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不太卷——白柠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7 14:42:56

  乾政殿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最后一片梧桐叶摇摇坠坠,缓缓落在了地上。
  乾政殿内,一个水绿色的身影悄然踏进了暗沉的大门。
  那是宋莞尔。
  她提着新做的点心,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楚凌沉的寝宫。
  她知道今日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她已经等不了了。
  自从御庭山祭祀之后,楚凌沉便再也没有传召过她,他好像是忽然不再需要她了一样,再也没有涉足过碧熙宫。她好不容易盼来了兄长的军情急报,连夜差人去请楚凌沉,却只等来了衣衫半湿的楚凌沉。
  嫉妒就像一条蛇,攀爬进了她的胸口。
  她的心脏痛到无法呼吸。
  却偏偏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楚凌沉不喜被过度纠缠,这些日子以来她独自压抑,受尽了折磨,如今才终于等到了新的机会。
  就在刚刚,她的母族送来了消息,蓝城旧案又有了新的发现……她知道这是楚凌沉现下最为焦头烂额之事,更是能够让颜氏父女永世不得翻身的机会,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乾政殿里,想借机向楚凌沉献功。
  宋莞尔把食盒轻轻搁在外间,而后素手端着精致的点心,轻步走到了楚凌沉的面前。
  水绿色的裙摆划过漆黑砖面,宋莞尔在楚凌沉面前盈盈行礼:
  “臣妾见过圣上。”
  “臣妾听闻圣上今日还未用餐,便为圣上做了一些白玉羹。”
  彼时楚凌沉正坐在书案之前,他大约还在为昨夜与今晨的乱局动怒,明明听见了声响却依旧眉头紧锁。
  宋莞尔轻柔着嗓音对楚凌沉说:“陛下,臣妾前来是受了兄长所托,送来蓝城的军情。”
  楚凌沉果然抬起了头。
  宋莞尔微微一笑,纤纤玉手捧着漂亮的白玉盘,自然而然地到了他的身侧,俯身为他舀了一小碗羹汤。
  碗里还带着丝丝的热气。
  汤色清淡,汤点玲珑可爱。
  楚凌沉低眉看着面前的小碗,不动声色地舀了一口,送入口中。
  宋莞尔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间心跳加速。
  她知道自己还是被信任的。
  否则楚凌沉这样的人,又岂会随随便便入口他人送来的食物呢?
  这发现令她欣喜若狂。
  多日来的阴郁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宋莞尔靠近楚凌沉,葱白的指尖搭上他的肩膀,借着熟悉的为他按揉穴位的姿势,做了一件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她把额头抵靠在了楚凌沉的肩膀上。
  于是三千青丝倾泻而下,落在了楚凌沉的手背上。
  “楚公子。”
  “这许多年,莞尔一直很想你。”
  宋莞尔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呢喃。
  这是那年他们相遇时,她对他的称呼。
  此时从她的口中呼唤出来,她仿佛能够感觉到灵魂都在颤抖。
  她知道自己逾矩了。
  可谁让她生来就是一个赌徒?
  她没有一个当定北侯的父亲,也没有堂而皇之偏袒撮合的太后,她的身后母族从来就不是她的靠山。
  她只有自己,一寸都输不起。
第80章 双标
  “那年楚公子允了莞尔一个心愿,莞尔向公子许愿,想要过人上之人的日子,想把嫡母与其他人踩在脚下。”
  “可是直到皇后出现,莞尔才明白自己的心愿从来不是做人上人,而是陪在楚公子的身旁。”
  “莞尔……后悔了……”
  宋莞尔低声诉说着,眼泪便从她的眼眶流淌而出,沁入楚凌沉肩头的衣衫中。
  她了解他。
  她知道他并非传闻中的暴戾绝情之人。
  正相反,他是一个极其情深的人。
  她知道他在寝宫的书房里偷偷立了一位救命恩人的灵位,她知道他养着浮白是因为曾有一位故友也曾养过兔子……他活得就像是一座孤岛,对岛上的一草一木都珍视得近乎偏执发狂。
  她不信楚凌沉对自己没有情,不信他无动于衷。
  他连浮白都放在心上,不是么?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楚凌沉却从始至终低垂的眼睫,他沉默了会儿,才淡道:“你我之间各取所需,本就是交易,宋小姐忘了么?”
  宋莞尔抬头来,绝望渐渐攀爬上她的眼瞳:“我不信……”
  楚凌沉淡道:“那年你带我到定北侯府,并非颜宙拦着你不让你进门,而是你自己不肯进侯府。你甚至写好了陈案书,准备一旦发现端倪,就将我交给官府。”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平静得就像是一潭死水。
  “你……”
  他为何会知道?!
  宋莞尔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她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全身僵硬。
  楚凌沉甚至没有推开她,只是用平静的语气对她道:“宋小姐,我们从一开始便不同路。”
  那年的边关小城,她答应带他前往定北侯府。
  临行前,她鬼鬼祟祟把一封信塞进行李之中,以为他没有看见。
  后来她在外间嫡母与嫡兄盘问,他便取出了那封信笺看了一眼。
  信笺上的字迹清秀端庄,诉说着一个陌生的故事:县丞之女意外救了一个伤重的男子,然则该男子穿着行迹十分可疑,县丞之女唯恐他是敌国的奸细,因而假意疗伤,将他控制了起来,如今他即将远行,她便写下陈情书,冒险陪他出行,以防后患。
  这便是她的聪明之处。
  倘若他在定北侯府登堂入室,她便是救命恩人。
  倘若他是去定北侯府滋事……
  那她便是步步为送他执法的义士。
  这就是她宋莞尔。
  楚凌沉平静地看着宋莞尔。
  这其实也是他当初会带她入宫的原因。这样工于利益取舍之人,有着以小博大的野心,正适合用来培育新的戚党。
  宋莞尔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忘记了。
  秘密被戳穿,惊恐一点一点顺着脚心朝上蔓延到胸口。
  仿佛是过了半生,她才徐徐跪在了地上,艰涩道:“臣妾……当时只是害怕,不是故意的……”
  宋莞尔此刻才是真正感觉到了害怕,她原以为不论如何,楚凌沉都会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毕竟她对他有着救命之恩,他那样一个情深之人,不论她做了多大的错事,他都不会赶尽杀绝的。
  可是她从来没有设想过,如何他一开始就知道呢?
  那她这三年来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岂不是只有笑话?
  宋莞尔深深地低垂下头,恐惧就像一条毒蛇勒紧了她的脖颈,可是她的胸口却仍有一丝荒凉,让她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渐渐地,恐惧悄然变了味,不甘从她的眼瞳中流淌而出。
  她的指尖抠刮过地面,压抑的声音像是从枯井之中传来:“圣上……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拆穿臣妾?”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
  如果他从来没有对她有过真心。
  那她这三年陪伴又算什么?
  为何不早早拆穿,为何不在离开边关时就下令诛杀,也好过带她回京,给她宠爱,把她捧上高枝,让她忍不住心生遐想,妄想着终有一日能够撼动他的心,不是么?
  乾政殿内,悄无声息。
  空气仿佛被冻结。
  楚凌沉的回答迟迟响起:“只是为自己谋划,并不是过错。”
  他的声音淡淡的,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是透着一丝赞同的。
  他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件与自身无关的事情:“那封信既然没有生效,便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无罪自然不咎。”
  这恰恰是他选择宋莞尔的原因。
  她是一个不论何时何地,都十分知进退的人。
  “无关……紧要?”
  宋莞尔愣愣抬头,发现楚凌沉的神态也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她忽然意识到。
  她以为早就死去的秘密,楚凌沉并不介意,甚至……懒得揭穿。
  这发现让她忘记了恐惧,眼泪顺着鼻尖落到地上,隐没在地砖的缝隙里,一切安静地好像已经死去。
  她沙哑开口:“臣妾……知错了。”
  她大约是,赌输了吧。
  宋莞尔闭上了眼睛,苦笑道:“臣妾此行是为族兄来请命。”
  她是宋莞尔。
  只要有一息土壤,她就能够找到自己扎根的位置。
  “我族兄说,他已查到散布蓝城旧案谣言的人与边疆一股悍匪有关,他请命,愿带人前去清缴追查。”
  “圣上,宋莞尔与宋家,依然愿为圣上分忧。”
  ……
  日落西山,宋莞尔颓然离开乾政殿。
  洛子裘与她擦肩而过,看见她脸上写满了暗沉的颜色,他愣了愣,再走进楚凌沉寝宫时,便多留了个心眼。
  寝宫内果然没有点安神香。
  洛子裘在他面前行礼道:“灰骑已经传回飞鸽传书,他们已经抵达御庭山,明日日出之前,便可将火种带回,重燃长明灯。”
  楚凌沉点了点头。
  洛子裘走到香炉边,随手往香炉里扔了一些去火清心的香料,再回头看楚凌沉,却发现他看起来神智清明,并不像是刚刚情绪失控过的模样。
  洛子裘想了想道:“听说陛下将皇后软禁在了佛骨塔?”
  楚凌沉没有作声。
  洛子裘又问:“陛下是想保下皇后么?”
  今日清晨佛骨塔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他原本以为以楚凌沉的性格,应该是会借力打力,挑拨新旧戚党的矛盾,却没有想到楚凌沉竟然与太后做了同样的选择。
  他不仅软禁皇后,还命灰骑星夜兼程,前往皇陵再次取火种。
  这显然不是最天衣无缝的方法,却是唯一可以完完整整保全颜鸢这个皇后职位的办法。
  洛子裘想了想,坦然道:“之前微臣建议您与皇后合作,是因为定北侯的助益对陛下稳定朝局有益,而如今蓝城旧案被翻出,定北侯怕是难以收场了。”
  即便是忠臣良将,屠城这种事情注定被后世诟病。
  更何况雄踞一方的定北侯。
  如今的局面之下,颜鸢已经不是最好合作人选,但楚凌沉看起来似乎是打算强保她的皇后之位。
  这就有意思了。
  洛子裘盯着楚凌沉,换了个问法:“陛下如何看待皇后?”
  楚凌沉似乎愣了愣。
  他低垂着眼睛,手上的笔久久没有落于纸间。
  那个油滑的泥鳅。
  虚张声势的自作聪明的蘑菇。
  他既厌弃她愚蠢笨拙,也不想让她过得太舒适逍遥,可是如果这次放任她不管不顾,那么等待她的恐怕绝不会小惩大诫的结局。
  定北侯远在西北。
  她在这帝都城里凶多吉少。
  他的脑海中浮现那人的身影,顿时只觉得胸口一股无名的恼怒又重新开始郁结。
  似曾相识的烦躁渐渐滋生。
  自指尖开始攀爬,直至郁结于胸,拨乱呼吸。
  楚凌沉十分厌弃地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孤对她……十分憎恶。”
  ……
  不远处的佛骨塔。
  颜鸢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她趴在书案上沉沉入睡,整个神思都坠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这是当初在见薄营里,季斐教的第一课,也是她迄今为止学得最好的一刻:不论面对何种局势,不论是什么身体状态,只要身体需要,她永远睡得着。
  这一觉甚至没有梦境。
  到月夜时,她听见了佛堂的外延响起了细碎的声音。
  那声音OO@@响动了一阵儿,过了片刻,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些甜丝丝的气息,那是糕点尚未凉透的时候散发出的清甜气味。
  颜鸢不动声色地睁开了双眼。
  不远处的佛龛上的帘子微微拂动,压抑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响彻。
  颜鸢仿佛是可以想象到小姑娘的状态,脑海中忽然闪过不久之前听见的楚凌沉的那句话:“皇后不必担忧,毕竟佛会保佑皇后的。”
  那时候楚凌沉明明满脸的讥讽,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么?
  颜鸢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潮水中看到还有同舟共济的可怜虫,对方虽然凶巴巴的,但是却意外地吹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算那个狗东西还有点良心。
  颜鸢无声笑了笑,搬动椅子制造出了一点响动,然后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装出了走到外面散心的假象。
  小姑娘果然上当,过了一会儿一节小小的指头帘子后头伸了出来,悄悄拨开了一点帘子的缝隙。然后停顿了一会儿,又悄悄再拨开一点。
  颜鸢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那只小手。
  “啊!”
  佛龛内的小姑娘全身僵硬,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颜鸢蹲在她面前,眯起了眼睛朝她笑:“抓住了。”
  莲花灯下,小姑娘抱着头,哆嗦得像是筛子。
  她身形极瘦,个子又矮,整个人长得尖嘴猴腮,眼珠子又极大,看起来就像是一直成了精的小老鼠。
  老鼠姑娘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抖一边哭泣:“奴婢不是坏人,奴婢只是来送给娘娘送吃的呜呜呜……”
  颜鸢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流出这么多的眼泪,就连昔日她在军营里见过的那些受刑的人都没有这么多眼泪。
  小姑娘哭得源源不断,形容狼狈,看起来不像是个在宫中行走的成人,反倒是像是五六岁的孩童,说不出来的怪异。
  颜鸢在她面前蹲下身:“不要怕,本宫不会罚你。”
  小姑娘抽抽噎噎抬起头。
  颜鸢便朝着她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
  长明灯灭,大佛血泪,这种锅子就算背到下辈子都是解释不清的,她如果真的傻乎乎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那才是傻了。
  楚凌沉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能放任这个缺心眼子的小姑娘一天来送好几次吃食,不担心有人发现,想必这小姑娘是有自己特殊的路子的。
  既然有路,便要走走。
  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颜鸢伸手摸了摸效小姑娘的脑袋:“本宫啊,最喜欢热心肠的小宫女了。”
第81章 你是何苑
  夜色下,颜鸢跟着那个叫连翘的小姑娘,穿越漆黑的甬道。
  这一次她没有拿莲花灯,走路时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抓着连翘的小手,一路跟着她的指引往前。
  就在不久之前,她向连翘询问是否知道楚凌沉救下的婴儿和另一个少女的下落,原本以为可能需要用些手段,没想到小姑娘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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