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刚下来就吃过这个亏,结果被贺平安手把手教着捏小泥人儿。
非要捏好了,她才醒。
所有不信这个邪的人,都会遭到小泥人儿的制裁。
以至于,他都怀疑,小泥人儿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邪祟存在。
怎么会跟她的生命联系得那样紧密?
可他不只一次地偷偷检查过那个小泥人儿。
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是很普通的粘土制作的。
每个害她昏迷不醒的男人,最后都得捏好小泥人儿来哄她。
不得不承认她信仰的存在。
就连他这个真神也不例外,薛尘甚至还是他的前世。
他连否定自己的前世,否定她对自己的执着,都不行。
但凡想亲自破除她痴愚的人,摔一回小泥人儿就老实了。
能有什么办法呢?
任你是天天狠着劲发大疯的人,还是已经历劫归位的神,都得把亲手摔碎的东西,再亲手给她捏起来。
别看宋礼遇现在不信邪,他看他这绝望心碎的样子,也快了。
很快就会求他,教他捏小泥人儿了。
第057章 他要是都不怪你
小信徒痴愚归痴愚, 但是他们这几个男人,硬生生地摔碎人家所珍爱的东西,实在是非常非常不尊重人的行为。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心理,都不应该那样强势地对待, 一个可怜而无所寄托的女人。
衡羿也是在看见小信徒的爹娘, 对待小泥人儿的态度后, 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错得有多离谱。
不能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 去伤对方的心。
况且,他们这几个人,摔她小泥人的目的,并不纯粹。
说起来是为了她好, 实际上,更多的是嫉妒。
怎么会不嫉妒呢?
一个陪了她三十年,都没能被她这样珍惜,一个看了她三十年, 还是小泥人儿的原身,一个等了她三十年,也换不来她一点目光。
见过小泥人儿的每一个人, 都快嫉妒疯了。
其他两个是凡人, 嫉妒好像也正常。
衡羿自知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绪,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一边感念于她对小泥人儿的供奉, 一边又为自己已经不再是薛尘而生气。
花老爷看到宋礼遇在女儿床前发疯,血呼呼地往外冒。
他无奈地说道:“可、可不管他对我们如何,对你总是好的。你们这小一辈, 不要背负老一辈的因果。若是能好好相处, 就该好好相处才是啊。”
花老爷其实相对于把女儿交给衡羿,他还是更放心宋礼遇。
衡羿作为神明, 是没有什么人味儿的。不然,也不会无动于衷了三十年,等到女儿快死的时候才下来。
老两口都不喜欢衡羿。
哪怕他现在的位置,已经很高很高了。
他们是生意人,还是更喜欢能给自己带来实惠的人。
不是他们目光短浅,而是,他们知道,那个冷情冷性的衡羿,只会温和地看着女儿死,然后说一句这是她的命数。
至于其他的,实在是指不上他。
宋礼遇虽说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只要他对女儿好,那就是让人放心的。
老两口对衡羿这个老神仙,多少心里是有些怨气的。
但他们从来不明说,还是保持了生前不跟任何人树敌的生意人本性。
可一旦有所选择的话,那是绝对不会让女儿选衡羿的。
三十年都过去了,他早干嘛去了?
宋礼遇这三十年跟女儿闹成这样,至少情有可原,那是女儿不愿低头,不是宋礼遇没去找。
可他衡羿,从凡间弄个人上天,就那么难吗?
就算不把女儿弄上天,他下来陪她三十年,照顾她三十年,又有损他什么道行了?
单单是在上面看着,等女儿把一辈子都过完了,他再下来给她收尸,那还有个屁用啊!
这一生不就这么错过了?
真是修道把脑子都修坏了,没人味儿的坏东西!
花老爷和花夫人,终究没有神性,他们也不想有。
他们就想痛痛快快地吃肉喝酒,把人间的日子过美了就行。
女儿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可能是出于对衡羿的嫌弃,他们并不想他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花夫人跟花老爷想的是一样的,都是急于将衡羿这个老神仙,驱离自己女儿身边。
可人家毕竟是神,他们这两个地府的小官儿,也不好跟女儿明说什么。
谁知道衡羿是不是小心眼儿,到时候再随便找个理由,送他们去乱世投胎。
只好暗戳戳地提醒女儿,宋礼遇虽然做人不太行,但只要对她好就行。
花夫人认真地对女儿劝道:“你怎么跟贺平安处,就怎么跟宋礼遇处。贺平安难道还不如宋礼遇?而且,你捅他一刀,他要是都不怪你,不如你就嫁了呢?”
别管真嫁假嫁,总之离衡羿越远越好。
老两口现在看见这个老神仙,死皮赖脸地跟在女儿身边就生气。
他又不是前世的薛尘,一个高高在上不理世事的神,下来追着濒死的凡人伺候,有什么意思?贱不贱?
孩子快死了,你知道来奶了。
年年才不要你呢。
老两口也是有点骨气,但不多的人。
他们就是宁愿选一个无恶不作的宋礼遇,也不想选不愿意破坏一点儿规则的衡羿。
规则之内的爱,算什么爱呢?
不过是,有所取舍,而他们最宝贝的女儿,是被舍弃的那个。
他就在天上好好履行神职吧,不必突然良心发现一样,陪在女儿身边。
看起来,好像是临终关怀。
把女儿托付给谁,也不托付给他。
这老神仙就是个大神经。
可是花祝年听到爹娘劝嫁的话,突然一口气梗了上来。
她本来好久好久不见他们了。
但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还是为了劝她嫁宋礼遇。
她又是委屈,又是生气。
“贺平安怎么可能和宋礼遇一样?贺平安就是没什么文化,行事稍微粗鲁了些,可他比宋礼遇好太多太多了。宋礼遇就不是人!”
“我不可能跟他好好相处的,我一天也处不下去。我半点都不喜欢他,就是搭伙过日子都过不成!他仗着自己拥有的一切,就知道欺负人。他从来没有把不如他的人,当成人过。我都已经五十岁了,怎么还是要面对你们的说亲?”
花夫人见女儿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忙顺着她的心口说道:“不是劝你嫁人,就是不嫁他,你跟着他生活,也比你回去好呀。人活着,不就是要尽量让自己活得舒适吗?”
“我在山野间待三十年,就是跟他这种人生活不下去!如果在最后妥协了,我这三十年就像个错误,像个笑话!凭什么呢?凭什么我坚守了一辈子,到老还要在他手底下讨食吃?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去哄着他?”
“不,我绝不!”
花老爷见怎么劝都没用,索性也就不再劝了。
他们还是跟三十年前一样,尽最大的努力,想说成她跟宋礼遇这段姻缘。
但她若死也不愿意,那,那就只能算了。
就老一辈看女婿,跟女儿看女婿,角度总是不同的。
他们是喜欢薛尘,但薛尘已经死了。
衡羿这个老神仙,他们又看不上,就宋礼遇还顺眼些。
至少,知根知底的。
最起码,今后没有人再欺负她了。
老两口煞费苦心,也是统统白费,真是没什么办法。
把女儿惹哭了还要哄。
花夫人将花祝年抱进怀里:“好了,别哭了。爹娘不劝你这些了,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呀。”
“我一直,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花夫人想到女儿身上的那些伤口,心疼得要命。
但凡贺平安是个做人的,他们也不会让她改嫁宋礼遇。
花老爷见女儿一直哭,只能找了个由头来哄她:“那个,我们在下面,见过薛尘的。”
花祝年一听到薛尘两个字,便止住了哭声:“他没有去投胎吧?”
“没有没有。我们也就见了一下,他就被召唤走了。平时呢,他就待在小泥人儿里。”
花祝年突然又忍不住痛哭出声:“我就知道他在那里面,可是小泥人儿被宋礼遇那个王八蛋摔坏了!”
花夫人连忙安慰她:“没事的,薛尘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他有时候在那里面,有时候也在别的地方。不只你给他攒功德,他自己也有在攒呢。”
花祝年哭着问道:“那,那他,快要封神了吗?我觉得他应该封神的。人间不容他活着,我要为他找个能容他的地方。”
花老爷和花夫人,不禁和站在一旁的衡羿对视了一眼。
他们是真的不喜欢他,不过保持着生意人的圆滑性子,还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花老爷轻抚去女儿脸上的泪水:“他啊,就快了,还差一点点,你要再坚持一下啊。你应该能见证他封神的,等他封神后,第一个来见的人,肯定是你。他一定很感谢你,这么多年还记得他。”
花祝年抹了把泪:“不用他感谢,只要他好就行。我真的特别想看他封神!我不能让那些人,那么欺负一个好人,用残忍的方式弄死他不够,还要让他连胎都投不成。我一定,会送他封神的。”
她始终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着那些欺负过薛尘的人。
哪怕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他了。
可只要她记得,他就不那么孤单。
花夫人忍不住问她道:“薛尘最后是封神了,你呢?你怎么办呢?”
花祝年思索了一下,低下头笑了笑:“我,我那时候,应该不在人世了吧。”
花夫人心疼道:“你就没想过,给自己也封个神吗?人间这么苦,别再投胎了。你,你要不到时候,跟薛尘说说,看他能不能带带你呢?”
哪个爹娘不想看孩子过好日子?
在人间的时候,他们想女儿跟宋礼遇,好歹宋礼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在人间的时候,他们想衡羿能捞她一把,把她接到天上去,哪怕,他们不太喜欢那个老神仙。
花祝年摇了摇头:“不用了,他封神是他的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花老爷急声道:“这怎么没有关系呢?如果不是你这么几十年如一日地供奉他,他怎么可能封神?就算不念别的,总得念你供奉他的情意吧。”
这话是说给那个老神仙听的。
花夫人看得出来,女儿脸上有些不自在,就捏了花老爷一把,让他别再说下去了。
“没关系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想跟他提这件事,那就不提了。只要你,心里不委屈就行。”
花祝年重新钻进娘的怀里:“我不委屈。送他封神,是我的心愿。心愿达成后,我也就该走了。坦白讲,这个世间,并没有如何负于我,我也不曾守护过何人。”
“我只是和芸芸众生一样,努力地活着而已。如果我封神的话,这是不公平的。我不能维护了一辈子的公平,最后到我自己身上,突然钻了封神的空子。那我和宋礼遇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说,花祝年是薛尘未曾谋过几次面的知己的话,那她现在已经是衡羿的知己了。
只有她理解他,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包括,对她人生的漠视。
衡羿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小信徒啊。
可喜欢归喜欢,他也的确没办法帮她什么。
好像就,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稍微做点别的事,就会有所偏颇。他不能带头坏了规矩。
花夫人和花老爷托梦的时间到了,渐渐地消失在花祝年的梦里。
花祝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到了枕头上。
明明上一刻,她还在娘亲的怀里。之后,就是一片黑暗。
她大部分时间的梦境,总是如此。所以,才会期盼薛尘能给她托梦。但如果他太忙的话,也没关系。
她也可以独自面对黑暗。
宋礼遇几乎听完了花祝年讲的所有梦话。
给自己听得又气又急。
哪怕是大夫在一旁给他包扎着伤口,他都不带消停半分的。
宋礼遇跟管家吩咐道:“给我把全国最好的名医都搜罗过来,我就不信弄不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