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菀当即转过脸看向季楠思,将手上的雪氅披到了她的身后,“有些人挨冻那是活该,不该连累我家思思一起冻着!”
她说完这话还不解气,重新瞅向苏淮卿没好气道:“你别将我唤得这么亲近,省得让你未来丈母娘听见了,徒惹不快!”
慕菀性子向来温婉,处事平和,几乎不会在人前驳人脸面,此时的举动,显然心中也是气极了。
“……”苏淮卿噎住了话,心中一阵感慨。
在场的几人皆是看着他长大,竟没有一人为他说话。
罢了……今日之事本就是他理亏在先,就好好认个错吧。
他郑重地拱手过额,朝着季梁和慕菀各弯腰鞠了一躬。
“季叔,慕姨,今日之事,我无从辩解……”
一直默不作声的季楠思适时接过话,“父亲,母亲,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可否让我们自己来处理?”
她已经说好了给他几日时间考虑,现在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逼如此?
季楠思朝苏淮卿走了过去,抬手扶起他的臂弯,转头看向苏远洲和容初,柔声道:“伯父伯母,不论将来如何,我都定然不会忘记时常与你们走动。”
她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引导着苏淮卿直起身子,转眸扫过眼前四人,“你们不若姑且先放他一马?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行回府休息如何?”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护国公夫妇和永安侯夫妇自然不会再揪着苏淮卿不放。
季梁冷哼了一声,“就按你说的办吧。”
语毕,四人暗暗递了眼神,算是达成了共识,纷纷准备转身回府。
“苏淮卿!”一道凛然的男声远远传来,随即是急促的马蹄声。
几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循声望去。
季楠辞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行色匆匆地直逼苏淮卿面前。
见他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苏淮卿下意识退了半步。
大哥这是听闻消息后来找他算账了?
季楠思抬步挡在了苏淮卿的面前,“兄长,我无妨的……”
季楠辞面露不解,“什么无妨?”
他越过她的肩看向苏淮卿,顾自道:“晚间司农寺接到临州水患的消息,我已带人清点出临州附近可调用的粮储清单。”
季楠辞在朝中任司农少卿,每年临近冬至时节,司农寺都颇为忙碌。
今晚他公办完正打算赶去宫中参与冬至宴,却又接到了临州水患的消息,只好留在了官署中。
“我听闻陛下任命你为赈灾钦差。淮卿,你此行临州情况不容乐观,且随我好好谈谈。”
原来季楠辞今晚一直在司农寺官署公办,还没来得及听闻公事之外的其他逸闻,这会儿自然不是来替季楠思出气的。
苏淮卿闻言正了正神色,“有劳大哥。”
正事要紧,此时也没人再提起旁的事。
季楠辞率先走在前面,抬手示意向国公府的方向,“来我的书房谈吧。”
苏淮卿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国公府。
苏远洲和容初神色复杂地目送着儿子的背影。
关于苏淮卿突然请命成为赈灾钦差一事,他们也颇有疑虑,本打算回府后再仔细询问,看来今晚是问不成了。
苏远洲又想起季梁被任命为临州刺史,语重心长道:“老季,此行临州,我家这混小子说不准要靠你多多照拂了……”
出于多年情谊形成的默契,他并没有问起陛下为何会对季梁做出如此奇怪的调任。
季梁颔首看向老友,“我不在丹阳的这段时日,国公府若是遇上什么事,也得烦请你照拂一二。”
“那是自然。”苏远洲对上他的视线,一口应下。
……
待到永安侯夫妇走远,季楠思才看向季梁,“父亲,关于临州一事,女儿想与您聊聊。”
此事她已经提及过许多次,每次都被父亲找借口躲了去。
事关国公府灭门惨案,父亲过几日就要启程前往临州,在此之前,她说什么也得缠着他问出个所以然来。
季梁幽幽看向她,没应话。
慕菀不明所以,左瞧瞧夫君,右瞧瞧女儿。
父女俩对峙了许久,最终是季梁先开口,“罢了,你且容为父整理一番思绪。为父答应你,启程临州前,必定将能告知你的事情,尽数告知。”
得了他这个承诺,季楠思的心下松了口气。
“女儿明白了。”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嘴角异样的柔软触感让苏淮卿的意识瞬间回笼。
他睁开眼,对上了季楠思惊慌失措的神情。
眸光在半空中交汇,崩裂出激烈的花火……
恍惚中,苏淮卿伸手按下了抽身想要逃离的她,顺势吻向那微微张开的唇瓣……
第61章
这一切只是个意外。
眼下这个节骨眼,季楠思并不想对苏淮卿主动送上香吻。
她只是在廊下偶遇了兄长,听他说起苏淮卿在书房中睡着了,放心不下,寻来此处看一眼而已。
季楠思早些时候来到书房外,轻轻推开条门缝,甫一瞥见里边的情形便拧起眉。
古朴的檀木桌案前,男子伏案而眠。
昨夜才刚下过雪,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气息。她从廊下一路走来,身上已然沾染上不少寒意。
兄长一向细心,怎会任由苏淮卿趴在桌案上睡去,连件外衫都不给他披上?
好在窗边还摆着一个火炉子,不断发出轻微的劈啪声,为室内带来阵阵暖意。
但是若是在这种环境下睡过去,还是容易着凉。
季楠思轻手轻脚地进到屋内,关上门后转过身来,将披在自己身后的雪氅取下,抱在怀中焐了起来,期间一直凝视着桌案的方向。
她抬步缓缓靠近,停在了桌案旁,垂眸看去。
苏淮卿的面容平静如水,身子随着呼吸缓缓起伏,长长的睫羽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睡颜,之前在城郊村子的清晨,还有邻城的傍晚,都曾细细观察过。
每一次的处境都有所不同,现下又是一种全新的境遇。
季楠思感受到怀中的雪氅焐得差不多了,覆在表层的寒意几乎都已消散。
她朝苏淮卿的身后走去,摊开雪氅,俯身将其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
她的动作非常轻柔,生怕惊扰了他的好梦。
季楠思重新直起身子时,下意识比划着苏淮卿肩膀的宽度。
唔……小时候好像还和她差不多来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了?
分神之际,她一脚踩在了垂落在地面的雪氅上,身子一个不稳朝前方倾去。
季楠思大惊失色,双手撑向桌面和椅背,力挽狂澜地收住了大部分势头,身子却因着惯性持续往下俯去。
她的唇畔堪堪停在了苏淮卿的嘴角边。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季楠思慌乱地弹起一小段距离,惊觉苏淮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眸子,迷蒙地望来。
现在的情形……看上去好像是她在偷亲他?
不!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苏淮卿眼底迅速翻涌而起的墨色,与他沉静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季楠思眼见着他的眸光逐渐幽深,当即如同受惊的兔子,狼狈地撑起身子朝后退去。
几乎在同时,她的脑后传来了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道,迫着她重新俯身而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季楠思惊讶的瞳孔中映出了苏淮卿的脸庞。
他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强势封住了她微启的唇畔。
“唔……”季楠思下意识伸手去推,却被他顺势揽过腰身。
苏淮卿调整了一下坐姿,引导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动情地在她的唇畔上吮吻着,一边顺着她的背脊骨一遍遍摩挲而下,循环往复。
季楠思的身体起初因为惊愕而僵成了块木头,很快又在他的安抚下变得柔软起来。
在他的持续索取之下,她的意识逐渐涣散……
无妨,总归眼前这人是苏淮卿。
几日过后,或许他们再也无法如此靠近了……
那还不如就此放纵一回……
想到这,季楠思伸手挽向了苏淮卿的后脖颈,开始生涩地回应他的热情,这个吻不再是单方面的掠夺,变成了两人之间的一场缠绵。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刹那间被冻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们的耳边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声、呼吸声。
直到苏淮卿察觉到季楠思的气息变得紊乱不堪,才缓缓推开了她。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蹙起了眉。
季楠思眨巴着迷离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他,嗓音带着些微沙哑,“怎么了?”
他的眉心越蹙越深,幽幽凝着她没应话。
季楠思终于后知后觉起了赧意,别开脸嘟囔道:“我……我方才,不是在偷亲你。”
她许久没有得到回复,重新转过脸,却发现苏淮卿似乎愣住了。
“你……怎么了?”季楠思疑惑道。
苏淮卿的理智被彻底唤了回来。
他懊恼地抬起一只手捂向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尚且还揽在她的腰身上,
季楠思见他这副样子,愈加疑惑,“淮卿?”
“对不起……”他的话透过指缝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什么?”
苏淮卿垂下手,将季楠思从自己的腿上扶起,让她站稳身子。
“我刚刚睡迷糊了,竟对你做出那种事……对不起。”
是他失策了,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才那般孟浪,那般不管不顾……
怪只怪他昨晚几乎一宿没睡,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亦或是在某个瞬间其实他已经分清了,薄弱的意志力却不足以支撑他抗拒那般强大诱惑。
季楠思倏然红了面颊,错开视线,“是我失误在先,不小心滑倒了,引起了你的误会……”
若不是她脚滑,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她当时也可以坚持推开他,可却也并没有那么做。
刚刚发生的事,只能说是你情我愿,谁也怨不得谁。
苏淮卿垂眸瞥向掉落在地上的雪氅,那上边的一角还印着半个脚印。
他大抵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但是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做出刚刚那种亲昵的行为属实不合适。
苏淮卿一想到几日之后自己就要启程前往临州,只觉得阵阵后悔。
他是即将离开的人,脑子再不清醒,也实在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种混账事!
苏淮卿抿起薄唇,低垂着眼睫,双手握紧椅子的把手,迟迟抬不起头来。
季楠思见他这副懊恼样,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都说了是她失误在先了……他还在自责什么?
季楠思一把捧起苏淮卿的下颌,逼得他与自己直视。
他的眼底闪过疑惑,“思……”
他才刚说出一个字,唇瓣便被封住了。
苏淮卿的瞳仁止不住地震颤着,不敢置信眼前之人正在对自己做着什么。
季楠思才不管他是何反应,顾自在他的唇畔上胡乱啄了几下。
就在苏淮卿快要按耐不住,伸出手重新揽向她的腰间之际,季楠思重新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的眼底含着狡黠的暗芒,唇角也勾起了坏笑,挑衅地看着他。
“如此,咱们便扯平了?”
苏淮卿:“……”
所以她是见他过于自责,故意做出了‘扯平’的行为?
真是胡闹!
季楠思迟迟没有得到答复,歪了歪头,“嗯?”
只这么一个字,拖着绵长的尾音,落在了苏淮卿的心尖上,激起一片酥酥麻麻的颤意。
他匆忙垂下眼睫掩饰凤眸中漾起的潋滟之意,骤然转过身子,重新趴在了桌案上。
他将头狠狠埋入臂弯中,将脸上的神情给挡了个严实。
“你这又是怎么了……”季楠思戳了戳他的手臂。
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在为方才的行为自责吗?
苏淮卿没理她,顾自将头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
“你……”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季楠思收住话,转头看去。
“思思,该用早膳了。”
季楠辞立于门边,右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
他朝屋内看去,苏淮卿正伏在桌案上,埋首于臂弯中。他的身子肉眼可见地紧绷着,明显已经清醒,这会儿迫于某种压力,看起来似乎不愿见人?
在他的印象中,苏淮卿是个不受常规桎梏,不畏世俗眼光之人。
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能让他做出这种看起来……近乎称得上‘惹人怜爱’的举动?
季楠辞探究地看向妹妹,“你……把他怎么了?”
季楠思莫名觉得兄长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在暗指她将苏淮卿给欺负成了这副缩头乌龟的样子?
她才没有!
季楠思绕过桌案朝门的方向走去,“兄长来得正好。”
她抬手指向趴在桌案上的某只缩头乌龟,“他那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完全不理我,你去试着同他说叨说叨吧……”
说完,她径直越过季楠辞走出了屋外。
苏淮卿听到属于季楠思的脚步声走远,紧绷的身子这才得以放松。
他听见又一道脚步声响起,停在了自己的边上,应当是楠辞大哥走了过来。
“昨晚尚合殿的事,我都听说了。”
季楠辞的这句话中听不出喜怒,苏淮卿才刚放松的身子又隐隐有绷起的迹象。
他们两人昨天几乎谈了一整夜的正事。
临近天亮时,季楠辞见苏淮卿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不忍叫醒,想着去找件外衫来给他披一下。
才刚踏出书房,贴身小厮便上前来附在他的耳边三言两语说起他昨晚错过的关于冬至宴的逸闻。
季楠辞的面色当下沉了不少,外衫也不找了,直接将苏淮卿就那么扔在了书房中。
亏他还把苏淮卿当作未来妹夫来看待,没成想这小子这般不识好歹!竟敢伤他妹妹的心!
季楠辞一路黑着脸想着去寻妹妹宽慰上几句,又看了眼天色才惊觉自己真是糊涂。
这么一大清早的,思思或许还没醒。
他正要转身,又远远瞥见了迎面走来的季楠思。
思思看起来对苏淮卿那小子仍旧很是关怀,并不打算放弃他……
季楠辞心下无奈,只得给妹妹指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