空一掌,出言道:“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陆乘风嗤笑一声:“你这冤枉人的本事在哪学的?使得这般炉火纯青倒也令人佩服!”
“功夫不错!”
“同知大人过奖!”
二人双双分开,陆乘风轻喘息,韩树山也呼吸重了几分,他目光玩味,道:“陆乘风,你去谢家是何目的?难不成是想借助谢家替陆家翻案?”
陆乘风眼瞳猛然一缩:“翻案?”
韩树山哈哈笑了两声,言语如刀直捅向陆乘风的心肺:“陆丰通敌无颜面对肃北百姓,自刎于平庸城上,你的兄弟姐妹个个命落黄泉,只有你!陆乘风!你从天牢活着走到乐坊司,又进入谢家,我看谢岑那小子很信任你嘛……你这计划倒是不错,谢家权势大确有能力帮你……”
陆乘风眸光幽黑,像是黑暗中蓄势待发的狼。
韩树山用一副可怜至极的神色瞧着她:“可惜啊……”
陆乘风冷声道:“你知道什么?”
韩树山摊手笑道:“我哪知道什么啊,不过看你这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我觉得有趣极了。”
陆乘风恶狠狠盯着他,心底一股狂躁直涌脑门,她在这一刻只想把韩树山吊起来一刀一刀割破他的皮肉,问个清清楚楚!
可陆乘风只是闭了闭眼,睁开眼来,眼眸如枯木平静,说:“同知大人若是无事,少爷还在府上等候。”
第28章 为难
晚饭时辰刚过,陆乘风沐浴后找了跌打损伤的药酒轻轻按揉着肩膀。
韩树山这一拳虽未错骨,但明日一早定然要肿。
她刚擦完药,园子内传来十三匆忙的脚步声,十三急匆匆入内,谢九霄放下笔疑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惊慌?”
十三禀道:“少爷,阁老病倒了!”
谢九霄神色一凛:“大夫呢?”
他边说着边往外走:“严重不严重?”
十三跟在身后道:“我刚从公子那过来,还不知道情况。”
陆乘风与二人迎面,见其神色匆匆,让至一旁跟上。
三人到谢益院子时,巫九也急匆匆提着医匣赶来,周丽华将人迎至屋内,满脸焦切道:“巫大夫,有劳了。”
巫九朝人点点头,看向床榻上昏迷的人,深吸一口气,坐到一旁开始给谢益诊脉。
陆乘风站在廊下,扫了一眼庭院,目光落在身侧静静等候的谢九霄身上。
谢允谦还在刑部,这几日公事繁忙得早出晚归,管家已经去送信。
诊望切脉半个时辰之久,周丽华终于带着巫九退出来,她轻手关门,示意巫九前面说话。
十三神情凝重忧着心,陆乘风也远远看着。
谢益年事已高,此次病来如山倒,谢府没想到谢益会病倒,被打得措手不及,巫九再三确定此病无碍,只需要静养后,这才宁息。
回到沁园,十三跟着谢九霄入内,陆乘风站在门外,以往这时她该跟着进去,可自从知晓谢九霄就是七年前她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后,陆乘风便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所以当初谢九霄去乐坊司,真是冲着她去的,是为了还当年恩情。
如今二人身份地位云泥之别,有些事心知肚明无需说开,他既只字不提,想来对当年那段狼狈的时日很介怀。
过了一会十三退出来,见她候在门口,轻唤了声:“乘风。”
二人走下台阶,陆乘风回望一眼,十三说道:“阁老重病卧床,少爷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担心极了。”
屋内灯熄下,陆乘风说:“巫大夫说了能治,好好调理定能好起来。”
十三摇头,一时心头千头万绪,可手上还有一堆事,他叹了口气,说:“近日刑部案件杂多,乘风,少爷这几日你就照看着。”
陆乘风微微一笑,说:“好。”
两日后,谢益病情好转,谢九霄的心情才有所好转,一大早,陆乘风吃过早饭便跟着谢九霄出了门。
太阳刚升,今天天气微阴,有股子闷热,燕京世家的公子们结伴京郊赛马。
陆乘风本以为燕京城的赛马与肃北大同小异,而且依照谢九霄的性子人也不会特别多,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这燕京城的赛马跟肃北的可太不一样了。
京郊山脚的凉亭里坐着六七名年轻男子,栏杆外还有几人随意倚靠着,不远处的草地上,几名男子正在对各自的马匹品头论足,又不远处,零丁站着几名女子,看打扮皆是未出阁的妙龄女子。
一眼望去竟有大约二十人左右。
陆乘风勒马停步,翻身下马跟在谢九霄身后,众人一见到他,有相熟的热拢上前:“阿岑,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谢九霄神情散漫,唇角带着三分笑:“这不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么,你们提早到了关我何事。”
那人哈哈一笑揽上谢九霄肩膀:“前一阵十几日大雨下得人都快憋坏了,今日天正好,一时心切难耐,没想到大家都差不多,全都提早了。”
谢九霄任他揽着,往凉亭走去,陆乘风跟在身后,见人进凉亭后便寻了处树荫呆着。
所有人都在轻笑交谈,只有陆乘风像根树桩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几名少女打着眼色,笑盈盈上前,其中一人问道:“你可是谢家丫环?”
陆乘风扫了人一眼,说:“是。”
那人听闻笑道:“既是丫环去这附近找些花来,我们几人要编花环。”
陆乘风侧目看来,未动。
那人道:“怎么?听不懂?”
其中一人哼了一声,语气阴阳怪气:“一个丫环而已,让你去摘花是抬举你,你如今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
陆乘风心下了然,这三人明显认得她是谁,故意上前找话,话里话外明显嘲讽存心想让她难堪。
陆乘风面容淡淡,说:“我是谢府丫环,只听少爷吩咐。”
三人面露不悦,其中一人手肘撞了撞旁边一人,那人有些犹豫,可一看陆乘风不识抬举的态度又有些不甘心,明明如今她什么也不算,凭什么目中无人?
她咬咬牙,飞快看了凉亭一眼,说:“下贱东西,一个丫环还敢同我拿乔,你可知我是谁?我以后可是你的主子!”
陆乘风挑眉,带了些疑惑神色,不知她这话从何而来。
旁边一人道:“这可是施家小小姐,是要跟谢家结亲的!日后可不就是你的主子,主子的话你敢不听?”
陆乘风余光扫了一眼,见那带头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生得婉约娇柔,明明看着是个不经风柳的模样,偏偏性子与模样天差地别。
她挑着眉梢,看了一眼远处谢九霄,朝人一笑:“你跟谢九霄议亲?”
“你……你一个下贱丫环,怎能随意叫此名?”
其他二人也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你好生野蛮粗鲁!燕京城内除了亲系,谁敢直呼谢二公子名字?就连曾与其最好的王家公子也不敢连名带姓直呼其名!”
陆乘风淡淡说:“是嘛。”
态度是极其敷衍。
施微荣面色稍霁:“你……不准你再叫!”
陆乘风见她微怒的脸,确定谢九霄听不到,微微一笑,道:“谢岑、谢九霄、九霄,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你敢吗?你不敢。”
“陆乘风!”施微荣声音陡然拔高:“……你简直下贱!”
四周陡然一静。
陆乘风似笑非笑看着她。
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质问声:“你说谁下贱?”
三人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施微荣猛然转身,见谢九霄走来面上不由一喜,可触到他那张寒沉的眸子,又下意识害怕起来:“我……我说丫环……”
谢九霄目光落在陆乘风身上,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施微荣身上:“丫环?谁告诉你她是丫环的?”
施微荣嗫喏道:“……她……她不是丫环是什么?”
谢九霄甚是讨厌她这般说话结结巴巴的不利索,皱起眉:“她自然不是丫环,你,同她赔不是!”
“什么!”施微荣不可置信:“我同一个丫环道歉?”
谢九霄走到她跟前,眸光微眯,语气冰凉:“我说了她不是丫环!你耳朵是聋了?给她道歉!”
谢九霄这般不给脸面,别说施微荣,就连周围的一干人都有些不忍,特别是施微荣那张楚楚可怜又带着委屈娇柔的脸,有人忍不住道:“谢二公子,你这么对一个姑娘家不好吧?”
谢九霄冷笑:“哦?我这样对施小姐不妥,那她当着我的面对我的人出言不逊,又是什么道理?一个姑娘家,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下贱至极这种话。”
那人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谢九霄走了两步,众目睽睽之下凑近施微荣,声音压低,说:“你骂她下贱,你又是哪路货色?”
施微荣霎时眼眶发红,脸色难堪又委屈。
他这话说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眼前几人才听得清,那跟随施微荣来的二人皆不可置信又惊惧的看着谢九霄,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如此侮辱人的话来。
那张如此俊美的脸庞此刻脸上满是嘲弄。
谢九霄直起身,说:“道歉!”
施微荣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有人看不下去了,出言试图平息:“谢二公子,不如算了吧,闹得这般僵一会这马可就赛不下去了。”
谢九霄哼笑一声,未说话,只是盯着施微荣,意思很明确。
“林兄说的对,二公子,不如你大人有大量就算了吧,施小姐好歹是个姑娘家,而且你们两家不是要结亲嘛,这事……”
谢九霄冷声打断他的话:“谁告诉你两家要结亲?”
那人一愣,说:“……燕京城不都在传?”
谢九霄冷哼一声,说:“你若是喜欢她你娶她便!拉我做什么,我可不会喜欢这种口无遮拦目中无人的。”
谢九霄耐心耗尽,低喝道:“我让你给她道歉!”
“算了。”陆乘风淡淡道。
施微荣紧紧咬着牙,一张脸屈辱至极,哭着飞快给陆乘风低下头:“……对不起!”
谢九霄这才满意,朝陆乘风道:“我们走。”
他说着率先朝马匹走去,有人当即喊道:“阿岑你去哪?”
谢九霄道:“这破马不赛也罢!扫兴至极!”
陆乘风跟在他身后,二人翻身上马打马离开。
第29章 赛马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谢九霄放慢马步,忽然朝跟上来的陆乘风道:“我知道这里不远处有处地方,那里也能赛马,去不去?”
陆乘风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面色却是自然,说:“少爷要同我赛马?”
谢九霄看着她:“这里又没有旁人,我可记得你上次可是连名带姓叫了我。”
陆乘风忍不住笑了笑,说:“有吗?”
谢九霄轻挑眉,说:“比不比?”
陆乘风道:“不比。”
“为何?”
陆乘风摇摇头,没说话。
谢九霄沉默片刻,疑道:“你莫不是瞧不起我?”
陆乘风还是没说话,谢九霄却当她默认了,有些憋屈道:“小瞧我了不是?我马术甚是不错,就连大哥都夸过我。”
陆乘风说:“是嘛,真好,你大哥还夸你,从来就没有人夸过我骑马骑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