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不太卷——白柠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7 14:42:56

  颜鸢艰涩道:“陛下,臣妾要是被发现偷偷出塔,不好收拾啊……”
  人在佛塔,梅园出事,本来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如果她被发现缺了席,反倒是变成确凿的证据。
  可是楚凌沉依然没有出声,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颜鸢想了想,走到了窗边,拿起了那盏熄灭的灯烛,用炭炉的火点燃了它,然后壮着胆子轻手轻脚地靠近楚凌沉。
  此时他的身体耷拉在座位上,他早已经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眼睫在脸颊上投射出一片暗影,鼻尖上还有一点细碎的汗珠。
  颜鸢:“……”
  这狗东西竟然睡着了。
  她当然是没有胆子叫醒他的。
  颜鸢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学着楚凌沉倚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反正衣服还没干,时候也还早些,多留一会儿就多留一会儿吧。
  横竖总不能真的再游回去吧。
  更何况她实在是太累了。
  船舱外水声潺潺,她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月亮西移。
  颜鸢在朦朦胧胧间听见了一丝嘈杂的响动,彼时她还沉浸在黑甜的梦境之中,只觉得那嘈杂声就像是苍蝇,烦人得很。
  “陛下,陛下――!”
  太监慌乱的声音响起。
  颜鸢忽然惊醒,才发现不知不觉船只已经靠岸了。
  嘈杂正是从岸边传来的,此时天空刚刚破晓,晨曦的光芒洒平静的湖面上。岸边一片混乱,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上了船舱里,跪在外面疾呼。
  “陛下!佛骨塔出事了!!”
  “何事?”
  船舱里,早已经转醒的楚凌沉冷道。
  “塔内供、供奉的长明灯它……”太监的声音透着巨大的惶恐,哆哆嗦嗦传进船舱内,“……它熄灭了。”
  “……”
  “……”
  *
  变故发生得十分突然,就连楚凌沉的脸上都挂满了错愕的表情。
  佛骨塔距离御花园的北侧,楚凌沉低沉着脸,跟着太监的步行前往。
  颜鸢就跟在他的身后,越走心里越绝望。
  佛骨塔的长明灯,是先帝继位之时点下的。先帝这皇帝之位来得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他本是并不受宠的皇子,靠着颜宙的一身战功,以及当时皇后母家的支持,才一路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他继位之后,江南江北连年灾害,朝中便起了非议。于是先帝便假借了民间的巫蛊传道之术,从御庭山的龙脉深处引了地心之火,点燃了宫中这一盏长明灯。
  在那之后果然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关于先帝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的非议也就渐渐消弭。
  这一盏长明灯已经燃了三十余年。
  如今竟然灭了。
  早不熄晚不熄,偏偏在当朝皇后梅园拜鬼之后,在蓝城白骨坑现世的时候熄灭,谁会相信只是巧合?
  颜鸢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旁的太监见了小声安慰:“娘娘放心,昨夜的刺客已经抓住了,此处虽然有些黑,但还是极安全的。”
  颜鸢一怔:“抓住了?”
  太监道:“是,抓住了,娘娘只管放心,眼下佛骨塔已经是铁桶一只,固若金汤。”
  颜鸢:“不,本宫不放心。”
  抓没抓住刺客根本就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应该在铁桶里,而不是在铁桶外啊!
  转眼间,佛骨塔出现在了颜鸢的面前,宝塔四周果然已经围绕着层层禁卫,就像太监说的那样,它已经成了一只固若金汤的铁桶。
  “陛下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黎明的寂静。
  “拜见陛下万岁――”
  “拜见陛下万岁――”
  “拜见陛下万岁――”
  佛骨塔前,浩浩荡荡的人群齐声高呼。
  彼时恰逢日出,漫天的曦光落到了地面之上。颜鸢只看见面前层层叠叠的人头堆叠到了地上,下一刻她就看见了人群中有一个人并没有下跪。
  那人衣着华贵身姿挺拔,她显然也看见了颜鸢。锐利的目光穿过晨雾,与她的目光相交,如同冰凌刺破湖面。
  竟是孝慈太后。
  有那么一瞬间,颜鸢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她在原地静止了片刻,才硬着头皮向前迈了两步,隔着人群向太后行礼:“臣妾……叩见太后娘娘金安。”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楚凌沉刚好落步到了她的身旁,在她的声音之后淡淡跟了一句:“儿臣见过母后。”
  就好像……跟她很是熟络似的。
  住口啊畜生!
  这样很显得我们是一伙的啊!
  颜鸢在心底哀嚎。
  她暗戳戳地朝着边上挪动了一小步,又一小步,努力与不合格的东家划清界限,同时脑海中的思绪飞快地转动:
  她在这佛骨塔里头三天三夜,除了送吃的好心小丫头,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进入过佛骨塔。
  会是送斋饭的老和尚么?
  可老和尚从来都只是出声通知放饭,他既不会进香堂也不会刻意等她回话。如果不是老和尚,会是什么人闯了佛骨塔,又会以什么理由呢?
  可以肯定的是,逾矩之人的话不足信。
  如果她一口咬定自己就在香堂之内,谁又能说自己绝对没有看走眼?
  颜鸢心思浮动间,太后已经越过人群,走到了颜鸢的面前,冷声问她:“皇后不是应该在佛骨塔内么,为何在塔外?”
  要不要赌一把呢?
  反正已经到了如此绝境……
  颜鸢往肚子里吸了一小口气,慢慢张口:“臣妾并没有……”
  正当她准备死扛到底,忽然间听见远处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她循声望去,只见道路的尽头有一队人马带着火把飞奔而来。
  他们是昨夜清扫梅园的禁卫,刚刚执了一夜的勤,此刻带头的匆匆上前,跪在了太后面前:
  “属下拜见陛下、太后!”
  “回禀太后,属下清扫完毕梅园,并未发现有所异常!”
  “只是……”
  禁卫的神情犹豫,似乎欲言又止。
  太后冷声问:“只是什么?”
  禁卫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属下在梅园内发现了它。”
  颜鸢顺着他的指间望去,瞬间愣在了当场。
  他的手心静静躺着一盏莲花灯。
  这宫里的宫灯有无数个样式,石砌的莲花灯却只有佛骨塔里才有。
  这盏莲花灯很显然是她昨天夜里带出佛骨塔,又在混乱间丢在梅园的那盏,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寻了回来。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寂静中,太后严厉的声音响起:“皇后,你作何解释?”
  颜鸢叹了口气,缓缓跪倒在她面前:“臣妾……一时鬼迷心窍,任凭太后责罚。”
  昨夜的事情有太多巧合,绝对不可能是偶然,为今之计也只能是以退为进了。
  反正她两个东家都在场呢,她这小小的炮灰,躺平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朝皇后跪在地上,一副认罪的模样。
  一时间,佛骨塔外晓风阵阵,谁都没敢出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凌沉的声音在她的上方响起,他道:“长明灯熄灭一事还有待追查,至于皇后私逃出塔……”
  他低头看着面前那颗可怜的脑袋,淡道:“暂且禁足佛骨塔,待朝臣商议佛骨塔事宜之后,再行发落。”
  皇帝开了口,自然没有人反对。
  太后淡道:“既然如此,便先禁足吧。”
  竟然还是锁塔里吗?
  颜鸢仰头望着高耸的塔尖。
  她知道楚凌沉这是权宜之计,她也并非是坐不住,只是想到这座塔里一天只放一次饭,她的脸上顿时写满了绝望与无助。
  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找个冷宫也成的啊!
  “娘娘,请入塔。”
  没有人能听见颜鸢的心声。
  颜鸢没有选择,只能拖着绝望的步伐向前,就在她路过楚凌沉的身侧时,她听见了一声清淡的声音。
  “皇后不必担忧,毕竟……”
  楚凌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揶揄,在她身后悠悠响起。
  他轻声道:“佛会保佑皇后的。”
  颜鸢:“……”
第79章 一寸也输不起
  佛会保佑皇后的。
  楚凌沉的话语很轻,最后几个字像是被他吞咽进了肚子里。
  颜鸢只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塔门在她身前缓缓阖上,一些实在算不上美好的记忆瞬间冲进了她的脑海里。
  长明灯的酥油味,三千盏莲花灯下书卷香,以及……
  酸得让她怀疑人生的李子!
  那个小宫女竟是楚凌沉的人
  她早该想到的,这宫里哪里有那么发挥不稳的好心人?
  只有楚凌沉那个睚眦必报的狗皇帝,才会因为她一句李子酸,就专门挑出酸掉牙的恣意报复。
  这也确实像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颜鸢一边磨牙,一边沿着熟悉的木梯慢慢往上,进入佛塔内的香堂。
  香堂内三千盏莲花灯依然在闪烁,果然唯有大佛托举在手心的那一盏长明灯熄灭了。
  但这并非最显眼的事情。
  就在三千盏莲花灯的尽头,镀金的大佛慈眉善目,眼睑低垂,有两行血色的眼泪从大佛的睛缝里潺潺流出,滴到了莲花灯的酥油之中。
  颜鸢站在佛像前,愣愣看着那两条血印。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这帝都城的风雨与战场上的是全然不同的。战场上的尔虞我诈都是成竹于胸的计策,只要潮水退去,所有的真相都会暴露在沙滩上。
  而这帝都城的风雨,却是无形无招的。有人从天南海北的地方点燃没有关联的火花,悄无声息地布下一张大网,直到东窗事发,房屋倾塌,潮来不可挡。
  她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外面会有那么大的动静了。
  只说是莲花灯熄灭了,显然还是委婉了。
  长明灯灭,大佛血泪。
  谁敢说这与她这个颜宙之女入塔没有关系?
  谁敢说这与蓝城的白骨坑没有干系?
  她好像不需要做什么。
  也并没有人需要她做什么。
  只是踏出了简单第一步,一切就已经朝着既定的方向被席卷而去,不论她有多少巧舌如簧的说辞,都没有意义,因为没有人需要她陈情。
  这就是,楚凌沉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吗?
  颜鸢缓缓走到了书案前坐下,脑海里却浮现了很久以前的记忆。
  那时她举着火把,在黑暗的山洞里慢慢前行,火把慢慢照亮岩壁,也照亮了那个少年惊恐的眼睛。
  她对他说:“你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少年却对她举起了匕首,嘶哑着嗓音道:“滚出去。”
  那时候他的眼瞳中闪烁中惊惧的光芒,在发现威胁不到她后,他就把匕首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滚。”
  那年的颜鸢只是觉得好笑,哪有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敌人的?
  她若真是坏人,又岂会在意他的死活?
  而如今,颜鸢忽然有些明白了楚凌沉。
  他生在这暗潮之中,或许对他来说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自身的死活,而是成为这泼天大潮里的第一滴水。
  ……
  佛骨塔外,事态正急剧发展。
  太后下令禁军封锁了皇宫,但是消息却不知道为何还是不胫而走,到了早朝时分,朝野上下都已经知道了长明灯熄灭的事情。
  到晌午时,乾政殿的门口已经跪了一地的大臣。
  他们中有一部分是迂腐的文臣老头,大约是真信了长明灯象征国运的传闻,另外一部分就比较有趣了,他们是太后与贵妃的戚党。
  这三方原本是水火难容的,在这一刻的意见却得到了空前的统一,跪在乾政殿的门口哭哭啼啼,高呼长明灯灭,主国运不祥,恳请皇帝彻查此事,以平民心。
  他们虽然没有提颜宙和蓝城旧案,但字里行间尽是冷箭,直指颜家。
  彼时楚凌沉站在人前,沉默着听完了他们冗长的哭诉,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原来只是灭了一盏灯。”
  他的目光扫过跪地之臣的脸,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孤还当是晏国亡了,诸位爱卿忘了通知孤。”
  “圣上!”
  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太阳渐渐高升,骄阳炙烤着大地,老头们便一个接着一个晕倒在了殿门口。御医院的御医们来来回回,一个个送茶,一个个劝说,然而那帮老头却似铁了心肠一般,死活都不愿意离开乾政殿门口。
  然而乾政殿的院门却依然不见半分松动。
  御医们别无他法,只能继续送茶继续施针,直到老头们已经昏迷了半数,远处才徐徐走来一个瘦削的身影。
  那是当朝丞相,郁行知。
  他身穿宽袖官袍,眉宇间一派清明神思,只是往乾政殿门口一站就仿佛令周遭都清凉了许多。
  老臣仿佛看到了希望,哆嗦道:“郁相,您也……”
  人群中有人暗暗攥紧了拳头,匆匆低头遮掩眼底的激动。
  郁行知是当朝丞相清流之首,若是他也能够为这桩事情出上一点力的话,何愁大事不成?一个郁行知,可抵得上好几个酸腐老头了!
  然而郁行知却摇了摇头:“我是来劝诸位回去的。”
  老臣眼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他已经在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此时希望破灭,情绪也跟着崩溃。
  他再也顾不得上下之别,当头厉声呵斥:“老朽行将就木,大不了死在这里!郁相若是担心颜侯报复,自可离去!”
  郁行知却没有动怒。
  他只是低眉笑了笑,像是一个受训的学生一般低着头,好声好气地去搀扶老臣的胳膊,在他耳畔轻声劝慰了几句。
  老头满脸的焦躁便消失了,浑浊的老眼绽放出希冀的光亮:“真的?”
  郁行知温和道:“真的。”
  彼时已到午后,没有人知道郁行知究竟对老臣说了什么,只看见几个朝中骨头最硬的老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阵儿,随后竟然跟着郁行知离开了乾政殿门口。
  不怕死的老头一走,剩下的便是两拨新旧戚党。
  他们本来就是各自揣着目的,老头们一走便如同少了主心骨,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含恨离去。
  毕竟楚凌沉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们心里也清楚,要是真这样死在这里可就冤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