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楠思浅浅挽起唇角，“他要与我决裂是他的事，可我这辈子，都绝不会对他置之不理。”
许知意噎住了，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许知意婢女的声音。
“主子，苏世子那边发生了点状况。”
第63章
许知意闻言蹙起了眉，也顾不上再和季楠思掰扯，朗声对门外吩咐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婢女低着头步入门内，凑到了她的身边，附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她的耳语太小声，季楠思听不真切，只大约听到了‘三皇子’、‘附雅阁’等字眼。
附雅阁？这不是丹阳城内有身份地位的达官贵人们最爱去享乐的酒楼吗？
听闻那地方的姑娘们大多出自南方鱼米之乡，长得一个赛过一个水灵，说话柔声细语，惯常会伺候人，每句话都能轻易说到男人的心坎里去。
虽说附雅阁仅算得上半个风月场所，里面的姑娘大都卖艺不卖身，寻常只在客人们身边伺候着饮酒、用膳或是抚琴奏乐之类的。
但总归因其经营范畴的特殊性，平日里进出此地的几乎全是男客，鲜少能见着女客。
除此之外，附雅阁售卖的一切酒水吃食都比外边的价格要高上好几倍，坐上一下午就是普通百姓大半个月的工钱，是以光顾这里的人多数非富即贵。
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为了不少有权有势的男人们最爱闲暇时相约在一起小聚、谈天说地的好去处。
季楠思微微拧起眉心。
这婢女方才在门外说苏世子那边出了点状况，现在又在许知意的耳边说起‘三皇子’、‘附雅阁’等字眼。
以三皇子的脾性，去附雅阁享乐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这与淮卿又有什么关系？
季楠思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现在的时辰也才临近正午，自她与苏淮卿分别过后还不到一个时辰。
苏淮卿这会儿应当在永安侯府睡觉才是，又怎会和三皇子牵扯在一起？
婢女禀完了话，恭敬地垂首立在了边上，没再作声。
季楠思的视线扫回许知意，惊觉她的侧脸已然紧绷了起来，显然是对刚刚听到的消息非常在意。
“许小姐？”
季楠思走了过去，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加能够看清许知意身子的略微颤抖。
季楠思不动声色地捕捉着她的变化，“可是淮卿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许知意闻言，清冷的眉眼锁得更深，面纱下隐约可见她正咬着自己的唇畔，似乎用了狠劲。
她握起拳，没好气道：“不关你的事！他的事情你少管！”
说完这话，许知意气呼呼地朝房门疾步而出，那名婢女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主子的身后。
季楠思抬眸往门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了许知意衣角的残影。
竟是走得这么急？
她莫名觉得，许知意现在这个反应，就像是话本子里的怨女，上赶着去青楼抓逛窑子的郎君……
苏淮卿下午不是还要去司农寺公办？这会儿不在家里好好睡觉，去附雅阁那种引人遐想的地方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候在外边的凝霜走进了屋内，面上难掩担忧。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季楠思的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淡淡问道：“苏伯父一家搬来丹阳后，你可曾听说过苏淮卿往附雅阁跑的消息？”
“附雅阁？”凝霜在脑海中搜索着过往的记忆，如实答道，“之前倒是经常听闻苏世子去醉仙楼和清风茶庄，从未听说过他去附雅阁……”
她顿了顿，面露讶然，“莫非，苏世子这会儿去了附雅阁？”
季楠思垂下眼睫，没再应话。
据她所知，附雅阁的姑娘们虽然大都不会卖身接客，但若是遇到合眼缘的、心意相通的郎君，有时是会主动抛去橄榄枝，春宵一度甚至、白日宣淫的。
许知意现下的着急并不难理解。
毕竟眼见着就要挤走季楠思这个强劲的对手，说不准又会突然冒出新的对手，她能不急吗？
季楠思的心绪也挺乱的，紧抿着唇，垂眸盯着地面出神。
“主子？”凝霜唤了一声，“咱们接下来去哪？”
她瞥着季楠思的面色，试探着问道：“您既这般在意，不若咱们也去附雅阁瞅瞅是何情况？”
“不了。”季楠思摇了摇头。
她虽然也着急，但与许知意不同，她急的是另一方面的事。
苏淮卿之前从未去过附雅阁，代表他需要打听消息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地方。
他才刚刚接了赈灾钦差一职，需要处理的公务有一大堆，又怎会这么不知轻重，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附雅阁？况且他昨晚还一夜未眠……
若是将来赈灾的事情处理好了倒也没什么，倘若赈灾的事情出了纰漏，苏淮卿在筹措赈灾事宜的关键时刻，还去附雅阁享乐这事定然会被挖出来，成为世人对他的诟病。
轻则给他早已臭不可言的名声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重则或许会因渎职惹来大罪，甚至牵连到苏伯父和苏伯母……
苏淮卿究竟是怎么想的？
尽管季楠思现在心里着急，但也觉得不能贸然找过去。
她最终还是决定先去二楼找姚子璇，静观其变。
*
甫一踏入雅间，季楠思便对上了姚子璇关切的眸光。
“楠思？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可是刚刚那位姑娘说了什么重话？”
季楠思浅浅挽起唇角，含笑看向姚子璇。
眼前的闺友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如斯，倒还先关心起她了……
“我没事。”季楠思走上前挽起姚子璇的臂弯，一起坐在了相邻的两张圆凳上。
“这阵子你在家养病，闷坏了吧？”
姚子璇微微摇头，“你上次在书坊为我挑了不少书，这段时日我堪堪才将那些书看完，并不觉得憋闷。”
季楠思挑了挑眉，“你莫不是因为将书看完了才急着来找我？”
那些书都是兄长平日里看过的。
“难不成……你想让我抓紧给你再挑另一批书回去？”
季楠思的眼底掠过几缕狡黠的暗芒，调侃道：“子璇呐，你如若有心与我兄长亲近，仅凭这种方式是不行的。就拿今日来说，你应当直接约在国公府与我见面才是！”
这样兴许还能与她的兄长偶然碰面，交谈上几句。
姚子璇‘刷’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偏过头，小声嘟囔道：“我、我没有……”
季楠思也不再糗她，顾自翻出两个茶杯，提起茶壶倒茶。
一道细如蚊呐的嘟囔声传入了她的耳畔。
“休、休沐……”
“什么？”季楠思疑惑道。
“今日不是休沐！”姚子璇一鼓作气地嚷嚷出声，音量不自觉大了许多，“你得告诉我你兄长下次休沐是什么时候，我才好掐着时间递帖子呐！”
季楠思顿住了动作。
原来如此，今日不是休沐，季楠辞在官署公办，姚子璇哪怕约在国公府也见不上他。
倒是她欠考虑了。
季楠思轻笑出声，戏谑地看向闺友，“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兄长……”
她兄长就是块木头，只知道公事、一心牵挂民生，竟能惹来这么痴情的女郎……真是稀奇。
姚子璇方才鼓起来的勇气全都泄了回去，整个身子耷拉了不少，声音再度微不可闻。
“没、我没有……”
季楠思将一杯茶水推到了她的面前，“你放心，等我回去问过兄长下次何时休沐后，第一时间给你写信。”
姚子璇的眸中染上了惊喜，“真的？”
季楠思点了点头，“我还挺盼着将来能唤你一声嫂嫂的。”
这话让姚子璇再度抬不起头来，肉眼可见地红了脸。
两人又聊了许久的话。
叩门声响起，季楠思正了正神色。
她方才将凝霜留在外边观察情况，吩咐她若是许知意回来了就前来知会一声。
“进来吧。”
凝霜推门而入，俯身行了一礼。
“主子，人已经回来了。”
季楠思下巴微点，“她是什么表情？”
姚子璇疑惑地左瞅瞅季楠思，右瞅瞅凝霜，没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凝霜回想着刚刚看到的动静。
那位许小姐兴冲冲地回了醉仙楼，就算用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难掩周身的怒气。
“那位是扮了男装回来的，看起来很是愤懑。”
季楠思暗暗攥紧指节。
许知意既扮了男装，应当只是去附雅阁探虚实的。
她是醉仙楼和清风茶庄幕后的东家，平日里与不少人打过交道，擅长察言观色。
如若观察到苏淮卿没有什么异动，她不至于会带着一身怒气回来……
那小子，莫不是当着人家许知意的面，与附雅阁里的姑娘卿卿我我，甚至旁若无人地揩起油水来了吧？
季楠思的面前刹那间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苏淮卿一脸坏笑地歪坐在榻上，左拥右抱着两个柔弱无骨的美人。
其中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还贴心地捏来一串葡萄，送到了苏淮卿的嘴边……
季楠思甩了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从脑袋里甩了出去。
“主子，您没事吧？”凝霜瞧出了她的面色不善。
“无妨。”
季楠思看向姚子璇，挂起带着歉意的浅笑，“子璇，我临时有急事得先走，咱们之后信里再聊。”
“好的。”姚子璇狐疑地点头应下，并没多问什么。
*
季楠思随意找了间成衣铺，换了身男子的衣裳便孤身摸去了附雅阁。
凝霜原想跟进去，被拒绝了，只得留在外边的街角远远眺望着大门外的情况。
季楠思进门时正赶上有好几组客人进出，大门口的人忙着接待，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一路上到二楼，被一名女子给拦了个正着。
季楠思正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却见那女子蹙着柳叶细眉叉起腰。
“你已经伺候完那位让你女扮男装的客人了吧？”
“赶紧的，随我去换身衣裳，天字一号房的贵客点名要你这种新来的雏儿上去伺候！”
第64章
新来的雏儿？天字一号房的贵客？
季楠思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已经识破了她的女儿身，还将她认作了附雅阁里的姑娘。
“我不是……”她打算辩解几句，话才刚说出口就被打断。
女子毫不客气地上前来扯她的臂弯，横起柳叶细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人家贵客已经等了许久了！还不赶紧过来！”
这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动脚，季楠思的面容沉了几分，冷然凝了一眼过去。
女子被这个眼神骇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手。
附雅阁内姐妹众多，有一定的等级分化。
她原本还想在新人面前立威风，哪知这新人竟有这般气势？
不行，她不能在此时露怯！
女子双手叉腰，身板立得极为板正，颐指气使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进来受训时，嬷嬷没有教导过你，咱这附雅阁内最是讲究资历吗？”
女子气势汹汹地抬手向季楠思指指点点道：“我好心来引导你出工，你倒好，摆出这副冷脸，给谁看呢？”
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二楼楼梯口的拐角处，此番动静吸引了不少视线。
季楠思察觉到汇聚而来的目光，生怕被人认出来，抬手挡住了侧脸。
她别过脸时，正好瞥见三楼正中间的雅间，有位小厮打扮的男子推开门走了出来。
那小厮乍一看十分眼熟。
季楠思一怔，再度定睛看去。
这人不是青帆吗？
嘴里还在叫骂着的女子也瞥见了三楼的动静，顾不得再和季楠思吵闹。
“哎呀，你快点随我来，贵客该是等急了，身边的小厮都出来催了！”
贵客身边的小厮？指的是青帆吗？
所以那位贵客说的是苏淮卿？
方才眼前这女子还让她上去三楼伺候房间里的贵客。竟这么巧……
既如此，她不若就装成那个新来的雏儿，混入房内听听苏淮卿他们在交谈什么。
季楠思一改之前的态度，乖巧地垂眸道：“方才多有失礼，烦请姐姐带路。”
女子稀奇地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季楠思，心中一阵诧异。
不过她也来不及细想，毕竟伺候好贵客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之后再收拾你！还不快快随我来！”
两人火急火燎地一同离去，前脚才刚走，邻近的房间被人从里边推开。
两名护卫扶着已经醉成烂泥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一名打扮儒雅的‘公子’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
直到中年男子被扶下楼，那名‘公子’才直起身子，目送着他们走出附雅阁。
‘公子’左右张望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当即退回房内将门给拉上。
附雅阁的姑娘们为了伺候好形形色色的贵客，提供了不少贴心的服务，其中就包括了按照贵客的要求换上指定的衣裳。
这也是她现在女扮男装的原因。
她昨日才接受完嬷嬷的教导，今日便遇上刚刚那个难缠的客人，又是要她抚琴，又是要她画画，又是要她作诗……可累坏她了！
刚好趁现在没人管她，还是先躲在屋内忙里得闲好好休息一番吧！
女子打定了主意，迅速将门栓给带上，躺在床上惬意地翘起了腿。
*
另一边，季楠思跟着先前训斥她的那名女子来到了更衣房。
女子轻车熟路地走向其中一个衣柜，一把拉开柜门，三两下扒拉出一条浅蓝色的纱裙。
她走回季楠思的跟前，将纱裙递了出去，“喏，这便是贵客今日指定的衣裳。”
季楠思拧起眉，视线落在那条薄如蝉翼的纱裙上，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这条纱裙看似轻盈、做工精美，仿若最细腻的云朵编织而成，轻轻晃动下还闪烁着浅浅的微光。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暴露了。
刚刚她说什么？
这条纱裙是贵客指定的？苏淮卿竟要求附雅阁的姑娘穿这种纱裙伺候自己？
想到这，季楠思的呼吸一滞，仿佛有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心中肆虐。
怪不得许知意气呼呼地跑回了醉仙楼，也不知她是看到了什么更出格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