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之上——卤蛋专家【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2 23:05:36

  韩树山思忖:“这件事说来辩去,与你母亲脱不了干系,你不妨想一想,陆丰为何会自刎于平庸城上。”
  陆乘风不说话。
  韩树山说这番话是,目光一直未曾从她身上移开,他想要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找出她的弱点。
  曾经韩树山以为,陆乘风的弱点是满目疮痍的肃北,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不明白。
  为什么她在知道这一番话,知道有可能是她的母亲从中导致了陆家覆灭后,依旧如此的镇定。
  韩树山想起孟凡忠曾说过的话。
  陆乘风不是一般女子。
  韩树山如今深以为然。
  今非昔比。
  她爬得太快,又悄无声息,明明该是独木难支,却偏偏成了一片林,这样的人,莫说女子,就连男子也望而却步。
  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谢岑这样的世家公子?
  难道真是看中了那张脸?
第67章 刀俎
  这个消息,并没有令陆乘风有任何失态。
  她目光锐利似鹰,静静凝视向厅外,雪花飘于这天地间,明明没有归途,却又似有了落处。
  陆乘风目光有片刻迟疑。
  很奇怪,母亲自小就不喜欢她,她喜欢大姐,喜欢锦年,甚至喜欢庶妹,对她却甚少有笑脸。
  母亲。
  她反复将这个字眼拆开一笔一划的剖析,心却变得越发的冰冷。
  韩树山还在等她的应答。
  陆乘风浑身一股子冷意:“你今日说的话,我自会去查。”
  韩树山说:“……那流仙草?”
  陆乘风语气轻然:“我何时答应过给你了?”
  韩树山目光寒如霜雪:“你耍我?”
  陆乘风道:“耍你又如何?”
  韩树山咬牙:“你到底要如何?”
  陆乘风已经收好所有的情绪,她又变回那个无懈可击的人,笑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要如何,这是个好问题,我暂时还没想到呢。”
  韩树山冷冷的目光直视着。
  陆乘风施施然一笑:“先替我办件事,谢岑的先生季礼,如今居住在京郊城外,我要他的来龙去脉,入京目的,以及背后的人。”
  韩树山皱起眉:“既是谢岑的教书先生,他不是谢家的人?”
  陆乘风说:“若是谢家的人,我何必让你走这一趟?”
  陆乘风站起来,噙着笑:“你既找上门,便该知道要怎么做,等你拿出足够的诚意,那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药株的事。”
  陆乘风打定了他需要这药,依照韩树山的手段苦寻多年竟一无所获,那这株流仙草便轻易不能给他,物尽其用是陆乘风一贯的宗旨。
  韩树山明知如此,还是被迫低头。
  韩树山出去后,陆乘风一人站在厅中许久,直到身后青枫语气含着担忧唤她:“……主子。”
  他全程候在一侧,完完全全将二人对话听了全。
  陆乘风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过身,面色一片漠然:“马上年关,年后开春肃北战多,到时乱局再起,皇帝定不会再留我在燕京,回肯定是要回,但不能坐以待毙。”
  青枫会意,说:“我先回去将肃北如今的境况探一探。”
  陆乘风点头:“不仅探一探,还要探个清清楚楚,如今肃北军纪混乱,五城各自为政,再这样下去若养出一堆狼子野心,加上朝野如今水浑,只怕有人要动造反的心思。”
  青枫敛眉道:“我即刻动身。”
  陆乘风说:“不急,等雪停了再走。”
  青枫点头,将两杯冷茶端下去。
  陆乘风转过厅墙,一墙之后,谢九霄神色不明站在后厅门口。
  厅外的风雪声盖住了他的脚步,竟不知人是何时过来的。
  陆乘风说:“不冷吗?”
  谢九霄氅衣未披,只穿着单薄的白袍,衣面上的暗纹针法考究,他一贯穿这种不招摇的颜色。
  谢九霄说:“不冷。”
  他明显听到了,但听到多少陆乘风不得而知:“先进屋。”
  谢九霄跟在陆乘风进房。
  陆乘风坐到火炉旁,屋内并不冷,她伸出手去烤火,说:“坐过来,我有话要说。”
  谢九霄在她身旁坐下。
  陆乘风斟酌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说:“先说你听到的,季礼。”
  陆乘风目光落在火炭上:“说起此人,便不得不提起当初樊家账本一事,你聪明,就算一开始不确定,后面樊捷向我妥协时,也该猜到了。”
  谢九霄没什么情绪说:“樊家的那本账本,在你手上。”
  陆乘风说:“我当初能拿到这账本,说起来跟你的先生季礼还有几分关系,他也在找这本账本,可他一介布衣,要这账本做什么呢?无非就是背后有人授意。”
  陆乘风微微一笑,目光泛冷:“又或者,想要连带着将谢樊两家全拉下水。”
  谢九霄下颔绷紧:“是。就连韩树山也认为,季礼既是我的先生,那大概也是谢家的人,就算不是,如果账本被人从谢府搜出,谢家也百口莫辩,好计谋,好手段!”
  陆乘风说:“可惜没能如愿,而这个背后的人藏得极深,自从樊捷升任后一直再没动静,需得把他找出来,与其我们去打草惊蛇,不如让韩树山来,他身在锦衣卫多年,若真查一个人家底,可比我来得得心应手。”
  谢九霄慢慢露出锐利的目光。
  陆乘风像是烘舒服了,收回手往椅子后靠,她惯常的姿态,天生的倨傲,带着将所有都把控在手中的散漫:“再来说点别的。”
  谢九霄抬眸看她。
  “你跟你大哥,怎么回事?”
  谢九霄轻轻抿唇,并不意外她如此的直截了当,说:“他说的没错,我跟大哥,并非一母所出,大哥是在我出生时被父亲领回家中,那时他的母亲重病缠身已经无力再照顾大哥,因为此事,父亲被祖父狠狠责罚了一顿,那时候母亲刚刚诞下我,听闻此事后只能被迫接纳,却最终郁郁而终。”
  谢九霄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件事了,可今日不说不行,他不自觉垂着脑袋:“……因为此事,祖父和父亲大吵多日,最终父亲远离燕京,直至今日再没回过一趟家。”
  陆乘风没想到他的身世竟是这样,一时沉默着没说话。
  谢九霄默然半晌,低声道:“……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陆乘风说:“你还想我问什么?”
  谢九霄有些咬牙切齿:“你说了季礼说了樊家,韩树山不是还说了我吗?怎么不问我?”
  “……是觉得无所谓?”
  陆乘风目光有些复杂,抬起头。
  谢九霄被她这一眼看得眼眶霎时就红了,看着有些委屈。
  陆乘风:“……”
  她本不打算问的,无外乎原因,只是觉得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谢九霄说的做的,如果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利用她,那这也太豁得出去了些。
  堂堂燕京第一世家少爷,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名门公子出卖色相,这话听着可真是离谱。更何况陆乘风还了解他,这厮可不是能屈尊降贵委曲求全的主。
  陆乘风叹气,无奈道:“……你现在可真是会找法子来治我。”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不问你自然是相信你,更何况……就算是利用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委屈什么。”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谢九霄忿忿不平:“……他血口喷人!”
  陆乘风目光幽深,沉吟一瞬,缓缓开口道:“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你另外一件事。”
  谢九霄的红早已被她两句话哄退,道:“什么?”
  陆乘风定定望着他,露出一丝认真:“韩树山说你才是谢家嫡系脉,也就是说你才是谢家的家主,你也该知道,我早晚会走。”
  谢九霄听懂了,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陆乘风道:“你当真放得下谢家如今的一切,如今谢家是被针对没错,可你大哥这一招以退为进也算是明了态度,想要抽身而退保全家族,一而再不可再而三,你大哥已经退到这份上,皇上再纠缠只怕要人尽皆知。谢家根基深厚,等喘息过后重回荣光不过是时间问题。”
  陆乘风想带走谢九霄,可又想留下他,肃北的一切都充满未知,她如今算得上一穷二白,拿什么养这个养尊处优的人?
  哎……陆乘风纠结叹息,却生出一种原来如此,她终于有些感同身受为什么会有人不惜为了美人一掷千金了。
  还有……谢九霄真舍得这一切吗?
  谢九霄说:“大哥虽然不是嫡系,可他也是谢家的血脉,大哥精明能干,谢家在他手里必定也能长久不衰,我又何必要这些,我也不想要这些。”
  他目光炙热无比,像是一轮炎夏的太阳,带着少年人最热烈的感情:“我想跟你走,我想再看肃北的月亮,我只想让你一转身就能看见我。”
  他真挚得要命,目光也黏得要命,好像想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玩意要挂到陆乘风身上一般。
  陆乘风莫名觉得喉咙干紧,是极其陌生的欲望。
  可她到底是把持住了,只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谢九霄看着她。
  知道了?
  不,她哪里知道,自己快要高兴坏了。
第68章 幕后
  谢允谦辞官的折子递了刚三天,刑部侍郎钱海青奉命调查近日燕京失踪人口案时,不甚被匪人击伤,从客栈楼梯滚落下,摔伤脑袋还折了腿,刑部郎中被迫顶上来却分不好主次缓急,案子办得一拖再拖,刑部因此被冠以办事不力,一时成为六部笑柄。
  笑柄之余,又带着点耐心寻味。
  燕京已入深冬,寒风冰冷刺骨,压了许久的宿王行刺案,终于于某日被重新摊开到明面上。
  宿王因为舟山围场一事一直被关押在天牢内,这件事在官员中早已不是秘密,都说皇帝顾念手足之情迟迟未处决宿王,是仁义之君。终于有人要做这深明大义的谏臣,请求皇帝处决宿王,给满朝臣子与百姓一个交代,否则君无威,臣不服,民惶惶。
  皇帝被逼无奈,只能下令赐宿王毒酒一杯,宿王府家眷皆发配苦寒之地。
  遂东极东的邺城常年千里冰封,人迹稀少,许多发配至此地的罪人要么死在发配路上要么在邺城活不过一个月,这是另一种变相处死,却又让许多不明所以的百姓大呼君王仁义。
  韩树山暗查季礼已有几日,却迟迟没来消息,陆乘风担心在此期间季礼会离开燕京,便让谢九霄谎称课业上还有几处不明,请求他多留几日。
  理由虽蹩脚,但陆乘风知道这个借口能把季礼暂时绊住,他当初引荐前曾说过要将毕生学识全部交付,既是谢九霄开口言明功课尚未习明,他怎么也得谢九霄点头放人。
  陆乘风先查到了那名女子的身份,可惜她已因病于两月前逝去,可在这蛛丝马迹间,竟发现了一条意外的线索,那名逝去的女子竟有一弟唤丁良,混在市井间做马匹生意。
  这可让陆乘风起了疑心,因为但凡进乐坊司的人,大多都是家族遭了覆灭重罪,女眷充为乐奴,男子大多处死流放,又哪里来的能在市井混日子的弟弟?
  卓三走了两趟马市,抖落一身风雪敲门进屋。
  陆乘风正在写信。
  卓三道:“主子,真有蹊跷。”
  陆乘风头未抬,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卓三跟着人已有一段时间,知道她的习惯,耐心等了一会,书桌旁的人终于写完,放下笔看过来:“说吧。”
  卓三才道:“这个丁良,原先只是市集上的混混,而且他本名不叫丁良,而叫蒋良,是四月才到的马市做活,我打听了一番,蒋良现在经营着一处有五十多匹马的马庄,而且确实有些路子,不少世家的名马都是从他这走的。”
  陆乘风坐得久了,站起身走动:“两个都姓蒋,看来确定是亲姐弟,蒋南莲应该是求了门路,将本该流放或者处死的弟弟救了下来,能在三法司眼下动手脚,说明这里面有他的人,蒋南莲病亡,只怕也是被灭口而已,可好端端的为何要灭口?这个季礼,又为何要出京?”
  卓三沉吟片刻,抬头刚要说话,便与陆乘风目光对上,二人明显皆想到了一块。
  卓三道:“季礼与蒋南莲应该是同为一主,这般又是灭口又是出京,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背后之人想要抽身。”
  陆乘风若有思索:“近段时日燕京发生的事,无外乎宿王刺杀未遂,谢家被诬陷两件大事……”
  她踱步走到屋门前,园子内一片寂静,只有呼啸的寒风奋力冲撞在夜色中。
  卓三目光追随着她落在屋外。
  “说起这个幕后之人,就不得不提账本,他想要账本,要么想要以此要挟樊家为他所用,若真是如此,要一个二品大臣听命,这个人图谋不小。二么便是要置谢樊两家于死地,这第二种做法,除非是对这二家有深仇大恨才会如此。”
  陆乘风转过身,面色淡然:“我倒更倾向于第一种,否则当初季礼便不会诱骗傅丹助他寻找樊家账本,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卓三斟酌一会儿,说:“还有一件事。”
  陆乘风望去:“什么?”
  卓三道:“我了解了一下蒋良马所的情况,那的伙计换过一批,入夏左右,据说有个伙计吊死在家中,蒋良嫌晦气干脆里里外外人都换了遍。”
  陆乘风瞳孔缩了一下:“马庄叫什么名字?”
  “闵德马庄。”
  陆乘风不由沉思。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当初青山寺谢九霄之所以遇难,皆是因临时替换上来的马夫从中传递消息,那帮黑衣人后来消失得无影无踪,身手也不似锦衣卫一路,陆乘风后来猜测,青山寺是有两批人想要谢九霄,可一个只是想要利用他掣肘谢允谦,另一个却是实打实的想要置人于死地。
  如果当初谢九霄死于黑衣人刀下,那整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陆乘风无从得知,因为人心全都被隐藏得不动声色。
  马夫明显不是锦衣卫的人马,可锦衣卫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只有一个解释,有人通知了韩树山。
  想到这,陆乘风眸光幽深。
  好计谋!
  不管谢九霄当时是死是活,谢家都将这笔账算在了韩树山的头上,当时她还有些纳闷,一个同知怎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派人暗杀,原来竟也是被人下了套!
  陆乘风目光冷冽:“我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要将燕京搅得乱七八糟啊!只不过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谢允谦辞官,樊家悄无声息,锦衣卫又落到了我手中,他怕露了尾巴,便干脆让季礼远走燕京,又灭了蒋南莲的口,线索从这里中断,就算有人怀疑也再查不到什么。”
  卓三沉目:“如此来说,季礼便是唯一的线索,他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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