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她一口回绝,“机会只有一次,你不珍惜,就错过了。”
秦淮舟正打算说些什么,外间又传来叩门声,是有事要秉。
苏露青这次没有起身,侧身往里面躺去,背对着他,“你去吧。”
“还不知是什么事。”
她提醒两个字,“赌约。”
“那苏都知就更要去了。”
秦淮舟又补充道,“无论如何,别院里安置的是女眷,苏都知出面,比我适合。”
……
来的是苏嬷嬷。
虽然她尽量拾掇了一番,但头发上沾着的灰尘,脸上没有完全擦净的熏黑,还有衣摆上像被火烧去一块的破损,全都落在苏露青眼里。
“侯爷救命啊!”
苏嬷嬷一看到秦淮舟,什么也顾不上,扑过去大哭,“别院失火,我家一娘子被困火海,就要被烧死了!”
苏嬷嬷说得夸张,等两人到了别院,看到别院被烧的几乎就剩了个空架子,彼此都有些震惊。
秦淮舟看着闻讯出来的管事娘子,“别院为何会失火?”
管事娘子因着一直在指挥救火,看上去也有些狼狈,先行了一礼,“回侯爷,起火时,众人都在休息,发现不对时已经蔓延了一片,如今火情不明,武侯已经在查起火点了。”
“可有人伤亡?”
管事娘子摇摇头,“万幸,只是有几人受了轻伤,不过没有大碍。”
这时候武侯也来回禀,说是起火点在厨房,应该是有火星崩到柴草上,继而蔓延成片。
苏嬷嬷在秦淮舟身后偷偷抹泪,“这是什么无妄之灾,说不定就是有人看不惯我家一娘子,故意放火要烧死她――”
管事娘子颇为不赞同的往苏嬷嬷处投去一眼,而后对苏露青二人说,“如今别院被烧,还请侯爷与苏都知示下,院中的人,要往何处安排?”
别院大部分都被烧了个干净,最后别院的人都被带回侯府,暂时安顿下来。
老秦侯得知这场意外,叹了一声,只说府中的事让二人看着办,自己继续在屋内清修。
苏露青坐在临时拨给裴昭的院子里,看众人忙前忙后,裴昭则一直站在她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一直站在身旁的人忽然跪下去,“苏都知明鉴,小女只是想说,小女对老秦侯的安排十分感激,已经答应认老秦侯作义父,以义女的身份留在侯府,将来定当尽心尽力侍奉老秦侯、义兄和嫂嫂。”
这番转变尤其的迅速,她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秦淮舟过来了。
果然,跟着就听到怯弱哀婉的一声,“义兄。”
身份定下,侯府便为裴昭办了一场及笄礼。
前来观礼的都是平素与侯府关系极近的宾客,因着日前裴氏遗孤的消息已在京中传过一轮,如今裴氏遗孤成为侯府义女,宫中帝后也派了晋阳公主前来观礼,算是给这场旧日唏嘘之事一个仁慈的安排。
但在及笄礼即将开始时,苏嬷嬷忽然神色慌张的将苏露青叫离席间,低声道,“苏都知,大事不好,一娘子不见了。”
“怎么回事?”
前来观礼的都是各府上的大娘子,及笄礼上众人都身着礼仪,以示对成年小娘子的重视,这时候及笄礼的主角忽然失踪,之后的流程也会因此受扰。
“半个时辰前,一娘子发现冠笄少了一支,着人去找,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娘子也不见了,去寻冠笄的婢子回来也说,沿路都没看到一娘子。”
“我只当一娘子心中紧张,到别处散心,时辰到了自会回来,没想到……”
苏露青一皱眉,“府中各处都找了?”
“刚刚已经让人到各处去找了,”苏嬷嬷满脸自责,“都是我不好,一娘子从昨晚就一直说心中紧张,担心及笄礼上出岔子,给侯府丢脸,我只是安慰她几句,今早开始忙着这些事,怕给她压力,也没太跟着她……哎!我真应该一步也不落的跟着她的!”
这时候,又有一名侍女面色古怪的跑来,先看了一眼苏嬷嬷,又看向苏露青,“苏都知……一娘子找到了。”
“找到就把人带过来,及笄礼要开始了。”
“不,一娘子找到了,就在她的房中,但是――”
那侍女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连声音都不自觉高了许多,立刻就引来席间靠近这边的几名宾客的注意。
“唉,此事……苏都知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第74章 第74章
裴昭所住的是独立于侯府中的一处安静院落,要穿过一片长长廊庑,过府中一片开阔人工湖,之后再转过一个弯,古朴气息十足的院门就掩映在一丛梧桐之后。
来回禀的侍女是府中新拨给裴昭的,这次也是她领着几个人沿途去寻掉落的冠笄。
“……婢子沿途找了许久,始终不见冠笄的影子,又想着会不会是落在房中了,便急着回去找。哪知道一娘子的房门不知被谁从外面锁了,婢子找不到钥匙,仗着胆子打开窗子翻进去,看见――”
“你快说,你看见一娘子怎么了?”苏嬷嬷急得不行,边走边催问。
“一娘子倒在房里,满脸都是血!”
“啊?!”苏嬷嬷听到这话,干脆跑了起来,“一娘子别怕!嬷嬷这就来了!你可千万别有事!”
这边的事本就引起众人注意,苏嬷嬷这么一喊,旁人不明所以,担心真出了什么事,也跟着过来照应。
一群人就这么到了院中,苏嬷嬷已经搬起石头砸开门上的锁,哭天抢地的冲进屋里。
又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精准的扑到苏露青身边,“苏都知,里面的不是我家一娘子!”
屋子里重新布置过,完全是侯门贵女闺房的模样,在装潢秀雅的屋子里,却有个小娘子倒在织花地毯上,满面鲜血,人事不省。
“你刚刚说,她不是你家一娘子?若不是,为何会穿着一娘子才会穿到的采衣?”
苏露青蹲身查看昏迷中的小娘子,问旁边的苏嬷嬷。
这名小娘子身上正穿着行及笄礼前的采衣,黑色镶朱红锦边,在之后的及笄礼上,她会在赞礼娘子的主持下,再在外依次添上钗冠礼衣,预示着自此成人。
苏嬷嬷嗫嚅着,“我也觉得奇怪……一娘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会认错,她的确不是我家一娘子。”
“这身衣服,府上做了几套?”她问随行的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恭敬回道,“因着日子赶得急,府中只准备了一套。”
苏露青看着地上的人,若有所思,这时候苏嬷嬷忽然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胳膊,“苏都知……她、她好像没气儿了……”
细看之下,这满脸是血的小娘子的确一动不动,一丝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侯府的及笄礼上发生命案,此事可大可小,她看向管事娘子,“守住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命令可都传下去了?”
管事娘子应道,“已经传下去了,现在各处都增派人手把守着,老秦侯那边也着人去禀告了,只是及笄礼马上就要开始,席上都是前来观礼的各府大娘子,如今裴娘子却下落不明,这事……”
苏露青闻言往四周看了一圈,跟着同来的也有几位大娘子,这会儿乍一见屋里出了死人,已经吓得面色发白,强做镇定。
她示意管事娘子,“先请几位大娘子去客房歇息。”
而后向着候在院外的梁眠使了个眼色,梁眠会意,带人离去。
等人都送走,苏嬷嬷再次来到她身边,“苏都知,我家一娘子还没找到呢,这小蹄子偷了一娘子的采衣穿,死了也是活该――”
她打断苏嬷嬷的话,“裴娘子如今还下落不明,你仔细想想,裴娘子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啊……一娘子就是有些紧张,不知道侯府认她做义女以后,要怎么安置她,和我说的也都是这些话……”
“清远伯世子后来可有去过别院?”
“他?”苏嬷嬷啐了一声,“知道我家一娘子不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他,除了那次献殷勤,送了把琵琶来以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差人传话那更是一句也没有。”
说到一半,忽然见苏露青一脸审视的盯着她,不由得磕绊起来,“苏、苏都知这么看我干什么?”
此时屋内只有她们两人,为后续查案考虑,地上的尸体还没有挪动。
两人站在外间门口,苏露青看着苏嬷嬷一脸防备的表情,面露玩味之色,“你家一娘子在及笄礼前突然失踪,你看到尸体以后,一不担心,二不害怕,倒好像忘了裴娘子这个大活人还没有找到,是知道什么,在替她拖延时间吧?”
“我、我当然着急了!但这里不是有苏都知你在主事,我就算再着急,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啊――”
……
与此同时,及笄礼的时辰已到。
赞礼娘子又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裴昭的身影出现,连苏露青等人也不曾回来,她心中焦急,目光不由自主落向正宾那边。
今日的正宾是晋阳公主,此时已端坐在正堂,等待见证这场及笄礼。
老秦侯也已落座,礼乐声已经奏过一阵,该出现的人却始终不见,他心下诧异,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身边管事悄悄来到赞礼娘子那边,“怎么回事?吉时都到了,人也齐了,裴娘子怎么还没来?”
“似是出事了,裴娘子一直不见踪迹,方才苏都知已经带人去寻了。”
“这可怎生是好,你再拖上一拖,我去回禀。”
听到管事的回话,老秦侯沉思着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
茶汤刚刚咽下,老秦侯忽然捂上心口,只觉得心口闷的仿佛被糊进一团膏泥,跟着眼前就是一黑。
管事吓了一跳,立即叫人,“快来人!老秦侯出事了!”
一场及笄礼因着接二连三的意外,彻底中止。
众人七手八脚将老秦侯扶去最近的厢房,然而刚推开门,就闻见里面莫名飘出的浓重香气。
“快,把窗子都打开通风,老秦侯闻不了这么重的熏香。”
“等等!屋子里有人?!这是……诶?侯爷?”
“里边这是……裴娘子……?”
“这、这……血?啊啊啊啊啊!”
仆从侍女各种惊呼声一时间混在一起,虽然众人都竭力让自己小声,但各式各样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还是将周遭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苏露青赶到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番情形。
桌上放着一把染了血的匕首。
秦淮舟被几名侍从小心的扶着,勉强坐在桌边,他身形有些不稳,整个人似是有些脱力,满身血迹。
裴昭则蜷缩在床帐里,衣衫不整,啜泣自责着,“……是我不好,我不该随意闯进来……”
“一娘子!!”
苏嬷嬷猛地扑到床帐边,抓过一件散落在外的外裳,一下子把她整个蒙住。
然后就放声大哭起来,“我可怜的一娘子,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怎会成了这样……呜呜……我该怎么向夫人交代啊……呜呜呜……”
苏露青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
屋内都是侯府的仆从,外面的人虽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只要打发身边人前来探听一番,就会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这件事发生的太巧,手段安排太过拙劣,但该有的效果已经达到――如果不算那间屋子里突然多出的一具女尸的话。
她先安排人出去安顿好前来观礼的宾客,又将两个管事叫到一旁,交代几句,
之后问过老秦侯那边的情况,得知郎中正在看诊,郎中说老秦侯许是犯了心疾,这才导致的突然昏迷。
多少放下心来。
她再次看向秦淮舟。
秦淮舟察觉到她看过来,挽起一侧衣袖,露出手臂上新划出的血痕,对她摇摇头。
帐内,苏嬷嬷仍在抱着裴昭痛哭。
裴昭则挣扎着放开苏嬷嬷,往苏露青这边行了一礼,“苏都知,我……”
苏露青抬手止住她的话,先问,“可有哪里不适?”
裴昭点点头,又快速摇摇头,“没、没有……”
然后俯身拜下去,“今日之事,全是阿昭的错,是阿昭误闯进这里,才……”
她说不下去了,又开始啜泣。
“秦侯呢?为何在此?”
“……席间不慎被打翻了茶碗,前来更衣。”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担心伤人,担心铸成大错,唯有自伤保持清明。”
她走到桌边,简单查看一番秦淮舟的伤势。
刀伤都在手臂,左臂上的伤口深些,右臂虽也有几道划伤,但看入刀浅出刀深的走势,应该是用左手划出的。
在她靠近秦淮舟时,恰好也听到秦淮舟低声对她说,“香炉,门,有问题。”
她不动声色退开,正好这时候管事娘子叩门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点点头,“知道了,把人带进来,就在这里查。”
门外进来几名上了年纪的老仆。
“苏都知这是何意?”苏嬷嬷看着往这边走来的两个嬷嬷,立刻拦在裴昭身前,警惕的看向苏露青。
“屋子里发生的事,有些说不清,”她看了看裴昭,又看向秦淮舟,“查验一番,可以吧?”
秦淮舟点点头,“请。”
然后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向屏风后面,坦然接受查验。
帐边僵持了半晌,最终帐帘还是被拉起,苏嬷嬷被留在外面,眉头紧皱,似有担忧。
两边都验过,得到无事发生的答复后,苏露青先示意管事娘子将裴昭带去别处安顿,另将苏嬷嬷单独安顿至另一处,又着人取来伤药,给秦淮舟包扎。
自己则走到香炉边,揭开盖子,捻出一点香灰,放在鼻端仔细闻了闻。
一股惑人幽香直冲颅顶,似有催情效果。
她把里面的香灰倒在帕子上,包好,做进一步查验。
又不动声色走到门边,看门栓的摆放。
里侧门栓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外侧的则露出一点,看距离堪堪能将门打开。
她在心中推演一番,应该是事先有人从外面把门栓拉上,然后在推门时,为了不被察觉,只稍稍拨开门栓,再快速推开门。
这样看来,府中不止一个内应。
看过这些,她迈步走出屋子,往另一边的厢房走去。
元尧一见到她,立即上前来问,“阿青,那间屋子里……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会儿才过来?还有,你……可还好?”
苏露青先行了一礼,“殿下久等。”
之后将及笄礼前后的事回禀一遍。
元尧皱着眉头,“看来这次是冲着侯府来的,和玄都观的事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