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栾树眼皮微颤,足足沉默了两秒,喉间发出一声笑,轻而易举地连人带被的抱了起来,帮她环上自己的肩膀,让她翻身趴在自己身上。
“哪里差了,我觉得全世界你最会讲情话。”
这个人铮铮铁骨,滴水不漏,要听她服软不是易事,要听沈温瓷一句情话,他当然要激动得落泪。或许这就是爱得太多要得太少的福报吧,但她这样一示爱一纵容,他就觉得像清水里浸泡的一颗糖,那点甜意瞬间四溢出来。
沈温瓷的枕头,改成了他的肩头,面对着他趴在他怀里,手和脚依然不肯离开他半分:“……宋栾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什么不知道?”
“宋栾树。”
“我知道。”
“嗯。”
第68章
这个中秋,宋栾树没有陪沈温瓷一起过。
台风似乎通晓人情,知道不能扰人团圆,一大早便阳光万里。
沈温瓷留在楠城过中秋,宋栾树回到京城也有一场意外会面。
退思园,从大门进去,茂密葱茏的竹子沿着小路错落有致地站成两排,翠绿的竹叶则在顶端逐渐合围,形成了一个圆拱形的屋顶,浓烈的阳光就这样被隔绝在外。
古香古色的建筑前站着一个卷发男人,一种风姿,两段颜色。少年之俊秀,青年之清俊。好像那种会每天买一束花的浪漫诗人。
“稀客。”看见来人,男人低笑着点评。
在商圈里,不管做什么生意,到了顶尖的层面圈子都是互通的。圈子里,宋退思名声很大。人人都知,做生意里面要论学识,宋退思绝对数一数二,再加上情绪稳定,心性一流,几乎没什么人、没什么事,能够动摇他半分。
宋栾树那头中规中矩:“宋董。”
宋退思疏朗地笑了声,“见外了。在家里头见面,你叫我一声堂哥就可以。”
宋栾树没客气,从善如流:“堂哥。”
事实上,彼此心里都清楚,这声“堂哥”并非客气,宋栾树叫得起。他跟宋退思少年时就认识,仅仅通晓姓名却无交集的那种认识,但如果按照礼数,宋栾树和他同宗。
宋退思创办津淞药业时,研究所设在了国外,产品各项试验临床报告都准备齐全,却卡在了海关审核不能在内地销售。也就是那一年,宋退思一帆风顺的事业遭遇了瓶颈,他一手创立的药品项目前期投入巨大,如果无法如期上市,研究所的资金链会断裂难以维持其他的产品研究。那时产品堆仓,身为津淞掌权人的宋退思顶在前头,一次次宴请客人打探消息。
水深火热之际,拉了他一把的,是宋栾树。
宋栾树这个“拉一把”的决定做得非常出格。
宋栾树比宋退思年纪还小,宋退思出来‘闯江湖’时,宋栾树还在爷爷的羽翼下初尝权力的滋味。利益互换的酒局上,毫无筹码的宋栾树用一杯酒将人脉推到了他的面前,不得不说宋栾树兵行诡道,剑走偏锋,更是独具慧眼:他笃定宋退思的津淞绝不会止步于此。
此后,果然不出所料,如今的津淞稳坐药业龙头,宋退思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今晚,宋栾树显然是有备而来,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堂哥,金曌关于医药的部分占额并不多,但有地理政策优势。港城的药物试验基地,希望堂哥考虑考虑,如果能跟津淞旗下的药厂资源整合,相信会给津淞带来可持续的发展。”
宋退思一笑。
世家多诱惑,宋栾树在失去宋老这一层重要庇荫后,接手宋明的金曌集团,其中遇到的艰难险阻,宋退思有所耳闻。
他这一趟来,不提及当年半分恩情,一开场将谈话调子定得那么高,看起来势在必得。
宋退思稳坐津淞多年,自然有能抗衡宋栾树的能力。
他不疾不徐,“阿树,我让你叫一声堂哥,也不是白占你便宜,你的条件可以对我直说。”
跟聪明人谈事,就是这点好。
双方都会觉得拐弯抹角是浪费口舌。
“我要百健的马家。”
他的话,让宋退思有些惊讶,“百健集团,马家是持股最多的董事席,而且在华人圈,马家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只要堂哥不插手,我想我还是有把握的。”
简简单单几个字,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却扑面而来一阵杀气,剑花寒不落,少年意气风发。今天与其说是宋栾树和他谈合作,倒不如说他是给他面子,提前知会一声。
宋退思已经明白其中用意,“马家最近在内斗,他们研究的方向想改,但有人墨守成规,现在内动动荡,你如果需要资料我可以给你。至于津淞是否下场,我得看时机是否合适。”
宋栾树点头。
“当年,这个提议我跟你说过,你并没有意愿,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
宋退思耸肩,“我无意窥探你的生活,但我需要考察你这个决定的忠诚度。”
宋栾树倒是很爽快,笑笑道:“堂哥,你还记得当初我把你带进包厢前,说的那句话吗?”
宋退思顿了一秒,亦同他痛快交换条件。
“都聊完了吗?”
来人身材高挑,一头秀发披肩,干练的长款风衣衬得她明艳大气。她手里拿着个托盘,宋栾树见着她,低声称了句表嫂。
陈颂宜点头,“堂弟。”
宋退思眉尾一挑,把她手里的托盘接下,“你们怎么认识?”
“之前在祖祠见过。”陈颂宜忙着招呼客人,“堂弟,吃蛋挞呀。”
托盘里的蛋挞,造型奇特,堪比远近闻名的仰望星空派,宋栾树微微一笑,说了句还有事便抬手告辞。
送走客人后,两人重新坐下,宋退思疑问:“你这次又放了什么在蛋挞里?”
“田鸡。”
“……”怪不得那小子跑那么快。
“你这堂弟还挺嚣张的。”陈颂宜咬了口蛋挞边边,下一秒,直皱眉。
宋退思见状,直接拿了过来,“他爷爷是宋启华,换作是你,怕是更嚣张。”
“你这话说的。不过,他是为了什么气性这么大?这种家庭,不该谨言慎行吗,他不怕被他爷爷修理吗?”她的语气有着浓烈的担忧,但宋退思知道,她担心的不是宋栾树。
“为了他的小青梅。放心,他做事很干净,不会连累到我。”
宋退思笑了笑,把那面目全非的蛋挞咬了一看,然后露出跟她刚尝过时一样的表情。
陈颂宜给他递了杯水,玩笑似的说了句宋家出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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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沈温瓷和时穗在庭院里喝茶,边闲聊,边撸猫。
闻钊也在。
沈温瓷昨晚没睡好,早上宋栾树走后又忙了一阵,中午一觉睡到下午,他们到时,她才刚起来醒神。
“不是说早上过来吗?”沈温瓷在主位一坐,探身在茶柜里拿出个茶罐,往茶壶放茶叶的时候随口问。
早上刚吃完早餐那会儿,时穗就打电话说要过来,结果一挂电话,人就没了影儿。
“上午你家不是来了亲戚么,你招待客人我过来添什么乱。”
她勾了下唇,语气悠悠,“你怎么知道上午来了亲戚?”
“……”
时穗轻咳,跟身旁的面面相觑,随后飞快移开目光。
一旁热水咕噜噜的沸腾。
沈温瓷侧眸看了眼,唇边的笑意加深,演技拙劣的两个人。
她有条不紊地摆弄着茶具,“闻少怎么没回家?中秋不是放假吗?”
闻钊抓了把花生,笑道:“你还不知道嘛,我这哪有什么放假不放假的,真有事还不是随叫随到,飞一趟京城也不少时间,还不如让我喘口气呢。”
“人民公仆啊,”时穗调笑,顺带抓了一把他手里的花生仁,“对了,怎么不见明霁哥?”
“你找他干嘛?”沈温瓷听着稀奇,“听李妈说是到单位去了。”
时穗摆手,“我哪有事情找他,我就是好奇。”
黄茶提神醒脑,冲泡起来也独具观赏性,沈温瓷特地选了套清透的茶具。
热水一去,那芽头冲向水面,悬空挂立,徐徐下降于杯底如金枪林立,又似群笋出土,或有的芽头从杯底又升至水面,有起有落。
“好奇什么?”她将茶汤倒入六曲花口杯,放到他们面前。
直接在茶园中拣选芽头采摘的蒙顶黄芽,汤色黄亮,没有绿茶的鲜爽,不苦涩,是那种蒙蒙的香。
时穗没有什么品尝的心思,努了努嘴,神秘兮兮张望了下四周,小声道:“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为情所困是什么样子的?”
沈温瓷顿了顿,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回想了一下,最后给了一个很寡淡无趣的回答:“没见他有什么样,非要说的话,就更工作狂一点吧。”
“……”
八卦还没聊完,被一个闹钟声打断。
时穗一听这动静,条件反射地吓了一跳,“这个催命的声音吵到我的天灵盖了,快关掉!你这个点调闹钟干什么?”
沈温瓷关掉了闹钟,然后起身往庭院外边走起,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查岗。”
时穗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闻钊听了,神色一顿,莫名的扯了扯嘴角。
宋大少怎么想的,沈温瓷哪里有需要别人照看的必要,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来意,看破不说破而已。
院里水池养着一群红艳艳、胖乎乎锦鲤,一见有人来,一下涌在池边来求投喂,但沈温瓷缺没有。
她拨通了宋栾树打电话。
昨晚的夜谈。
宋栾树为了哄她睡觉把身边几个人的近三年来的糗事都快说完了,夜色幽幽,情绪上来,他还得控诉一下她。
说起某次应酬,宋引棠一晚上接了十八个电话,宋栾树突然回忆起那时的心境,拇指与食指捏她两腮,叫她脸颊上的肉嘟起来,同她说:“别人家女朋友都会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回去,不能喝过头,不能酒驾,就你!什么都不管我,出去应酬也没有电话过问,怪不得别人都以为我没有女朋友。”
沈温瓷嘟着厚嘴唇,含糊地为自己辩解:“那不是他女朋友,那是他老婆,三天前人家领结婚证了,还发了朋友圈。”
那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样子可爱得要命,宋栾树也不说女朋友也能管这样的话,毕竟沈温瓷以前还说过她是个很有分寸的朋友,不会管他抽烟那事。
“那我们也结婚,你就能管我了。”他拈花似笑非笑,话里话就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好像他说的是已经既定的事实。
下一秒,她整个人忽然被人腾空抱起来,再睁眼时,己然和他面对面。她看见宋栾树正一脸兴味地望着她,那么从容的表情,好似已经把她看穿。
她听见他缓缓开口,冷静又沉稳的声音:“我照顾你,你来管我。”
果然,他己经把她全部看穿。纵然她的说群九曲十八弯,但对他而言,要看透
她复杂说辞之下的真心实意,却不是件难事。
电话响了半分钟,沈温瓷手指在水面点了几下,有两条小鱼游了过来。
“在哪?”
“刚从堂哥那里出来。”
“什么堂哥?”
“宋退思,认识吗?津淞那个。”
“嗯……知道这个人,你找他做什么?”
“没,爷爷交代来拜访下长辈。你呢,今天应该也挺忙的吧。”
“我还好,早上来了几个,招待了一下他们就找爷爷去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想我?”
池里的小鱼不怕人,沈温瓷手伸进去水里,它还绕着她的手指转。
她没有正面回应,“快到晚上了。”
“晚上怎么样?”
“想抱着你睡觉。中医说了,睡觉是最好的补药,和爱的人睡更是大补。你知道的,我从小体虚,免疫力差……”
沈温瓷还在绞尽脑汁胡诌,却被宋栾树的一句话打断,之后默默挂掉了电话。
他说:“这个睡觉,是名词还是动词?”
“……”
第69章
一通电话结束,沈温瓷回到刚刚的位置上,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可言状的红。
天气转凉,沈温瓷里头是两件套的针织裙,短款的米色上衣,嵌珍珠纽扣,白色羊绒包臀鱼尾裙,双手顺着曲线理好裙摆落座,姿态端正优雅。
肌肤白皙,脸颊上隐约透出的红,如细腻通透的羊脂玉。
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变,但却让人有种她笑意充沛的感觉,比刚刚多了几分生动。
时穗和闻钊一看也知道这岗查得怎么回事,很识趣的当起了睁眼瞎,转头心照不宣地研究起了小美身上那件衣服。
小美被老爷子带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阔气了起来,鸟模鸟样的,多了很多小衣服,花花绿绿的,还有斗篷。
“这衣服谁做的?还挺有趣的。”
“估计又是爷爷不知道在哪抢的吧。”沈温瓷给小美喂了几个瓜子,突然问了句:“闻钊,你大学真的染过红发?”
“你怎么知道?”他表情一滞,有些尴尬,但没表现出来。
大学时期,时穗就一直是红色长发。闻钊追人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一见钟情就把人家初恋给撬了,但也就生猛了这一回,之后即便孔雀开屏,也开得小心翼翼。只敢暗戳戳地弄个同款发色,还是一次性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