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觉得我来德国没有告诉你让你很生气,觉得这么久不联系让你觉得不舒服,想要和好求个心安,那更不需要。因为那只是你不习惯而已,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是。”宋栾树的心窒了一下,唇色有些泛白。
好不了,宋栾树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去平复,每天都想避开关于她的事情,可结果呢,他还是来了。
沈温瓷苦笑,“我不想跟你和好,你又不喜欢我,我还要跟你做朋友,我找虐吗?”
他淡漠的眼底晦暗不明,全身绷紧,坐在椅子上,全身紧绷,交握的手因为过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节,宛若尊静默的雕塑。
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打着他的心脏,要他直面机缘这回事,有些话现在不说,往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
“我喜欢你的。”
“一直以来,非常喜欢。”
“……”
宋栾树迫切想要去解释,指尖却不住地颤抖,语气也透着紧绷,“我知道你纠结自己的身世,我不希望你在最脆弱的事实看不清自己的心而选择了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喜欢你。”
直到她离开,宋栾树才醒悟过来,自己实在是太自以为是,总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总以为她还会一直在他身边。
“你理由还挺充分的。”她唇角扬起,并没有因为他表露心声而缓和眼底的坚定。
深情与疑虑如浓雾版蔓延,他们站在十字路口。
沈温瓷拿出来个棋盘,“这样吧,你跟我下个五子棋,赢了我,我们就和好,你输了,就麻溜走人。”
宋栾树执黑子,先行。
沈温瓷下其他棋可能没什么胜算,但五子棋却强的可怕,灵活多变,当年连教她下棋的沈老都招架不住。
她不动声色,堵他。
下了十个子之后,宋栾树开始皱紧眉头。他的黑子被牵制着,在棋盘上七零八落,战况惨烈。
他白皙的指,捻着墨色的棋,精神紧绷。
刚堵住了她一颗棋,沈温瓷淡淡开口,落子,阵成,说:“我说过了,我的棋艺很好的。”
由此开始。
她手中的白子势如破竹。
到最后,宋栾树只有被牵制着去堵的路。
局势分明,最后一步,对方土崩瓦解。
沈温瓷看着宋栾树,眸光温和沉静。
他不说话,握着棋子,好半晌,看着气数已尽的棋局,无法再动一步。
柏林下雪的早春,宋栾树黑发被汗水湿透了。
她说:“宋栾树,你输了。”
和好不了。
沈温瓷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远到他快要失去她。
沈温瓷看了他一眼,忽而笑了,伸手,温润柔细的手拂过棋盘,兵戈鏖战,一切归零。
“虽然不能和好,但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宋栾树抬眸看她,满眼悲戚。
“你可以跟那男的分手吗?”
“?”
“哪个?”
“今天撞门那个。”
姜时熹?沈温瓷不明就里的眨眼。
旋即,“你有病吧。”
“……”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相信爱和分别并不一定是相悖的。
她重新开了一盘棋,让他一吃了一回败仗,尝过一次被拒绝的滋味。
宋栾树时常被爷爷耳提面命那楠城的沈温瓷。
她明净温柔,狼性佛心,以菩萨心肠对人,以金刚手段做事。有不伤人的教养,亦有不被人伤的气场。
他年年都去楠城,专门学了那拗口的楠城话,也以为往后年年皆会如此。
不料横生变数,两人分离。
还好,还好她身边没有其他人。
-
飞机落地,来接机的是宋明。
他衣衫整洁正派,估计是刚散会就过来,手里还拿着文件在看。
宋栾树做进后座,两人寒暄了几句家常,晚风吹过,宋栾树喊了一声爸。
宋栾树很少喊宋明爸爸。
他用这个称呼,似乎想要唤醒一点宋明对自己的怜悯。
“我想跟着你。”
宋明闻言,忽然沉默的转头看向他,那眼神分量十足,只一秒,收回目光后沉沉叹口气。
“我去和你爷爷谈。”宋明笑了笑,“宋家有我一个反骨仔就行,你别去触老爷子的霉头,老宋家总归都是你的。”
“爸,那不一样的。”
宋明发觉少年的心事越发难猜,“什么不一样?”
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树影,宋栾树想起临行前沈温瓷说的话。
她说,感情于之她,不过是生活的调料品,只有感情不是负累的时候,才有意思。
“我们天生熟悉这套为男性而设的游戏规则的,只需要按照主线任务走,终点一定会有一个等待被拯救的公主。”
可是她不一样,如若不参与主线任务,可能既做不了公主,又落入一片永远解锁不了的地图。
人人都喜欢你漂亮,温柔,但宋栾树只希望她强大。
“阿树,有时候太过在意,会让人忌惮。沈温瓷身后是姜家,人人都知道你待她不同,包括她,你的底线她一清二楚,可是她想什么你却无从所知。”
一个人行走江湖,除了真才实学的资本,还得要有手段,以及自控力。
对感情的自控力。
三言两语放出来,已是宋明的教诲。
宋栾树声音低下去,“可若她无人在意,我会不开心。”
十丈红尘,他喜欢的女孩子,总有左右他的力量。
一室寂静。
少年赤诚,让人怎么忍心唱衰。
宋明笑了笑,一派轻松,“那爸支持你,追女孩子是得主动一下,不能总让她先找你。”
追女孩子什么的从宋明口里说出来,宋栾树掩饰的摸摸鼻子,这也太直白了点。
宋明嗤笑,“付晋不说,你爷爷可能不知情,但我消息灵着呢。初三那年你出去比赛,压力太大跑出去,不就是沈温瓷去找你回来的?毕业那晚,两个人在操场被教学楼上的学弟学妹用手电筒撵着跑。”
宋栾树脸一阵青一阵红,窘迫起来。
人生海海,先有不甘,后有心安。
-
德国留学,地狱开局。
沈温瓷成天不是写报告,就是在写报告的路上,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两人都很忙,只是宋栾树时不时总要膈应她一下。比如在她赶论文焦头烂额的时候给她发大海的照片,在她即将入睡的时候突然来个电话问她吃了没,诸如此类。
出国第三年,沈温瓷收拾包裹润回家过年,霍望远在西南上大学,那时恰逢沈明霁离婚,家里冷冷清清。
霍望远不知道去哪个同学家玩,带回来十几只乡下鸡,成天在院子里咯咯咯咯。
白天咯咯吵死人,晚上上了餐桌,看着连吃九顿顿鸡,沈温瓷愁眉苦脸。
“沈温瓷,李妈问那石头怎么办?”
“啊?”沈温瓷还在愁晚上的鸡是白切还是手撕,随意挥了挥手,说:“随便吧,别白切就行。“
霍望远:听不懂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要不要我找个师傅帮你开石?”
沈温瓷诧异,一脸疑问,“杀鸡要什么师傅?”
“我说石头。你房间那个石头。”
霍望远顿了顿,“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这是宋栾树让周游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还以为你跟他吵架故意视而不见呢。”
嗯……都没张嘴,她是真不知道。
夏天会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又是一年毕业季。
时穗拍毕业照那天,沈温瓷前一天跟她聊天说要答辩回不来,本来想改天拍的,但闻钊几个朋友们约好了过来捧场,也不好改期。
时穗这几年也变了很多,那头桀骜的红发已经成了稳重的黑,大三那年去她爸公司实习第一天就被保安挡在公司外,也是流传了一段历史。
大家拍照比耶,心照不宣的给沈温瓷留了位置。
在倒数三秒时,沈温瓷却突然出现弥补了空位,盛夏阳光下,她微笑起来,山水温柔,一如初见。
像是冥冥之中又心灵感应,她们齐刷刷回头,尖叫,跳跃,相拥而泣。
被挤到一边的闻钊:“……”
校园一角的树下,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看不出花样,但觉着丝光熠熠,倏忽间,那花朵枝叶便浮凸出来,华美异常
她身穿一件素白色的裙衫,腰间系着一条浅蓝色的缎带,长发如墨披散而下,清冷的眉眼,像两江柳叶丛中的清泉,整个人显得十分清冷淡漠。
她静立不语,眼观鼻、鼻观心,就仿佛与周遭这纷繁嘈杂格格不入。
电话里,宋栾树正在抓狂。
“你在哪?”
“京城啊。”
“你一声不吭回去,不跟我说?”
“今天时穗拍照啊,付晋说你还有会要开。”
“那算什么!我他妈的过来陪你答辩,你抛弃我!”
“抛弃什么的,也太难听了。”
“就是抛弃!我要报警抓你!”
“祝你顺利。”
“沈温瓷!”
时穗在不远处招手喊她,沈温瓷没说几句就挂断了,跟时穗在室外晒了一下午,又有时差,晚上就没跟她们一起出去。
姜家阿嬷知道沈温瓷过来,一听到动静就出门迎接,她看到沈温瓷是控制不住的喜悦和慈爱,牵着她进去。
“姜时熹那个小混蛋自己跑回国了,不等你是吧。”
“没有啦,他被小舅舅叫回锦州啦,小舅舅说要给他找事情做,不然他太闲了要惹麻烦。”沈温瓷在阿嬷面前拆台,笑嘻嘻的。
两人说话间,姜老爷子走了出来,沈温瓷上去同他问好,他仍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时隔四年未见,面前的人威严中又带着几分熟悉,让人莫名有种亲切感。
“阿瓷。”一个爽朗浑厚的声音。
沈温瓷抬头,是一个像西幻文学中优雅风度翩翩的绅士,“舅舅!”
那人缓慢走到她面前,脸上挂着笑,“好久没见到你了。”
从外面走进来的大舅妈接话,“天天出差,别说小坏丫头了,我看爸妈都快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
大舅舅坐下,声音从容,仿佛带着一种雷厉风行的决策性,任何事情都对他不构成威胁,“阿瓷,有没有兴趣接手劲风?”
沈温瓷呼吸一滞,心绪震动。
我就说嘛,这大舅舅好几年都没见着一次,怎么一回国就见到了。
劲风科技,主推新能源开发。新能源最近在商圈打得火热,准确的来说已经火热了许多年,市场几乎饱和,劲风沦落空方,可以说是例外,也可以说是必然的趋势。
沈温瓷在国外这些年也有关注一些,劲风也曾出现在她的围剿名单中。
沈温瓷从容应答:“这次的空方是谁?”
“金阙。”
第35章
隔天,周游在新荣园院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沈温瓷比四年前更面无表情,冷得更加不动声色,更不容揣测,控制局面,永远居于上风。
周游把自己查到的消息推到她面前,“劲风的现任执行人,陈云礼。”
沈温瓷乍一听这名字,有些惊讶。
仔细看了看资料,也大概了解了为什么是他。
“帮我找个调研员,评估一下劲风。”
“要空房资料吗?”
她摇头。
周游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昨天她来电说要劲风的资料,他以为她看上了劲风,要和空方打擂台,吃下劲风,怎么这会儿口风一变,反而要评估?
沈温瓷回来这两天连轴转,作息全乱了,这会儿脸色都有点差。
“劲风的团队应该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已经放出话,不接受任何调研。”周游察言观色,闲话少说,“明晚毓泰有个庆功宴,我帮你约陈云礼,调研的小组我让他们待命,你们那边谈好,一周内给你结果。”
沈温瓷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正好新荣园的服务员把打包的抹茶蛋糕送了上来,提上蛋糕,离开了新荣园。
楠城奢华会所之一,唐捐山庄。
当年圈里流传着关于沈二被流放的言论,就在众人以为联姻破裂,有机可乘时。
那位睥睨陈规,目下无尘的宋大少,在沈温瓷面前做足了温和周到的样子,把人护得严严实实。
后来沈温瓷出国,都以为她被沈家边缘化了,没想到时隔四年,她一出现,仍是焦点。
她难得花了全妆,唇上朱红,眼皮珠闪,薄薄地一层闪片,整张脸都立刻滟光四射,姿态舒展,华灯之下,美得头发丝都在发光一样。
初露面,架不住众多老总盛情,沈二还算给面子,但一波接着一波的来,脸上越来越冷,胃里越来越烧。
沈温瓷为人冷清,在人情交往上颇为不求上进,对今晚这种明摆着“以酒会友”的场合兴致缺缺。再有敬酒,端个葡萄汁就跟人碰杯,若是有不上道的人再劝,她也淡定摆手说海涵,顺势把霍望远当成炮灰推了出去。
情面上过得去,沈温瓷演技一流地跑了。
这一溜,倒也不全是因为酒量不行,她主要是为了出来找人。
找时穗。
转了一圈,终于在三楼宴会厅的露台上找到了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