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怎么做算还恩情?
那人都快要把“投靠傅文琛”五个字写到脸上了。
庄老先生重度烧伤,钟昧也没心情料理钟家的事,接连几天都待在医院里。为了不让她担心,这位钟少显然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苏忱轻给了他独处的空间,让他发泄。
而此时此刻,她也已经坚定一个从前始终摇摆不定的念头。司机在送她回住处的路上,她出了一路的神,某个瞬间突然开口,把司机都吓一跳:
“叔,”
苏忱轻冷声道:“去趟傅氏公司。”
第93章 凌迟
她去傅氏不是为了见傅文琛。
傅氏的家主虽然是傅文琛,但诺大的家族企业,必然不可能只靠他一己之力。除傅文琛以外,傅家的其他人也承担着各种高低不同的职务。
一来,是制衡傅文琛的权力。不过这点在后来并没有太大体现。
二来,是方便傅文琛控制这些“自家人”。
苏忱轻跟着那人时,很少有机会听到关于傅家的事。但她其实对这些豪门内部的尔虞我诈有些兴趣,偶尔会偷听傅文琛跟某些人的聊天。
她知道傅文琛在傅氏有个眼中钉。
之所以是眼中钉,倒不是这个人有多棘手。只是在几乎已经全部服从的傅家里,这人总是会蹦出来跟傅文琛作对,想让傅文琛身败名裂。
苏忱轻不喜欢跟傅家的人来往,因为这些人知道她和傅文琛的关系,总会阴阳怪气的讥讽她。但眼下,她确实在某些方面跟这个人有同样的目标。
司机将车开到傅氏写字楼下。
她从后门进,按照记忆中不太清晰的路线,找到专供傅家人通行的电梯。这个电梯有密码,她思索片刻,输入了傅文琛的生日。
电梯门打开。
苏忱轻有些讶然,觉得好像有点轻松,但并未多想。
这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大部分人都不在公司,傅文琛这时候在公司加班的习惯。她在公司转了两圈,在股东办公室的领域看到一个房间亮着灯。
门没有关,
她走近敲门,侧身望向屋内,开口:“请问,傅以鸣先生在吗?”
傅以鸣虽然不是最高层,但也是公司的领导层。办公室比不上傅文琛的大,但也亮堂整洁,颇为气派。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脑,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推了下眼镜:“你是?”
苏忱轻顾及监控,做了个手势,示意想要和他换个地方谈一谈。
其他地方都不安全,自己的车里最安全。苏忱轻带着人上车后,也没有绕弯子,礼貌微笑:“我想跟你合作,从你这里打听一些傅文琛的软肋或者把柄。条件你开,哪怕你想取代傅文琛的位置,我也可以尽力帮你。”
傅以鸣眯眼打量她,几秒后就露出了她讨厌的那种神情,那种把她看作傅文琛手中玩物的轻蔑眼神,笑了笑:“你是苏忱轻。”
苏忱轻收起礼貌,淡声:“我是钟夫人。”
“哈哈哈,好,钟夫人。”傅以鸣笑着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虽然我看不惯傅文琛,但他说得对,你确实不聪明,也不适合搞这些心眼。”
苏忱轻道:“不愿意合作可以直说。”
“我没说不愿意啊,”这人连忙歉意的看她,“我只是嘴上痛快两句,钟夫人,您这送上门的帮手,我哪有不用的道理?”
“我也不需要什么条件,我就是缺钱。五百万,我给您一个法子,包您能让傅文琛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傅以鸣重新戴上眼镜,笑眯眯的看她:“不过我只负责出点子,也可以提供一些比较秘密的材料。但再多的,我可帮不上。”
苏忱轻盯着这个人,觉得真不愧是都姓傅,某些东西都好像融进了血里,
“好。”
傅以鸣用手机拟了份合同,她也偷偷在用手机录音。
合同拟定好,两人看过都没问题。傅以鸣一边签字,一边道:“在我跟您讲清让傅文琛身败名裂的大计划之前,您其实可以先做一些小事。钟夫人,您难道没发现?傅文琛现成的把柄就在您手里,虽然很小,但也是把利刃。”
苏忱轻思索片刻,摇头。
“诶,您不记得了?他曾经为了您,断过一位名门少爷的手。”傅以鸣感慨道:“还曝出人家吸毒,把名门独子送了进去。你想,对方能不记恨吗?”
苏忱轻陷入沉默。
一些久远记忆浮现出来,让她想起当时自己被下药,绑在床上,险些被几个人轮奸的场景。也让她想起当时傅文琛握住她的手,亲自将刀扎进人肉里的感觉。
现在想来,那应该也是一场骗局。
苏忱轻已经不在乎答案。她点头,回答:“我知道了。”
·
近期的京市已经进入雨季。
预报里说是小雨,但下起来却噼里啪啦的,几分钟就在路边低洼处形成了积水。
但飞驰而过的迈巴赫显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大火已经是两天前的事,虽然烧的凶猛,不过由于位置偏,又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再加上许多家族联力对消息的镇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比起这场火,倒是更多人知道,傅家那位家主居然要为一条狗办葬礼。
助理领了这件差事,满腹疑惑的去打点。于是在深夜十一点的车上,仅有司机和傅文琛。司机已经快要被车里压抑的气质憋到窒息。
傅文琛正在浏览新闻。
手机弹出消息,“轻轻”两个字瞬间抓住他的眼球,让他的目光钉在了手机屏幕上。
[轻轻:雨下得好大。]
[轻轻:我没带伞,傅先生,能来接我吗?]
[轻轻:/位置分享]
司机已经把车开下高架,眼见马上就要到别墅。身后某位突然出声吩咐:“换个地方,九望林场。现在开车过去。”
司机:“……”
司机忍不住问:“傅先生,您去那里干什么?荒的要死,也就孤魂野鬼在那里能找到路。”
傅文琛道:“那你走吧,换鬼来开。”
司机无语的打过方向盘。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道路也变得越来越崎岖。司机从来没开过这样的路,而且漆黑一片,完全是硬着头皮在开。
关键是开到最后还是个断头路。
他不太确定,这什么破地方,还下着雨,满地都是泥泞。而且车好像也有点故障,司机心里骂骂咧咧的下车,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扑通”一声。
傅文琛抬眸,看到有人砸碎了车玻璃。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冲他狞笑,又薅住他的衣领,将他从车的后驾驶位拽出来。
他始终很平静,依旧是冷淡漠然的表情,即使被摔进泥里,也没有表露丝毫难堪。
“陆少。”傅文琛笑着问候:“好久不见,上次蹲局子体验如何?”
陆段笙已经被他废了一只手,仅剩的左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在雨中向他走过来,满眼血丝:“托您的福,体验很好呢。”
“不过我当时可没想过有今天,”他踹了脚男人的假肢,怜悯又痛快的大笑:“傅总,您当年为给自己的小情人出气,废了我一只手。当时是不是也没想到,今天您那位小情人会找到我,让我找您出气。”
傅文琛看着他的匕首,
“听说您小时候被凌迟过,”陆段笙蹲下身,尽情享受着报复的快感。他试图从这人脸上看到恐惧,或者从这人口中听到求饶。
就像他当初歇斯底里的求饶一样。
陆段笙眯起眼,“我还挺想看看,高高在上的傅先生被凌迟,会是什么反应。”
第94章 迷宫
苏忱轻并没有说过“凌迟”这种话。
她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联系到了这位陆少,向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然后询问他,想不想找傅文琛报私仇。
她可以把人约出来。
陆段笙先前并不是没有尝试过报仇,但他的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且拙劣,每次还没动手,就被傅文琛察觉,连对方的面都没碰上过。
苏忱轻便给那人发了消息,确定位置后,将位置告知给陆段笙,然后就没有再管。
京市这场暴雨一口气下了两天。
等到天完全放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晚上。苏忱轻刚从庄家的纠缠里抽出身,在医院和钟昧一起照顾庄老先生时,接到了陆段笙的电话。
钟昧陪着她,在医院后花园的小广场上和这人见面。因为这里没有监控。
苏忱轻在里面和他谈话,钟昧在外面等。
陆段笙睨一眼模样正派的小钟总,嗤笑:“苏小姐真有本事啊,不仅能跟傅先生,居然还能跟沪市这位钟少。”
苏忱轻懒得跟他费口舌:“你其实没必要再来见我,我充其量算是帮了你一个忙。这仇是你要找傅文琛报的,不是我。”
男人似笑非笑看她,然后从斜挎的包里掏出一把带血的匕首。
不远处,钟昧迈步要过来。
苏忱轻示意他先不要动,瞥眼这把匕首,问:“什么意思?”
“我凌迟了傅文琛。”陆段笙得意挑起眉,似乎在炫耀这个结果。
女孩瞪大眼。
“不过,说凌迟好像是太夸张,完全没到千刀万剐的地步。我顶多就是五六刀?”陆段笙撇嘴,无奈摊手:“毕竟傅文琛身份在那里放着,我还是不敢杀人的,更不敢杀他。这几刀已经够我出气了。”
苏忱轻静静听着。
其实有一处地方没有想通。傅文琛虽然断了条腿,武力上不如从前,但和陆段笙比起来,也不应该没有还手之力。
没有给她想出答案的时间。
陆段笙打量着女孩若有所思的表情,瞥一眼她日光下纤细白皙的脖颈,低头:“苏小姐,你这是把我当刀了吧?我知道你是在利用我,你的手段可不算高明。”
显然是听见了他的话,女孩掀起眼看他,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是被洗涤后的天空。
他压低声,继续道:“不给点报酬?”
苏忱轻问:“想要什么报酬?”
“你能跟傅先生,能跟钟少。”陆段笙想起自己许久之前未到手的一次,虽然没到手,但当时的香艳仍在眼前,勾唇:“跟我也来一次呗,我也不贪。”
这句话的尾音还没落。
他手中一空,尚且没反应过来,看见女孩抓着那把带血的匕首,神情平淡的割过来。一股冰凉感从脖颈动脉处划过。
陆段笙立即去摸,摸到了湿漉漉的血。
不过划痕很浅,只是一条血道子。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面前人,无法将这个面不改色动刀的女人,跟一两年前只握刀就哭到喘不上气的小姑娘联系到一起。
“陆段笙,希望你清楚。你能被我利用,就说明你现在已经在我之下。”苏忱轻冷笑:“真以为自己还是陆家少爷?你现在只不过是在哪都招人厌的弃子。”
“我就算真割断了你的大动脉,你父亲也不敢为了你跟钟家作对。”
她把匕首丢在了地上,讥诮道:
“去洗洗脑子吧。”
·
虽然陆段笙说他做了这样的事,但傅家根本没有传出任何有关傅文琛受伤的消息。
大概三天以后。
苏忱轻才再次见到这个名字。
在她和傅文琛的对话栏里。上次发出去的三条消息还躺在里面,每个字都是陷阱。
[傅文琛:按照你给的位置开车过去,没见到你,伞也没送到。不过应该有小钟总接你?他应该也不会让你淋雨。/微笑]
[傅文琛:苏小姐,我虽然没见到你,但是见到了陆少。]
[傅文琛:他可是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呢。]
[傅文琛:方便见一面吗?]
苏忱轻回了个好。
正巧,她也有些事情,需要见一见这个人。
钟昧知道她最近似乎在做什么事,但并没有太深入的打听。他知道她不愿意说,也不愿意让他插手。怕他成为第二个庄老先生。
但苏忱轻知道,自己这位丈夫依旧派了人在她身后跟着,时时刻刻确保她的安全。
在见傅文琛之前,她从忙碌中艰难的抽出一小段时间,去阁楼见吴医生。自从那场爆炸火灾后,她的病情立即变得比之前更严重。
吴医生看着她小臂上的抓痕,皱眉,叮嘱她,实在忍不住就晚上绑着手睡觉。如果继续放任下去,以后说不定会发展出更难以控制的无意识行为。
苏忱轻低着头,不说话。
那场火实在是和她的梦太像,在大火前时,那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和梦境里一模一样。这段时间,她总忍不住想,如果一场梦会成真,那她所做的其他梦境呢?
吴医生听着她的叙述,默默的调整了她的治疗方案,让她以后抽时间多来几次。
离开阁楼时是傍晚五点。
苏忱轻坐上车,让司机开车送她去傅宅。
如果放在之前,她一定不敢自己去见傅文琛。但现在不同,苏忱轻觉得自己的确已经没什么好怕的。她害怕的就在眼前,只要她躲,那些恐怖的场景就会成真。
傅宅的大门敞开,在欢迎她。
管家也已经为她备好茶水。
是她从前最爱喝的茶,用的也是她以前最喜欢的香氛。苏忱轻环顾这个曾经最熟悉的住处,并没有发现太大变化。
那位小鹿姑娘似乎已经搬出去。最大的变化,就是在最明显的位置摆着条狗的黑白照。某人还在照片前放了一堆狗粮。
她看了片刻,然后坐回沙发上。
大概半小时后,那个人才从电梯出来。男人穿着黑色睡袍,垂感的布料勾出他的宽阔肩背,压抑沉闷的颜色,显得他气质更冷,也衬得他脸色毫无血色的苍白。
苏忱轻看过去,并没有看出他被凌迟过的痕迹。他连走路时的姿势都还是优雅的。
“傅先生,”
她装作担忧,“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傅文琛在她斜对角的最远距离坐下,薄唇扬起笑:“还好,我觉得我还不错。毕竟一个人挨了五六刀,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苏忱轻睁大眼:“什么?”
像是被她浮夸的演技逗笑,男人捂住胸口,笑得都有些弯下腰。
“确实是陆少让我约您,”苏忱轻解释道:“但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对您做什么。”
傅文琛挑起眉,无法看出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话,也并没有继续接她的话,而是转移话题:“轻轻,庄老先生重伤了,庄家要你报恩,不管是软刀子还是硬手段,他们想的,都是用你来讨好我。”
“钟昧的敌人现在不仅有我,还有庄家。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为了钟家把你还给我。”
他的眼神很深,仿佛一层又一层的墙,堆砌成复杂的迷宫,无法洞穿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