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晏气笑了,无可奈何地回,“你是准备气死我吗?”
在帝都,没人敢拦楚淮晏的路。
这的确是化妆师见过的最离谱的红事现场。
出轨的未婚夫,众目睽睽下被横刀夺爱的未婚妻。
当谈资可以说上大半天,但注定没人能拿楚淮晏开玩笑,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必须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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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晏的步调很稳,怀抱里并不颠簸,路梨矜沉默地缩在其中,竭力汲取他的体温和气味,想多留住一些。
白纱裙摆极地,路上行人无不侧目看着这对“逃婚鸳鸯”。
过了几分钟或是一世纪,刺眼的日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暗,路梨矜扶着楚淮晏的肩头站稳,四下环顾,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两栋建筑的夹缝中。
高楼间隔出了个暗巷,冬季日头低,他们站在墙下暗处,阴冷萧瑟。
下颌被捏住,楚淮晏扣着她,逼迫路梨矜仰头与自己对视,黑眸深邃,
外套抵御了寒风和贴靠墙壁的冷意,路梨矜眼眶微红,嘟哝着,“你说过你不会生气的。”
楚淮晏勾唇,缓缓道,“我反悔了。”
路梨矜伸手去抱他,踮脚让自己凑的更近,鼻尖差几毫米就能贴上,温热的呼吸缠。绕着。
“好玩吗?”楚淮晏薄唇开合,骨节分明的手拨开外套,揉上浑。圆丰。盈。
婚纱裙是抹。胸款,他不费吹灰的摸进去,软而大,五指分开才能勉强掌控住全部。
“唔。”路梨矜没有躲避,只是发出微弱而纷乱的喘。息。
布料被卷下些,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软雪,雪顶红梅颤。栗盛放。
路梨矜带着哭腔呢喃,“好痛。”
她理应感到屈。辱与冒犯,然而实际上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异样的期待令她顺从。
“忍着。”楚淮晏端水平稳,又扇了几下左侧,直到路梨矜的泪滑过脸颊,滴在他手背,才堪堪停下,“倒是会叫。”
他没什么情绪的帮她整理好衣服,转身走向巷口,车已经停在路边等了很久。
路梨矜无措地裹紧外套,看着他走进日光里,下一瞬,楚淮晏蓦地回头,又走向她,踏碎满地光斑。
“你。”路梨矜抽泣,吸着鼻子。
楚淮晏一言不发地拉她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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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暖风很足,驱散了阴冷的寒意,徒留下冰凉的感知。
路梨矜清明的意识到所有事都结束了。
无论是与陈扬、姜琦、还是与楚淮晏。
谁能接受彻头彻尾的欺骗呢?
早知今日,还是会有当初的吧,总好过没有遇到这个人。
扭好的矿泉水瓶被塞到手里,路梨矜缓慢地低头,透过瓶身看扭曲的车前座椅椅背,又迟疑着抬头,望向旁边的楚淮晏。
青年的侧脸优越,半身浸润在日光里,肩头拢了层薄薄的晕。
冷白匀称的指节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膝头,昭示着他的不耐烦。
“为什么?”路梨矜颤音问。
楚淮晏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她补全了问句,“为什么还拉我上车?”
一声哂笑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楚淮晏漫不经心地回,“留你在那儿等人上?”
“……”路梨矜哑然,伸出即将碰到楚淮晏的手倏然收回,乖巧的放置到自己腿上。
楚淮晏顿了片刻,又问,“去哪儿?”
路梨矜报出了自己学校的地址。
窗外的风景不断后置,落雪的帝都其实挺好看的,只是路梨矜无心欣赏,眼前的所有都朦胧而模糊,努力睁大眼睛,撑着不许泪落下去。
迈巴赫平稳的停在学校门口,路梨矜去握车门,想推开逃走,但没成功。
楚淮晏打了个电话,保安很快抬了杆,豪车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开进校园里,好在还在假期,不回家过*年的学生寥寥。
握着门把的指骨泛出青白色,车拐了两次弯,终于停在了宿舍区。
“对不起。”路梨矜鼓足勇气回眸,憋出句苍白无力的道歉。
楚淮晏瞥来淡漠的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无奈,“你走吧。”
路梨矜推开车门,跌跌撞撞的逃开,一口气爬了五层楼梯,才扶着墙面轻。喘回过神来,泪已经流了满面。
肩头的外套忘了换给楚淮晏,实际上很难说不是故意。
三人寝只有路梨矜一个人留宿,空荡荡的,狂哭或狂笑都无人在意。
她把婚纱裙换下,团成球塞进垃圾桶,拉开窗帘时正巧扫到姜琦的桌面,自己与她的合照还放着,两个女孩子笑容明媚。
路梨矜把相框倒置。
从此往后,有些事不会再有,不必缅怀。
她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回家的机票,奶奶见到路梨矜时很是意外,手搓着围裙问,“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
路梨矜笑盈盈地答好。
吃食很简单,京酱肉丝,配菜是葱丝、黄瓜丝与胡萝卜。
一道菜,把荤素都包圆了。
奶奶每卷只豆腐皮卷,路梨矜就吃一只,两腮鼓鼓囊囊的,活像只小仓鼠。
“晚上想吃点儿什么?”奶奶不问她为什么忽然回来,只关心她吃没吃饱、吃没吃好。
港城没有分明的四季,冬日里也暖和的不行,午后路梨矜搬小板凳,坐在奶奶旁边,看她带着老花镜,给二叔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尿布。
穿针引线的事情被路梨矜承包下来。
陈扬没有再联系过她,日子流水般的过下去,楚淮晏的外套叠得板板正正,被压在行李箱底,港城并不需要厚外套。
路梨矜时常会想起那两天的纸醉金迷,绮靡若梦。
她连楚淮晏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在一起的那三两天,总是形影不离的。
表妹的早恋给路梨矜“平静”的假期带起了丝波澜。
二叔和二嫂年仅四十才开始赶时髦追二胎,对女儿疏于管教,发现时已经进行到了跟早恋对象打啵的地步。
二叔一气之下把女儿扔来了港城,意在强行分开她跟早恋对象,面上说得倒是好听。
“奶奶年纪大了,去陪陪你奶奶吧。”
路梨矜表妹今年十六岁,叫路露。
读高一,成绩中不溜,学美术,化妆水平倒是精进,她在机场接人时差点儿没认出来。
“我爸没嘱咐过你盯着我吗?”路露晃着双马尾好奇问。
路梨矜瞅她,笑着说,“嘱咐了又怎样,我为什么要听你爸的?”
有个古灵精怪的妹妹陪着挺好的,落雨天她们坐在糖水铺里看雨,路露难得没有捧着手机回消息,而是倒扣,很久都不给眼神。
“姐,你喜欢过什么人吗?”路露拧眉问。
细雨如雾,迷朦了街景。
路梨矜缓慢地搅弄着芒果西米露,随口应,“喜欢过的。”
路露眼前一亮,撺掇着要听爱情故事,“那快讲讲你跟姐夫怎么认识的。”
入口有芒果的清甜和椰奶的醇厚,路梨矜苦笑,“我们没有在一起。”
“什么嘛。”路露扁嘴,“那算什么喜欢呀。”
被保护好,栖居象牙塔里的十六岁。
与颠沛流离,揣度人眼色的十九岁。
差异大得惊人,路梨矜艳羡路露的天真,以至于想守护住这种烂漫。
路露见她不说话,把自己的榴莲雪冰推过来,“尝尝我的。”
是另一种绵密的甜,牛奶冰在唇齿间融化开来。
对坐的女孩子愁眉苦脸,“我男朋友要跟我分手,就因为我们异地,你说离谱不离谱。”
“……”路梨矜哽住,小心翼翼问,“你们是三月一号开学对吧。”
“就是的啊,假期还剩多久啊,他就是敷衍我呢……”路露抱怨起来,她讲挺长的故事,初中同班,跑八百米跑了第一,快要晕倒前被暗恋的男孩子接住了。
然后呢?
然后他们交往了。
再然后呢?
再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某个瞬间,更不可能靠这个瞬间活下去。
路梨矜耐心的听表妹倾诉,最后评价道,“挺好的,分开挺好的。”
“好吗?”路露托腮,愁容不减。
路梨矜颔首,感叹道,“你长大点儿就会明白的,不是你喜欢谁,就能跟谁在一起的。”
家庭、三观、地位,数之不尽的东西需要考量。
喜欢、合适、在一起,是不同的概念。
少年情侣才只看感情好坏。
路露没有继续跟她的聊天,因为她即将变成前任的男友打了电话来吵架。
那天的雨一直没停,她们俩就踩着水冒雨回家,被淋成两只落汤鸡。
路梨矜梦里预设过许多与楚淮晏再会的场面,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下。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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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路露还有作业要补,路梨矜提前一周回帝都,负责送表妹回来。
二叔没提过那天放路梨矜鸽子的事,她也没有多说,心照不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所谓亲属,多数时候都只是个名头罢了。
走前二叔给路梨矜塞了个很大的红包,讲是压岁钱,她也没推脱,那些年里二叔从她家拿的,远比这多得要多。
大概是楚淮晏有意压下什么,陈扬的事情就如一滴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
姜琦退学、退寝,除开路梨矜外,没人知道为什么。
路梨矜回校的足够早,但姜琦已经提前清空了床位和所有东西,只给她留了一封信。
没写什么重要的事情,字迹歪歪扭扭的,能看出写信人落笔时的心境。
大意可以汇总为“她很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呢?
近日的气温起伏不定,乍暖还寒时刻,暖气烧得不够旺,寝室的气温跌入冰点,路梨矜翻衣柜加衣服时,无意间触碰到被塞在最内侧的长外套。
毛呢质地,摸起来厚重而不扎手。
她鬼使神差地取出那件外套,披裹在自己身上,还残存着淡淡地焚香气息。
耳机里正好循环到王菲的《暧。昧》。
“你的衣裳今天我在穿,未留住你,却依然温暖。”
不知道何时开始,她也开始听很多王菲,会跟着学、轻声哼唱三两句,只可惜想唱给听的人不会再见。
做赌徒早该有全盘皆输的认知,但路梨矜是初学者,不明白输了原来这样难过。
路梨矜拉开窗帘,又落了小雪,纷纷扬扬的洒着,余光里是空旷的桌面。
她哈出口白雾,在上面写楚淮晏的名字。
一笔一画,小楷清秀。
路梨矜知彼此再无交集的可能,她这些日子里其实有劝好自己,可某些感情来的汹涌,退潮却掀着砂石缓慢地向后滚。
磨过每寸肌里,微弱的刺痛感在提醒路梨矜发生过什么。
原来两夜三天的记忆能延续的这样绵长。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身后传来钥匙卡进门锁的声响,路梨矜回身,快步过去开门。
“梨梨。”尹悦华扔开手里的袋子对她熊抱,“好久不见,假期过得怎么样!”
路梨矜莞尔,“挺好的,你呢?”
尹悦华长叹了口气,摆摆手讲,“别提了,回家前三天,我是家里的小宝贝儿,一周以后开始相看两厌,昨天我在家收拾东西时候,我妈锐评,我总算滚回学校了,你说说,这还有没有点儿母女情了啊?”
她捡起地上的袋子往屋里走,瞥见姜琦桌子时一怔,惊讶讲,“阿琦今年走极简风了?”
“不是。”路梨矜垂下眼睫,淡然回,“她休学了。”
“……”尹悦华沉默半晌,才追问,“你没开玩笑吧?”
路梨矜坐在暖气管上,捏起只烤热的桔子,素手剥皮,去掉白色丝络,分半只给尹悦华,“没有,我比你早知道半天而已。”
尹悦华接过桔子咬了大半,被酸得面容扭曲,“我靠,姜琦有病吧,哪有人考上央音退学的啊,她被柯蒂斯录取了?”
路梨矜垂着眼睫,没什么情绪,“你问我,我问谁?”
“当然是问姜琦本人了,脑子让驴踹了是吧?”尹悦华拉出凳子,大剌剌地坐下,直接拨通了姜琦的电话,第一时间按开了免提。
冰冷的女声用中英双语重复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存错号码了?”尹悦华茫然地看向路梨矜。
路梨矜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得到同样的冰冷答复。
退学、换号,一气呵成。
姜琦直接消失在了路梨矜的世界里。
尹悦华把剩下的小半桔子也塞进嘴里,面容扭曲着讲,“姜琦可真是个脑残啊。”
路梨矜嘘气,随声附和讲,“谁说不是呢?”
她没想过姜琦会直接退学的,路梨矜以为至多是休学,错开一年。甚至做好了无事发生,继续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准备。
为了个男人,至于放弃大好前程吗?
“算了算了,走,出去吃饭,雪天最宜涮羊肉了。”尹悦华性格开朗,属于那种事情解决不了就绝不多想的人。
路梨矜欣赏她的率直。
“对了,你的外套……不会是个男人的吧?有事哦!”尹悦华眯起眼睛打量。
路梨矜耸肩,“我哥的,随便拿出来穿的,还吃不吃了,我请。”
“吃吃吃,我能吃下半头羊。”尹悦华没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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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春雨贵如油,今天倒是不要钱的泼洒。
路梨矜的遮阳伞没有抗风能力,被疾风扯断了伞骨,她四下环顾,目所能及的几辆出租车都载着客,只好尴尬的扯着伞面就近缩去屋檐下避雨。
这雨下的突然,屋檐下原本就已站了人。
身姿颀长,侧着头看向另一边。
青白的烟雾飘过来,路梨矜才发觉他是在抽烟。
雨幕串成珠链,她没得选,屏息悄悄往逆风侧挪了两步。
“嗯在……过来接我。”声线清冷悦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路梨矜下意识地看过去,撞上双锋利眼眸,那是张看过就不会忘记的脸,桀骜凌厉,漂亮的不可一世。
池妄咬着烟,虚虚睨了她一眼,又对手机那头交代,“多带把伞。”
乌发雪肌,素面朝天,杏眼巴掌脸,左眼下的泪痣生动。路梨矜是那种清汤寡水的甜美,算不上多惊艳的脸,池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子印象深刻。
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再多说点儿的话,是一首歌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