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临春阙——长安小郎君【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1 14:45:18

  “这是条人命,又干系咸京治安,也算是你的职责,为何不管?”露微瞧不明白谢探微的脸色,复转向小婢:
  “昭成寺是佛门清净地,女客本少,岂有人敢白天到此行凶?既行凶时又无人发现,便是没什么动静,难不成贼人是你夫人自己放进门的?可还记得当时房中情形?”
  句句切中要害,谢探微根本追不上露微这聪明的脑袋,只有一叹,替她捏着心。
  小婢无依无靠,能将王氏入土为安已是不易,想来还是哭哭啼啼不停,“奴婢回来时,房门开着,屋里就只榻上凌乱,夫人……夫人浑身……奴婢不想污了夫人名节,所以才不曾报官,毕竟,毕竟她还一直在等着家君回来与她重修旧好。”
  “杜石羽去哪儿了?当真没有回来过?”谢探微抢了一句,脸色肃穆,又将露微拉到了身后,压了压眉眼,不让她再说话。
  谢探微分明是官差问讯之态,声调严厉,小婢一惊,更不知轻重,只颤道:“没有,没有,家君听说是去了南营州找什么旧友,就再没了消息!”
  “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
  小婢再无所知,瘫软在地。
  露微至此,百问丛生,硬拖着谢探微走远了几步,问道:“你不是知道杜石羽去了南营州么?还问什么?难道你怀疑王氏是被杜石羽所害?可杜石羽已经休妻了,又千里迢迢回来杀妻,这没有理由啊!”
  谢探微一个问题也解答不了,只将露微深深揽进怀中,“微微,听话,我现在送你回家,然后就去查这件案子,有结果了就告诉你,好不好?”
  “我跟你一起去!”谢探微的异样明显,露微早已察觉了。
  “不行!”
  谢探微斩钉截铁,喊得近乎呵斥,尽管看到露微神色一惊,却也没有心软解释。
  ……
  回家路上,两人不言一语。
  露微不时打量谢探微的表情,却都见他目不斜视,透着不容侵犯之感。她从未见谢探微如此正色,就算最初犯禁被抓,他过来质问,也不如现在骇人。
  难不成王氏之死深有玄机?
  “你想怎么查?从何查起?”
  到了崇贤坊坊门下,分开之际,露微终究试着问了句。然而,谢探微也毫无松懈,只将目光稍稍低了:
  “我自有道理,你信我便是。”
  说了等于没说。
  露微知道是不能从这幅冷淡的面孔里问出什么了,想了想,一点头,转身走了。
  坊门离赵府还隔着条街,原是怕惊动家人才在此处分开,可露微虽未迁延,转过街来,却也没有进家门。
  她是没问出什么,但不等于脑袋空空。
  王氏白日受辱被害,却无人发觉,那来者只能是熟人,才可让王氏主动开门,行此奸事。然则,王氏素来善妒,都是因为深爱杜石羽,便被休之后还是希望破镜重圆,那便断不可能让别的男人近身。
  而设若是寻常的作奸犯科之徒,也不会选在佛寺作案,那么,凶手十有八九只能是杜石羽。可正如露微反问谢探微的那句,杜石羽既已远奔旧友,与前妻一刀两断,又何必千里杀妻?
  不过,露微虽一时难解此问,却知道关键在于找到杜石羽,若能证明杜石羽已回咸京,便可直接报官提人来问。
  那杜石羽能在何处呢?杜家的老宅已随杜石羽罢官封没,不大可能成为他的藏身之地。然则,露微很快又想起了一处,便是杜石羽蓄养私娼的保宁坊外宅。
  择日不如撞日,露微想去探一探。
  ……
  谢探微目送露微直至不见,便直接奔赴了皇城金吾卫官署。到时,晏令白正与诸将查问军务,他知道谢探微今日是夜间上职,此刻出现不太寻常,便很快将人叫进了职房内室。
  谢探微也不必晏令白问,关了门,一刻不歇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虽急又稳,毫无遗漏:
  “阿父你想,李元珍是正月抵京的,王氏便是正月出事的,若当真杜石羽也随李元珍回来了,那凶手八成就是他。我猜王氏是不是知道杜石羽勾结李元珍之事,但杜石羽走时匆忙,如今便回来杀人灭口。”
  晏令白听来不算惊讶,扶着谢探微的肩,“杜石羽离京后,我其实已命人探查过王氏,只是旁观其举动,并无收获。如今看来,事情倒越发明朗了。”
  谢探微点头,心中也越发清晰:“先前赵家流言四起,阿父说过是李元珍身边有个熟知赵家内事的军师,才能有此计谋。那不就全对上了吗?杜石羽是赵太傅的门生,数十年的交往,恐怕都是看着赵家儿女长大的,岂不深知内情?!”
  晏令白沉思了片刻,负在身后的手捏紧,半晌忽一皱眉,“这些话你没有同露微说吧?她问起来,你是怎么回的?”
  想起露微的反应,谢探微只是后怕,直是叹气摇头:“她也就是不知道大事,若知道,那脑子快得,恐怕阿父你都追不上!我唯有告诉她去查案,查出结果再说。”
  晏令白不知该喜该忧,却都不能显露面上。
  ……
  保宁坊在咸京南角,距离崇贤坊所在的城西颇有些距离。露微既不便动用家中车马,走了一段,又怕来回时间不够,便想起雇上一辆马车。
  马车倒是随处可见,但正当她向街边车夫招手时,忽是一匹疾驰的马儿在眼前刹住了――
  “微微!为什么还没回家?”
  分开不过两三刻,真是冤家路窄。
  “那你呢?就在大街上查案?
  谢探微不答,跳下马来,也不由露微分说,抱起人就塞上了马背,“这次我非得看你进家门!就是惊动你父亲我也不怕!”
  这马背比露微人还高,她无可逃脱,可更不想就此放弃,情急之下倾身按住了谢探微拉高的缰绳,“你先听我说!若我知道杜石羽在何处,你信不信?!”
  露微的动作险些惊了马,幸而谢探微反应及时,将人稳住,正没了耐心要生气,这话却让他猛然失了神,“你说,什么?”他紧握缰绳的手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谢探微,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露微再猜不透他的心思,可表面的举动是很浅显的,“我不瞒你,我带你去,你也告诉我,好不好?”
  ……
  保宁坊,安乐巷。
  两人站在正对巷口的树下观察里头的情形,巷子并不深,从东到西就只五户人家,而目标在东头第一户。天时还早,也时有行人进出,似乎并无特殊之处。
  为免杜石羽就在此处,直接惊动,谢探微先拦人问询了一番,却连着几个都说那一户早没人住了,再问及宅子的主人是谁,也都说并不清楚。
  “住这么近都不清楚,哪有这样的邻居?别的不知,那王氏来捉奸,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当时闹得全城皆知,此事竟也不提?我们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露微只看着巷内自顾地分析着长短,待回头再看谢探微,这人只是叹气,无奈地紧:
  “微微,也许杜石羽并不在此,我们回去吧。”
  谢探微尚未坦陈一切,但露微的坦然,却让他不能再放任回避,只有陪着走一趟。他亦自责,该早些想起来,露微卷入这些事其实比他还早。
  然而,露微既又点明了怪异之处,便是不肯轻易离开的,皱眉道:“谢探微,现在不是你敷衍我的时候。”
  谢探微无谓为自己解释,将露微的手牵得更紧,“跟好我,不要松开。”
  谢探微护着露微走进巷内,但除了看前路,也留意着路过的门户,都是闭着的。到了第一户前,正要先听听里面的动静,却忽然吱呀一声,门自行透开了一条缝。
  如此,内边似乎也没有动静。
  谢探微侧脸看向露微,并不踏步,也未再推门。
  “怎么了?”
  谢探微脸上一无表情,露微看不出他要做什么,便放眼门缝之间,只觉扑面一股凉风。
  巷道不宽,夹道而生风,也是冷的。
  人呢?尚不到申时,刚刚还在巷中行走来往的人忽而都没了,只剩他们二人了。
  不对,不对,只有五户人家,家家闭户,哪来的行人?!
  四目相对,露微骤然读懂了谢探微的意思――可,来不及了――就是这一刹,左右门户中突然冲出数个人影,两人肩后猛被一推,立刻倾身撞进了门里。
  力道极大,防备已晚,即使谢探微千钧之际勉力拉住了露微,二人还是绊在门槛上,一齐重重倒地。
  “微微!”
  落地的后劲让两人又在地上蹭出几步之远,谢探微始终不曾松手,顾不及包围院中的蒙面人,只先将露微拽到了怀中。露微惊得魂魄离身,目光一顿一顿。
  门户已紧紧关上,这一进院落已与外界隔离。
  “你们可知天子脚下,伤了金吾卫是何后果?!”
  谢探微是行伍之人,他之惊并不是怕,此刻扶着露微站起身,先报上家门,环视一圈,已有定论:
  “你们是听命于杜石羽,亦或是,李元珍?”
  环立院中的蒙面人皆手持刀剑,谢探微此言一出,便有为首一人跨出列来,逼近言道:
  “不管是谁,你们来错了地方,就别想活着出去!”
  “是吗?”谢探微轻笑,目光凛然直视,略一低头,与露微耳畔递话,“微微,闭眼,别看。”
  露微没有完全失去判断的意识,方才听见李元珍的名字,在极度震惊之下,竟反而恢复了几分心神。她知道,谢探微没带随身的佩剑,是想夺了此人的剑。
  她不能只是闭眼不看,还需谢探微分心,而是要给他足够的施展空间――“谢探微,一切小心!”
  说话的同时,露微用力缩下身躯,从谢探微臂下脱出,曲着身子退到了院廊的柱墩旁。
  就这眨眼的间隙,谢探微抬脚一踢,正中此人举剑的手肘,手松剑抛,被他一跃稳稳拿住。再下一刻,原本对准谢探微的剑锋便已刺破了这人的咽喉。
  血迹飞溅,寒影四射。
  “谢探微,小心身后!”
  只一见血,剩余的几人都冲向了谢探微。露微已不知惊吓为何物,眼睛跟着剑锋游走,生怕谢探微被从盲处偷袭。
  谢探微是上过战场的武官,只觉这些人虽招式极快,却仍不算什么大场面,剑刃挥挑扭转之间,又已取了数条性命。
  然而――
  “微微,快躲开!!”
  露微只是一直紧紧靠着廊柱,可眼睛从没为自己防着,听到谢探微高喊时,身侧已刺来一剑――
  剑锋停在了耳畔。
  谢探微先一步刺穿了这人的胸腔,而剑锋未尝一停,倒转刺去,顷刻间取了身后扑来的两人性命。
  所有人都解决了。
  “没事了!没事了!别看,别看!”
  谢探微丢了手里的剑,一把将露微抱入了怀里,血污的脸上到此时才显露无尽忧急。可露微还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满地尸首,鬓边的发丝上正有血珠不断滴下。
  “谢探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竟……差点,我竟差点,要了,我竟差点要了你的命啊!”
  谢探微五内颤抖,捧住露微的脸,喘息不已,“微微,你看着我,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你不知道会这样,不怪你!不怪你!”
  血泪在脸上混沌,露微再也说不出话来,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终究失去了意识。
  “微微!微微!”
  谢探微自顾喊着,却没发觉,他们身后有一人步步靠近了。
  【作者有话说】
  小谢:今天展示了一下武艺,杀几个人玩玩
  微姐:玩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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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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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石出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昏沉一梦,似梦似真。
  露微再睁眼时,躺在一张宽敞的榻上,然而,这屋子她不认得,守在榻下的人,更让她不可思议。
  “谢探微呢?”
  相视片刻,露微断然将心绪从惊疑中剥离开,目光冷静,亦表露十分的戒备。
  对面的人也并无太多分明的表情,“他一人,对十人,却只沾了他人的血,自身毫无损伤,想必战场骁勇,万不能敌。”
  露微自还记得当时的场面,也听谢探微自己说了并没受伤,然则,她还不及检查,所以这答非所问的话,反是能令她安心的。
  毕竟,这话出自国朝最善治外伤的医官,姚宜苏之口。
  “我问你,人呢?”
  姚宜苏将身躯挺直了些,却又低了低眼,“在外头马车里,有阿林看着。我用针刺他椎穴,能让他睡上半日,有话同你说,不想他来打搅。”
  保宁坊那条巷子深有奥义,这已是明显的事实,但目前能确定的就只是杜石羽和李元珍有联系,也不过是听谢探微与人对峙时提了一句。中间还有太多的谜团,恐怕也不止是谢探微不肯相告。
  所以,姚宜苏虽然也是个谜,却是带着谜底来的。
  露微愿意听他说。
  “说吧,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何时成了李元珍的人?”
  姚宜苏平视露微,目光似定住,缓而才道,“若我说,我是为了你,想借他的势,你可信?”
  露微一顿,想来合理,却又无法疏通,“从我父亲贬官到近日流言,无不牵扯李元珍,我一直不解赵家究竟与他有何过节,可他虽贵为亲王,却似乎并无实权,你借他什么势?既借了,却不是对准谢家,打压谢探微,又如何叫做为了我?”
  姚宜苏深深吸气,眼中渗出一丝笑意,“露微,你焉知他没有对付谢家,而你既有此思谋,又岂不觉,赵家、谢家,还有那位晏大将军,三者实则是如一的?”
  “什么叫,三者如一?”露微没听懂,但莫名打了个寒颤。
  姚宜苏添了几分笑意,却是越发冷静的,“李元珍密图悖逆,居心难问,至今已有二十年。”
  露微活还没活足二十年,姚宜苏也不过二十六七,而这话的重音都在压在了“二十年”上――露微已知晓分量了,不再思问,专心地听姚宜苏说了下去。
  良久。
  “露微,姚家门第不高,又中道衰落,我先前所学所为皆是为了承续祖业,可如今,我把自己交给李元珍,只是为了你,这下,你可信了吗?”
  露微听来虽表面纹丝未动,心里却已几番波澜,但她也并非承受不来,“李元珍用你,定是知你底细的,他难道不忌讳你与楚王妃的旧交?如此,你竟也能信他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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