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我心怀不轨——长安有信【完结】
时间:2024-11-24 14:42:15

  与计云舒一起的还有跪在地上的冬雪,奴犯见了官员,是没有资格站着的。
  “知州大人,打盆水来将她脸上的东西擦掉,便是那逃犯云荷了。”
  闻言,知州急忙唤人打了水来,待将计云舒脸上的脂粉擦净后,他立时瞪大了眼,两眼放光。
  “哈哈哈!是她!是她没错!”
  想到升官发财的青云路就在眼前,那知州抚掌大笑,笑够了,他又端起了官老爷的模样,坐在了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
  “奴犯冬雪,既你戴罪立功,本官便遵大渊律例,放你还乡。”
  说罢,他虚虚地抚了抚八字胡,转头吩咐道:“去,将她的放奴文书和赦书写来。”
  拿到文书,冬雪冰冷漠然的眼中,终于有了光彩。
  她垂着头,细细地抚摸着那墨迹未干的文书,指尖发颤。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府衙大门关上的那一瞬,走出门外的冬雪,回头深望了一眼门内的计云舒,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朱门紧闭,隔出了两方天地。
  一个天,一个地。
  抓到了在逃女叛党的消息传到峪门关军营时,已经是十日后了。
  凌煜看着手里从青州加急传过来的文书,陷入了沉思。
  早不寻到,晚不寻到,偏偏在这个关头寻到。
  两个多月的鏖战,北狄不但没打下峪门关,反倒失了自己的边境线,连带着喀城也即将被他们攻下。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信送到陛下跟前,扰乱陛下的心绪不说,更怕陛下冲动起来,抛下这边的军情不管,跑青州逮人去了。
  凌煜眉心紧拧,只觉自己从没这般挣扎过。
  有那么一瞬,他想扣下这份信,等打下了喀城再送过去。
  但也仅仅是一瞬。
  想到这两月来,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偌大的军营驻地,只有陛下的御帐亮着孤零零的烛光。
  烛光下,陛下的御案上静静地躺着那张被他一笔一画补完的江南百景图。
  而他什么也不做,只默默地瞧着,背影孤绝寂寥。
  定了定神,凌煜捏紧了手中的信,长吁出一口气。
  罢了,抛开这些不谈,光陛下的雷霆之怒他便承受不起。
  御帐中,宋奕褪去了宽大厚重的龙袍,换上了一身利落修身的玄金甲胄,身姿挺拔劲瘦,鹤背蜂腰。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沙堆中,北狄边境一带的地形走向,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扬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余光瞥见凌煜掀帘进来,他只当是日常汇述军情,仍旧倨矜地望着地势图,等他开口。
  “陛下,青州知州传来的文书,已经抓到了云荷姑娘。”
  语毕,宋奕唇角的笑意僵住,愣了一瞬,他立时从座椅上窜了起来,目光如炬。
  “当真?!”
  “千真万确。”
  凌煜说罢,将那封书信双手奉上。
  宋奕大步绕过桌案,迅速取过信,急切胡乱地拆开看过,越看眼中的畅意越甚。
  “好!甚好!”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几字,却不是怒,而是痛快,好似长久以来的憋闷与烦躁在这一瞬忽然烟消云散。
  “来人!备车!”
  宋奕攥着那封信就要往外走,凌煜见状暗道不好,急忙上前拦住。
  “陛下!军情要紧!让青州派人将云姑娘送来便是,这个节骨眼上,您不能走啊!”
  “不成!她最是狡猾,朕得亲自去!有席钊和车勇在这儿盯着,不打紧!”
  眼看着宋奕气血上头,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凌煜急了,径直撩袍跪在宋奕脚下,挡住了他的路。
  “陛下!席钊非行伍出身,车将军有勇无谋,宸王殿下重伤未愈,喀城眼看着便要收入囊中,万不能因为儿女情长便放弃这唾手可得江山啊陛下!”
  凌煜仰头看着他,眸光真切,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宋奕瞠目看着他,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
  此时此刻,他才深感朝中人才匮乏,无可用之兵。
  被凌煜点醒的他渐渐冷静下来,只是眸中的偏执不减。
  挣扎了半晌,他妥协道:“朕留在这儿,你去将她押来!”
  见自己好歹劝住了,凌煜总算松了口气,颔首应下。
  正欲出去准备行囊,宋奕急急出声叫住他,不放心道:“还有霍临!你们二人同去!”
  “是。”
  凌煜应声,正欲转身,宋奕又再一次叫住了他,嗓音急迫:“还有寒鸦!她最是狡诈!让寒鸦也一起去盯着!”
  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却不能亲自去逮她,宋奕只恨不得将身边所有得力的人都派去,将那害他饱受折磨的罪魁祸首抓来。
  听到这,凌煜终是忍不住了。
  陛下平日里那么一个稳重睿智的人,怎么到了一遇上她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患得患失不说,还糊涂冒失,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他望着极度不安的宋奕,无奈开口提醒道:“陛下,寒鸦在京城统领影卫,她没来漠北。”
  啧……
  宋奕懊恼地攥紧了拳,转身狠狠砸在了桌案上,恨自己失态犯糊涂。
  罢了罢了!他终究是不能平心静气地对待与她有关的事。
  平复完自己混乱的心绪,他复又走近凌煜,郑重地叮嘱道:“只你二人去!记住,一定要将她带到这儿来!越快越好!”
  “是,属下遵命。”
  凌煜凝眉垂首,终于能掀帘出去准备行囊了。
  
第90章 官老爷
  青州府,府衙正堂内,在牢里关了十日的计云舒,被两个差役强行压跪在地上,接受审问。
  青州知府重重拍下惊堂木,凝眉问道:“逆党云荷,你是如何从京城逃到我青州地界的?可有人协助?”
  计云舒垂眸,淡淡道:“无人协助。”
  那知州一听便知她在撒谎,立时便了脸色。
  “劝你从实招来!陛下仁善留你一命,才让你有机可逃,本官可没那么多耐心!”
  他话音刚落,空旷的明堂中倏然响起了一阵突兀的笑声。
  计云舒抬起头,目露讥讽地看着上座那着绯色官袍的人,不答反问道:“他仁善?那这世上还有不仁善之人么?”
  知州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怒目厉喝。
  “大胆!你一个阶下囚,不但不知悔改,竟还敢辱骂陛下!”
  “辱骂?我没有辱骂,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计云舒神情凛然,接着道:“大人口中仁善的陛下,不过是个不过是个无德无行,卑鄙龌龊的衣冠禽兽罢了。”
  轻淡而笃定的话语落入知州耳中,他勃然大怒。
  “住口!本官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猖狂至极!”
  “来人呐!上拶刑!”
  语毕,两个差役立时拿着拶子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将计云舒的双手塞进了夹棍间隙中。
  随着知州的一声令下,两名差役立时拽着绳子发力,钻心的痛楚袭来,计云舒惨叫一声,而后咬紧了牙,再不肯出声。
  知州颇为满意地瞧着痛苦的计云舒,缓缓道:“陛下年少英才,高风峻节,岂是你这等奴犯可随意攀诬的?”
  宋奕高风峻节,这简直是计云舒活这么久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好笑到连正在受刑的痛楚都减轻了许多。
  “哈哈哈……说他宋奕高风峻节,简直荒谬。”
  “一个寡廉鲜耻,恶劣不堪的人,高风亮节哈哈……”
  计云舒直抒胸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知州狐疑地瞧了眼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的计云舒,拧眉问身旁人道:“她疯了?”
  身旁的差役也是一头雾水,想到什么,他开口提醒。
  “大人,逆王的余孽定是要押回京城大理寺听审的,想必京城来的人已在路上了,若她真疯了,咱们反倒不好交差。”
  一语惊醒梦中人,想到自己唾手可得知府之位将要飞了,那知州顿时捶胸顿足,急急叫停。
  “哎呀住手住手!莫拉了!快去寻个大夫来瞧瞧她疯没疯!”
  一场酷刑才刚刚开始,便因阻碍了知州官老爷的青云路而被喊停,辱骂皇帝的阶下囚反倒瞧上了大夫,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计云舒懒懒地靠在墙上,任凭眼前的老大夫瞧瞧看看,瞥见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知州时,她讥诮地扯了扯唇。
  好一出官场现形记。
  明明她骂宋奕时,那知州还急得跟她骂的是他娘老子一般,可一旦挡了他的升官路,是骂也不要紧了,打也不要紧了。
  她这个人竟不是人,是保佑他官运亨通的文昌帝君了?
  “大夫,如何了?她疯没疯啊?”
  “知州大人且安心,没疯,好着呢。”
  “哎呀甚好,甚好。”
  那知州狠狠松了口气,审也不审了,打也不打了,只老老实实地将计云舒关在牢里,等着京城来人交差。
  凌煜和霍临二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七日便从漠北赶到了青州。
  二人风尘仆仆地进了府衙,凌煜亮出了自己的腰牌,将那知州骇得不行。
  “不知御前凌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他强自镇定地见礼,心下却纳罕不已。
  只知京城会来人押送逆党,却不想来了这么个大人物,瞧着旁边那位也是气度不凡,定也是陛下亲侍。
  难道这逆党身上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才让陛下亲派了这二人前来?
  越想他越庆幸没将那女子逼疯,否则陛下问不出来东西,他别说升官了,怕是现有的官职都保不住了。
  “逆党在何处?”
  听得凌煜的问话,他急忙带着二人来到囚牢。
  透过牢门,霍临一眼便瞧见了闭着眼靠在墙角的计云舒,视线落在她红肿不堪的手指上,他眉心紧蹙。
  凌煜自然也瞧见了,立时变了脸色。
  “谁让你用刑的?!”他一把攥住那知州的衣领,厉声质问。
  二人匪夷所思的反应着实出乎意料,那知州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逆党对陛下出言不逊,下官只用了对女犯的拶刑而已,并未用重刑。”
  当真是找死!
  凌煜猛地推开知县,吼道:“快去找大夫来给她治伤!”
  知州懵了又懵,只觉自己貌似抓了个假逆党。
  不能用刑,还得寻大夫给她治伤,这是哪门子的逆党?
  “快去啊!”
  愣神的功夫,他又被吼了一嗓子,这下他不敢再耽搁,灰溜溜地跑出去请大夫了。
  瞧见那两张熟悉的面孔,计云舒只稍稍讶异了一瞬,便淡然地收回了目光。
  来得倒快。
  从漠北到青州,她们几人可是足足花了近一月的时日,想那宋奕定是恨她恨得牙痒痒罢。
  霍临径直踏进牢房,隔着一步之遥,在计云舒面前半蹲下。
  “云姑娘,你且忍一忍,大夫马上便来了。”
  计云舒并未接话,虚靠着墙,留给他一个漠然的侧脸。
  霍临紧了紧拳,眸光晦暗不明,他默默直起身,拉开了些距离。
  一盏茶的功夫,知州又带着先前那名老大夫进了牢房给计云舒包扎伤口,在问起如何处置逆党时,凌煜只回了他一句。
  “找个干净的厢房给她养伤,之后的事,你不必管了。”
  “是是,下官明白。”
  凌煜蹙眉瞧了眼知州那副谄媚的模样,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若让陛下瞧见了她的伤,这蠢货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姚文卿这头,计云舒失踪的日子里,他没有一日不在奔波。
  虽然林锦书也在帮忙找,可光凭他二人,终究是杯水车薪。
  无奈之下,他只得回了江州找郁春岚商量对侧。
  听他说了半天,郁春岚愁着脸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估摸着,多半是被官府拿着了。”
  “不会罢?她的名字样貌皆已改变,一般人是认不出来的。”姚文卿道。
  “但现下只有这一种可能。不说其他,单她脸上那胎记,怕连人贩子都不会拐她。”
  郁春岚话糙理不糙,姚文卿听了心下发沉,立时便要起身赶去青州府衙,却被郁春岚拦住。
  “你疯了罢?当心青玉没找回来,你自己又搭进去了!”
  姚文卿立时急了,眼尾都有些发红:“可青玉她生死不明,难道让我就这般干坐着么?”
  “我去!”郁春岚脾气上来,也朝他吼了一句。
  姚文卿微怔:“你去?”
  “对!官府那头我去,你便在青州一带的人牙子手里,还有窑子里去找找。虽说不大可能,但以防万一,你还是去瞧瞧看。”
  冷静下来的郁春岚头脑清晰,不似姚文卿那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好……好,你说的对。”望着她镇定的模样,姚文卿也渐渐冷静下来,
  二人仔仔细细商量了一番,又花了一下午整理行囊,而后便分头踏上了寻找计云舒的漫漫长路。
  青州府衙的厢房外,凌煜正和霍临商量着何时启程的事情。
  “来之前陛下再三强调尽快将云姑娘押送回去,咱们已经耽搁了十多日,不能再磨蹭了。”
  霍临想到计云舒那裹成粽子的双手,犹豫道:“可路上没了大夫,难不成咱们帮她换药不成?不若买个丫头跟着?”
  闻言,凌煜才意识过来还有这个棘手的事,男女大防,让他们给她换药自是不可能,也只能买个丫头跟在路上了,倒还可以在他们不便的时候盯着她。
  两人的行动很迅速,那丫头下午从人牙子手里买来,晚上便被送到了计云舒房里,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启程了。
  驭车位坐了两个随他们从漠北而来的兵士,皆是宋奕精心挑选的武功高强的人。
  霍临和凌煜则一马当先,在前面领路。
  车厢内,计云舒瞧了眼对面的小丫头,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却缄口不语,连头也不敢抬。
  计云舒满头雾水,试探道:“你,不会说话么?”
  这回,那小丫头倒是开口了,只是声音比蚊子叫还小声些。
  “两位大人吩咐过,不许同姑娘说话。”
  “呵。”计云舒冷笑。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正兀自想着,那小丫头拿出了药箱,似乎是要给她换药。
  计云舒不欲为难她,默默地伸出了手。
  七日后,一行人行至锦州边界的一座小镇,小镇地处偏僻,仅有一家异常简陋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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