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体温要比水温还高了,他却始终冰冷。
偶尔落在她脸颊处的舌尖柔嫩冰凉,一如当初小蛇粉嫩的蛇信子。
方别霜被压在桶壁,感到浑身血热,蒸腾得她几要脱力了。
喘息都艰难。
反显得他给的任何一点凉意都难能可贵。
——他伸舌尖的时候,她竟因贪凉不想躲了。
意识昏昏间,她想到先前每次洗澡的时候,小蛇都会这样缠在她身上游动,“嘶嘶”地舔她。
她那时只觉得好玩。
“衔烛想把爱意都回馈给主人。才不是报复。”洗净她上身,他扣着香胰,握了她的膝盖。
使她无法再将两腿完全并起了。
“是不是要比主人自己洗要来的舒服?”他长指沿她膝盖往上,一路探到大腿内侧,卖着乖,“衔烛很爱主人。主人不要误解我嘛。”
方别霜大口吸气,浑身发红,撑都撑不住了,只能抵着他胸膛,目露乞求道:“我以后也不给你洗了,我不玩你了。你放过我吧。”
“不行呢。不洗的话,小蛇又脏又臭,还怎么上主人的床。”
少年沿她左边鼠蹊往下涂香胰,膝盖轻压着她的右腿,不让她并。
他手法温柔,说的话也软乎:“主人可以对衔烛坦诚一点的。衔烛只是条什么都不懂的小笨蛇嘛。舒服就是舒服,喜欢就是喜欢。主人都这样坐在我面前了,又瞒得了什么,骗得过什么呢。”
经他这么一说,方别霜真泫然欲泣了。
她向来脸皮薄,平时沐浴连芙雁都不准近身的。
此刻竟不着寸缕地让一个男妖精拿捏了。
她哪里知道养蛇会养出这种祸端。偏也是她昨晚自己说的,他在她眼里只是条蛇而已,对他绝不可能有超过主宠关系以外的任何一点多余情感。
他便占着这份主宠关系的理,迫她还向从前那般待他。
明知她接受不了的。
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衔烛没有理会她的抗拒,抬了她的腿,要为她洗臀侧了。
这姿态太过羞耻。她真要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方别霜恼得要踢他。
可她两腿早已麻软不堪了,哪里使得上劲。
小腿才借着水中阻力踢去,身下一个打滑,竟连着上身一块儿往桶底滑去了。
水声大动,她惊呼了一声。
一条有力的手臂立刻将她捞起了。
少年扶着她的腰,把她扣进了怀中。
待方别霜惊魂稍定,两条细白的腿已经以一个更难令她接受的姿态分贴在了少年的腰侧。
她更崩溃了。
偏偏这时芙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了:“小姐怎么了?”
方别霜羞愤得想死,勉强镇定回应道:“没,没怎么。唔——”
还没镇定几个字音,一切便崩盘了。
她都这样狼狈了,少年还不能放过她。她与别人说着话,他还要帮她洗。
一双冰手在她热烫的身体上随意游移,她避都无处避。
两膝岔开不雅,夹紧更是怪异。
“小姐声音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芙雁听出异常了,转身要推门,“是不是着凉了?”
“别!”
方别霜刚喊完,门“吱呀”一响,又“吱呀”一关,芙雁跨过门槛,绕过屏风,一路问询着走进来了:“水凉了您得喊我来添水呀,您怎么——”
她的话音在看清眼前这一幕的瞬间,戛然而止了。
脚步顿在原地,动弹不得。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相当具有冲击力的一幅画面。
她心目中那个永远从容端雅、清冷持重的二小姐,此刻竟仰颈挺腰,满面潮红地瘫在水中。
花瓣淋身,一身凝脂泛粉发红,不少地方布了浅浅的红痕。
银铃轻响,水纹荡漾,一条浑身雪白的红瞳幼蛇从裸身少女的腿间爬了上来。
长长的蛇尾胡乱绞缠着少女的腰、圈缚着少女的胳膊与胸脯。
少女的呼吸似乎因它的游动而更难自控了,两手无力地抓握着它的蛇身制止。
冷白紧勒着暖白,更使画面奇异。
小银蛇“嘶嘶”地直吐信子。
芙雁冷汗直流地回了神,吓得往后连退好几步,低头不敢看了:“小小小姐,你,你是不是发热了?”
她脑子里浮现了一堆诸如“香艳”“活色生香”那一类淫邪的词汇,又统统被她自己迅速打消掉了。
自己怎么能在面对小姐的时候,联想到这些污词脏句。
“好像是的。”方别霜也不敢直面外人,偏着脸紧抱着还不肯乖下来的衔烛,借芙雁的话下了台阶,“去,去给我煮碗姜汤吧,我一会儿起身了喝。”
“小姐您看起来有点严重……要不把它丢开,我服侍您擦身穿衣?然后再喊大夫来给您把把脉。”
她不说还好,这话一出,铃铛哗哗一阵响,小银蛇蠕动着缠紧了方别霜的身体。
蛇鳞肆无忌惮地磨擦而过,激得少女一阵颤荡。
第34章
强催着芙雁出去后,方别霜一语不发,掐着小银蛇的七寸,用了死劲,把他扯下来了。
她不管他还要使什么招,绝不与他多周旋半刻,直接软着身体出了浴桶,然后擦身穿衣,裹住长发,径直去了帐内躺下。
衔烛趴在桶沿,沉默地摸了摸颈间被她掐出的猩红印迹,眸光微动。
一道细微的哽咽声从帐内闷闷地传了出来。
他起身走去,临到帐前,脚步轻之又轻地停下了。
修长玉指拂开了纱帐一角。
少女正面墙卧着,身体微蜷,圆肩轻颤。
手揪着被角一下一下地擦着眼角滚出的泪。
察觉到他在帐上投下的颀长阴影后,她泣声顿住。
秋水瞳朝后方斜睨了过去。
她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
衔烛长指微动。
忍着没听她的话。
喉结几度滚动后,他的话也硬气:“我不要。”
方别霜的火气彻底被这三个字挑起了。
她坐起身,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他身上砸:“你滚!”
一只粟玉枕头,凭她能甩出多大的威力。
砸在少年高大挺括的身体上,连响声都是轻绵的。
衔烛无声地垂望她。
这更使她崩溃。
她的愤怒在他眼中竟如此绵软无力。
方别霜起身推他,拼命地推,拼命地骂道:“谁要养你,你最恶心,你是最恶心的!我死也不要养你!我让你滚你就滚!”
少年岿然不动。
一双红眸却迟钝地颤了颤。
方别霜使了全力去推,推不动她握了拳捶。又推又捶,依然收效甚微。
她力气耗尽了,怒气却越发高涨。整个人气得发抖,却只能吞下哽咽,固执地扭过身。
她绝不想把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摆出来给人看笑话。
尤其是他。
一只凉手小心地伸来,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方别霜满身抗拒,厌恶地一把推开,缩到了角落。
躲得远远的。
她说不要养就是不要养!
衔烛手滞在原处,迟迟没有收回,也没有再伸出去。
唇角紧绷。
语气也在强行绷着。
脱出口的话却显得粗涩而僵硬:“你要养我的。”
“我从昨天说到现在了,我早说过好多回了,我不要养你了你听不明白吗?!”不等他话音落下,方别霜就背对着他吼了回去,“你能不能别逼我了,你烦死了!”
衔烛轻轻重复道:“你要养我的。”
“我不要养,我不要养!”
少年静沉沉地立着,语气照旧没什么波澜:“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为什么要锁我。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字,允我叫你主人。”
他又滚了滚喉结,声线维持着平稳:“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那么疼我。是我逼你的吗。是我逼着你对我笑,逼着你捡我回家,逼着你寝食沐浴都要搂着我的吗。是我逼你的吗。”
方别霜气得难受。
好烦。真的好烦,烦死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他跟听不懂的一样!
打不过,撵不走,说又说不通!
她闭上眼抹掉泪,捂了耳朵想忽视掉他的存在。
衔烛眼睫抖了又抖。
声音再次轻了下去。
“你以为事事都该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干脆,明了。你想养我便能养我,养够了便能丢掉我。你以为你要我做一个没有情没有心的玩具,我就可以做到,我就该做到。我在努力这样做了。”他凝出一点火焰,捧在手心里盯着看,任由火光照在她身,烘干了她的头发。
他声音轻到像自言自语:“可你为什么不能再像对待玩具一样待我了。我不够好玩了么。”
暖意袭身,方别霜感到头皮微热,头发在不知不觉间干透了。
她仍不回头,还把耳朵捂得更紧。
衔烛不再说话了。
死也不要养他。她那么惜命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肯做的人。说死也不要养他。
僵持着。
僵持了很久。
方别霜在这种僵持之中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胜利的快慰。
只要她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说,把他当作不存在,她的反抗就是有效果的。
即便这是她能做出的唯一有效的反抗。
她打算继续这样闭眼捂耳,直到他真的无可奈何地滚开为止。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
但一切未能如她所愿。
她睁开眼,刚发现面前那道身影的消失,一个宽阔冰冷的胸膛就轻靠上了她的后背。
不及她躲,身后人将她圈缚在了怀中,握住了她捂耳的手。
少年任她挣,只亲昵地贴蹭她的脸与颈,然后握着她的手,迫她摊开手掌,沿自己衣襟往下,让她抚摸他的身体。
“你放开我,你给我滚!”越是挣不开方别霜越怒,使力蜷起五指偏不依他的。
他平静道:“我死也不会让你甩开我。”
她又气又急,胡乱抓挠起来。
少年无动于衷,只如蛇般依赖地靠着她。
“我生下来就该是任你处置的。吃掉,玩死,都可以。唯独你不能丢掉我。不能,不能两次,都丢掉我。”他揽着她的肩膀,压着被疼痛激出的喘息,“……主人。”
方别霜的气没有消去半分。
但指甲缝与指际处感受到的些微湿黏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昨晚的记忆还清晰着,她想起了他求欢时的狼狈样子。
他现在已经清醒了,已经没有性命之危了,还纠缠她干什么啊。
她真不想养这样一个妖精在身边。
这一瞬间里,少年抚了抚她紧绷的腕骨。
自己的声音却有了微不可察的颤意:“我们原来那么亲密。为什么你不肯再像原来那样待我了。为什么你总不肯说话。一出口,却要剜我的心。”
方别霜咬紧了唇。
亲密。
是很亲密。
但完全是错位的、不该有的亲密!
她光是想想就难受得不行。
“你到底在为了什么而生气,为了什么而难受,你自己真的清楚么。”衔烛拉着她的手,让她一一揉搓、拨按回去。不同于他方才对她的温柔,她根本不愿依他做任何事,哪怕是他认为的报复。力道很重,他的喘息声被她弄得更不忍听了。
“你真的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么。”他瞳色微涣地望她眼睛,“我没有变过。不论是什么样子,你早就见过的。变的到底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方别霜不说话。
却没再直视他的眼睛了。
她知道自己不那么占理。她知道。可她不舒服、不愿意。到底是在为什么而难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难受,真的很难受!
她想把这话也全都说出来,终究没有说。她实在太气太难过了,话一出口肯定又会变成吼。她讨厌刚才那样大吼大叫的自己。完全被情绪所支配,像个无能狂怒的疯子。
她宁肯沉默,宁肯借这份沉默来诉说自己的愤怒。
哪怕这种沉默会把她彻底塑造成一个讨人厌的固执家伙。
讨人厌。
讨人厌最好。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她本身就是讨人厌的!她根本没要任何人喜欢她、依赖她,他什么都知道那他能不能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