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拳风扫过，带落了几片山茶花叶。
“这几式动作在实战中也可以应用得上。”苏淮卿转头重新看来，“不过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将这套动作用到歹人的身上。”
他希望她永远都能够待在安全的地方，不会落入需要面对歹人的境遇。
他的眸光灼灼，深邃如海，似乎要将人给吸进去一般。
季楠思别开脸，错开视线，“我知道了。”
“汪！”
大黄摇着尾巴奔入了小院中，停在了两人的中间，左瞧瞧季楠思，右瞧瞧苏淮卿。
那小表情似乎在问他们，这是在玩什么呢，怎么不带它一起玩？
季楠思勾起笑，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来了？”
“汪汪汪！”
大黄蹭了蹭季楠思的掌心，又屁颠屁颠凑到了苏淮卿的腿边，亲昵地蹭去。
季楠思见状说道：“不行！他一晚上没睡，这会儿不能陪你玩了。”
“呜嗷……”大黄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声，但还是听话地退了回来。
季楠思抱起胳膊看向苏淮卿。
他的眼眶下挂着明显的乌青，眼皮一张一合的频率也比方才慢下来不少，疲惫之意溢于言表。
季楠思不忍心他再继续熬着，催促道：“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司农寺吗？动作也教完了，快回去休息吧！”
苏淮卿迎着她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刚刚出了汗，也早点回去。”
季楠思直接上手去推他，“行了，你再耽误下去，回去后就别想睡了。”
她流露出来的毫无保留的关切之意，令苏淮卿不想就这么离去。
可思思说得对，他下午还有正事要做，需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苏淮卿终是念念不舍地翻上院墙，回到了永安侯府。
季楠思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墙上，耳边传来了凝霜的声音。
“主子，您今日约了姚小姐去书坊，再过会儿她就该来接您了。”
经过凝霜的提醒，季楠思才想起是该赶紧回去换身衣裳了。
她前几日从邻城回来后，姚子璇听闻她的消息，曾送来帖子询问情况。
姚子璇本想亲自来一趟国公府，奈何当时着了风寒卧病在床。她拒了季楠思探病的拜帖，并回帖称身子好了之后会约她出去小叙。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闺友，季楠思不由勾起了唇角，“凝霜，快给我备一套干净的衣裳。”
“是。”
*
季楠思换好衣裳后，带着凝霜候在了国公府前。
一辆马车远远从街角驶入，缓缓停了下来。
姚子璇迫不及待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个汤婆子，清丽的眉眼染上了惊喜，“楠思，好久不见！”
“子璇！”季楠思的声音中也难掩喜意。
她顺着车夫摆出来的脚凳上了马车，急道：“外边冷，你身子刚好，快进车内待着。”
对了，苏淮卿教她的那套动作，等她之后熟练掌握后，或许可以将其也教给子璇……
季楠思暗暗思索着，一边挽过姚子璇的臂弯，将她带入了车厢内。
凝霜跟在主子们的身后上了车。
车夫很快又架起了马车，朝书坊的方向行进。
季楠思和姚子璇紧紧依偎在了一起，分享起各自的近况。
“所以……苏世子他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姚子璇对于昨晚宫宴的逸闻很是诧异。
她原以为季楠思和苏淮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对，没成想还能产生变故？
季楠思垂下了眼睫，“我也不清楚……等过几日他启程离开丹阳便知道了吧。”
姚子璇抬手抚上了她的手背，宽慰道：“咱们今日不去书坊了，去醉仙楼散散心！”
季楠思本想拒绝，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一起来了醉仙楼。
她很快后悔了这个决定。
她们还未踏入醉仙楼，一名醉汉迎面从里面走了出来。
醉汉不知喝了多少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朝姚子璇伸来了咸猪手。
季楠思眼疾手快，使出了早上刚刚从苏淮卿那学来的动作，一拳打在了醉汉的鼻梁上。
他惨叫了一声，瘫坐在地。
壮汉被揍出了脾性，满脸凶相地瞪了过来，“你竟敢打我？”
他撸起袖子，作势就要爬起来，却被相继赶来的店伙计给按在了地上。
姚子璇瑟缩到了季楠思的身后，心有余悸。
姚府的护卫姗姗来迟，挡在了两人的前面。
“季小姐，又见面了。”一道声音自上方传来。
季楠思循声望去，只见许知意从楼上徐徐走了下来。
“季小姐方才的拳法有点眼熟呐？也是淮卿教的吧？”
也是？
季楠思拧起了眉。
许知意停在了她的面前，“不过出拳的时候屈一下膝，会更容易使出力道。”
她屈膝做了一遍方才的那个动作，一拳打在了还在骂骂咧咧的醉汉脸上。
这一拳下去，壮汉直接晕了过去，彻底闭上了嘴。
季楠思见状，耳边缭绕出苏淮卿不久前的那句话。
――“我之前曾教过别人这套拳法，用惯了这种方式，一时间没转换过来，并不是有意要……”
所以他之前教过的那个别人，指的是许知意吗？
第62章
就在许知意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倒在地上的醉汉被店伙计们给拖到了内堂。
醉仙楼地处繁华的闹市，现下正是宾客云集的时候，刚刚发生的动静吸引了不少视线，店伙计们的动作如此迅捷，也是为了不影响店里的生意。
姚子璇见那壮汉被拖走了，从季楠思的身后走了出来，挥手让挡在身前的姚家护卫退出去。
她狐疑地瞧着许知意，微微侧过脸问道：“楠思，你和这位姑娘认识？”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永安侯世子的名讳就是淮卿二字，而这位姑娘当着楠思的面直呼苏世子的名讳……这姑娘是故意对着楠思这么说的！
姚子璇想通了这一点，确信眼前这名女子对季楠思有敌意，下意识抬步往前挡了挡。
面对她的相护行为，季楠思有些失笑。
“子璇……”
姚子璇疑惑地转过脸来。
“你先去雅间等我好吗？”季楠思含笑道。
姚子璇动了动唇，显然不太愿意。
季楠思走到她的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有些话想与这位姑娘谈谈，一会儿再去找你。”
姚子璇这才面带犹豫地回握住了她的手，“那我先去二楼的雅间，你谈完话后赶紧过来。”
季楠思点了点头。
候在一旁的店伙计很有眼色地上前，“贵客，小的来为您引路。”
姚子璇体弱多病，自小养在深闺中，不常出门与人打交道，此时面对店伙计的热情不太适应。
好在她的婢女适时跟了上去，看向那店伙计回话，“带路吧。”
另有两名姚府的护卫跟了上去，候在了姚子璇的雅间外，其余的护卫们则退出了醉仙楼。
随着姚子璇的离开，门口的骚动也平息了下来。
许知意面纱外的眉眼仍旧保持着微弯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向季楠思，“季小姐既然有话想同我谈，那便随我一起去三楼吧。”
每间醉仙楼的最顶层都预留有她自己用的房间。
没一会儿，季楠思随许知意来到了三楼最里边的房间内，凝霜则候在了门外。
许知意瞄了一眼跟过来的店掌柜，“你带人去给姚小姐好好赔礼，妥善处理那醉汉。”
店掌柜恭敬地俯身作揖，“小人明白。”
他离开前将房门给带上了，隔绝了外边大部分的声音。
许知意走到屋内的圆桌旁，客气地抬手示意，“季小姐请坐。”
季楠思也不同她客气，走过去坐在了其中一个圆凳上。
许知意顺势坐在了她的对侧，翻出个茶杯，提起桌上的茶壶倒茶。
她将那杯茶推到了季楠思的面前，“季小姐请。”
季楠思并没有去动那杯茶，沉默无言。
“莫非你还怕我在茶水里下毒？”许知意挑了挑眉。
她顾自拿起那杯茶，放于面纱下的鼻尖嗅了嗅。
“这款茶当年让我得以与淮卿重逢结缘，所以我格外偏爱。”
重逢？
季楠思的眉眼微动。
苏淮卿曾说过他是在外游历的时候与许知意结识，可没说过那是场重逢。而许知意曾自我介绍自己是苏淮卿恩师的女儿……想来是他们两人重逢的时候苏淮卿并没有认出她。
邻城过后苏淮卿突然失踪数日，回来之后又全然变了态度，或许正和许知意向他坦白了身份有关。
“你在邻城的时候，除了向他坦白身份之外，还与他说了什么？”季楠思问道。
只是坦白身份的话，苏淮卿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许知意流露出了几分诧异，“诶，季小姐听着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她重新将那杯茶放在了桌上，推到了一边，“季小姐有所不知，我幼时其实是在边城长大的，我在不记事的年纪就已经与淮卿相识了。”
她顾自说起了与苏淮卿的过往，“初见时我便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小哥哥，下定决心长大以后要嫁给他……”
许知意的眸光逐渐柔和，似乎对口中所说之事十分怀念。
“那几年里，我不时就会去找他，哪怕只是在边上看着就已经心满意足。可是……”她的话锋一转，言语中透露着些许哀伤。
“后来我不得不随母亲离开边城。我起初百般不情愿，但母亲说了，这都是为了我喜欢的那个小哥哥好……”
许知意眸中的柔意一扫而空，“季楠思，是我先遇见苏淮卿的，你于我们而言，只不过是后来者。”她的话语中含着傲气，“你与我们从一开就不是一路人，不若就像原来那样……”
“你回去做你的东宫太子妃，从此往后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她说完这话，期待地看向季楠思，等着她的回答。
出乎她意料的是，季楠思的神情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有半点动摇，没有愤怒，没有不甘……仍旧那么泰然自若，好似刚才的话对她根本造成不了丝毫影响。
季楠思伸手翻过一个茶杯，提起茶壶满上，“你知道这款茶的名字叫什么吗？”
许知意一怔，“名字？”
她从苏淮卿那获得了六种花茶的制作方法，当时每一种花茶都以其主要的原材料命名。她还从未听苏淮卿说起过别的名字……
季楠思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再相逢。”
她端过那杯茶，“你说巧不巧？这款花茶的名字正好就是‘再相逢’。”
苏淮卿制作出来的每一款花茶，都由季楠思取了一个特定的名字，对应了他们相识的那七年。
而‘再相逢’，是第七年季楠思即将离开边城时，为苏淮卿正研制到一半的花茶所留下的名字。
那些年里苏淮卿一共研制了七种花茶，季楠思唯独没有喝过‘再相逢’。
苏淮卿曾说她若是这几年来过醉仙楼或是清风茶庄，应当认得出他的花茶。可巧合的是，季楠思只寥寥去过几次醉仙楼，喝的又都是‘再相逢’，所以才一直没有认出来。
季楠思轻抿了一口茶水，“看来淮卿意会到了我取这个名字的用意，这苦涩之后回甘的味道恰到好处……”
她抬眸好整以暇地看向许知意，“正如我前阵子和他再相逢后的境遇一样。”
许知意瞪圆了眸子，“你！”
她看起来已然有些恼了。
季楠思幽幽道：“你别转移话题，我对你与淮卿之间的过往不感兴趣。”
这是骗人的。
其实她挺感兴趣的，但是她只想听苏淮卿亲口说出来。
许知意方才的话明显想刺激她生气，她越淡定，许知意就越沉不住气。
真是多亏了闲暇时含巧给她找来的那些个话本子，她才能如此从容地应对许知意的挑衅。
“许小姐，无论你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抹灭我与淮卿之间的那七年。你不用再为了这事而白费口舌……不若你还是回答一下我方才的问题？”
季楠思将茶杯按在了圆桌上，眼风直直地扫了过去，“你在邻城的时候，除了向他坦白身份之外，还与他说了什么？”
许知意的眸子微妙一眯，不屑道：“我就是说了什么又如何？季楠思，事情已成定局，你与淮卿之间注定没有结果，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了！”
许知意明摆着不会再透露更多的信息，季楠思也就不再自找没趣了。
她略微一忖，语气弱了下来，“我有个疑惑，可否请你告知一二？”
许知意见她态度软了这么多，心中舒坦不少，“你先说说看。”
季楠思莫不是想问淮卿与她之间目前究竟是何关系？
哼，她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套精彩的说辞！
“淮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季楠思顿了顿，话语里饱含担忧，“危险吗？”
许知意万万没想到她要问的居然是这个，不由愣住了。
横亘在季楠思面前的明明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可她偏偏就问了这么个最不着边际的……
季楠思：“我对你们的过往不感兴趣，也不太在乎你们之间目前是怎么回事。在我看来，淮卿自邻城一别后，定然遭遇了麻烦事。他或许因为不想连累我才想着与我划清界限。”
许知意的瞳孔略微颤了颤。
她明明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提供，季楠思却轻易透过自己对苏淮卿的了解将事情的始末给猜了个大概。
她以为季楠思想与她谈话，是出于女子之间的妒忌，想要向她示威之类的。
可……季楠思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苏淮卿的情义，从来没认为他是变心了，从一开始关心的，便只有苏淮卿的安危罢了。
许知意面纱下的唇角不自觉抽了抽，“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季楠思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下去，徐徐然站起身子，郑重地行了个闺礼。
许知意拧起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季楠思抬起恬静、诚挚的面容，“许小姐，过几日淮卿就要启程前往临州。他既留你在身边，定然是对你多有仪仗。之后的日子里，烦请你对他多多照拂了……”
这才是她拦住许知意之后，最想说的话。
“你……”许知意‘唰’地一下站起身，怒目圆睁。
“你这人就这么没自尊吗？苏淮卿要与你决裂呀！你只管今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操心他那么多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