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的时候只顾自己好看,倒是没有留神这些,沈温瓷仔细端详时穗挑出来的几张,似乎恰好印证,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她垂眸,低喃:“你是说,他喜欢我?”
时穗没注意听,“嗯?你说什么?”
沈温瓷羽睫微闪,摇摇头,好像也不重要了。
时穗感觉她情绪好像低沉了下来,忽然想起这两人还在吵架,赶紧转移话题。
“你,你家那个帅哥今天怎么不在?”
“什么帅哥?”
“那个十七。”
沈温瓷反应过来,“姜时熹啊。”
“对对对!”
时穗那天来找沈温瓷,正好碰见他们俩抱着小猫在打闹,阳光啊,蓝天啊,少年与猫啊,简直不要太养眼。
以前沈温瓷和宋栾树在一起的时候,吵是情,骂也是情,而沈温瓷和姜时熹同样是吵嘴,却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怎么问起他?”
时穗吸了一大口枸杞水,“他跟你也搭。以前我以为我会磕你跟宋栾树的cp一辈子,但你知道的,一辈子太长了。”
沈温瓷一顿,无语,“那是我哥,同一个外婆的哥哥。”
时穗猝不及防杯水呛了一下,“咳咳,我就说怎么这么上头呢,原来古柯cp……”
遂点头,“嗯,我真有品。”
沈温瓷:……
-
沈温瓷没想到还会见到宋栾树。
那天刚好沈明霁临时有会不能送她,她在餐厅吃早餐,李妈她们把行李装上车,忽然欲言又止。
时间差不多,沈温瓷走了出去。
前院站着一个人。
他孤身而立,如山般挺拔的背脊没有一丝晃动。
天边的阳光撒落,点燃了天边的云朵,泻了一地的橘橙。
将近半个月不见,他脸色似乎有些惨淡,或许是因为身上这件白色衬衫,又或者是他那双异常冰冷静默的眼睛。
沈温瓷想到之前种种,心底发酸。
“你怎么过来了?”她喉间一紧,将酸涩咽下。
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宋栾树没回答,他喉结快速的上下滚动,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到了,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如果我不来,你又会像当年一样抛弃我。”
宋栾树目光固执,语气淡而清,却给了一个自己笃定的答案。
沈温瓷怔住,许久,轻轻弯了下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那你何必。”
何必像当年那样执拗,你明明,明明也不喜欢我,为什么如此执拗要跟我做朋友。
而沈
温瓷早早就被奶奶引导喜欢上了山茶花,其他花凋零都是一瓣瓣凋落,山茶花却在最绚烂时整朵花掉落,独能深月占春风。
宋栾树朝她招手。
“过来。”
沈温瓷怕情绪浮在脸上,有意回避,宋栾树却偏不如她所愿,单手揽住她的肩,低下头,声音低低的,“我对你一点都不重要。”
“人人都说你心软善良,可你偏偏对我心最狠。”
“……”
沈温瓷要赶飞机。
“我走了。”
她推开他,转身上了车,黑色的车窗升起,掩盖住一切,看不见里面的人。
车辆载着她绝尘而去。
像是幻梦一场。
车子疾驰,沉寂了数十天的对话框出现第一条消息。
[一路平安。]
十八岁,失春也无妨。
夏天的那一趟列车已经出发,生命从此鲜活铿锵,从此笃定具象。
第32章
那天傍晚,宋栾树坐在书桌前,左手撑着脸,右手的笔在手指间半天也转不出个名堂。
忽然窗外窸窣作响,他循着声音朝下面望,原来是落叶枯黄,终于随着风开始嬉用。
不知不觉秋来了。
宋栾树并没有刻意去记第一次见沈温瓷是怎样的,在他印象中沈温瓷一直都很漂亮,然后就是她总喜欢和自己比。
小时候比谁吃得多,后来比谁长得高,总之什么都有比一比。
有次一起玩游戏,她第一次玩,因为她不愿意跟他一队,于是他起了捉摸之心。专程拿着个会隐身的英雄,全程满地图贴着她射,她拿的英雄手又没他长,全程被虐。
后来听说她在家里饭厅安装了大屏,天天吃饭就看那个游戏的比赛。
他起初不信,听爷爷讲,沈家爷爷一向古板守规。沈家应该不会让她这样胡闹。
没想到下一次玩游戏,他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她不会蛮横的要强。
只要让她赢一次就好,不会多加纠缠。
品格端方,行为豁达,顾念自己的面子,却不会让人难堪。
他们其实不怎么玩得到一起。
宋栾树喜欢高山滑雪,越野赛车,帆船冲浪,而她喜欢看书,画画,喜欢博物馆和美术馆。
高考之前,他答应陪她一起看展的,可是他失约了。
两人的爷爷是宿敌,沈家的风吹草动宋家都会注意,那时付晋已经跟在了他身边,沈家的事他也知道。
可即便他比沈温瓷先知道她的身世,也无法做什么。
沈家内斗得厉害,沈老爷子前妻生得那两个儿子都搞不出什么水花,就把手伸到了沈三叔那里。
沈三叔家一儿一女,身世有瑕的沈温瓷,成了他们的突破口。
秋风扫落叶,比起讲道理和谈感情,宋栾树想要保全沈温瓷,就必须让沈老看到她的价值。
同时他心里更清楚,宋沈两家打擂台,沈温瓷就是沈老用来对弈自己的那枚棋子。
所以他故意带沈温瓷去找爷爷——他的对手需得他自己挑选。
他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呢,可是,他不自知。
他没想到沈温瓷是可以离开自己的。
在这一纸浮白中,他写他的春意迟,他绘她的枯藤枝。
-
假期结束,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开始。
进了大学的第二天,宋栾树成了助教,第二周被景周莫名其妙拉进了学生会,上了半个学期的课,被教授做苦力拉进来实验室帮忙。
除去学校的时间,他开始接收宋家的事情,跟着宋明出去应酬。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加起来,零散的空闲时间也被填得满满当当,意料之中的忙碌而已。
他本人倒没多大感觉,闲下来时只想捉紧时间睡觉。
闻钊开始觉得他忙点也好,忙起来不用想其他事,可一晃一个学期过去了,他们见面都少之又少。
那天闻钊在自家小院支起了烧烤摊,邀了几个人过来夜宵。
宋栾树最晚到,仍是那副矜贵高冷的模样,五官精致锋利,眼里黑沉沉的让人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室外只有廊下的灯照明,灯光昏惨惨,抬头望是一片阴灰的天色。
他坐下,景周给他倒酒,度数很低,却被宋栾树拦住。
“你这么晚还有事儿?”
他垂眸,“晚点还要看数据。”
景周惊讶挑眉,“你这教授把你当大三的使啊。”
闻钊一副你对他的实力一无所知的表情,“他教授已经让准备读研的材料了,还让他跟着实验室去参加比赛,结果这人不去,说准备去念个双学位。”
神人,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
“是不是那个数学建模大赛?听说决赛去德国比,我们宿舍还说能不能顺带旅个游再回来。”
院里有两株枝叶密生的老官槐,灯照过去,他的侧脸半掩在浓影中。
说到某个关键词,景周和闻钊不约而同朝宋栾树望去,见他毫无反应,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这帮人里宋栾树也不是年龄最大的,但他就是有本事让一帮人唯他马首是瞻,硬气得很。
暑假沈温瓷刚走那会儿,他们几个怕宋栾树想不开,陪他喝伤了,现在根本不敢提,生怕他情绪起来拉着他们喝酒。
酒过三巡,付晋来接宋栾树,闻钊顺带搭便车回家。
窗外夜色凝重,他开了窗,偏了下头,点燃一支烟。
闻钊第一次见他抽烟,“什么时候抽上的?”
宋栾树吁了一口烟,火星映亮他倦乏的眉眼,“中秋那会儿吧。”
中秋有个应酬,当时宋明人不在京中。而老爷子上了年纪,懒得不理这些世情俗务了,一应由他去周旋。吃饭的地方,有人递烟,左右推辞不掉就收了。
闻钊一听,也明白了过来。
中秋跟国庆连着,时穗说沈温瓷要回国的,结果没回成。
“你们最近都没联系吗?”
他笑笑,朝车窗一侧吐口烟,神色倦倦。
落地时发了张机场的照片,中秋节发了句你也快乐,只要他不主动,那手机就像死了一样,盖上土插上花,透透的。
一路上他沉静寡言,脸上鲜少流露什么表情,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熟悉如闻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临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此时此刻,路灯一瞬一瞬的投进来,他眉目疏淡的,一脸的意兴缺缺。
感觉挑起人家不痛快的事情,闻钊有些窘迫,突然灵机一动,“时穗朋友圈好像还有她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宋栾树掐了烟,“不了。”
其实那天山越居出来,他也生了一场病,不算多严重,只是反复的咳嗽。
彼时他在沈明霁那里知道了许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容不得他开口挽留一个要有所爱有所自由的人。
她离开那天,宋栾树是坐了夜班飞机过来的,只想多看几眼,好好道别,不能让她负气出走。
沈温瓷还是沈家人时,宋栾树觉得势在必得,她迟早是自己的,傲慢又讨厌。
等沈温瓷是她自己时,宋栾树才觉得那颗心被生生剖开,由她带走。
宋栾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很矛盾,很害怕。
害怕她过得不好,又害怕她过得太好。
-
短暂矫情后,生活依然很忙碌。
过前他又去了一趟锦州,踩着敲钟的点赶了回来。那会儿老爷子熬不住夜已经睡了,宋明和袁以宁俩夫妻在等着他。
宋明的老婆,宋栾树叫她袁妈。
她给他留了饭,又特地等他回来吃。那过年必吃的饺子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到宋栾树嘴里时面皮已经又软又腻。
“味道不好就不吃了,我给你重新下新的饺子。”袁妈心疼道。
宋栾树摇摇头,说没事。
宋明拉着自家媳妇儿的手,让她坐下别忙活,转眼看宋栾树心事重重的模样,也默默长叹一口气。
“事情不顺利吗?”
宋栾树
心不在焉,嚼着食物放空,根本没在意宋明在说什么,“嗯?”
袁以宁轻啧,不满意地拍了一下宋明,“让孩子喘口气吧,吃着饭呢还问公事。”
宋栾树咽下食物,才回神,“顺利的。”
袁以宁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笑了笑,“我们阿树穿起正装也帅气,男子汉气概十足。”
他被夸得一愣神。
宋明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他成长的很快,尤其是这半年,沉稳内敛,不知不觉他已举殇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虽说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注定背负很多,但宋栾树的压力,有一大半都是他造成的,宋明对这个孩子是欣慰,又心疼。
“那孩子……还没跟你和好?”
“…….”
宋栾树忽然一顿,卡壳一样,脑子和身体都转不了。
宋明见状,忽而叹气,“要不要去看看她?正好假期,你……”
“不用了。”他说。
餐厅静静的,零点到来,客厅的时钟的布谷鸟在报时,室外传来爆竹的响声。
-
大年初二,宋今禾回国了,宋栾树中午有事出去了一趟,下午回来时就看见宋今禾坐在客厅里哭,哭得还挺凶。
“哭什么?”
宋今禾两眼泪汪汪,一见他哥,抬头泪水顺着太阳穴就流进了耳朵里,“哥!那个鸟追着我啄啊~什么鸟啊跟个二货一样!”
“嗯,它本来就是个二哈。”
“我不管!我今天要和鸽子汤!”
“……”
往事的回音袭来,他想起,以前也有个人天天嚷要喝鸽子汤。
宋栾树看着边哭边抓狂的妹妹。
不过她可不会只受气,按她的节奏,她该一边喝鸽子汤一边把小美绑在钢琴架上折磨才解气。
宋今禾抬手在他眼前晃悠,“哥!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鸽子汤有,让景周带你去。”
“那哥你呢?”
“我有事。”
“不是,我是说你报销吗?”
“…….报。”
年关过去,又是一个新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