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搜!”齐焰答得毫不犹豫。
皇甫临渊还是没应话。
季楠思踱到他的身边,悄声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我手中有您的把柄?这城……就别搜了吧。”
这便是威胁了。
皇甫临渊握了握拳,朗声道:“齐焰,撤回所有人手。”
“属下遵命……”齐焰的语气中满是不情愿。
邻城太守再次堆起笑,“那殿下今夜可要在太守府下榻?”
季楠思适时接话,“殿下,臣女迟迟未归,唯恐父亲母亲担忧,不若咱们连夜赶路回丹阳吧?”
皇甫临渊垂眸凝去,知道她这是存心要保临州乱党。
罢了,总归她没事就好……
“孤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必须和孤坐同一辆马车。”
季楠思眉眼微动。
他既已松口,还是不要再继续僵持下去了。
“臣女明白了。”
皇甫临渊给齐焰递了个眼神,后者派人将马车牵了过来。
“国公小姐请上车。”
季楠思略微攥紧了衣袖,并未立刻动身。
没关系,她手上还有他的把柄,他不至于还会想着对她用强。
就是接下来要长时间和他待在同一辆马车里,挺膈应人的……
季楠思收回了思绪,抬步上车。
“殿下,咱们真的不再派人搜城吗?”齐焰问道。
皇甫临渊目送着季楠思钻入车厢。
既然她为了保那些人做到这种地步,那就随她吧。
“不搜了,将所有人都撤回来。”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好让里边的季楠思听清这句话。
齐焰不甘地抱起拳,“属下遵命……”
皇甫临渊跨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眼见着季楠思在最靠近外边的位置坐着,像是随时准备在情况不对劲的时候跳车逃跑。
他顿了顿,越过她走到了最里面,“怎么?你手上不是有孤的把柄,还怕孤会对你做什么?”
季楠思低垂着眼睫没应话。
皇甫临渊也没在意她的态度,语气难得和软,“可有哪伤着?”
“臣女无碍。”季楠思仍旧冷淡。
皇甫临渊眸子一眯,眼尖地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痕。
“那些贼人对你下手这么重,你还要如此护着他们?”
季楠思在醉仙楼休整时也注意到了脖子上的红痕,大抵是袁烈扼住她脖子时造成的勒伤。
不过好在袁烈下手重了些,掩盖住了早上苏淮卿在她脖子上留下来的红印,不然现在要是被皇甫临渊看见了,也不知道会暴怒成何种样子。
车轮滚动了起来,齐焰已经将所有的手下召回,准备启程返回丹阳。
邻城太守站在城门下,看着太子殿下的马车在两队骑兵的簇拥下离去,心中一阵感慨。
竟然这么容易就送走了……
他本来都做好了‘打场硬仗’的准备,没成想还不到一个时辰,太子殿下就带着人火急火燎地回去了。
等等……
他后知后觉一件事。
国公小姐被贼人所掳?太子殿下连夜来救国公小姐?
最近世人都道这两人没戏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可太有戏了!
或许再过一阵子便能听闻太子殿下大婚的消息了吧?
邻城太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惬意地往太守府的方向回去。
*
马车上,皇甫临渊见季楠思久久没有答话,并未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他冷不丁道:“楠思,这次是孤先找到了你。”
在皇甫临渊看来,苏淮卿若是找到了季楠思,定然不会让她自己孤身一人来城门见他。
苏淮卿明明骑马在他的前面,却也没能比他先找到季楠思。
这个认知让皇甫临渊非常愉悦。
“孤早些时候碰到了苏府那小子,他任由你被乱党掳走,还不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你还是觉得他比孤更适合你吗?”
“孤只不过比他晚认识了你几年,他能做到的孤都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孤也能做到。”
又是一阵沉默。
季楠思尝试着忍下这股恶心感,却以失败告终。
她决定反驳他的话,冷然抬眸,“殿下说过会全力追查秋猎时想要杀害我的真凶,可查到了什么?”
皇甫临渊一怔,别开脸。
这事确实查清了,是付雨柔。
奈何她现在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季楠思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挑明道:“是侧妃娘娘吧?”
皇甫临渊重新转过脸来,也不问她为何会知道这事。
“是她,但是她现在怀有身孕。孤答应你,待她生下孩子后就把她送到你的面前,要打要杀,孤都不会过问。”
这次换季楠思怔住了。
那可是他孩子的母亲呐,他怎能说出这种话?
“您打算让您的孩子刚出生就失去母亲吗?”
“你是在介意孤和她有了孩子?楠思,这孩子本来就不是孤想要的!”
皇甫临渊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欺身来到了季楠思的面前。
“自她入宫后孤从来就没碰过她!那日要不是孤将她错认成了你,她压根就怀不上这个孩子!”
第50章
今日下午皇甫临渊与苏淮卿对峙时,看似游刃有余,实际上内心却分外动摇。
他将季楠思划入自己羽下,理所当然地将她认定成未来的太子妃……他本以为这仅是因为她对他来说足够有用、足够称心、足够配得上他身边的位置,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普天之下,女子多的是。他贵为西丹太子,何必执着于一名不识好歹的女子?
季楠思近日一再挑战他的容忍度,甚至当众落他颜面,他却连一丝放手的念头都没有起过。
或许她于他的特殊,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初见时,季楠思便入了皇甫临渊的眼。
彼时他与付雨柔的婚事已经定下,还有一个月便要成婚。这门婚事由陛下钦定,他必须在太傅的女儿中选一人迎入东宫,推脱不得。
反正也就是侧妃,娶了就娶了,总归正妃之位还留着。皇甫临渊未曾想过悔婚,只不过在完婚后一直没有与付雨柔圆房。
他自幼被立为太子,身负为皇室传递香火的重任,年少时就有一名年长了几岁的宫女为他开蒙男女之事,那名宫女也顺势留在了东宫成为他的通房小妾。
后来他统共加起来也没去过那名小妾那几次,在认识季楠思过后更是一次也没有再去过。
再后来那名小妾莫名暴毙,皇甫临渊并不怎么在意,只是令齐焰为其厚葬,多给了她家人一些银两。
他清楚这事大抵是付雨柔做出来的,毕竟她入东宫以来就换着法子对他讨好献媚,可他从来都不曾留宿于她的房内。
女子善妒,付雨柔多年没能侍寝,迁怒于他的小妾,此事还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他也就懒得计较。
皇甫临渊向来认为自己不重男女之事,可随着与季楠思接触得越来越频繁,她入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在梦中将她一遍一遍拥入怀中,颤着手在她曼妙的身姿上摩挲,喟叹不已……
尔后他总会猛然惊醒,久久坐于床榻之上,怅然若失。
在陛下登基前,护国公就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是为西丹四处征伐、立下赫赫战功的骠骑大将军。他三年前缴了兵权,回到丹阳在朝中任正一品太尉。
这个位置虽然不再有实际兵权,却也位列三公,寻常伴在陛下身边参谋各地军务。再加上护国公早些年麾下的武将众多,这些人如今都领了军职四散在各地……
即使护国公现在已经退下前线不再领兵作战,在西丹人的心中,这当朝第一武将的归属从来都没有变过。
季楠思是护国公的女儿,不比其他女子,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想娶就能随便迎入东宫的。
出于这个原因,还有某些其他考量,皇甫临渊不得不徐徐图之。
这么一图,便过去了两三年。
期间他并没有觉得不耐烦,还隐隐享受着那种逐渐靠近她的感觉,只是每每在深夜中惊醒独自坐于榻上的滋味属实不好受。
事情的转机在两个月前,季楠思的态度终于有了转变,对于他的刻意相邀也不再婉拒,似是开始接受他了。
皇甫临渊那阵子心情愉悦,在某次宫宴上多喝了几杯,季楠思还蹙着眉来劝他少喝几杯保重身体。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讲出关心之言,皇甫临渊心下雀跃,嘴上应着是,又连着喝了好几杯去观察季楠思的反应……回到东宫时,他的神志已然不太清醒。
付雨柔就是在那晚爬上了他的床,穿了与季楠思宫宴上相似的衣裳,用着季楠思的神态、语调,将他给骗了去。
长期以来只能在梦里一亲芳泽的人儿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皇甫临渊难以自制,一晚上携佳人不知共赴了多少次云雨。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付雨柔泫然欲泣地抱着一床薄被试图挡住自己的一身青紫红痕,颤声道:“殿下,臣妾昨晚只是想照顾喝醉了的您……奈何您将臣妾按在了床上,然后、然后……”
她眼角的泪低落了下来,无声控诉着他昨晚的粗鲁。
皇甫临渊紧抿着唇,起身穿好衣裳拂袖离去。
他没想到也就是那一晚,付雨柔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
当听闻她有身孕的那一刻,皇甫临渊的心底没有一丁点欣喜,而是立马想起了季楠思的面庞。
他竟暗暗担心起她是否会在乎、计较这件事。
毕竟自苏淮卿出现后,季楠思的态度又一次变了,变回了从前的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起先,皇甫临渊还能宽慰自己那只是季楠思使女子脾性的小手段。
可渐渐的,她越来越不掩饰眼里的厌恶、排斥,他能够清楚感受到她是真的想拒绝自己,真的不愿入东宫。
可……她怎能这样?
马车不时颠簸着,皇甫临渊欺身来到了季楠思的面前。
他将她立马捏住了车帘的动作收入眼中。她这架势像是随时准备跳出车厢,马车这会儿正在行驶中,她这样的弱女子,现在跳出去定会受重伤。
他收住了步子,没再靠近。
季楠思紧捏着车帘,防备地看着他,“殿下身份矜贵,东宫后继有人是大喜事,臣女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怀您是与谁有了子嗣?”
她说得这般不在乎,落在皇甫临渊的耳中,只觉得阵阵烦躁。
他又一次抬步,缓缓屈膝,蹲下了身子。
季楠思怔住了,眼前这人是西丹的下一任皇帝,跪过当今陛下,跪过历朝皇帝的牌位,现在竟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握住车帘的手不由松了大部分力道,不解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皇甫临渊看着她恬静的面容,只觉得她就连疑惑时隐隐瞪圆了眸子的模样都是这般惹人爱怜。
也得亏下午和苏淮卿的那番对峙,他思来想去,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原来季楠思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可用之人。
初见时,她不仅入了他的眼,还渐渐入了他的心。
他近乎疯狂地执着于她,是出于一个‘情’字。
他想娶她,与太子殿下需要一个完美的太子妃无关,只与皇甫临渊爱慕着季楠思有关。
是他太骄傲了,迟迟不愿承认自己会甘愿为一名女子而沉沦。他笨拙地追求着她的爱意,一直以来都用错了方法。
外边驾车的齐焰似乎听出了车厢内的动静,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不少,车身也不怎么颠簸。
皇甫临渊单膝跪在地上,第一次将姿态放低了下来。
他的面容谦卑,不再强势,“楠思,孤是真心爱慕你,真心想娶你为妻……孤会证明给你看,往后不会再强迫你。”
他的骤然转变令季楠思不太适应,拧起了眉。
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不过一个发疯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平和的表情?就像是在说真话一样……
皇甫临渊看出了她眼底的不信任,缓缓道:“你方才也看到了,孤这次是真的为你放走了临州乱党。”
这事若是放在以往,他是绝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
“但陛下那日不是让您别再追查临州乱党了吗?您本就不应该再对他们穷追不舍才是吧?”
季楠思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密切观察起皇甫临渊的表情,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动。
她想知道他追捕临州乱党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皇甫临渊的口风却很紧,“可他们胆敢挟持你,若不是你开口不让搜城,孤今晚定然将他们拿下好好惩治一番。”
他话锋一转,“说起这事,孤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何会落入他们的手中,又为何会与苏家那小子来城外?”
皇甫临渊的眸子习惯性地眯了一下,凌厉的眸光一闪而过。
他能轻巧地转移话茬,季楠思自然也可以。
她不答反问,“殿下可否如实告知臣女一事?”
“你说。”皇甫临渊今晚确实极有耐心。
季楠思打算趁机尽量多套套话。
“踏青宴上您不惜以我为饵也要追查临州乱党,秋猎时似乎也费了不少功夫布局……这些临州乱党究竟做了什么恶事,或是打算做什么恶事,才让殿下如此忌惮?”
皇甫临渊顿了良久,答道:“这是朝堂上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我知道你担心你的父亲,但他若是存心要做什么,你是无法阻拦的。”
“楠思,孤保证,不管你父亲将来做了何事,孤都会尽全力保你不受牵连。”
“殿下……”季楠思蹙着眉看他,“您先前还说倘若有人构陷我父亲,您会亲手拧断那人的脖子,您对我父亲的信任,就变得这么快吗?”
皇甫临渊的视线躲闪到一边,“今时不同往日……”
“殿下知道您口中的临州乱党在城外做着什么事吗?”季楠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皇甫临渊重新看了回来,面露疑惑。
*
邻城,醉仙楼。
小伍回禀着收到的情报,“主子,太子殿下已经带着他的人撤出城外五里了。”
许知意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她绕过屏风走入了里间,默默凝向躺在床上的苏淮卿。
坐在床边的袁烈转过身来,蹙眉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怎么睡得跟个死人一样?”
“你与他也才见过几面,就管上了他的闲事?”许知意面纱外的眸子冷然睨向了他,“别忘了,你那弟弟尚且需要仰仗我躲在城内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