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小心磕的。”余晚之道:“吴太医医术了得,单诊一只也能诊出有无病症吧。”
吴太医捋了下胡子,“三小姐乃气虚之症,需注意饮食,辅以药物调整滋补,方能改善,非数日之计,乃长久之机。”
余晚之颔首,“多谢太医。”
她给坠云一个眼神,坠云上前递上银袋,“太医辛苦。”
吴太医赶忙推辞,“这可使不得,我是沈大人召来的,怎能……”
“小姐。”丫鬟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又碍于房中有外人不敢多言。
余晚之示意她稍候,和太医说了几句话才走出房间。
“什么事?”
第 100 章 喜欢我什么
丫鬟急忙说:“那个小王爷又来了,门房没敢拦,但是楼七把人堵在了前边。”
余晚之皱眉,“我去看看。”
走出几步,才想起还没和澹风说,又折返回来,“澹护卫,我前面还有事,可能就不便相送了,我让丫鬟带几位去偏厅吃盏茶。”
澹风说:“不敢劳三小姐相送,您有事先忙。”
余晚之飞快往前院去,怕楼七和陆凌玖打起来不好收场。
楼七个头不如陆凌玖高,但能将他挡得死死的,陆凌玖往哪边走,她就往哪边拦。
陆凌玖几次三番过不去,心里窝着火,放在从前早打起来了。
可他刚惹了事,牢记不能再发火,告诫自己遇上什么都得忍。
“你到底让不让?!”
楼七抱剑而立,“我态度还不明显?”
“你!”陆凌玖气结,“那你把你家小姐请出来,我有事和她要说。”
楼七挑了挑眉,“你要见小姐,那就正经递帖子,哪有这样硬闯的?”
陆凌玖当然知道,气恼道:“这事儿不能等!再……三,三小姐。”
楼七回头,果然看见余晚之立在洞门旁。
方才还嚣张不已的陆凌玖一下蔫了。
“你让开吧。”余晚之说。
楼七让到一旁,干脆坐在栏杆上看热闹。
“小王爷找我有事?”
陆凌玖点头,想开口道歉,但周围还有丫鬟,有点拉不下脸。
见他不说话,余晚之道:“若无话可说,那小王爷请回吧。”
“有!有的!”陆凌玖赶忙道,鼓起勇气说:“方才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向你道歉,我有时候就是脾气急躁了点,你能……”
他不确定地说:“能原谅我吗?”
余晚之看着陆凌玖的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脸上带着惶恐和不安。
“我能理解。”
陆凌玖眼睛一亮,“真的?”
余晚之点头,“我不会放在心上,你年纪还小,做事偶有冲动也正常。”
“我不小!”陆凌玖咬重字眼。
脑子转了个弯,恍然一震道:“我知道了,你拒绝我,是不是介意我比你小?”
“不——”余晚之刚吐出个字就被陆凌玖打断。
“我还会长的。” 陆凌玖转念一想不对,怎么长都没她大。
“不对,年纪根本不是问题,况且我也没小你很多,还不到两岁。”
余晚之抿唇,“为什么非得是我?”
陆凌玖嗫嚅道:“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澹风带着吴太医出来,刚好听到这么一句,对视了一眼同时停下脚步,出去太尴尬了。
余晚之反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你美呀!”陆凌玖脱口而出。
余晚之问:“见色起意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今后你要是遇到了比我更好看的呢?”
“不会。”陆凌玖诚恳道:“在我心里没人比你更好看。”
和他说不通了,余晚之吸气,“我余家祖上有训不纳妾不二娶,但你是小王爷,是未来的淮安王,需要子嗣延绵。”
“我……”陆凌玖呆了呆,除了民间贫苦人家没条件纳妾,他还没见过高门不纳妾的。
他想了想,说:“我就纳给父亲母亲看,绝不会碰她们一下。”
余晚之摇了摇头,“我从不相信这些。”
“但你可以信我。”陆凌玖急了。
“我只信我自己。”余晚之一字一句道:“你喜欢这身皮囊,但你了解真正的我吗?”
这身皮囊甚至都不属于她。
陆凌玖想要反驳自己不单是喜欢她的外貌,余晚之抬起手,继续问:
“你听我说完,我什么性子?我喜欢吃什么?我爱看什么书?我有什么朋友?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这些你知道吗?”
陆凌玖呆住。
她说对了,他竟对她毫无了解,就这样空言喜欢,谁会信呢?
现在的自己,和那些花楼的姐儿哄他时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捡好听的话说,百般讨好,实际对对方什么也不了解。
陆凌玖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
余晚之继续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轻言喜欢,这样的喜欢太单薄了,或许你自己都还没有看清楚。”
陆凌玖眼中的神采终于褪尽了,瘪着一张嘴不吱声。
他看了余晚之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还没迈出步子又转了回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余晚之欣慰道:“你明白就好。”
陆凌玖踟蹰道:“那个,你的手,被我抓疼了吧?”
余晚之按住袖子,“没有,没事。”
“那就好。”陆凌玖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我让人送你。”
“不必。”陆凌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认得路。”
直到陆凌玖的背影消失,澹风才带着吴大夫绕了出来。
余晚之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来的,刚才的话又听到了多少。
不等余晚之说话,澹风便道:“三小姐怎么在这里?”
余晚之心下一松,看来什么都没听见。
“刚送走了一位客人。”
澹风说:“我们也走了,三小姐留步。”
……
吴太医还得去向沈让尘复命,在府上等了片刻,沈让尘才回来。
吴太医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又将事先准备的方子拿出来。
“这是给余老夫人和三小姐开的方子,誊抄了一份给大人过目。”
沈让尘接过来,“哪张是三小姐的?”
吴太医指出来,又说:“三小姐的身体需要精心养护,这上面有两味药材比较珍贵。”
“太医放心。”既白接话说:“别说是药材,就是星星我们家公子也能寻来。”
沈让尘抬起头斜了既白一眼,“有劳太医。”
“不敢不敢。”吴太医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事,我替三小姐诊脉时,见她一只手腕淤青,应当是新伤,但当时三小姐遮掩,我便不好再问。”
沈让尘看向澹风。
澹风赶忙站直,小声说:“应该是陆凌玖抓的吧。”
说完就见自家公子脸色铁青。
“陆凌玖为什么抓她?”
澹风道:“我也不清楚,我到的时候陆凌玖就在门口,出来时碰见了他和三小姐说话,他问三小姐是不是抓疼了。”
沈让尘抿紧了唇,握拳的指关节泛起了白色。
第 101 章 得寸进尺
沈让尘面色不虞,他不说话,一屋子人也不敢开口。
吴太医在宫中多年,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于是道:“我粗略看过,三小姐腕上是小伤,过几日就消退了,出不了大问题,沈大人还请放心。”
“有劳。”沈让尘示意,“送一送吴太医。”
“是。”澹风伸手引路,“太医请随我来。”
等人都出了门,既白蹑手蹑脚凑上前看那桌上的方子,琢磨了半晌,“果然比我的方子要好。”
沈让尘抬眸看他。
既白指着方子说:“这两味药材用得妙,我没想到。”
正如既白自己所说,他什么都想学,所以什么都是半吊子,唯武艺一项还算冒尖。
沈让尘拿起方子丢给他,“去备药。”
“好的,公子。”既白揣好方子抬脚便走,走到门口就听公子喊了一声。
“等等。”
既白回头,“公子还有吩咐?”
沈让尘道:“我粗略记得库房中有几盒药膏。”
既白机灵,一下就明白了,“有的,那我顺带给带一盒。”
“两盒。”
“一盒就行吧,那药多……”
一个“贵”字都还没来得及出口,看见公子扫来的眼神,既白急忙把话头一转。
“多得很,两盒就两盒。”
话是放出去了,却是边走边心疼。
那药既白上次离京都没舍得带,不过是点淤青而已,就要两盒,三小姐是得有多金贵呀。
沈让尘透过窗口看着既白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时扫到了窗口的藤蔓,嫩芽已抽出枝条,朝着日光的方向延伸。
那股恶气还淤积在胸中没有散去,他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但他此刻却想砍了陆凌玖的手。
替她出气吗?可他哪来的资格?
沈让尘闭了闭眼,忽而侧头喊人,“来人。”
喊完才想起来澹风和既白都去办事了。
丫鬟走入房中,垂着头目不斜视,“奴婢在。”
“没事了,出去吧。”
丫鬟愣了愣,又倒退着出去了。
……
园中几株桃花初开未开,粉瓣映着环绕的清溪,相得益彰。
“老夫人身体痊愈了吗?”
“已经大好了。”余晚之说:“否则我又怎会设宴邀请你。”
说是她设宴,事实上来的却是沈让尘的地盘。
余晚之原本定了条游船,但春日里金水河上的画舫日日爆满,来往的人太多,指不定就碰上个熟人。
加之沈让尘不喜吵闹,便提议换了个地方。
余晚之打量着园子,没有奢华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葱郁的春花探墙而出,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狡兔三窟。”余晚之打趣道:“我还以为二公子住在国公府。”
“皇上赏的宅子。”沈让尘提壶,给余晚之倒水,“平日里没有住人,只有下人打扫。”
沈让尘曾提过一次要搬出来住,但刚开口就被国公夫人给驳了回来,理由是他自幼离京,没怎么在国公府居住,应在家多陪陪家人,因而分府而居的想法便作罢。
这还是沈让尘第一次在这所宅中宴客。
余晚之盯着他白皙如玉的手,五指压着瓷杯,却比瓷杯莹润,她转开眼,“茶都不舍得给我喝一杯,还说是盟友。”
沈让尘抬眸看她一眼,“饮茶过多,夜间不易入眠。”
余晚之眸光微动,她近来的确难眠,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沈让尘当真手眼通天。
她又想起了沈让尘送去府上的那些东西。
原本是要退回去的,可当时余晚之刚一说退,既白直接双膝跪下,又是哭又是求,说要是把东西带回去的话公子得打断他的腿。
余晚之端起茶盏,凑到鼻尖时一股清幽的香气扑来,“是竹叶?”
“清热除烦。”沈让尘说道。
余晚之抿了一口,“原是该我设答谢宴,如今倒成了你请我。”
沈让尘微垂着眼,“谁请都是一样。”
“不一样。”余晚之放下茶盏,“你帮了我许多忙,又请了太医来为我祖母诊治,理应由我来请。”
“那下次。”
余晚之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沈让尘看着她,“直说便是。”
余晚之犹豫了片刻,“你上次说……你欠我的还没还清,这话还算不算?”
话说出口,余晚之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
之前她要是诓了或是利用了沈让尘,她都觉得是赚,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养成的习惯。
“当然。”沈让尘捻了捻被水润湿的指尖,“你有棘手的事?”
“不算太棘手,但我缺人手。”余晚之接着补了一句,“此次之后,就真的算是还清了,我说了算。”
沈让尘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一时不知这忙是该帮还是不该帮。
思量片刻,他说:“什么事?”
“我想请你匀出人手,替我照看几个人。”
炉上的水已经沸腾,余晚之探手提壶,准备将它取下来冷置。
刚一拎起来,沈让尘便问:“你信我?”
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却让她蓦地慌了一下,手中的茶壶一抖,沸水就要溢出来。
“小心!”沈让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连带着茶壶的提手也一起握住。
他注意力全在那壶沸水上,生怕烫着她,从她手中取出茶壶,放置在一旁。
被他抓过的手背开始发烫,余晚之窘迫地盖住手。
这并不是沈让尘第一次抓她的手,却是她第一次觉得如此窘迫,她曾有过心动,明白这是什么的征兆,可心里却没来由地抵触。
他们之间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之后的相对和平,事情发展到如今,已超出了她的控制。
余晚之脑中两个声音,一个在说不该找他帮忙,一个又说本就是他欠她的,不用白不用。
第 102 章 探春
沈让尘看着她按着手,“可是烫到了?”
“没有。”余晚之否认,脸色却比之前沉了些。
沈让尘想起自己方才一时情急的逾矩,她不高兴也是自然。
他敛下眸子,“宋老夫人的病也已经好了。”
“那是自然。”余晚之勾起一抹不在意的笑,“药已经停了,要是再不好,那就是她命该如此。”
沈让尘道:“宋卿时没有继续追查那夜的事,你可以放心了。”
余晚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他自然不会追查,动静太大就会引起郭自贤的怀疑,他既想保江晚之,就得分清孰轻孰重。”
沈让尘不由看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须臾之间,她又重新竖起了棱角,将他拒之门外。
两人就着春光和竹叶茶对谈,没坐多久,余晚之便说要走。
沈让尘不强留,将她送至门口。
“我母亲邀了你参加探春宴。”
余晚之刚上马车,在车辕上回头,“是,国公夫人盛情,不好推拒,你要是介意——”
“不介意。”沈让尘先一步说,朝她颔首,转身入府。
……
汴京城的官宦及富豪之家的女子,会于春日举办野宴,常为探春宴和裙幄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