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侍女无所适从,又觉得这是本就理所应当,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抚道:
“娘娘莫怕,尊上定会温柔待娘娘的……”
“娘娘有事唤我们,我们都在殿外候着……”
“提前给娘娘备好温水……”
这些话完全起到了反作用,游景瑶只觉脸上烫得快要烧起来了,手心朝外对着她们:“好好好!我……本宫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本宫一人在这等少主回来就是。”
侍女们这才乖乖点头,躬身退了出去,门要关上的前一刻,酒寻还探了颗脑袋出来叮嘱:“娘娘可千万别睡哟,还没喝合卺酒呢!”
“知道了知道了!”游景瑶捂脸。
门被轻轻合上。
游景瑶坐在榻沿,胡思乱想,望着满殿的红绸锦幔,依旧觉得不真实。
呆坐了一阵子,她伸手拂开道裂隙,从中拽出一本书来。
游景瑶低头,“哗啦啦”地翻着其中的内容,翻到最后有字的那一页,已经最新地记载着今日大婚的境况。
看来这本书是实时更新的。游景瑶心绪绵绵地捧着书,摩挲着略有些粗糙的纸张,数了数,下面还有约数十张的空白页,大约还剩一卷的余量。
已经到大婚剧情了,这本书的故事竟然还没有结束。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呢?游景瑶不免一阵心慌。
虽然好的坏的她都接受,但面对未知,仍旧叫人无法凝心静神。
宾客们才刚刚开始用餐,月尘卿估计要夜半才回来,游景瑶百无聊赖地翻阅了一会儿《青丘诗》,终是抵不过由内而生的倦意,身子下滑,眼皮一合就睡了过去。
亥时。
紫云榭殿门被轻轻推开,又极柔地合上。
月尘卿眼底酝着酒意,即使步子已经有些深浅不明,却还是记得动作要轻些。
他早料到游景瑶会先歇息一会儿,为了不吵醒她,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步入内殿,在氤氲红纱之中,果然瞧见了正在酣睡的少女。游景瑶看上去累极了,睡得可沉可香,唇瓣都合不拢来,张开细微的一条缝。
火红身形踱步上前,月尘卿蹲在榻边,静静欣赏着他的爱人。
游景瑶侧睡着,整张脸刚好对着月尘卿。
她的脸颇有些肉感,侧睡时压着右脸,桃腮被挤得圆鼓鼓,在烛灯照耀下,脸颊上的每一根绒毛都染上融融暖意。
月尘卿痴溺地低了眼,就这样蹲在她榻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脸,她的睫,她的唇。
怎么生得这样可爱,这样漂亮。
每一寸都好喜欢。
都是他的。
月尘卿指尖微颤,温柔又小心地描摹游景瑶的轮廓,像年少孩童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礼物,满心满眼都是欣喜,爱不释手。
门外又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想来是嬷嬷端了合卺酒来,月尘卿点点不远处的金丝木案台,示意嬷嬷放在那里。
已经到了要交杯结发的时辰,游景瑶还在酣睡,月尘卿也不舍得叫醒她,一时间进退两难。
半晌。
他闭眼,轻轻吻了上去,亲在她脸颊。
吻得像绵绵细雨,点点滴滴,柔情似水,游景瑶睡梦中感觉脸上酥酥麻麻的,微微睁眼,望见俊美容颜近在咫尺。
游景瑶瞬间清醒,抱着被子往后一缩,像受惊的猫儿揣起手:“月尘卿?”
月尘卿抬睫,朝她微微笑:“瑶瑶,起床饮合卺酒。”
游景瑶看看远处桌案,那儿摆着一只纤长酒瓶和两个圆滚滚的酒杯,只好悻悻起身,挪到床沿边边。
月尘卿把酒案端了来。
他握住瓶身,悠悠倾下两道清冽酒水,一共两杯。
游景瑶伸手拿了自己那一杯,酒杯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游景瑶,是她的倒影。
想到月尘卿的酒杯里也会有一个小小的月尘卿,游景瑶忽然咧嘴笑了笑,两颗虎牙又亮晶晶地显了出来。
月尘卿笑弯了眼,朝她扬起酒杯。
游景瑶也有样学样地举起小酒杯。
“坐过来些。”他低声提醒。游景瑶坐得离他那么远,手臂定然是交不到一块儿去的。
游景瑶赶忙端着小酒杯又往月尘卿身边挪了挪:“这样呢?”
小犬妖整个人都快依偎在自己怀里,月尘卿的心又软成了一滩水,点点头,示意她交杯。
两人的手臂如同交缠的连理枝,打了个弯,缠在一起,互相将酒杯送到了对方唇边。
酒杯抵着他的唇,游景瑶忽然有些拿不稳,颤颤地举着杯子,双颊热热地看他。
月尘卿亦回望,眼中亦荡漾着涟涟微光。
他提点她:“瑶瑶,说些什么?”
游景瑶认真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此时此刻该说什么,艰难地思索了几息,最后,虎头虎脑蹦出一句:
“月尘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啦。”
第50章 洞房
她的人。月尘卿听得整个人骨头都酥了。
小犬妖生得小小一只, 一开口就要他整个人。
胃口还不小。
两人在这气氛中纷纷饮下合卺酒,一杯饮毕,交缠的手臂纷纷收回, 一瞬间, 只剩缄默对望。
游景瑶才刚饮下这杯酒, 脑袋就升腾起一片晕云来,像被蛛网黏住心神似的,脑海中流动的思绪都变得迟缓。
……这什么合卺酒, 看着清清冽冽的, 怎么比归墟山脚下那两壶烧刀子还要烈。
她知道自己酒量向来奇差,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喝一杯就已经微醺了?
月尘卿别是下了什么药在里头吧。
游景瑶缓缓眨了眨眼睛, 把酒杯放到一边, 略微迷离地抬眼望他:“喝完酒,我困了,我想睡觉。”
“好, ”月尘卿应得快,声线磁哑,“我们睡觉。”
游景瑶忽然一激,又举起爪子摇晃起来,看上去意识更为不清醒了, 手指用力戳点自己,一字一顿地要说清楚:
“是‘我’睡觉, 不是‘我们’睡觉。”小犬妖将“我”和“我们”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听明白了吗?”
月尘卿温和地攥住她的手腕:“好, 瑶瑶睡觉。”
游景瑶闻言重重点头,半晌, 又歪了脑袋,不解似的眨眨眼:“那你呢?”
“陪你。”他在她手背上亲了亲,随即掀开被褥,将游景瑶送进去。
粉雕玉琢的小妮子不知道“陪你”是什么意思,乖乖窝进了红被褥里头。月尘卿给人掖好被子,又捏捏她软嫩的脸蛋,眸中溢满怜溺。
游景瑶原本就是被他从睡梦中叫醒的,困意一直没完全消失,被子往身上一盖,迷迷蒙蒙地就要睡过去。
直到身旁又躺下一个人。
月尘卿竟也一同睡了下来,就和自己躺在一个被窝里头。他这一躺下,身上的白檀冷香霎时充盈被褥,如同一个人形香包睡在了旁边似的。
游景瑶昏昏沉沉的大脑闪过一丝清醒,转头看向他,对上月尘卿的琉璃眸,震惊问道:“你……要和我睡呀?”
月尘卿一滞,哑然失笑,动了动手肘将自己的头撑起来俯视她:“那本尊要睡哪里。”
游景瑶被他这么一望,脸侧腾起两抹酡红。
这话也没错,人家是新婚郎君,不和自己睡,睡哪里呀。
只是她心里害怕。就算月尘卿现在不动她,一晚上这么漫长,谁能保证这一夜月尘卿都不会有所动作呢?
从前他们俩也不是没有一起同榻共眠过,在霰雪峰地宫内枕着狐尾睡不算,之后在紫云榭,也是有过短短一个时辰的同榻经历的。
但今夜不一样了。他们成婚了。
洞房这件事,逃不过。
月尘卿看着游景瑶揪着被褥瑟缩不已的模样,眸中柔色骤沉,似乎是触及心底某些潜藏的思绪,他身形缓了下来。
“瑶瑶,你……”他试探着开口,长睫下水色转动,“不愿和我圆房?”
这句式太熟悉了,以至于,游景瑶一听到就想起了之前那句话——
“瑶瑶,你不愿和我成亲,是……不喜欢我?”
“不是!”游景瑶立即坚决地应了声。
月尘卿原本应该因她的回答而欢喜,刚要雀跃,却意识到什么。她的语速依然和从前一样快,只要讨论到“爱与不爱”,她总是这样又急又快地说“爱”,可行动上,却还是一次次将他推给别人。
对了。这件事,还从未解决。
瑶瑶要撮合自己和宫雪映的这件事,他还未晓得缘由。
方才沉溺在成亲的喜悦中,月尘卿竟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游景瑶是真的逃婚了,真真切切地逃婚了,她逃得那么坚决,还留下了一封长长的信和他之前给的香囊,看上去绝不打算再回来了。
就算后来知道了她是去归墟采混沌魂胎草,但整件事的逻辑,也很奇怪。
游景瑶是先逃婚,再去采那株草的。
若要采仙草救他,瑶瑶根本无需逃婚,甚至不用自己去。仙草就好端端长在归墟,只需要遣一行侍卫去就行了。
如此说来。
月尘卿眼中柔情蜜意淡了下去。
她逃婚这件事是真的。
或许只是后面知道了自己炽毒爆发,怕自己真的因此出事,于心有愧,才去归墟采仙草救他。
游景瑶是真的要离开自己,至少在离开王宫那一刻,她是这么想的。
一瞬间,万般不解、不安,难舍难分地涌上心头,月尘卿眼中情绪破碎,就这么俯身看着榻上的游景瑶,嘴唇翕动几许,最后低低出声:
“瑶瑶,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亲。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游景瑶被这语气吓了一跳:“什、什么事?你尽管说……”
话音未落,月尘卿已两臂撑在她耳畔,倾身压下。一对紫眸逆着光,长睫投下浓密阴影,像拢在阴霾中的晶石。
游景瑶双眸颤颤,战栗着缩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否在撮合我与别人?”他肃声问。
游景瑶喉咙像被扼住似的一瞬间哑口无声。是的,可那已经成了过去,但她决不能承认:“没有。”
“当真?”月尘卿祈盼地凑得更近了些。
“当然!否则我现在怎么还会与你成亲?”游景瑶逼出一身浩然正气,为自己增势。
“那你为何逃婚?”
“我……我只是一时昏了头,”游景瑶低眸,迅速想好了说辞,“我从前一直觉得我与少主你的身份地位不相配,宫姐姐又在我们身边,论条件,自然是你与她更相配嘛。”
月尘卿根本不认可,隐忍多时,问了最后一句:
“你究竟爱我吗?”
他盯住她的眼,那一瞬的神情像极了雪域白狼,眼中满是侵略性和滔天的占有欲。
“我爱呀!我不是每次都说爱你吗?”游景瑶瞪大杏眼回复道。
她说得很大声,生怕月尘卿不信似的,即使现在说“爱”和从前说“爱”的性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可是月尘卿听不出来。
他全然不信,眸色更深:“瑶瑶,我不要嘴上说。”
不要嘴上说……游景瑶不明所以,也跟着急了,手足无措,正意图解释,下一刻,他松开了撑在她两侧的双臂,整个人覆了下来。
“做出来,”他炽热吐息,“给我看。”
……
红烛摇曳,银屏光影颤动。
宫铃摇晃不休,直至子时。
一袭颀长身影抱着娇小身躯步入净池。
“疼么?”月尘卿怜惜道。
一捧捧温热的水淋在身上,游景瑶脱力,依偎在他怀里,乖巧应声:“不疼,就是很累。”
“真的?”月尘卿认为这定然不是真话。他也是没个节制,初尝……这些,就闹了半宿。
小犬妖这么娇弱,如何能承受,他下次定然不能再如此毫无拘束。
谁知游景瑶伸手捉住了他的头发,认真地扯了扯:“真的不痛,真的,要是痛我当然会说了,骗你我是小狗。”
游景瑶没有骗他,真的不疼。
月尘卿说话力道看似又重又狠,实际上,却是颤着五指将她殷红裙摆推上去的。
他的每一步都极尽温柔,无微不至地考虑她的感受,就像对待脆弱瓷器,生怕破了碎了,甚至到压制不住的时候,也先获得她的许可,才肯脱缰。
全程怕她冷着,更是覆着被褥,半点也没着风。
想着想着,游景瑶脸上又烧烫了起来,小脸都要埋进池子里去。
月尘卿望着,一颗心更是软成水沫,正欲爱怜地揉揉她的脑袋,被小家伙眼疾手快拍开手:“哎呀,你手湿的,别揉!我今日不想洗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