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从前一直想改变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境遇却无能为力,这次回去,以前那些遥不可及的念头,也许她真的能实现。
这样看来,兴许并不是坏事。
第117章 她喂他
除夕夜,郁春岚做好了一桌酒菜,既是过除夕,也是给计云舒践行。
与自梳堂欢乐的气氛不同,桌案边坐着的三人格外沉寂。
郁春岚看得开些,即使不舍却也不能阻止计云舒去救自己的弟弟,便主动开**跃气氛。
“来!今日除夕,这第一杯酒,敬我们一起走过的岁岁年年!”
计云舒抿唇浅笑,沉重的心情舒缓了些,举起酒杯瞧了眼姚文卿。
姚文卿勉强扯出一抹笑,同她二人碰杯。
“这第二杯酒呢,自然是敬青玉,京城路远,一路上好好顾着自己,不该管的不管,听见了么?”
郁春岚又举杯,挑眉看向计云舒。
“知道了。”
计云舒失笑,举杯与她相碰,而姚文卿却是再不愿举杯。
郁春岚心知他什么心思,朝他翻了个白眼。
“青玉,他不喝我们喝。”
计云舒担忧地瞥了眼姚文卿,浅浅抿了口杯里的酒。
席间,不论她们谈些什么,姚文卿只是闷头灌自己酒,从不接话。
终于,在二人逐渐欢快的话语中,他轰然醉倒在桌案上,嘴里不知喃喃着些什么。
二人听见动静转头看去,前后脚叹了口气。
郁春岚:“罢了,时辰也晚了,咱们将他扶回去,洗漱歇着罢,你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
说罢,她起身将姚文卿扶起来,计云舒也起身搭手。
二人合力将姚文卿送到房间,郁春岚便回堂屋去收拾碗筷了。
计云舒也准备出去,却听见榻上的人喊渴。
她倒了杯茶递到姚文卿唇边,瞧见他一点点抿完,正准备起身离开,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攥住。
“你,你好些了么?”她问眼神迷离的姚文卿。
姚文卿没有接话,只是用他那双能让人沉溺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正当计云舒以为他还是醉得迷糊时,他却蓦然翻身将计云舒压在了榻上。
计云舒惊呼一声,忙去抵住他的胸膛,内心有些恐慌。
“你做什么?!”
姚文卿的眼神清明了些,忽略计云舒的质问,他颤着嗓音委屈道:“青玉,你能不能不要走……”
计云舒怔了一瞬,如实回道:“不行,我得回去。”
又是一句异常坚决的话,彻底摧毁了姚文卿最后的希冀。
他手上的禁锢的力道愈紧,缓缓凑进那张他肖想已久的唇,眸中情潮汹涌。
可终了,他却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带着酒气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计云舒本能地侧头躲避,却只在发顶感受到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她愣了愣,手腕被松开后,她第一时间从榻上起身,离他远了些。
“你醉了,好好歇息罢。”
她淡淡地扔下这句话,匆匆地出去了。
而室内的姚文卿,虚握了握方才抓着计云舒手腕的手,整个人笼罩在前所未有落寞与哀绝中。
此后,他只能感受着这仅有的余温,了此残生。
翌日破晓时分,计云舒坐上了赶往京城的马车。
她将脑袋伸出摇晃的车厢,朝渐渐被甩在身后的二人挥手。
“别送了,回去罢。”
姚文卿不自觉地跟着行驶的马车迈出了几步,呆滞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去的马车,好似失了魂魄。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一股空落落的感触涌上郁春岚心头。
意识到这是二人的最后一面,许久没哭过的她在这一刻突然鼻尖酸涩,如何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静悄悄地泪流满面。
昨夜喝酒践行时她还没觉着有多悲伤不舍,如今真到了离别的时候,她才恍悟回神。
这个陪了自己许久的人,从今以后便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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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宣德楼上。
宋奕披着一袭玄裘立在高处,迎着刺骨的寒风远眺着城门的方向,一动不动,似一座风化的石像。
高裕望着他孤冷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一个月来,陛下日日来这儿站着,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有时瞧见官道上疾驰的马车,陛下的神色便瞬间紧绷起来。
幽冷的眸底情愫翻涌,双手也紧紧地抓住阑干,而在发觉并不是朝皇宫方向驶来时,整个人又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
高裕心知肚明其中原因,可却有一点疑惑,若明日俞贵妃还不现身,难道陛下真的要斩了皇后娘娘和国舅爷么?
想到这,高裕便觉着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陛下,这上头风大,您的病才刚好,咱们还是下去罢?”他温声劝道。
宋奕却置若罔闻,冷寂的目光静静地盯着城门口,心下隐隐腾升出一股恐慌。
他反问高裕,一向平淡清冷的嗓音里也染了一丝不安。
“高裕,你说,她会来么?”
听见这句话,高裕沉默了,不是他有意不回应,是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说。
那女子向来是个脑生反骨没心没肺的,哪怕她真的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她弟弟的性命,他也丝毫不觉意外。
没听见回应,宋奕也不勉强,只是自顾自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没关系。
她若真不现身,大不了多费些功夫罢了,哪怕将大渊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到她。
到了行刑这日,赵音仪和云菘二人穿着囚衣带着镣铐,被大理寺的刑差押上了宣德门外的刑场。
刑场外围满了前来观刑的京城百姓,都探着头往刑台上瞧,心下纳罕不已。
按理说,皇后毒害贵妃这样争风吃醋的丑闻,宫里该藏着捂着私下处置,好保全皇家颜面才是,怎么现下反而抖到太阳底下来公开行刑了?
“呜呜……陛下,我冤枉啊!”
刑台上,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云菘还在哑着嗓子喊冤,反观已经猜到宋奕意图的赵音仪,一脸平静。
她转头看了眼哭成了花猫儿的云菘,轻声安慰道:“国舅爷莫怕,咱们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内心愧疚难言。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而今却要云荷来收拾烂摊子。
如今陛下是无性命之忧了,可云荷却又被她亲手关回了囚笼。
想到这,她自责地闭上了眼,静静地等着,等再次见面,向计云舒忏悔。
主座上,监斩官卫苏坐如针毡,时不时侧头隐晦地扫一眼身后的金漆雕云龙纹屏风。
屏风后坐着的,正是着一袭玄金龙袍,神情晦暗的宋奕。
“陛下,时辰到了。”卫苏试探着开口道。
宋奕薄唇紧绷,眸光阴郁,双手紧紧地攥着冰凉的扶手。
“再等一等。”
卫苏颔首应是,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可内心却疑虑重重。
一月前,陛下突然召见他命他写了那份告示,并让他以最短的时日下发到大渊各个州府县,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又让他将皇后娘娘和国舅爷给抓到了大理寺。
他一头雾水,曾以未审而定罪有违大渊律例为由劝过陛下,却被呵斥了回来。
而今到了陛下定好的行刑时辰,陛下却又迟迟不下令,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直从午时等到了申时,再过两个时辰太阳都要下山了,屏风后的宋奕还是没有下令,卫苏便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再等一等。”
宋奕还是这句话,只是眉头紧锁,额角的青筋隐隐凸现。
他的身子克制不住地向前倾,焦虑的目光透过镂空的屏风死死地盯着人群的方向,双拳攥得紧紧的,显然十分紧张不安。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许是刑场外围观的百姓议论声太嘈杂,又或许是宋奕太过紧张而没发觉这一异常。
一辆青帷马车疾驰着冲到了宣德门外,还未停下,计云舒便焦急地掀开车帘钻了出来。
在瞧见前面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时,她果断叫停了车夫,匆匆付了路钱便跳下马车朝着刑台奔去。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往里头挤,边挤边大声呐喊。
“等一下!等一下!”
许久未闻的清R女声从人群中传来,宋奕身躯一震,不受控制地从座椅上窜了起来。
来了……
堆积已久爱恨与思念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如潮水般向他袭来,他呆愣愣地站在屏风后,一时竟忘了动作。
计云舒终于挤出了人群冲上刑台,刑场上的侍卫早早地得了旨意并未阻拦她。
“姐,姐姐?!”
云菘似见了鬼一般地盯着计云舒,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姐姐回来了?姐姐没死?
计云舒给了云菘和赵音仪一个安慰的眼神,蹙眉扫视了眼刑场却未见到宋奕的身影,便径直走到了卫苏身前。
“卫大人且听我解释……”
卫苏从震惊回过神来,正准备给计云舒行礼,忽然听见了屏风后的动静,他急忙起身跪在一旁。
“陛下。”
计云舒怔住,这才发觉那具屏风后有一道玄色的身影在缓缓移动。
她愣神的功夫,宋奕已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被镂空屏风分割得细碎的身影在此刻变得完整,他定定地瞧着那一身素裙,面容清绝的女子,眸光有些恍惚。
明明此时人就在眼前,他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境感。
二人视线相交的那一瞬,万千火树银花在他的脑海中绽放,眸底的幽光粲然生辉,再不复往日暗颓。
他忘了周围的一切,连呼吸好似也停滞了,深如寒潭的眼中只有眼前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
计云舒被他瘦骨嶙峋的模样惊了一瞬,率先移开了视线,淡然地提裙跪下,平静道:“民女云荷参见…”
“称臣妾!”
她话音未落,便被宋奕咬牙切齿的声音打断。
计云舒不愿激怒他,无奈改口道:“臣妾,参见陛下。”
“站起来。”宋奕冷声说完,步步逼近。
计云舒依言起身,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具剧烈起伏的胸膛。
两人离得很近,她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那他那阴戾的眼神,似刀子一般寸寸割过自己的脸。
她觉着,宋奕貌似被气得狠了,也许下一瞬他便会上手掐死她。
计云舒没抬头看那近在咫尺的人,只垂眸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绷着脖颈准备承受宋奕的怒火。
可下一瞬,她倏然被人抱住,那发狠的力道像是要将她嵌进胸膛里,她甚至能听到那剧烈搏动的心跳。
宋奕紧紧地箍着怀里的人,忍不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填满自己空洞的心房。
熟悉的气息盈满整个鼻腔,那日思夜想的人不再是幻影,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求终于得到抚慰。
“你还活着,为什么要骗朕……”
“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朕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没有心,你真的没有心……”
失而复得,宋奕喜极而泣,清冷的声线罕见地染上了一丝颤音,一遍遍地控诉着计云舒的狠心。
感受到颈边的湿濡,计云舒怔愣了许久,似乎没有料到宋奕是这样的反应。
她骗了他三年,也逃了三年,再次见面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暴怒,而是一味地抱着她哭。
这样的场景,她怎么想怎么觉着怪诞诡异。
宋奕,貌似哪里与从前不一样了。
不等她多想,那手臂的力道便愈发狠了,计云舒被迫埋进他的冷硬的胸膛,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用力推拒却怎么也推不开,好在宋奕身后的高裕发现了她的异常,忙上前劝宋奕。
“陛下,娘娘快喘不过气儿了。”
闻言,宋奕蓦地回过神来,立马松开了计云舒,手忙脚乱地去帮她顺气,眸中尽是慌乱。
“是朕不好!都是朕不好!你感觉如何?能不能喘上气?!”
计云舒得以喘息,同他拉开了些距离。
“我没事。”
这样患得患失,草木皆兵的宋奕,更让她不适了。
她侧眸瞧了眼刑台上的二人,温声道:“臣妾如今回来了,陛下便将皇后娘娘和菘儿放了罢。”
宋奕这才转头看了眼赵音仪和云菘,复又恢复了那副冷傲的模样,信手一挥,吩咐卫苏放人。
说罢,他牵起计云舒的手,视线紧紧地黏住她的脸,与她十指相扣。
“走,咱们回宫。”
一场闹剧便这样猝不及防地收了尾,白来一趟的围观百姓纷纷一哄而散,小声地指指点点。
哦,倒也不算白来,还瞧了一出死而复生的贵妃与皇帝再续前缘的戏码,家去后又能与街坊邻舍笑谈他个几日。
宋奕带着计云舒回到了关雎宫,宫人见了死而复生的计云舒,俱是一副惊恐的模样,只是碍着宋奕在旁,都不好表露出来。
三年过去了,这宫殿里的物什分毫未变一尘不染,显然是每天都有人精心维护打扫的。
殿门处早早地立了两个人,是寒鸦和琳琅。
许是因为宋奕嘱咐了她们些什么,所以她们见了计云舒并不惊讶,只是眼圈有些发红。
“奴婢给娘娘请安。”
计云舒唤她们起来,尽量对她们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外头冷,咱们进去。”
宋奕瞧见计云舒身上单薄的披风有些心疼,急忙揽着她进了内殿,殿中早早地燃好了银骨炭,温暖如春。
他解下自己的貂裘替计云舒披上,又去暖她冰凉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地哈气。
“怎么这般凉?”
计云舒抬眸瞧了眼脸色紧绷的宋奕,抿唇不语,也没有将手抽出来。
宋奕见她一脸木然的模样,只当她在外头冻坏了,忙唤寒鸦去取汤婆子,又命宫人往熏炉中加炭。
计云舒看他忙碌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将压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陛下是如何知道我还活着的?”
宋奕替她捂手的动作滞了一瞬,又恢复如常,一面低头朝她手心哈气,一面如实道:“皇后自己坦白的。”
闻言,计云舒立时呆愕住,脑中空白了许久,唇瓣一张一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心中有过无数种猜测,却独独没有想过是皇后娘娘主动告诉宋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