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羽眼中惊诧有之,怒气有之,目光复杂交汇,忽听得士兵来报:“报!肃北大军从东西两侧来袭!”
“是你吧陆乘风……”拓拔羽狰狞一笑,竟隐隐几分快意:“除了你,没有人敢这么做!”
多年宿敌就在眼前,拓拔羽迸发着惊人的眸色:“点一万兵!随我出发前往风陵峰!”
远处一声惊天响,随即战鼓擂擂,在深秋中显得格外振奋人心。
与此同时,肃北帐内,董九一身风雨,整个人意识快无,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加上高度紧绷,让他呈现出一股灰白之色,却强撑着说完才昏过去。
“拓拔羽!新帝御驾亲征!怪不得这一个多月羌胡士气高涨不下,原来如此!”
程瑶拿出地形图,二人正要商待,忽听远处擂声密集,这是羌胡的列阵信号。
杜如风疑声道:“不对!两个时辰前刚刚休战,羌胡这时候不可能点兵!”
杜如风思索着,眉头紧紧蹙起,死死盯着地图,可图海茫茫,竟然一时毫无头绪,程瑶咬牙,吩咐人进来,沉声道:“点兵听令!”
“是!”
杜如风手指沿着山脉一直往前,停在草原区域:“如果是在草原停下,那十天之前就该传来消息――”
程瑶跨出帐:“擂鼓!”
士兵吹起昂长号声,很快队伍便压在正前方。
杜如风盯着地势图:“如果――如果羌胡点兵不是为了与他们正面一战,那是为了什么?”
远处鼓声擂如雷霆之声,声声震耳。
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十多天匿无踪迹,如果――
杜如风脸色剧变,疾步出去:“阿瑶――风陵峰!她一定在风陵峰!”
风陵峰往北三里,阎西山脉连绵,山脉再往北是无边戈壁,那里曾是羌胡与肃北最原始的边境分界线,只是后来肃北常年兴战,两年前落败后疆土被大片吞噬,退居天险之地才罢。
“这家伙定然仗着自己熟悉边境地形,而在众多选择里,风陵峰曾是肃北第一道关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名,若是占据此地平地之内也能得瞬间喘息!”杜如风目光如炬,砸下另一番肯定:“她想要求一线生机!为她也为两千轻骑!”
程瑶心急如焚抓过地势图,她在心里默算片刻,说:“从羌胡主大营急行军去风陵峰也要一天一夜,一天一夜――我们只有一天一夜!”
狂风怪异鬼叫,呼啸过境,战火瞬息燎原。
靖国明兴二十四年,十一月八,入冬,两军鼓声喧天,宛有破空之像,号角连连,直达十里之外,响彻云霄。
肃北集结八万军力于黑河西北部的黄沙里坡展开殊死一战,肃北东南大营五万兵力从正面发起进攻,西北大营三万六千兵力分两路从左侧进攻,残垣断壁之上一步一横尸,血流千里。
杜如风与程瑶手持长刀,于千军万马中扬声高喊:“肃北的好儿郎们!拓拔羽今日挂帅出征,两年之辱犹在眼前!今日不雪耻更待何时!元帅已带领轻骑从右侧接应我们!杀过去!活捉拓拔羽!”
“杀!”
“杀!”
“杀!”
士兵应声震天动地。
第173章 越岭
狂风之下黄沙滚滚。
风陵峰关前,探兵回报:“报,前方五里地外发现大量m胡士兵。”
陆乘风立于墙垒之上,声音平静:“有多少?”
“目测一万左右!”
陆乘风听闻沉寂瞬间,片刻自言自语道:“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少上许多,拓拔羽还不算傻,要是调转全部兵力攻打风陵峰,前后自顾不暇定然兵败如山倒。”
她说完挥手,道:“警戒!”
“遵命!”
不一会卓三上来:“主子。”
陆乘风凝视着前方,看着远处逐渐靠近的人马,说:“都准备好了?”
卓三道:“皆已妥当。”
或许是这一刻等了太久,到来时陆乘风竟无半点感觉,远方王旗高展,盾兵冲先,一步又一步朝此跨进。
陆乘风没说话,从一旁取过一把弓箭,垒墙旁点着明艳的火,随着狂风星苗飞蹿,两三里外地面泛着异味,却迎着风掩于黄沙中。
陆乘风慢里斯条将箭头一端架到一旁的火盆中,晴空万里,远处大片云朵形成形状奇怪的云团。她专心凝望着火盆,目光落在手腕飘落的白色绸带上,一时间竟有几分恍惚。
那柔情不过片刻,很快凝聚起惊亮的火光,箭端浇沏包裹着的火油被点燃,耀闪着毁灭的明亮。
陆乘风搭弦拉弓,火苗在风中狂舞却始终不灭,她最后一点留恋被风吹散,火箭破空而去,比疾射的弩箭还要快,穿破一片宁静钉落在人群脚下。
从西至东轰然而起一圈巨大的火苗,避闪不及的几名士兵被火势祸及慌忙滚地打滚。
“嘭!”
一声巨量陡然响起,很快又接连带起另一声,只听得嘭嘭嘭,远方传来火药爆炸的声音,踏入轰炸范围的羌胡盾兵顿时被炸得血肉模糊。
――――
“喝――”谢九霄从一阵心悸不安中仓然惊醒,他慢慢回过神,发觉自己困得趴在书桌旁睡着了,账本也被压得皱巴巴。
谢九霄没顾上这,伸手揩了揩额头,初冬时节开着窗,自己竟出了一层冷汗。
谢九霄掏出帕子擦拭,擦完又凝视着那条帕子,因为被反复水洗过的缘故看着质感一般,右侧简简单单落着一点点缀。
谢九霄想起这条帕子不免思绪万千,当初自己鬼迷心窍竟然偷摸藏了这一方帕子,后来没少被她笑话。
小榻上陆乘风笑着拽出露出一角的手帕,左右打量:“这帕子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谢九霄面不改色:“是嘛?可能是我用的多了,你眼熟也不奇怪。”
陆乘风抖了抖帕子,揄笑说:“谢九霄,你好能藏啊!我就说怎么找不着了呢。”
谢九霄狡辩说:“这是你自个儿送给我的。”
“送给你?我明明只是给你擦汗而已,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语气间调戏取笑,谢九霄顿觉羞恼:“还给我――”
二人在小榻上闹成一团。
近卫忽然敲门打断了谢九霄思绪,他收起帕子:“进。”
近卫进门,低着头低声说:“公子,盛坊出事了!”
谢九霄道:“出了何事?”
近卫道:“九原城来的庄家铺子,说我们传授的手艺与字据不符,闹着要退银子,并从原来的五千两要一万两,说因为我们庄家铺子损失了生意,要赔偿。”
谢九霄拧着眉:“九原?”
谢九霄伸手抚着皱乱的账本:“我们何曾与九原的商户有过洽谈?”
盛坊卖出去的招牌只有两家,在西临与平庸,何时跑到九原城去了?
近卫道:“他们拿出了字据。”
谢九霄看去,近卫将字据递上前,谢九霄接过一看,片刻后冷笑一声:“好个嚣张气焰!”
近卫将人带到前厅,谢九霄一问便清楚了来龙去脉,平庸城西区汪家在盛坊签了字据,生意做得不错,回去后便起了歪心思,将自己个学来的手艺倒腾卖给了九原城庄家,汪家也算聪明的,知道叮嘱庄家开店时莫要使用盛坊名头,只是点心样式却跟盛坊一模一样,可这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庄家做出来的糕点味道不对,店铺生意凄惨,找了汪家两次都不了了之,庄家这才不得已捏造了份字据,找到了盛坊。
谢九霄指间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神情似笑非笑,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怵得庄家来的人憋着大气不敢说话。
很快汪家便来了人,来的是汪府的二掌柜,本来一头雾水,可一看到庄家人霎时变了脸色,什么都明白了。
汪二掌柜哈着腰,硬着头皮跟谢九霄哈哈笑见礼:“谢公子,好久不见。”
谢九霄没笑,那张纸由近卫手交到他手上观阅,汪二掌柜硬着头皮看完,心下有些慌,却强自镇定:“这是?”
听到他的反问,谢九霄勾了勾唇:“我正想问汪二掌柜这是什么东西。”
“我――这不是盛坊与庄家签的字据么――”
“字据?”谢九霄侧目:“盛坊与庄家?”
他站起身,凝视着汪家:“当初立定字据,白纸黑字明申过不得将盛坊招牌另卖,你倒是会打算盘!盛坊收了汪家三千两,汪家却跟庄家要五千两,啧――”
谢九霄白白净净,又穿着一身雪白,说话亦是慢里斯条,整个人显露着世家公子的儒雅俊逸,可汪二掌柜却感觉无端一股冷意遍体。
“看来汪家是把我当傻子来戏耍――”
“谢公子我们――”他说着凑过来,被近卫一把拦住。
谢九霄冷笑,眼中哪有半点温润谦谦模样,眸色冷若寒霜:“跟我玩心眼?你真以为这是汪家的地盘?”
汪二还想垂死挣扎:“谢公子,这真的跟汪家没关――”
谢九霄彻底没了耐心,抬手制止他的话:“让你家大掌柜来谈违约一事吧,按照白字黑纸来,汪家违反在先,理应撤回盛坊招牌,并赔付三倍银两!”
汪二顿时慌了:“谢公子,你听我解释――”
近卫将人半拦半轰:“二掌柜这边请!”
谢九霄无端生出一股烦躁,瞥了一眼庄家的人,说:“庄家模仿我的字迹,这事我懒得追究,可庄家的事与盛坊无关,你们私自与汪家交易,那是你们与汪家的事。”
说话间便命近卫送客,庄家自然不愿,他又何尝不想与盛坊直接交易,可是来了两趟都被拒了,这才动起了歪心思,哪曾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九霄心绪不宁,在厅中坐了一会,跨出门去,问道:“前线战况如何?可有什么消息?”
近卫道:“公子,交战地离这儿远着呢,消息一时半会回不来,只知道眼下还打着。”
谢九霄默然片刻,道:“送信去九原城纪家,让他们尽快派人来,否则我就涨银子了。”
“是。”
已经十一月快中旬,立冬已过,空气里带上冷意,梅园内的树叶已经掉得差不多,每日都需要清扫,他望向快光秃秃的枝丫,有些魂不守舍,目光魂移,默默自语:你答应过我的话,可别食言,别骗我。
第174章 大战
入夜后月光凄凉,入冬后的边境被狂风席卷。
两个多时辰没有攻下风陵峰让拓拔羽心底躁意横遍,已经损失了一千多名羌胡士兵,前方不断传来战报,金戈铁马声不绝于耳。
“报!东侧有敌军来袭!”
“报!王上,肃北军跟疯了一样――”
拓拔羽脸色阴沉,恨恨望向远处:“疯了一样?因为他们知道陆乘风在这里!”
拓拔羽拔出配剑:“列阵,今夜务必拿下风陵峰!拿下陆乘风肃北必败!”
火光冲天,入夜后垒墙上人影单薄,弓箭穿梭如雨,将冒夜前行的士兵射于马下。
两个半时辰的时间敌袭三次,已经耗尽风陵峰所有火药,弓箭也被消耗得差不多,有人冒着箭雨靠近墙底,越来越阻挡不了,羌胡开始登云梯攀爬,途中被掀翻下去,却阻挡不了其他陆陆续续的人,爬至半途,有士兵点燃墙面,被刷满火油的垒墙上半截顿时被一片火蛇吞没,烧得打头阵的羌胡士兵哭爹喊娘。
陆乘风握紧刀,一步一步走下内台阶,四周上下布满两千名轻骑,他们神色凝重,身姿却挺拔如松,巍巍然然撑起一片天来。
羌胡已经在撞门。
四周点着无数火把,夜色笼罩下的风陵峰在寂静与喧闹中形成鲜明对照。
陆乘风铿锵有力:“我们传过山脉、草原、沼泽地,在此盘踞多日,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陆乘风声音穿破黑夜:“大军已在前方,拦住拓拔羽!今夜之后羌胡必败!”
回应她的是震天响声:“羌胡必败!羌胡必败!羌胡必败!”
陆乘风倏然拔刀,月光镀在她身上,冷如寒霜,她目光如炬,扬声高喊:“今夜,我们生死与共!杀!”
“杀――”
大门被撞破,无数羌胡士兵涌入,冲在最前端的被轻弩射趴下,又涌入更多人来。
陆乘风一马当先,手持长刀力斩数人,在左右军的弓弩保护下夺了匹马翻身而上,有人朝她扑过来,陆乘风看也不看一刀劈去,目光直勾勾顶着远处。
拓拔羽阴狠里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轻狂的朝她挑了挑眉,陆乘风神色冷哼,一路像劈竹子般左砍又劈,一圈下来挨着她的一个都没有。
越来越多人朝她围过来,忽然一声萧鸣,左侧扑上来一支肃北兵,百箭齐发,瞬间围住陆乘风的人打开一道口中。
马上的江运南抵着轻弩,朝拓拔羽的方向射了一箭,被避开。
伴随着远处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闷雷,陆乘风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江运南出现,那便代表着风陵峰与羌胡连通的最后一条路被堵死,三五天内大军没有退路!
“是从昆山被炸了!”
从昆山一条大路通天,左右皆是崇山峻岭,山路崎岖难行且蜿蜒,毒虫横行,被咬连医治的时机都没有。
拓拔羽杀红了眼,倏然拔刀:“杀!杀了陆乘风!赏银万两!”
他在人群中驾马朝陆乘风扑来,陆乘风哪里怕他,挥刀而上,二人马上交锋,身边全是血,陆乘风眼里却只有拓拔羽。
卓三已经带着人朝人群扑去。
二人缠斗半刻,战乱中陆乘风一箭射在他马屁股上,战马受惊,胡乱踢飞几人朝外跑,陆乘风策马追上去,刚追出不远地,拓拔羽翻滚落马,陆乘风当即掀了轻甲翻身追下去,二话不说提刀就刺,拓拔羽猛然一滚,长剑劈开,二人在黄沙中厮扭在一起。
拓拔羽在羌胡隐忍多年,武艺高强鲜少人知,此刻脱了碍事的铠甲,眼中闪着嗜血的笑:“陆乘风――”
或许是憋的太久,又或者是宿敌相见分外眼红,陆乘风喘息着望他:“叫你娘的叫!”
拓拔羽笑得更欢了,笑着笑着立着刀顿住,敛目郑重道:“陆乘风,放下刀,我许你羌胡皇后之位。”
陆乘风:“我呸!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拓拔羽面色稍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呼百应!陆乘风,羌胡江山我愿与你共享!”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呼百应?”陆乘风面露讥笑:“你当了皇帝后脑子进屎了?拿骗三岁小孩的话来玩我?不如我许你皇帝之位,你还不快快放下刀来。”
拓拔羽脸色一阴。
陆乘风神经警惕,又道:“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跟我玩什么聊斋?我若点下头,估计都走不出羌胡边境!”
“我以性命担保――”
“担保你祖宗!”陆乘风提刀挥去打断了他的话:“婆婆妈妈作甚,那么想让我做你的皇后,今日一块死了!阴曹地府里你再好好跪着求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