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就挨了一巴掌,阮承林让她吵得心烦:“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若不是你非要将晓月嫁给裴冲,会有今日的事?”
“现在出事了,就将问题都推给大哥大嫂,你怎么说得出口?”
郑巧慧被阮承林打怕了,不敢回嘴,但心中是不服气的,赌气瞪了女儿晓月一眼。
还不是她一自己没用,选错了人。
“好在丞相大人护下了清弛,否则他年纪那么小,被关到牢中定要受罪”阮晓柔心力憔悴,劝道:“你们就别吵了,相信清欢姐姐会想办法救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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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阮晓月没说一句话,只靠在牢门旁仰头看着高处的窗户透进来的光。
她还没到二十岁,人生却已经到了绝地。
自从入了大狱,总时不时想起些往日的事来,才发现,自己不止眼瞎,还心盲。
太子府设宴时,阮清欢给过她忠告,说裴冲不是可托付之人,让她慎重考虑。
后来她又提醒自己,说裴冲想打阮家钱财的主意,她却以为阮清欢是顾意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
还有祖母那晚劝她和离,她为什么就没有快刀斩乱麻呢,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裴冲不择手段的将主意打到清弛身上?
这一次清弛幸运躲过了危险,那是因为有徐前辈护着。
可万一那晚徐前辈没来呢?
她不敢往下想。
就这么静静看着外面,从日光初露,到光线刺眼,再到日幕西沉,月华清冷……
爹娘和晓柔都睡着了,她看着睡在草垫上的几人,唇角浮上一抹苦笑。
家人是因她入的狱,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轻轻摸向身下,将事先藏好的碎碗瓷片拿在手中。
月光打在粗糙的瓷片上,泛着丝丝寒光。
阮晓月抬眼看向窗户后,将衣袖撩起,握着瓷片的手微微颤抖,在手腕上映出一片阴影。
锋利的瓷片划破皮肤时,没有一点声音,疼痛让她紧紧咬住嘴唇,手上手动作却没停。
阮晓月之前很怕疼,更怕留疤痕,可眼下,这些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她只想结束这一切,结束她给家人带来的灾难,也结束自己可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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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清舟走后,阮清欢时常回家陪陪祖母,近来这段日子,因为子墨留在阮家,公公婆婆也时常往阮家跑。
马车上,孟素秋瞧着瘦了一圈的儿媳妇,心疼道:“清欢呐,现下阮家二房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知道你心里担忧,不若你同鹤安先住回娘家,等事情结束再回来。”
阮家二房入了大牢,一般人摊上这事,吓都吓死了,她能如此冷静处之,心性已属难得。
“不用了娘,我一回家,母亲便将我往家里赶,我只回去看看,无事便归。”
近来鹤安也很忙, 因为江杰突然筹备亲事,同皇上告了假,如此一来,裴家的案子便交由鹤安主审了。
孟素秋闻言,知道亲家的担心,便也不再相劝。
马车停在阮府门口,刚下车就见爹娘慌张跑了出来,一看就是出了大事。
见到女儿,阮承富顿时有了主心骨,上前拉住阮清欢:“出事了,出事了。”
孟素秋见状劝道:“亲家公你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云芝将支支吾吾的阮承富推到一边:“刚刚刑部来人传话,说是晓月想不开自尽了。”
阮清欢:“……”
第140章 必须得给圣上一个交代
好吵啊!
周围有好多人的声音,有人哭,有人在说话,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月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是一死了之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姐,一定要挺住 ,千万不能有事啊。”
阮清欢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乱作一团,心情无比沉重。
在得知阮晓月自杀的消息时,她也害怕了,真怕她就那样死在牢里。
好在他们赶去的及时,经过一天一夜的诊治,好歹命是保住了,只是失血过多,人什么时候能醒来,还不好说。
已经三天了,大家越发担心,阮清欢劝道: “二叔,晓月现在无性命之忧,还是不要打扰他,你们也回西院歇着吧。”
阮承林闻言,点了点头,率先出了门。
阮晓柔提出留下来照顾姐姐,阮清欢没有反对:“若你累了,就在软榻上歇息。”
房中安静下来,阮晓月微微将头转向内侧,藏住了眼角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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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巧慧出门后并没回西院,而是等在院门处。
待到阮清欢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清欢,这次……谢谢你。”
恨了她这么多年的郑巧慧突然这般,阮清欢有些意外,上前想将她扶起来,却扶不动:“二婶,你别这样。”
“是我错啦,是我害了晓月,该死是我呀。”在女儿出事之前,她从没觉得自己有错。
她苦心筹谋算计,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她为二房争地位有错吗?
她想让女儿嫁个好前程有错吗?
她想为清弛打算有错吗?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她运气不好,没能得偿所愿而已。
可当她看到女儿那张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面容时,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将她从前的认知击得粉碎。
还有地上她留的几句话,对她没有一句抱怨,只说自己没用……
她知道,女儿是怕她会内疚。
也是在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这么多年来,她的心思都用在了争名逐利上,就说清弛长这么大,她又照顾过多久?
她费尽心思做的一切,带给家人的却全是痛苦。
“二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应该往前看,前路漫长,一切都来得及。”
郑巧慧哭着抬头,有些话,她就算再不愿开口,也得硬着头皮说:“清欢,我和你二叔可以为裴家的事陪葬,可晓月她们是无辜的,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谋反呐。”
谋逆大罪,诛连九族。
郑巧慧如今已经绝望了,可她不能眼睁睁搭上孩子们呐,此时此刻脸面尊严,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是。
阮清欢和夏莲一起将人拉起来。
夏莲见二夫人如此,又气又无奈:“二夫人不必如此,我家夫人为了你们的事,陪着丞相大人熬了三天三夜,总算查出些线索,如若不然,你真以为自己求几句,就能出了刑部大牢吗?”
阮清欢:“二婶放心,毕竟是一家人,我和大人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郑巧慧闻言,长呼一口气,心中有一堆话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临走时,夏莲叮嘱:“二夫人,老夫人并不知二房的事,您可别说露了嘴。”
郑巧慧郑重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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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三堂会审。
林秋棠被带上堂来,面对台上神色肃穆的大人,她吓得两腿发软,跪倒在地:“罪妇拜见大人。”
这一路上,她都打定了主意,无论问什么,她都一概不知,将事情都推到裴冲身上。
鹤安坐在正中,主要由两位大人问话。
结果可想而知,问了近一个时辰,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出来。
两位大人提出用刑时,林秋棠果真怕了,但刑训之苦和性命比起来,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毕竟,她同裴冲干过的那些事,只怕死十次都不够。
二十大板下去,林秋棠已经喊不出来了,如此一来,也审不出什么来,便又押回牢中。
谋逆大案,牵扯皇子,两位陪审的大人压力山大,偏偏鹤安全程一句话没说,让人心中越发没底:“丞相大人对此怎么看?”
“既什么都没审出来,那便明日继续。”
“那若明天再审不出呢?”
“后日继续。”
两位大人哑然,提醒到:“大人,圣上下旨,只给十日时间呐,若这十日时间破不了这案子,咱们可都要被问罪。”
鹤安起身:“难道两位大人有更好的办法?”
两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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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阮清欢刚回来,就见四个身影进了书房,其中两个是江齐、江明,另外两个没太看清。
她知道鹤安身边有四个侍卫,但极少见他们同时出现。
可见裴冲这案子的确棘手难办。
十天时间,必须得给圣上一个交代。
江齐时常在府上,一下就听出书房外面的脚步声是夫人的,见大人没反应,便打开了书房的门:“夫人。”
几人也见礼:“见过夫人。”
“你们不必多礼。”
鹤安将事情安排的差不多,最后补充了几句后,便让几人离开了。
见阮清欢脸色不好,知道她在为阮家二房的事忧心:“人没事就好,夫人不要太过忧心。”
阮晓月在他身边落坐:“夫君,我一直以为心里是厌恶她的。”
阮清欢靠在他肩头,她今日心情莫名的失落:“在二房出了贪墨银两的事时,将二叔他们赶到别院时,我心中是高兴的。”
那一刻,她的确有种胜利的快感。
因着她知道裴家会出事,扯不断阮晓月和裴家的姻缘,那便让他们自己往火坑里跳,绝不能连累了爹娘和祖母。
可今日,二房真的出了事。
初时她也没想太多,因为相信鹤安一定能为二叔他们讨个公道,最多也就是挨些板子,受些训诫,不会累及性命。
也算给阮晓月长长记性。
可今日听到她寻死的一刻,那种心脏不受控制往下沉的感觉是从没有过的。
鹤安:“你从未想过害他们,甚至一直想帮他们,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既然做了选择,无论好坏,都要承担后果。”
阮清欢轻叹一声:“如果我在一早便如实相告呢?”
“本相都不知的事,你又岂会知晓?”
阮清欢:“……”
阮清欢哑然。
鹤安说的不错,原书中,裴家非但没倒,还霸占了阮家家财。
所以她一直以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保住阮家,只是情节巨变,朝着无法预知和控制的方向发展。
第141章 谋害亲夫一家,不该死么?
大理寺牢中,受了杖刑的林秋棠有气无力的趴在草垫上,高处的小窗有月光照进来,映出那脏兮兮的囚服上面一道道血痕。
她内心绝望,不知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次。
早前将裴冲当做唯一的依靠,现在连最后的依靠都没了,既要面对大理寺的严刑审问,又日日担心裴冲会暗中对她动手。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她都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此刻, 她是真的后悔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和他扯到一块。
粗重的呼吸声中,林秋棠缓缓闭上眼。
“秋棠……秋棠……”
刚刚有丝睡意,闻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秋棠缓缓睁眼,发现周遭的火光暗淡了许多, 依稀可见牢门的方向立着三道影子。
两男一女,模糊不清。
“你们是谁?”有了上次刺客的经历,林秋棠下意识往里面躲去。
“秋棠,你好狠的心呐。”
“秋棠,你怎么能害展儿呢,她可是你的夫君呐。”
这声音,分明是婆婆……
怎么可能?
她早在林秋棠过门不久便因病离世了,难道……她变成鬼来为裴展和公公向她索命了?
“咳咳……咳咳咳……”
这咳嗽声……
每到春秋两季,公公都会犯咳疾,一咳便要十天半月方能好转……
她虽强自镇定,声音却是颤抖的:“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她的目光转向一语不发的男子,那人骨瘦如柴,低垂着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一点反应。
月光打在人身上,林秋棠认出那件衣衫,裴展死的那晚,穿的正是这件衣衫。
突然,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缓缓抬起头来,随着身体挪动,发出骨骼的咯咯声。
林秋棠脸白如纸,她下意识暗中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让她找回一丝理智的同时,整个人也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她能感觉到疼,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来人呐,有鬼啊,快来人呐!”
她的喊声在大牢内不断回响,却没有一丝回应,不远处坐着的狱卒如同没听到一般,趴在破旧的桌子上睡觉。
林秋棠只得让自己镇定下来,盯着身着裴展衣衫的男子大喊:“你们不要在此装神弄鬼,我是不会怕你们的。”
这回,那男子似乎有所触动,发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秋棠,你真的不怕吗?”
眨眼间,那人竟越过牢房的栅栏出现在林秋棠面前。
这下,她再难以淡定,顾不得身上的伤往角落挪蹭。
她是真的怕了,想要说话却牙齿打颤:“你你你……是是裴冲害死你的,要索命你找他去。”
“那你呢,与小叔苟且,谋害亲夫一家,不该死么?”
眼见着他一点点逼近,林秋棠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辩解:“我是被逼的,是裴冲逼我的,怪只怪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啊,这都是裴冲的主意,我如果不照做,也得死啊……”
林秋棠双手捂着脑袋不敢抬头,半晌后又突然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裴展,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我还为你生下一个孩子,你就放了我吧。”
往前逼近的裴展闻言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当年你出事时,我便有了身孕,为了保下孩子,我骗裴冲说孩子是他的,为了隐瞒我们的关系,他将孩子送去了卢城,只是具体送给谁抚养,我并不知情。”
裴展强压下心中激动:“都这个时候了,你竟为了保命,编这样的谎言?”
“没有,我说的全是真的,不信你大可去找当时接生的婆子查一查。”
裴展心绪激动,甚至感觉不到手心的湿热:“不论如何,你杀了我与父亲是事实,是时候该偿命了。”
“不不不不不……”林来棠已经退无可退,只一味的磕头:“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儿,救救你,放了我吧,我将知道的全告诉你,你去找裴冲,是他该为当初的事偿命。”
此话一出,面前的影子终于不动了。
抖如筛糠的林秋棠得以缓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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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外,得知一切的鹤安见到失魂落魄的裴展,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即已明了,本相自会还裴家大房一个公道,只是……”
裴展踉跄跪倒在地:“裴冲涉嫌谋反,裴展不敢奢求能保下性命,只求丞相大人定要帮我查清林秋棠所言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