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新岁维祺
有江b辞陪着,是泱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个好觉。
可当她在睡梦中翻身时,却突然触到身旁的位置一片温凉,顿时惊醒过来,她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正要下床,门就被推开了。
似乎怕吵醒她,动作很轻,进门后,却见床上的小姑娘一脸惊慌,一看到他,就瘪嘴委屈。
江b辞忙快步上前去,停在她面前,微微俯身,摸摸她的脸,“我又没跑,怕什么。”
床上的人不听,张开双臂就要他抱,眨巴眨巴眼睛。
江b辞于是便弯腰抱住她,没想到此人竟然直接搂住他的脖子,两条修长的玉腿一抬,挂在了他的腰上。
他轻笑,托着她的后臀将人抱起来,语气有些纵容:“你是小猴子吗?”
泱肆靠在他的肩上,任由他抱着自已去梳洗。
沾湿帕巾,仔细但轻柔地给她擦脸,又把她抱到桌前,轻轻给她梳头。
泱肆从镜子里看他的脸,突然道:“我要吃桃。”
这种季节哪来的桃子,江b辞略微思索了一下,“真当小猴子?”
泱肆歪着脑袋看他:“小猴子你就不喜欢了吗?”
“喜欢。”
他回,语带笑意:“变成小鬼也喜欢。”
什么小鬼,泱肆不明白他怎么联想到的。
头发梳顺了,泱肆站起来,突然抱着他猛亲一口。
江b辞脸上有一丝茫然,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莫辞那么好,奖励你的!”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嘴角微微上扬:“果然是个狡猾的小鬼。”
面前的人却一把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一下,又扑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白净的小脸仰起来,笑着看他。
“那小鬼祝莫辞新岁维祺,万事胜意。”
今日可是大年初一,本来泱肆昨晚还在心中怅然,去年还陪他一起吃年夜饭,今年却已经山迢水远,天各一方。
没想到,他们还是相见了。
这是江b辞第一次收到别人的新年祝福。
以前,过年的时候,他就已经远离了人群,家家户户开始团聚,只有他开始一人生活。
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团圆。
他也抱紧她,垂首将轻如落雪的吻落在她的额角。
“你在,便胜万事。”
两人又黏黏腻腻地抱了一会儿,屋外响起敲门声,是连清,他昨日放心不下江b辞一个人,于是也跟着他进了山谷。
连清先为泱肆重新号了脉,道:“嗯,休息一夜,殿下没什么大碍了。”
泱肆问他:“我从初秋那会儿就开始被喂一种药丸,吃了会浑身使不上一点儿力气,直到上个月才停,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殿下放心,那不是毒药,不会对您造成伤害。它是有些练武之人吃的药,能养精蓄锐,浑身乏力只是它的一种反应,所以人们大多是在闭关的时候才会用。”
连清说着,又道:“不过殿下,您身体里有一道蛊虫。”
“蛊虫?”
这是泱肆没想到的,有人竟然往她身体里下蛊?
“此蛊名为附生蛊,顾名思义,子蛊依靠母蛊而活,牵系和通感母蛊的任何伤痛,也就是说,一旦母蛊受伤,子蛊能同步感受母蛊的伤痛,而如果母蛊死亡,即便不受任何伤害,子蛊也会立即死亡。”
连清简要解释过后,定声道:“而殿下体内的,是母蛊。”
泱肆愣愣地听着,听到一半时,她还以为自已中的是子蛊。
可如果是母蛊的话,她好像知道是谁做的了。
于是她轻轻问道:“那如果是子蛊受伤死亡呢?”
“对母蛊不会有任何影响,也正是如此,它也被人叫做忠蛊。”
连清摇了摇头,“它们应当是我那两个小药童养的,没想到,却辗转用到了殿下身上。”
是了。
就是阿烈。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在药王谷拿到了这种蛊,并用在了彼此身上。
难怪,前世泱肆受伤时,她总觉得阿烈也很虚弱,明明不是很重的伤,却总是脸色苍白。
她早就要与殿下共生死,她早就准备好,倘若夜郎芦苇荡那天她没能及时赶回去救殿下,她也不会独活。
可如今,她死了就是死了。
泱肆甚至不能像她一样,感受她的疼痛,在她万箭穿心倒在芦苇荡间、倒在自已怀里濒临死亡时,在她于云山遭受无尽的折磨时。
江b辞就站在一旁,察觉到她的情绪,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泱肆将脑袋歪过去,靠在他的腰间,低喃着重复:“可是我不会痛啊,可是,我不会痛……”
阿烈甚至在剑上涂了麻醉散,泱肆不痛,她却是痛的。
那样的一剑,是她在替泱肆痛。
从始至终,都只有阿烈一个人在痛苦。
怎么都过去那么久了,回忆起有关阿烈的种种细节,都还是一样足以让泱肆痛彻心扉。
简单收拾过后,即便不用问,泱肆也知道江b辞就要带着她离开。
魏清诀来时,手里拿着一本连环画,放在泱肆的手心。
“路上可以打发时间。”
泱肆接过来,静静看着他。
他轻声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皇兄。”
泱肆唤他,语气认真且坚定。
“你该向莫辞赔礼道歉,我可以原谅你,但我不能代替他原谅你。”
被提及之人安静地站在泱肆后方,魏清诀看过去,正好与之对视。
他看着江b辞,却是对泱肆说道:“回到大北之后,我会还他清白,他也不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他是拥有神力之人,你知道的,阿肆,百姓多数时候,宁愿相信统治者让他们相信的事情。”
他这话算是说得没错,泱肆已经体会得够多了。
她道:“民智未开,这是你需要做的事情了。”
其实江b辞什么都没告诉她,她如今也什么都不想过问,但她不难猜出,魏清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毕竟他现在和纪越在一起,目的性太过强烈。
泱肆还是看着他,郑重地道:“你还是需要一个正式的道歉。”
“好。”
魏清诀笑着,走向江b辞,看着他的眼睛,“很抱歉。”
说着,他又附在江b辞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不会辜负阿肆的期望,这是我的赔礼。”
意思是,他即便不愿做那个统治者,不愿回到那个牢笼,却还是甘愿用余生将自已困在深宫。
他,接受江b辞的报复。
“阿肆,我也会还你清白的。”
泱肆正疑惑魏清诀同江b辞说了什么,对方已经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到时候,你还是大北唯一的公主。”
泱肆没吭声,她已经不在乎了。
走到宅子大门口,魏清诀唤她:“阿肆,你以后还会回京上吗?”
我们还能再见吗。
泱肆脚步顿了顿,“再说吧。”
要回,京上还有很多值得她再回去的人和事。
母后还在那里,阿烈还在那里,梅妃的骨灰还在那里,太多太多,她没法舍弃。
纪越站在门口相送,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笑容:“本来还想多留殿下些时日,看来,是留不住了。”
江b辞带了鬼市所有人马围在了山谷外,甚至已经和南疆的萧暮做好了联络,他不放人,两国免不了要交战。
这暂时不是他要做的。
更何况,他当初确实没骗这位靖安殿下,他确实是要保护她来着。
至少,魏清诀是要这么做。
第245章 一生一世
从夜郎的山谷离开后,江b辞发现身边这人的眼睛就像长在了他身上似的,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不论在做什么,她都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像在弥补许久不见的缺憾。
江b辞一开始感觉也挺好,至少他也有她和她相同的思念,但被看得久了,又慢慢不自在起来,视线不知道往哪放,也不太敢和她对视。
于是,泱肆眼前突然被一只手掌盖住,他的语气有种淡淡的无奈:“别看了,泱泱。”
她去拉他的手,又往他凑近一些,真诚发问:“为什么不让我看?”
江b辞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个问题,只能反问她:“你不累吗?”
“不累啊。”
他们坐在马车上,是马在赶路,又不是人,她光顾着看他,有什么好累的。
身旁的人静默半晌,算是妥协了,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拿了手炉放进她手中。
“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泱肆靠着他,想也没想:“去哪里都行啊,只要有莫辞在就行了。”
她拉过他冰凉的手,也一起贴在手炉上。
江b辞又问她:“那你想去哪里?”
如今他已不再是国师,她也不再是公主,似乎可以随性选择去往何处。
可泱肆却说:“莫辞,我们北上吧。”
身旁的男人又沉静了须臾,才道:“你还是想回京上吗?”
还是。
是因为,她的皇兄会在京城等她吗。
她还是放不下她的亲人。
即使她现在爱的人是自已,江b辞的潜意识里还是会去想魏清诀说的那种可能。
如果,她早知自已与皇兄不是亲兄妹,她是不是真的会爱上那个人。
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他们的感情更为深厚。
他知道自已不该去想这个问题,但爱会让人变得胆怯。
怀里的小姑娘还是那般靠着他,语气轻轻:“不是,是冬天就要过去了,我们不能待在南方。”
其实不说,泱肆也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很虚弱。
已经不像去年,她哄一哄,雪就会停下来,甚至天气晴朗升起太阳。
雪还在下,虽然不大,但也飘飘洒洒,不见停。
她要跟他一起北上,她要去他经常独自一人生活的地方。
如果他们最终无法抵抗上天给他的命运,那她就陪他一直走下去。
凛寒带着鬼市的所有人守在山谷外,江b辞牵着泱肆的手,站在他们面前,向众宣布:“她才是你们的主人,以后,你们要誓死追随。”
不把她定义为他的鬼市主夫人,她就是她自已,他不愿给她那样的代称。
他们离开了夜郎,进入大北时,泱肆就看到了守在国界碑旁的萧暮。
他骑在战马上,身后是无数戍边的战土。
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才松了一些。
他下马上前来,泱肆举起拳头就想给他一拳,他没躲,腹部挨了一拳,但穿着铠甲,他不痛,痛的是泱肆。
甩了甩手,她质问道:“你怎么守的边?夜郎有人潜进来你都不知道?”
她的言外之意萧暮当然听得能听明白,僵硬道:“我不知道他们会把你绑走。”
泱肆看他的神情应是没有说谎,把被铠甲砸痛的右手递给身旁的江b辞,那人接过去,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萧暮瞥一眼两人的动作,差点没控制住翻白眼。
“所以你早知我皇兄没死?”
“去京城找你,送你去靖安郡的时候并不知。”
萧暮板着脸:“去年和夜郎世子一起从京上南下的时候,和此人有些接触,他并不想继续做夜郎王的棋子。直到送你去西北回来,我才再次见到他,还有他身旁的太子。”
魏清诀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帝王的阴谋,他们三人必须达成合作,才能解决这一切。
但那个时候,他并不知,泱肆已经被他们带着去到了夜郎。
直到江b辞找上门来,质问他为何人被拐跑了都不知道。
本来他也想一起去夜郎救人,但被江b辞严词拒绝。
而且他身为定南侯,也不能大摇大摆带着军队进入别的国家。
泱肆算是明白了,萧暮本是和纪越合作的,所以这么久对夜郎的一切动作视而不见。
但现在,他似乎又和江b辞有其他合作,但他们都没提。
泱肆只是看着他,淡声道:“我现在没有身份干涉你要做什么,只是想要告诉你,别冲动,也别后悔。”
连赶了几天的路才回到大北,萧暮给鬼市的人都安排了住处,并把泱肆和江b辞带回了自已的定南侯府。
在这里,泱肆见到了霓虹。
她是当初那些被拐进云山的少女之一,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短短一年过去,泱肆感觉她长大了不少,大概是跟着萧暮在军营里待久了,也成熟了许多,眉宇间的冷厉也愈发明显。
看着她,泱肆总有一瞬间的失神。
江b辞站在旁边,轻声问道:“要不让萧暮把她给你培养?”
问是这么问,但他知道,她并不会那么做,他也只是开个头,让她把心中的郁结宣之于口,不要一直憋在心里。
果然,她摇了摇头,“莫辞,我总在想,为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无法挣脱,无法自控,要一直持续到生命尽头。”
她也是被别人掌控的人,但是她,明显幸运得多。
两人站在檐角,江b辞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到她面前,泱肆低头一看,他手里分明是一颗桃子,却不是常见的红桃,还是雪白的,像雪梨一样的颜色。
“雪桃,长在冬天的桃子。”
他向她解释,难怪他一大早不知道去哪了,原来是去找这个了。
“不是所有桃子都只有夏秋才有,有一些,也会在寒冬里生长。”
泱肆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很甜。
她笑,笑完了又看他,“真当我是小猴子啊?”
随口一句话,他却放在了心上,记到了现在。
他摸她的头,看她亮晶晶的眼,“你比小猴子可爱。”
泱肆若有所思:“那你转过身去。”
江b辞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背过身。
身后突然被猛地一撞,随即肩上一重,是她跳到了他的背上。
泱肆趴在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那你背小猴子去赏雪好不好?”
江b辞双手向后穿过她的腿弯将她背稳了,又到门前的伞架前取了伞递给她,背着她走出檐角。
小姑娘一手撑着伞,一手捏着雪桃吃,在唇间咬的清脆响。
江b辞低头走路,很小心,怕把她摔了。
忽然,她把桃子送到他嘴边,趴在他耳旁。
“你吃吗?师父。”
他顺从,在她咬过的地方也咬一口,反问她:“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