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难嫁(重生)——梨上升锦月【完结】
时间:2024-11-29 15:01:44

  这次?
  季楠思暗暗朝说这话的阿婆探去视线。
  皇甫临渊将送到嘴边的茶碗放下,答道:“等雪停了之后孤就会启程前往临州,不会像之前那般叨扰。”
  季楠思眨了眨眼,转眸看向他。
  听这对话的意思,莫非……过去的这段时日,皇甫临渊曾多次来流民村,没少叨扰阿婆?
  他那般身份的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季楠思抿完最后一口姜茶,将空碗放在了桌上。
  阿婆提起茶壶,极其自然地又给她倒了一碗,“如此就好,每次你来,总会搅了村内的安宁。”
  “放肆!”齐焰的喝声从门外传来。
  他已经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将有关鸢桃软肋的事情处理好,这会儿是回来复命的。
  齐焰横起两条粗眉,不满地走来阿婆的身边,“阿婆,说了多少次了,您不能总是对太子殿下这般说话!”
  阿婆冷然撇开脸,明显没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皇甫临渊摆了摆手,“无妨。”
  季楠思稀奇于他对阿婆竟这般容忍,插话道:“殿下过去这段时日来这个村子造访过,还不止一次?”
  皇甫临渊凝了一眼过来,重新端起茶碗,并未答话。
  齐焰接过话,满脸自得,“国公小姐,我家殿下一向受百姓们爱戴,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确实,西丹的百姓们发自内心爱戴着他们的太子殿下。
  两辈子以来,皇甫临渊的名声都极好,极受百姓们的拥护追崇。所以他那般露骨地对季楠思示好,才会引得百姓们的一致看好,甚至推动舆情,迫使她无奈妥协嫁入东宫。
  齐焰抬手朝虚空指了指,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语气中尽是自豪,“打从这村子的事情在朝野上曝光,殿下并没有因为事情过去了就置这个村子于不顾。”
  “殿下亲自来此处探望过不下三次,每次来都带了不少慰问品,唯恐村子里的村民们过得不好。”
  阿婆瞥来一眼,不屑道:“马后炮。”
  他们受苦受难的时候,丹阳权贵们忙着在城内歌舞升平。事情曝光引起了百姓们的公愤之后才来做这些事情弥补,不是马后炮又是什么?不过是为了名声,逢场作戏罢了。
  “你!”齐焰又想发作,又接收到自家殿下警告的眼神,这才忍住内心的骂骂咧咧,抱拳俯身行了个礼,退出门外。
  季楠思算是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狐疑地瞅向皇甫临渊。
  有关这个村子的处置已由陛下亲自盖棺定论,也接了一部分村民回丹阳安顿……期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有任何异议。
  百姓们大抵都认可了这皆大欢喜的场面,没人再继续在意尚且还生活在流民村中的村民们的近况。
  况且……从一开始皇甫临渊就完全可以不用那种雷厉风行的方式将此事曝光,若是用更低调的方式处置、掩盖此事,就不会引起公愤,对朝廷的名声也有好处。
  可他还是选择了最直接、对流民村受到迫害的村民们最有利的方式,将阿婆带到朝堂之上,引起满朝哗然、百姓动荡,逼得陛下不得不以最快、最有成效的方式压下流民村的丑闻。
  事到如今,所有人的目光皆已转移,就连季楠思都未曾再想起阿婆他们,反倒是皇甫临渊一直默默关注着流民村的近况,还来访过好几次。
  季楠思的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前世就有不少关于皇甫临渊如何爱民的美谈,她都是过耳听听,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哪怕百姓们将他夸得再好,皇甫临渊对于她来说,也就是个莫名其妙缠上来执意要娶她、如何也无法摆脱的唐突之人。
  现在再观皇甫临渊这个看似做戏,实际上没几个人会注意到、让他得不到多少益处的举动……
  很难不让人觉得……皇甫临渊是真心关怀着这些百姓们。
  他的这种反差让季楠思一时间不太适应,眼底的疑惑也愈来愈重。
  “你为何要这么看着孤?”皇甫临渊将碗放下,抬眸和她对上视线。
  季楠思并未逃避他的眸光,认真道:“臣女只是好奇,殿下为何会对这个村子这般费心。”
  皇甫临渊的面容一滞,意有所指地看了阿婆一眼。
  “孤身为东宫太子,是储君。全西丹的百姓将来都会是孤的子民,孤挂心自己的子民,有何不可?”
  季楠思顿了顿,倒没想过他会这么说。
  她突然觉得,一直以来,她或许因为皇甫临渊那些唐突的示好举动,对他这个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多有误解。
  原来皇甫临渊这个人的身上也有她未曾发现的闪光点,他或许不是个好夫君,但对于西丹的百姓们来说可能是位好君主。
  他对待平民百姓都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对待那些对于西丹的稳固有着汗马功劳的朝臣来说,应当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楠思恍然想起上次她问起如若有人说她父亲通敌叛国,皇甫临渊的回答――“护国公一生为了西丹鞠躬尽瘁,岂会通敌叛国?将来若是有人敢嚼这种舌根,孤定当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倘若他真的和父亲他们在临州遇袭之事无关,之前的那句狠话也是出于真心……那前世他莫名构陷国公府的行为,是不是存在着什么隐情?
  季楠思紧抿着唇畔,满眼复杂地凝视着皇甫临渊。
  “又这么盯着孤看,难道是不信孤所说的话?”皇甫临渊蹙起眉,隐隐含着不满。
  季楠思动了动唇,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和他摊牌吗?问他现下对父亲的想法是否改变了?
  可一切还未定,尚且只冒了个苗头,贸然问出这些话,说不准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会打草惊蛇。
  罢了,总归接下来半个月还要一道赶路,之后再见机行事吧。
  季楠思垂首道:“臣女不敢。”
  皇甫临渊的眉头锁得更深,“楠思……”
  阿婆许是见气氛不妙,上前收拾起空碗,“夜深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她没等皇甫临渊应允,顾自看向季楠思,“随我来。”
  鸢桃听到动静急忙踱进门内,来扶主子起身。
  皇甫临渊见状并未开口阻拦,目送着三人离去。
  齐焰再度疾步来到他的身边,俯身抱拳,“殿下,已经传信回去,赏了一大笔银钱并将人放走了。”
  他指的是鸢桃的软肋。
  皇甫临渊微微颔首,目光仍旧停留在季楠思背影离去的方向,“往她的屋子周围再添几个火炉子,派人好生守着。”
  “是。”
  在他们刚刚谈话间,雪越下越大,树枝、屋顶、地面,一切都被柔软的白色所覆盖。
  屋外的廊下,阿婆悄然扶住了季楠思的另一边臂弯,看似不经意问道:“这腿伤是怎么回事?”
  季楠思垂着眸子,淡淡道:“不小心摔伤了。”
  阿婆瞥来一眼,“上次那小子没护住你?”
  她指的是苏淮卿。
  见季楠思不答,她冷哼出声,“那次你被袁大人掳走,那小子急得像天塌了一样。可他如今不仅护不好你,还让你在今晚这种天气独自出行,没用的家伙!”
  流民村消息闭塞,如无特殊情况,村民们近乎不会走出村子,并不清楚外界是什么情况。
  季楠思张合了几下唇畔,被阿婆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被称为临州乱党的袁勇袁烈这两人。
  上次邻城一别,袁家兄弟应当顺利回了临州。父亲走前曾说先皇暗部就蛰伏在临州,且袁家兄弟他们并非先皇暗部。
  当时季楠思就多有疑问,奈何父亲不愿再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今晚既然来了流民村,阿婆他们又曾与袁家兄弟多有接触,还将袁烈敬称为‘袁大人。’
  她何不向阿婆打探一下袁家兄弟的来路,说不准对解开有关临州的谜团能有所帮助。
  “阿婆,您能跟我说说袁大人他们的事吗?”
  几人来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前,阿婆上前将屋门给推开,“没什么好说的。”
  季楠思的眸中几不可察地闪过微光,这间屋子与她和苏淮卿上次所住的……是同一间。
  凝霜已经提前将屋内的床铺整理妥当,此时立在屋内浅笑,“主子,您回来了。”
  阿婆回过头来,看向季楠思,接着刚才的话,语重心长道:“袁大人他们如你所见,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我不知道他们所谋何事,也不知道他们所求为何,老婆子我只知道一点……”
  “他们和村子里的村民们一样,只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所以才会对我们这些人伸出援手……”
  阿婆走到季楠思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你好像打算和正厅里的那位一道去临州,有什么想问的,等到了临州之后,若是有缘和袁大人见上面,你当面问他吧。”
  这便是不愿再透露更多的信息了。
  季楠思也不再强求,颔首道:“多谢阿婆。”
  *
  临近天亮,飞雪无声无息地止住了飘落。
  季楠思昨晚睡得并不安生,一大早便起了身。
  凝霜和鸢桃与她歇在了同间屋内临时安置的小榻上,她们听到床榻传来的动静,纷纷起身。
  季楠思坐在床上透过窗户敞开的细缝看着外边的景象,察觉到雪似乎已经止住。
  “主子,天色还早,您不再睡一会儿吗?”凝霜三两下穿上棉衣,拿起季楠思的棉衣披到了她的身后。
  季楠思摇了摇头,“我怕含巧那边拖不了太久,赶路要紧。”
  她看向跟在凝霜身后的鸢桃,吩咐道:“你去找齐焰,问问太子殿下打算何时出发。”她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我十分挂心父亲的情况,想尽快动身。”
  “是。”鸢桃应声退下。
  凝霜去屋外忙活了一阵,很快端了盆温水回来。
  季楠思简单洗漱了一番,穿戴整齐,用氅衣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手里拿着汤婆子,踱步出屋。
  这座民宅是间一进小院,正厅正对着院门,连通着主屋。主屋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间侧屋,季楠思昨晚就住在了其中一间侧屋内。
  刚踱出屋门,并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严寒。
  廊下不知何时被放置了几个火炉子,两名东宫护卫候在边上,见季楠思出来,双双抱起拳恭敬问候,“国公小姐。”
  季楠思抿了抿唇,这或许是两辈子以来,她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来自皇甫临渊的切实关怀。
  这感觉……有些微妙。
  正巧鸢桃也从正厅而出,疾步跑来,“主子,殿下说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季楠思微微颔首,看向那两名护卫,“阿婆起了吗?”
  她想在走之前同阿婆告个别。
  其中一名护卫抱拳道:“起了,半刻钟前出了院门。”
  季楠思下意识朝院门看去,撞入了一对熟悉的眼瞳中。
  那人和她对上视线,匆匆闪过身子,没一会儿又大胆地踱出一步,径直朝季楠思走来。
  两名护卫见了,心生警觉,抬起佩剑去拦。
  季楠思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主动走向那人。
  “是你?”她眉眼含笑,伸出手在那人的身前比量着,“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当初的那个乞儿少年已经完全褪去了一身狼狈样,不仅长高了,脸颊上也长多了几两肉。
  季楠思调侃道:“看来你最近过得还算不错,不打算继续控告那些歹人了?”
  少年心虚地别开眼,弱弱道:“之前、之前是我误会了真心想要帮助我的人……在村子里过了这么段时日,有些道理我若是还不明白,就太蠢钝无知了。”
  他将脸转了回来,神色极为不自然,看起来欲言又止。
  季楠思疑惑道:“怎么?你还有话想说?”
  “我听说你要去临州……所以想拜托你一件事。”
  季楠思眨了眨眼,“你说。”
  “若是、若是你遇上了袁大人他们……”
  少年的耳根肉眼可见地爬上红晕,闷声道:“可否替我转告一声歉意。就说、就说他们最后抓来的最不听话的那个混小子,想要跟他们说一声谢谢,还有、还有对不起。”
  季楠思含笑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少年哪还有初见之时的乖张戾气?
  不管如何,袁家兄弟在丹阳插手流民村一事,确实结出了善意的果子……只希望他们在临州将来想要做的事,也能有好的结局吧。
  季楠思垂下了睫羽,“好,我答应你。”
  *
  季楠思后来没能和阿婆道别,匆匆启程,那位带她们出城的老车夫留在了村子并未跟着动身。
  皇甫临渊到底是东宫太子,所享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为了赶路,他的马车并没有选择外表奢华大气的那一款,但也能从车壁表面精细的雕纹看出车内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车厢内更是别有洞天,一应俱全。座椅采用上等丝绸制成,柔软舒适,座椅下面乃至车轴用了弹性极佳的木头,大大减弱了颠簸感。
  车厢的角落还设置有趁手的小型木柜,收纳着果脯肉干之类的零嘴。随行的还有一位太医院的太医,不时来瞧瞧季楠思的脚伤。
  他们一连赶了几天路,在季楠思的要求之下几乎没在路过的城镇过夜,只简单歇歇脚,齐焰等人虽有微言却也只能在皇甫临渊警告的眸光中闭嘴。
  对于皇甫临渊来说,能和季楠思不分昼夜、如此亲密地相处在同一车厢之内,求之不得。
  哪怕途中有一半的时间季楠思都在靠着凝霜睡觉,他也觉得她的睡颜足以让他的心中获得一派安宁……
  越靠近南边,气温逐渐回缓,路上没了积雪,行程也快上不少。
  可越靠近南边,代表离丹阳也就越远,朝廷愈加鞭长莫及。
  后半程的路途中,他们一行人在各座城镇歇脚时,总能有意无意听闻当地官商勾结、恶贯满盈的不义之事,百姓们愤愤不平,无处陈情。
  皇甫临渊顺手解决了几个鱼肉百姓的所谓父母官、严惩了几个作恶多端的当地恶霸,遇上那种背后牵连极广一时无法连根拔起的,也让齐焰派人暗中留意,待从临州回来后再行处置。
  季楠思将他这一路上的举动看在眼中,加重了心中的那个看法――皇甫临渊或许不是个好夫君,但对于西丹的百姓们来说应当是位好君主。
  或许,前世他灭国公府满门,另有隐情。
  *
  从流民村启程后,转眼过了二十日,季楠思等人终于赶到临州境内,再日夜兼程一两日就能抵达护国公所在的主城。
  进入临州境内之后,能够让人感觉到明显的不对劲。
  这里的每个人都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疏离感,哪怕是在开门迎客的店家身上,也见不到半点热情。
  临州遭遇凌汛的地区集中在中部偏西那一块,且已在苏淮卿和季梁的努力下疏通了大部分河道,水患得以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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