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全是撞墙而死,总衙已经把消息封锁,就只漏出来这么一句。
  “鲁忠怎么说?”
  “总衙那边发下话来,说这群人失心疯了,满口胡言乱语,供词做不得数,仍按原判。”
  苏露青朝立政殿的方向看去。
  难怪……
  ……
  两案于明面上告于段落,太阳还没落山,苏露青难得早回府。
  她回来时,见秦淮舟不在,便将新的“田契”压在金锭下。
  自己往另一张书案边坐下,翻开一本书,心里琢磨着追查失踪账簿的新方向。
  直到屋内忽然亮起灯火,她才堪堪回神。
  “怎么不点灯?”秦淮舟收起火折子。
  目光落在案上,从金锭底下抽出田契,看了半晌,“我何时――”卖过田给你?
  本是平静的面容上跟着溶满匪夷所思,“私自伪造田契,你可知,此举是什么罪名?”
  “伪造,是无中生有,”她理直气壮,“秦卿看仔细了,这上面是裴郎的指印,裴郎也已收过银钱,契约已然生效了。”
  “我何时――”按了指印?
  眼见着面前的人忽然靠近过来,秦淮舟心里的惊疑还没落下,又跟着裹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应该是懊悔之前的大意吧,他在心里想,她是乌衣巷的人,有得是手段。
  这时再回想昨夜那场点唇,当时她引着他用拇指沾口脂时,他就应该立即醒悟喝止的――
  “不然……”耳边声音像带着蛊惑,继续把他往深渊里骗,“你让裴郎来证明,这指印,是不是伪造的?”
  这事没法明断,真论起来,哪张田契都有问题。
  秦淮舟明里暗里都吃了个哑巴亏。
  苏露青很满意他的反应,眼见着玉容泛出薄红,眸光里的冷意被懊悔与恼然反复烘烤。
  她慢慢抽出被他紧攥着一角的“田契”,取而代之搭上自己的手,在他屈起的指节轻点两下。
  状似做小伏低,“那,不作数了?撕了如何?”
  她听到一声认命似的长长的呼吸声,“……明日观礼,早些回来。”
第42章 第42章
  田契之事勉强说开,两人各自梳洗,准备就寝。
  苏露青坐在梳妆台边,卸下簪钗,梳顺头发。
  目光不经意一转,忽然从镜子里瞥见秦淮舟已经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卷书,正凑近灯烛随意翻阅,不由得有些意外。
  以往两人同处一室时,这人都是端着一副样子,等在最后的。
  或许是她注视的时间有些久,镜中映出的人似有所感,忽然抬头,目光从书上转向镜子,视线通过镜子与她对上。
  她仍一下一下自然地梳头,见他看过来,开口问了一声,“明日观礼,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十匹绢。”
  苏露青回身看向他,“不愧是富商,随便一出手,就是十绢。”
  绢可做衣服,也可以像银钱一样流通。
  如今一匹绢约莫近三百钱,十匹差不多是一个七品官的月俸了。
  “张武侯毕竟是开明坊内的武侯,日后少不了打交道,如此也算行个方便,更何况……”
  秦淮舟说着,又抬头往她这儿看过一眼,“如今这田一分为二,一家之田分做两半,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果然,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对田契之事耿耿于怀。
  心里想着,面上已经展开笑意,“那自然是郎君爱怜,架不住妻子央求,只得分一块田到妻子名下,总归郎君家大业大,一块田而已,分出去也无伤大雅,算是一颗定心丸喽。”
  似是听到秦淮舟发出一声轻笑,“如此一来,田里的把式也要单算,这又算什么?”
  “这个么……”
  苏露青早已想过说辞,“算是各有各的打算,相互不插手。”
  相互不插手,秦淮舟心中明了,她这算是借此话知会他一声,今后两边各查各的,莫要节外生枝。
  他没马上开口,只垂下眸光,落回到书上。
  灯火照亮书页,最亮处泛着光,一时看不清光点里的字。
  心里跟着叹一口气,还真是……
  过河拆桥,得鱼忘筌。
  跟着点点头,“固所愿也。”
  眼前忽地晃过一片阴影,抬头看到她往床帐边走来,打算起身的时候忽然改了主意,动作顿了顿,仍维持着靠坐床头的样子。
  冷不丁说道,“听闻今早乌衣巷打着大理寺的名义,进了靳府,查看过屈靖扬的遗物。”
  苏露青的步子一顿。
  靳府这段时间一直闭门谢客,表面上不与外人接触,但这消息倒是往外传得够快。
  “别处还不知道,只传进了大理寺,”秦淮舟说着话,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意有所指,“白日里杨少卿专门来问过我,是不是给乌衣巷发了什么手令。”
  他只给乌衣巷发过一道手令,是在当初两处衙署同查鸿胪客馆使臣遇害案的时候。
  只不过这道手令后来被苏露青钻了空子,又反复用了几次。
  为此,他们之间曾有约定,手令只剩下最后一次使用机会,显然,这最后一次机会,被她用在了靳府。
  苏露青只思索一瞬,走近床帐边,“这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秦卿公务繁忙,这等传言,也要分神信吗?”
  说到这里,她接着也抛出一个消息,“听闻昨夜光福坊靳府附近,有过一场搏杀,其中一方似是大理寺。”
  她观察着秦淮舟的反应,“大理寺不慎落于下风,途中有人解围,是老秦侯?”
  昨晚他忽然搬出老秦侯来,明显是算准她不会一同前去拜见,正好借此机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听完大理寺来人的回禀。
  秦淮舟面上不动声色,阖上书卷,“那道手令,用过不可再留。”
  两人的态度说明一切。
  “明日观礼是什么时辰?”苏露青重新将话题说回张武侯儿子的那场婚事。
  “酉时。”
  苏露青算了算时辰,“也好,观礼结束,倒是能赶在宵禁之前离开。”
  秦淮舟看她一眼,“喜宴之上宾主尽欢,主人家会提供住处给酒醉难归之人,张武侯会提供的住处,八成便是那处茅舍。”
  观礼之人多是如张武侯一般的百姓,像这种难得能放松玩乐的日子,大家定然会不醉不归。
  到时,就算观礼的客人不多,声量也大,酒醉以后若有人想要到处走走醒酒,也是个很好的理由。
  更何况,观礼地点,是在开明坊内。
  苏露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矮身搭坐在床沿,“唔……茅舍,是个好地方。”
  说着话,身子往他的方向倾,“不过,到时若是多方客人在茅舍同歇,人多眼杂,秦卿确定能应付得过来?”
  秦淮舟靠在床头,没动,先以目光测算两人的距离,跟着开口,“苏卿还要考校?”
  “考校么,倒也谈不上。”
  苏露青直起身,改为跪坐在一侧,目光仍是落在他身上。
  月白寝衣熨帖的偎在他身上,身前衣襟因着靠坐的动作,略略有些敞开,向外不经意的曲出一点弧度,隐约露出一小片玉色,经侧方灯火一晃,便也似摇曳生光。
  她慢条斯理挪进帐内,偏目光一直萦绕在他周围,像打量,像观察,也像借此时机思索,该怎么让他听从自己的指使,做希望他去做的事。
  秦淮舟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只是去观礼,不是参加鸿门宴,苏卿也不必过于警觉。”
  苏露青笑道,“秦卿难道忘了,见微知著?”
  秦淮舟回视她,“其实,只要与先前一样便好,太明显,容易过犹不及。”
  “秦卿说的有道理,只是不知秦卿所说的明显,是如何明显?像这样?”
  说话间,她抬手轻按在他垂在身侧的腕上,力道不重,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虚虚地控住他的脉门。
  腕上传来的异样,让他垂头看去一眼,另一只握着书卷的手又紧了紧,想了想,还是搭在身前,随后屈起一条腿,是随时准备着起身的姿态。
  “苏卿言重了,这不过寻常而已。”
  “这样啊,”苏露青点点头,手沿着他的手腕,向上,虚虚扶在他的小臂,“那处茅舍,秦卿去过多次,对里面的布置应该很熟悉吧?”
  秦淮舟没料到她会忽然说起这个,微愣了一下,点点头,“的确如此。”
  “茅舍各处屋子相隔甚近,隔音自不必说,加上屋内空间狭小,虽有放置床榻,但比起这个来……”
  她以目光丈量帐内,床帐宽大,两人夜夜睡在此处,中间楚河汉界鲜明,两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相隔千里,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那处茅舍,做得到如此么?
  秦淮舟跟着也想到那边狭小的榻。
  本来就不是安居之处,只是充作客舍,临时招待一二,至于能宿在那里的人,本也是秉着“凑合”二字。
  耳边传来她毫不掩饰的揶揄,“冬夜不比盛夏,这般在外徘徊一夜,人恐怕可以直接送去冰井务了。”
  “苏卿说笑了。”他侧过头,看她悄无声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人更是近在咫尺,眉眼浸润在灯火里,瞳孔映着灯光,黑亮如点漆泛金。
  身周萦绕的是一种干净到极致的气息,似清润山泉,涤荡一切混沌。
  这个距离,的确是适应那处茅舍窄榻的最合适的演练机会。
  手下的温度在攀升,烛火猛地一晃,大概是窗外的风吹得猛了,烛火险些被压灭,骤暗复明时,屋内炭火也迸出几簇火星,传来哔哔剥剥的几声。
  苏露青往帐外看去一眼,手上不经意逶迤到贴近他胸口的位置,这次能明显察觉到他呼吸时带出的起伏。
  寝衣薄,衣料子照寻常相比更软,也更贴身,因而任何蛛丝马迹都被清晰显现出来。
  察觉到掌下的变化,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秦卿还是觉得,观礼之后,需要留下么?”
  留下就要宿进茅舍,睡在茅舍窄榻上,和她一起。
  她刻意加重一点手上力道,“到时候……过近的距离,避又避不开,该怎么决定,秦卿可想好了?”
  “查案时常有极端情形,苏卿遇到这种时候,会如何做?”秦淮舟竭力保持语气平稳。
  但身体的表现骗不了人,尤其骗不了苏露青。
  她感觉着掌下愈发明显的起伏,善心大发的松了手,改为撑在身侧,距离上虽没有拉远,倒也算给他留下一些回转的余地。
  然后才道,“自是不能错过蛛丝马迹,迎难而上。”
  话音落,她直视他的眼睛,“秦卿有此问,是在给自己找认同的理由么?”
  深眸涌动一层波澜,不知是被灯火照染的,还是因着热度攀升,玉容之上似有红晕,浅浅的一层,薄而又薄的融进玉的肌理。
  然后,她看到他额角处,被灯火晃着的,微微泛出的晶莹。
  ……好像试的有些狠了。
  握着书卷的手仍在收紧,书被卷出一种扭曲的折痕,连同整只手都僵作一处,骨节指节都泛白,维持着强撑出来的镇定自若。
  让她不免有些好奇,于是心里的疑问化为说笑,“看来,开明坊对秦卿来说,是一处必须要闯过的龙潭虎穴。那位靳御史真该多沐浴焚香几日,多去三清祖师座前发愿,保佑你千万不要查出什么指向他的证物,让他安安心心的在杀人毁证以后,继续稳坐御史台。”
  “……查明线索,搜齐证据,解死者冤屈,明要案本真,最后,还疑者以清白,降罪者以刑罚,”秦淮舟缓声道,“如此种种,本就是在其位所谋之事,没有什么闯过龙潭虎穴一说。”
  迂回是迂回了些,但她听得出来,他这话的意思是,明天观礼过后,还是要留在开明坊。
  便也点点头,“秦卿此言,令人佩服。”
  跟着随手一抽,将那卷书从他手底抽出来。
  这一下抽得猝不及防,余光里瞥见他仓促抓来却抓了个空的手。
  她没去看手里的究竟是本什么书,目光仍是锁在他面上,看他眼底反复烤出的艳色,恍若玉浸猛火。
  再然后,她调整了一番身形,似是要从上方覆向他。
  被锁住的目光轻颤,睫羽如蝶振翅,时不时投下一片阴影,呼吸是紧而若有似无的,像被人主动的拼命扼住,以此对抗天然的反应。
  又随着她的无限迫近,泄掉凌乱的气息。
  垂在身侧的手,和搁在身前的手一样,有时会试探着想要抬起,更多的时候是被紧绷的弦扯住,固定在原位。
  时间一息一息漫过,一息比一息漫长。
  极轻的一道声音忽地响起,像雾气里和着夜露一同下坠的叶子。
  “秦卿歇息时也要带着书一起么?”
  苏露青的手臂伸出帐外,将刚刚从他手里抽出来的书,放到帐旁矮几上。
  原来是在替他放书么……
  秦淮舟目光松动,微微松开手,“……多谢。”
  心里却还像是悬着什么东西,无处落地。
  目光随着身前的人移向里侧,看她枕上枕头,是要安睡的模样。
  缓缓换过一口气,他正要活动一下像是僵住了的身子,冷不防听到她问,“你当初到屈府想找的东西,现在在哪儿?”
  他的反应先于思量,“有线索指向靳贤,但――”
  意识回笼,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但没有确切证据,还要深查,对吧。”
  苏露青故技重施,这次没看他,仍是闭着眼睛,用一种均匀的语速,替他补足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但嘴边扬起的弧度骗不了人,她现在心情好极了。
  不用看也知道,秦淮舟如今的脸色一定精彩极了――可能眼神又冷又懊悔,眼角会晕出红晕,也许是气的,也许是自恼。
  她最喜欢看这样的秦淮舟。
  于是心情更好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嘴角继续轻快的勾起,很轻很浅的溢出一声笑。
  所以,他也那么执着的不肯放过开明坊内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是因为那个线索,同样也指向开明坊田地。
  但这同样也意味着,这些线索,有被他抢先占据的可能。
  这样想着,心情渐渐从起初的轻快,转为沉沉。
  身侧有衣料OO@@的摩擦声,过不多时,灯烛熄灭,屋内陷入黑暗。
  ……
  临近年关,各处都在走动,各处都很繁忙。
  乌衣巷里也堆放了许多由各处衙署送来的礼物,鲁忠筛过一批,余下的苏露青看过,挥手让梁眠安排分发下去。
  梁眠等安排完这些事,回到苏露青这边,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总衙那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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