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我还要什么命?”
连清怒斥:“所以你现在是要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给她陪葬吗!”
他没回应,他不在乎。
这么多年了,他对这个世界已经足够宽容了。
他是被这个世界遗忘抛弃的人,在每一个春夏把自已驱赶到无人的极寒之地,独自一人承受那无边的寒冷,可他没有过任何怨言,没有因此而迁怒于这个世界,没有给任何人造成伤害。
如今,他不在乎了,他唯一在乎的人,已经死了。
连清晃动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一些:“你这么做,那她这十年的仗岂不是白打了?b辞,你不能这么对待她拼死守护的百姓!”
是,她在战场上拼杀十年,只是为了还自已的国家一片安宁,让百姓免于苦难,免于流离失所。
最痛的莫过于她把自已奉献给了自已的国家,而国家最终给她安上的是谋反的罪名。
讽刺啊。
所以这世间为何没有神迹。
有的只是莫测的人心。
他冰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半晌,才道:“她还在国师府,我要带她一起离开。”
第242章 来日方长
泱肆是被人叫醒的。
那人在她的耳畔,一声一声低唤,像芦苇荡边时那样的轻喃。
“泱泱……”
她睁开眼,努力将眼前的人看清。
那人清俊的脸庞上有着难以忽视的疲倦,眼神里又透着无尽的担忧,他用帕巾擦去她额角的冷汗,低声询问:“做噩梦了?”
泱肆从床榻上撑起来,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用力感受他的存在,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江b辞也环住她的后背,顺着她的动作弯下腰,将下巴枕在她的肩头,侧过脸,微凉的唇在她颈边贴了贴。
“没事了,我来了。”
他来了。
明明他才是受难的那一个人,却还是他奋不顾身地找到她。
泱肆退开一些,仔仔细细地去看他的脸,眼眶红润,瘪着嘴和他对视,还没说话,就已经要委屈伤心到不行。
看她如此,江b辞也心疼,凑近去吻她,安抚一般温柔地轻蹭。
她却不依,回以他热烈,咬着他的唇用力地吃吮,舌尖探进他的口腔,胡乱地拨弄,惹得他也同样热烈的回应。
屋里的空气温暖干燥,他却凉的像雪,碰上她湿热的唇舌,像要融化。
几乎要喘不过气了,她还不肯放开他,与他亲吻着,从被子里爬出来,整个人都跨坐在他身上,从上而下地吻。
江b辞揽着她,轻拍她的后腰,轻柔回应,引导安抚她慢下来,温柔地吮吻她的唇瓣,等她终于失了力气,软在他怀里。
泱肆还是死死抱住他,靠在他的胸膛,低声问:“我怎么晕过去了?”
昨日,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抱进怀里时,她却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江b辞的手掌在她后背轻抚顺气,道:“连清说因为你情绪过激,气血上涌,加上绷得太久又有些气虚,一下子没撑住。”
屋外还是深夜,还未至天明,他们仍然在纪越的宅子里。
泱肆仰起头笑嘻嘻地看他,“我是因为见到你太开心了呀。”
他略感无奈,但眼里分明更多的是心疼,又低头亲她一下,贴着她的唇说:“我看你是哄我开心。”
泱肆还是笑,笑得心满意足,用鼻尖去蹭他的,“可是你开心我就开心了呀。”
“是吗?”
他竟然轻声反问,眼神有些幽暗:“是谁见到我第一句话是叫我不要伤害其他男人?”
泱肆笑容一僵,眼神闪躲:“我错了,对不起嘛……”
确实是这样的,她晕过去的前一刻,下意识是对江b辞说,不要伤害皇兄。
她这不是怕他发现魏清诀没死,知道自已被骗了,一时冲动嘛。
江b辞没说话,面无表情看着她,似乎是不接受她的道歉。
泱肆讨好地去亲他的下巴,亲一下,就要说一遍对不起。
连说了无数个对不起,语气里的难过和伤心也在不断地递增。
在她马上要哭出来的前一刻,他堵住了她的唇。
两人又吻到一处,他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啃噬亲吻,要以此方式,来传达彼此深入骨髓的思念。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角,衔住那即将滚落的泪珠。
“不要对不起,你没有错。”
他知道,她说的对不起,是她没有在那时第一时间站到他身边,是她没有去听他的解释就将他关进大牢,是她那么多天都没有去牢里面看过他一眼,是她将他亲手推下了祭坛并点燃火堆。
是她在百姓和他面前,没有选择他。
泱肆鼻尖酸红,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只有在他面前才敢无所顾忌。
他捧着她的脸,银色的瞳孔深深地看着她:“是我对不起你,那么久才找到你。”
泱肆吸着鼻子看他,他的头发变回黑色了,可是他的眼睛,好像不再可以像之前那般能够随意变幻,而是只能永远保持银色。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夜郎?”
“我把整个大北都找遍了。”
四个月,他在大北找了四个月,一刻不停,四处打听,直到找到徐鸿光将军,对方说,她也去找他了。
他沿着她的脚步走了一遍她走过的路,才终于意识到她很有可能已经不在大北。
于是,他便一路南下,带来了无边的风雪。
除夕夜,所有人都在家中与家人团聚吃饭,只有她的泱泱不知所踪。
大家也都劝他先休息一会儿,可他根本放不下悬着的心。
于是山谷外,他听见了她的哨音。
答应过她的,只要听到她吹哨子,就要去找她。
于是他便骑着马,不顾天色已晚,不顾山谷里的山路艰险,只身一人而来。
泱肆还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可是看他满脸倦容,下巴甚至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渣,便又不想问了,只是拉着他和自已一起躺下,窝进他的怀里。
“莫辞,我好想你。”
他侧身而躺,抱着她,轻声回:“嗯,我也是。”
她又强调,不断重复:“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我也是。”
他也重复:“我也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她狡黠的笑,却又故意:“不信,除非你亲我一下。”
江b辞便抬起她的下巴吻上那红软的唇,吻着吻着,便伏在了她身上,双腿撑在她的身体两侧。
两人皆是呼吸紊乱,在昏暗的烛火里默默无声地对视。
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他再次俯身吻下来时,泱肆捂住了自已的嘴巴。
他将吻落在她的手背,眼神带着些不解。
“说了只亲一下。”
她眨眨眼,被手心捂住的声音闷闷的。
他没动,还是那般看着她,眼神和神色莫名变得有些可怜意味。
泱肆于是松开手,抱着他的脑袋用力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看着他的眼睛,她的脸微微浮红,别过去有些不自然道:“其他事情,咱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他似乎喜欢这个词,听话地重新躺下来,将她抱进怀里,牢牢锁住。
第243章 一生太长
冬日,天亮得比平时稍晚一些。
雪还在下,只不过变得无声,静谧地落在山谷间,将这里染上雪白。
魏清诀打开门时,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男人,抬起眼眸看向他,冷色如霜,身后是半明半暗的清晨。
他没有太过惊讶,微微侧身,“外面冷,要不要进来说?”
门口那人没动,他看了一眼对方的瞳孔,又轻轻一笑道:“也是,你这样的人,应该不畏冷。”
于是,他便也就站在门口,两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无声对视,魏清诀眼看他眼里的霜愈来愈重。
他弯起唇角笑:“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不会还手,也不会躲。”
倒是坦荡,但是江b辞不会这么做。
“我不像你,我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情。”
他如果真动了手,泱泱知道了,肯定会难过。
哪怕她理解他的怒气,也免不了因为自已的兄长受伤而心疼。
魏清诀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他垂下眼来,轻微地摇了摇头,语气内疚:“这一次,是我对不起她。”
“你对不起她的不止这件事。”
江b辞冷冷回应他:“你最对不起她的,是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在泱肆的眼里,魏清诀一直都是她最敬爱的兄长。
可他不是,他的内心,早就已经被塞入了无数黑暗难堪的东西,永世不得见光。
太过温柔容易偏执,他可能生来有罪。
他在无尽的黑暗和泥潭里沉沦了好久,有人能救他,但无人救他。
他没有光,也没有救赎。
阿肆曾经跟他说,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变得如此复杂。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爱上了自已的妹妹。
可他注定只能是她的兄长,可他要亲眼看着她与别人相爱,还要微笑着给出祝福,他只能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他们成亲的那天,魏清诀设计让江b辞喝下了那杯本该是他喝下的酒。
里面加了强烈的迷幻药,别人说什么,就会在眼前幻象出什么,甚至还会把内心最阴暗的东西投射进现实。
那天,为了逼他杀死自已,魏清诀笑着告诉他,他从小和阿肆一起长大,他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他们才最亲密无间。
他说了很多,每一句都变成一块石头,砸进江b辞的心里,垒成一道高墙,再变成一个妖魔,驱使他举起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利剑。
“你信不信,在我和你之间,阿肆一定会选择我?”
“我是她的亲人,她最在乎的人是我,我才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如果没有你,她本该爱的人是我,这么多年来我想她也是爱我的,只不过是被你蒙骗了,就以为对我只是兄妹情。”
“江b辞,今日你们成不了亲的,我现在就会去杀了她,我得不到她,你也别想得到!”
狂风四起,随着他说的话,江b辞的眼睛慢慢变成了银色,就连头发也变成了雪白。
天空开始飘雪,魏清诀也是在那一刻就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
魏清诀猜想,他已经因为自已说的话而幻想出了心爱之人被杀死的场景。
他听见了远处阿肆的呼唤。
莫辞。
那般焦急,也那般亲昵。
可是啊,那道声音的主人,一辈子只会唤他为皇兄。
所以他又凑近了眼前的男人,“其实我已经在她今日去拜别的茶里面下了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起效了。”
于是阿肆出现的那一刻,便成功看到了他设计好的场景。
自已的爱人,杀死了自已的兄长。
她冲过来抱住倒在雪地里的他,满脸是泪,伤心欲绝。
看吧,他就说,她会选择他的。
……
此时,魏清诀喉咙发硬,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就像他那些难言的爱意。
其实他真的情愿自已在那天就死了。
以前总嫌人生太短,不能多陪陪她,不能多看看她,不能和她多说些话。
可当他把自已关在屋里给她做那个凤冠的时候,一想到她立马就要嫁与旁人,还是崩溃到胸口闷痛,坐在大殿里无助地落泪。
阿肆啊,我也会有一生太长的念头。
为什么你结束别人孤独的方式,是让我孤独?
他宁愿病死,也不想孤单地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他的阿肆,希望他活着,想尽办法治他的病,甚至给他找来逐萤河的河水,为了防止别人伤害他。
她抱着他的尸体哭得那么伤心,恨不得随他而去。
所以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真的死在江b辞手中。
谁叫,那是她的爱人呢。
魏清诀深吸了一口气,一贯的语气轻和:“我是爱她,但我也接受她爱你的事实,我不会向她表达,相信你也不会。”
毕竟,这只会让阿肆徒增许多烦恼,会更加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已的兄长,也不知要如何劝服自已的爱人,不去生兄长的气。
想着,他又笑:“不过,这一盘,算我赢。”
赢,也输得彻底。
江b辞并不理会他,将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丢给他。
“再让你赢一次。”
魏清诀伸手去接,“这是?”
接稳后才看清,明黄的布帛,没有打开,他问:“前朝圣旨?”
“先皇遗旨。”
江b辞抱着双臂,声音清冷:“不管你和纪越做了什么交易,你可以先带着它回到京城,谋取你想要的东西,能够避免不必要的战争和伤亡。”
“你怎么会有此物?”
魏清诀打开来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随即笑道:“皇位不是我想要的。”
“但你必须坐。”
江b辞冷淡地给他下了判刑:“三个月内,你要是没有动静,徐将军和萧暮也会以你的名义起兵谋反。”
魏清诀气极反笑:“不愧是你,路都给我铺好了。”
这哪里是帮他赢,这分明是在报复他。
知道他费尽心思逃离京上,逃离皇宫,现在却要把他逼回去。
“我不只是报复你。”
站在外面的男人读懂了他的弦外音,“是因为泱泱相信你能做个好皇帝,至少比魏明正好一些。”
所以,她很早就同皇帝打商量,只要魏清诀痊愈,就让他当储君。
而他,只是在帮泱泱完成心愿。
顺便报复。
魏清诀挑挑眉,对他的话不表信疑,将圣旨重新卷起来,又道:“放心,到时候还让你回来做国师。”
国师已经死了,在大北,已经没有江b辞此人。
一场对垒,两人的话语间都是推搡。
江b辞冷笑一声:“你知道当初魏明正是如何才把我请去京城的吗?虽然泱泱相信你,但我目前看来,你还没有那样的本事。”
言罢,他就转过身,留给魏清诀一个背影,还有一句远去的话。
“等泱泱醒来,我就会带她离开,你自已去同她道别,别让她亲自跑过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