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梨惊魂未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落了地。
“鹤承渊?”
鹤承渊抓着她走出巷子。
沈知梨被他连拖带拽,双脚近乎跑起来才能跟上他长跨的步子。
“去哪去哪。”
“吃饭。”
“嗯?”
……
宋安在外帘喊了半天,以往君辞无论如何都会放下手中事务回应他,这次他在外头喊了半天,君辞都未理他,他便掀帘而入。
阳光从大敞的窗闯入,风拂动掀开的内帘,君辞站在帘处,水蓝与赤红的衣裳铺落在地,桌上歪倒着他给她的药瓶,旁边放着留下的碎银。
宋安:“大……师兄。”
君辞将手上的衣裳丢在高桌,头也没回丢给宋安一袋银两,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师兄!”
宋安:“……”
怎么都走了……
店家:“客官。”
宋安取出金叶往店家身上一丢,“衣裳钱,全部打包送去府里。”
说罢,他一手撑在窗台也跃了出去。
店家:“客官!门在……这边……”
几条街外的醉仙楼,沈知梨坐在鹤承渊对面,窗户打开她瞧着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灿烂的阳光洒在满桌佳肴上。
沈知梨:“……”
君辞的饭他一口不沾,在这找家酒楼菜谱也不看,只道将招牌送上。
鹤承渊自顾自吃饭,早已将另外同行的二人抛之脑后。
沈知梨:“我们……不与君辞说一声……”
鹤承渊抬眸望向她,沈知梨瞬间禁声,拿起筷子吃饭。
她怎么惹到他了……从方才开始这人就不对劲,气压极低,生怕说错话。
沈知梨吃了两口,对面的人敲了敲另一盘菜,她不明所以望过去。
他吐个字道:“吃。”
沈知梨:“……”
夹起一块肉塞嘴里。
才咽下去,筷子又敲上了另外一盘菜。
“……”
好……她知道了,他这是示意她每盘菜都要吃上一口才能罢休。
怎么了这是。
沈知梨揣测不明他的意思,只好照做,待她全部尝完后,鹤承渊突然起身要走。
“你去哪?”
“换一家。”
“不行。”沈知梨蹙起眉头。
“为何?你喜欢这家的味道?”
沈知梨更不明了,她只是觉得这么多菜不吃完浪费,怎么在他看来就是成她喜欢这家的味道了?
她叹了口气,好似明白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君辞做的饭确实不错。”
“所以你喜欢。”
“……”沈知梨拍拍桌沿,给他添了杯茶,笑道:“与这家味道一般无二,是喜欢。”
鹤承渊眼睛沉如不动声色的暗河,坐回她对面,端起茶泯了一口。
“此茶更胜一筹。”
沈知梨:“……”
她给他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托腮弯起眉眼,“你尝尝,这个味道我很喜欢。”
鹤承渊未动筷,瞧了一眼后望向她,“你不是不爱吃醋?”
沈知梨嘴角不自觉上扬,“你应该喜欢。”
“我不喜欢。”
鹤承渊并没听出言中之意,沈知梨也没挑明了说。
她转言道:“醋里带甜,味道很是不错。”
“所以你喜欢?”
他又问了一遍相同的话语。
沈知梨点头道:“合我心意。”
待鹤承渊吃入嘴中,沈知梨再次问他,“你觉得如何,好吃吗?”
“一般。”
沈知梨未理会,自己夹来一块吃,“我就觉得很好吃。”
“你只是不喜欢我的饭。”
“……”沈知梨夹起金酥饼放他碗里,逗趣道:“人各有所长,你不一定要会这些来讨我欢心。”
鹤承渊筷子一不留神用力,金酥饼便拦腰截断,里面的甜豆沙流了出来。
沈知梨含笑不语,鹤承渊脸色冷了下去。
见势不对,她急忙改口道:“饭我会做。”
“你想讨我欢心。”
“……”
她真是……对他的脑回路甘拜下风,这句话给她打了个猝不及防。
沈知梨嘴角的笑容抽搐,“不……可以吗?”
“不可以。”
“……”
她自讨没趣干嘛呢!
沈知梨又给他夹了几道菜,“吃吧。”
而后这桌子便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清风波动窗檐前铃兰花样式的风铃,宛如戛玉敲冰,余声似流水脆悦穿耳而过。
许久后,鹤承渊先开口打破宁静,“挂星灯是何物。”
“挂星灯就是千灯节比长线放灯,谁放的最高不灭谁赢。”宋安气喘吁吁的声音冲到桌子前,拿起茶壶就开始往嘴里灌,一副要渴死的样子。
他们这是找了很多地方?
沈知梨转眸望去,君辞跟在他身后,走到了桌前。
“君辞,我……”
他自然的入坐在沈知梨身边。
小二点头哈腰送来两副新碗筷。
君辞扫了鹤承渊一眼,夹起金酥饼放到沈知梨碗中,笑道:“醉仙楼的金酥饼无人能及,原来师妹喜欢吃这个。”
沈知梨:“……多谢。”
宋安一屁股坐在鹤承渊旁边,宛如在自家府里,还劝鹤承渊多吃些。
鹤承渊一双筷子摆回桌上,瞬间没了食欲。
君辞将她遗忘的药拿出,移到她面前,“随身带着吧。”
沈知梨接过后放入袖袋中,“抱歉……我忘拿走了。”
“无事。”君辞端起茶,剑眉锐利,“我说为师妹选的衣裳去了何处,原来是师弟先付了钱。”
鹤承渊淡定回道:“师兄挑了十来件,沈大小姐没有看中的吗?”
君辞:“确实是我没选中她的喜好,不及师弟了解。”
“我不了解,不过随手一拿。”
宋安看向沈知梨,屁股默不作声远离鹤承渊,“……”
沈知梨心如死灰,他们两个怎么又对上了。
“我……都喜欢。”
宋安双眼撑大,含着口肉,“都喜欢?!”
沈知梨:“……”
他不乱喊还好,这一嗓子,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桌上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她真是吃不上一顿安稳的好饭。
“太长宗?!”宋安撇见窗外。
几人顺势看去,街道上一人戴着长披,头蒙在帽中,身边跟着一队弟子脚步匆忙避开人多之地,弯弯绕绕拐入巷子。
宋安:“这方向,不是枯草堂?”
“他们不是退出仙盟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沈知梨疑惑。
宋安哑声,这包裹严实的人应该就是太长宗主了,想起他被鹤承渊打的面目全非还遭他送了几棍子,看来是四处寻医无果,才来了枯草堂。
枯草堂声名在外,万病可除,他们因是不知那是药谷对外的铺子。
君辞:“师弟身份已不同,身为仙首在这节骨点上逼退太长宗非明智之举。”
沈知梨望向鹤承渊也猜出了些事,对此不多做声,他的刀出手没要命都算手下留情了,就是不知这太长宗主伤成了何样,连人都无法见了,需要躲藏。
宋安也不敢说话,毕竟他也有参与,敲了几棍连夜给人丢山下去了。
鹤承渊耻笑道:“我倒是不知,何为明智之举?”
宋安心里咯噔一下,揣测不安捧着茶杯喝水,一双眼睛在几个人间来回滚动。
君辞:“至少不该亲自出面。”
鹤承渊冷呵道:“看来师兄也往里添了把不知名的火。”
“是见不得人?”
“师兄倒是会物尽其用,计划将人打一顿,再利用人杀前锋除邪,我说的可对?”
君辞一言不发,对宋安使了个眼色,宋安心中了然,放下碗筷,起身道:“我去趟枯草堂,一会找你们。”
鹤承渊:“倒是没发现师兄背地那套做的不比太长宗差,想必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辞:“事已至此,这事师弟处理的不对。”
鹤承渊满不在乎,“我奉劝过太长宗杀前锋,是他不愿。”
“所以你把人废了。”
“难不成师兄有更好的法子,劝他做前锋?”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万事该以仙首为主。”
鹤承渊不屑笑道:“仙首?他好像没把我放眼里,也没把药谷放眼里。”
沈知梨默不作声,望着宋安远去的身影,又看向另条巷子里脚步颠簸行动不利索的太长宗主。
鹤承渊顺沈知梨目光看去,转而又对君辞道:“我不过是把人毒哑,送上一身毒罢了,这断腿和废去的内力,可非出自我手。”
“师兄可要为自己的身份着想。”他话里有话,“你这一身不可外露的功夫,可要藏好了,不然被发现,这么多年蛰伏岂不功亏一篑,北方集结的军队不能一日无主。”
君辞眼底闪过从未见过的狠厉,连沈知梨都滞了片刻。
北军……那不是叛军吗!她前世听她爹提过一嘴,北军明面上未有叛变之嫌,只是难训,直到鹤承渊杀入各大仙宗,将其搅成一滩浑水,北军才彻底暴露。
鹤承渊有记忆!那么在药谷他借君辞之手打通脉络的同时,也是为了测出此事!所以当时君辞才会将剑架在他脖子上,让他选去或留,若选去,君辞必定会杀了他!
不轻易出手,是因为君辞一招一式皆出于边军,多年习招细节处难彻底掩盖,有心之人一测便知。
第68章 挂星(2)补章
沈知梨记得她爹选了北军……,昏君无能,追求长生不老,迷恋傀儡之术,几处早已开始分裂,国将分崩离析。
桌上气氛凝至冰点,刀剑随时可能出鞘,药谷中君辞尚可轻易取鹤承渊性命,但现在不同,鹤承渊身份已变,内力与武力都不凡,二人若是相对,输赢难定。
两人四目相对,冰点难破。
沈知梨:“我们会选你。”
君辞微怔,转过眸去。
她道:“我们既是药谷的人,自然无论何事都会选择药谷。”
可他们之间无形之争不是她能决定的,沈知梨:“师兄去万剑宗与苏钰谈事,未刻意避开我们,你已信任我们,我们也不会做背叛之事。”
她望向鹤承渊,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可她读不明白他眼中之意。
“鹤承渊身上的毒多亏药谷搭救,于情于理都当答谢。”
鹤承渊没做回应,他取出刃刀,将其搁放在桌面,转头望向晃动的铃兰花铃。
两人相互对峙的寒气逐渐散去,沈知梨才长舒口气,放下悬着的心。
“我要回去熬药了,再晚一些不够时间了。”
君辞说道:“我已派枯草堂熬药,明日是千灯节,该选几盏灯。”
他们走在街上,四处都是花灯,各式各样看得眼花缭乱,君辞还是一贯的购买方式,只买贵的。
千灯节有许多花灯,其中一种便是比拼争输赢的挂星灯,此种灯样式精美,价格也昂贵,一盏灯是其他花灯十倍的价。
不过挂星灯,究竟能不能获胜要看运气,像放风筝似的,谁能放的最高不灭,谁就是魁首,挂星灯此寓意也极好,近星所愿必达。
听闻这次醉仙楼放出百坛佳酿作为魁首胜礼,一坛佳酿千金难求,百坛可谓是下了血本。
这挂星灯供不应求,人人都要撒银买一盏来碰碰运气。
宋安办事回来得也极快,就怕赶不上趟挂星灯卖完了。
“今年这灯还要抢,再晚几个时辰没得卖了。”
沈知梨:“你回来这么快,事处理完了?”
宋安:“我有什么事。”
沈知梨指向一边买个不停的君辞,“你的大师兄快将挂星灯全打包带走了,你快去劝劝。”
她就没见君辞的钱袋合拢过。
宋安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买这么多?!挂星灯一人只能选一盏放。”
看这架势大师兄是打算将陈常山所有的贵的挂星灯都收入囊中,让沈知梨选喜欢的,剩下的给其他弟子分去。
以往千灯节大师兄都无兴趣,他想去凑热闹都只能找其他几个师兄同去,更别提还会给他们买灯了。
沈知梨:“我劝不住。”
宋安摆手道:“算了,他有数,不会抢其他人的愿的。”
“……”
他那渴望的目光就没从那些买来的挂星灯上移开,君辞把钱一给,他瞬间闪过去接过花灯。
君辞看中一盏兔子灯,转头对沈知梨道:“这灯师妹喜欢吗?”
沈知梨:“已经买很多了。”
君辞:“我记得你以前喜欢。”
沈知梨不敢接话,他对她的好意因是取自另一个人……她不过是个代替品罢了。
“我……”
“现在不喜欢了吗?”
“没有。”
她话音刚落,君辞便转头付款,顺便还买了一堆河灯,依旧还是那句送府里。
沈知梨余光闪过一抹幽蓝,鹤承渊手上提着一盏蝴蝶灯,颜色亮眼,虽不贵做工也不出色,但若是在夜里点上灯定然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鹤承渊感受到她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又瞥向她手中端坐的白兔灯,转身给自己的蝴蝶灯付钱。
沈知梨忍不住道:“鹤承渊,你那盏真好看。”
鹤承渊冷冰冰丢下几字,“我的。”
沈知梨:“……”
一路回府鹤承渊都不与她走在一起。
她是哪惹着他了……
枯草堂将药送来,她剜了血又熬了一个时辰给人送去。鹤承渊将蝴蝶灯高高挂起,入门可见,果然到夜里他那盏灯便活灵活现,引得她挪不开目光。
鹤承渊打开房门,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睡袍,“那是我的灯。”
窥探出她心事似的,张口便宣示主权。
沈知梨将药放在他桌上,“药趁热喝了。”
她转身离开,手腕处的血还未包扎,只简单抹了药,鹤承渊也没留她,目送她打开院门离开了。
他便坐在院子里盯着黑漆漆的药倒影明亮的圆月。
药还未凉,宋安翻墙而入,鹤承渊抬头看去,“何事?”
宋安:“你怎么在院子里?”
鹤承渊:“我的门是被拆了?”
宋安坐他对面翘起二郎腿,“翻墙方便,不然被大师兄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