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乃百官之长,辅佐帝王总理百政,如今新后薨逝,吏部尚书与侍郎皆被革职,而年关将至,这一切都压在了丞相头上。
慕诺看他这个表情,猜也就是父亲接下来的日子会有的忙了。
他并不关心朝事,只是如果涉及小殿下的话,他便想要知晓来龙去脉,而二哥并不愿与他多言,于是他踏进宫门,打算直接去寻小殿下。……
江b辞这个雪狮子堆了许久,久到泱肆趴在廊下望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想了许多事情。
等到那个雪狮渐渐成形,泱肆就快把一辈子都想完了。
她抱着手炉起身,来到他身旁,他也完工了。
“冷不冷?”
将手炉塞进他手里,泱肆摸到他的手掌冰凉湿润,本来白生生的皮肤,现在被冻得通红,令人心怜。
她抓着他的手背,急匆匆进殿,让他坐在壁炉旁,又命落染去煮姜汤。
本来方才只是突生兴趣,也是想逗他开心,忘了她家莫辞这样一个柔弱美男子,本就体质寒,还让他去这么冷寒的天气里徒手堆雪狮子,真是蹂躏人了。
她用手不断揉搓他的冷冰冰的手背,内疚不已,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很冷?”
江b辞垂下眸子,望向两人交叠的手,长睫微闪,鼻翼泛着粉红,似乎被冻得不轻,瓮声瓮气地回:“嗯。”
这下好了,泱肆心疼得脸都揪起来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去弄的,我就是、就是太难见到你了,想让你多留一会儿……”
分明才几日不见,可是泱肆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她想要每一天,不,最好是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短短一个“嗯”字承认,她便自责得只顾一股脑往下说:“都是我不好,你在这多待一会儿吧,喝点姜汤等身子暖了,我再命落染去给你取一件绒毛大氅,要不然回去着凉了如何是好?我会心疼死――”
“死”字甚至只发出了半个音,就觉唇上一凉,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泱肆瞪着眼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想的竟是,他冷得连嘴唇都是冰凉凉的。
更心疼了。
江b辞抬眼看见她眼角泛红,往后退开一些,与她对视,不知是不是故意逗她:“这么爱哭?”
泱肆一吸鼻子,拒不承认:“别胡说!我从来不哭的。”
泱肆真的不爱哭,在她的记忆里,母后和皇兄相继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成人后的十年都在忙于打仗,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击退敌兵如何保家卫国,连流眼泪的时间都没有。
更多的是,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有理由让她落泪。
可是如今,一个江b辞,随随便便,就能让她眼眶泛红。
大抵是因为,她知道那十余年有多么难熬。
“好。”江b辞顺着她的话:“殿下在外人面前从不哭。”
他不是外人。
泱肆抿嘴偷笑,才不管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没留意说错了话,总之他潜意识里就是这么想的。х
落染送来姜汤,江b辞抽出手,同时让她抱着手炉,转而端起瓷碗慢慢喝。
“莫辞。”
泱肆望着他的侧脸,“你知道方才我在廊下看你堆雪狮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不用猜,江b辞也知道她接下来又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还是微微扬起眉梢,“什么?”
得到回应,泱肆便心满意足地往下道:“我在想啊,好希望冬天能够赶紧过去,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寺庙赏樱花,可以一起江上泛舟,还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看星星看月亮……总之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一起做。”
江b辞喝着姜汤的动作停下来,瓷碗送到眼前,他没有再喝,垂眸望着里面黄褐色的汤水,碗底有姜丝沉淀。
他没有动作,亦没有回应。
泱肆沉在自已的幻想里,手肘搭在桌上,她将脑袋枕上去,“可是如果是冬天的话,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在雪地里共白头了。”
江b辞眨了下眼,喝下一口姜汤,混着些甜味和姜的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淌进胃里,从胸腔里由内而外慢慢暖和起来。
他道:“不行,会着凉。”
泱肆:“……”
无趣!
想到什么,泱肆问他:“莫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江b辞顿了一下,眼神有片刻的涣散。
放下汤碗,他缓缓摇头。
“没有。”
卷土重来的风雪今日总算彻底停住了,但是满世界都落满了雪,天色暗下来,可是整个皇宫却是亮晃晃的,点上宫灯,亮如白昼。
慕诺踏进未央宫,熟门熟路地直接进了殿。
“小殿下――”
看到殿内两人齐刷刷望过来的眼睛,慕诺张大了嘴巴,许久才合上。
他走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来,“国师大人,你也在啊。”
泱肆心里有气,说话声音不好听:“你来干嘛?”
慕诺有话直说:“我听闻宫里出事了,想着来看看你,怕又是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泱肆轻吐一口气,有意不理会一旁的江b辞:“本宫没事,有劳你特地跑一趟。”
“悖不是什么大事。”
慕诺一害羞,就忍不住挠头,“与小殿下相识多年,自然是把你当作好友来看待。”
这话说的不假,前世每一次从边塞回京,慕诺都会备上一壶最好的酒在城门迎接,她出京时,也会亲自去送行,十年来皆是如此。
泱肆虽总是面上嫌弃他,倒也是在心底真认了这个朋友。
否则也不会把托慕蔺帮忙查林家的信笺交予他传达。
泱肆勾起一抹浅笑,“对了,你既然来了,就帮本宫一个忙。”
她起身走进内殿,翻出国舅给自已的那颗夜明珠,回来递给慕诺,“陆姑娘被赐婚,本宫带伤未去恭贺,你把这个给她,当作本宫的一点见面礼。”
慕诺像接烫手山芋一样接过来,夜明珠啊,只有皇家人才配拥有的东西,她竟然就这么轻易送出去了。
“那我替嫂子先谢过小殿下了!”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江b辞此时站起身来,瞥一眼慕诺,“天色已晚,就不继续打扰殿下休息了。”
言罢,便往外走。
“哦哦没错。”
慕诺也惦记小殿下身上有伤,便也起身,同泱肆道了别后追出去。
“国师大人等等我!”
第125章 好丑的雪狮子
国师的步伐很快,慕诺捧着夜明珠大步跟上去,带起一阵凉风。
“国师大人,你为何走这么快,可是有急事?”
前方的男人没有回复,慕诺跟在他身侧,思索着问:“大人,你方才是不是同小殿下闹别扭了?”
男人似乎是皱了下眉,终于肯开口回应:“何以见得?”
慕诺微诧:“你没有意识到吗?方才我一进去就感觉到小殿下那个眼神都能把我杀死了!小殿下这人虽然平时也挺凶的,但是也不至于到无缘无故就用这种眼神看我吧?而且还凶巴巴地问我来干嘛。”
见江b辞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他又大着胆子问道:“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后者有些茫然,“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慕诺好奇心很重:“你说什么了?”
江b辞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
可是他回答完之后,她就不说话了。
“你怎能说实话呢!”
慕诺经常在外边儿玩,京上有名的世家小姐结识了大半,他心中猜了个大概,“女子的心思最为复杂,她们爱听的就是甜言蜜语,你应该想想她喜欢听什么,顺着她说她爱听的,而不是你想说的。你要是直话直说,当然容易伤人家的心喽。”
听完,江b辞没有回声。
“大人!”
落染追出来,抱着一件墨色的大氅,“殿下命奴婢给大人的。”
江b辞接过来,望了一眼她身后紧闭的大门,竟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殿下可有说什么?”
落染不知他们方才发生了什么,于是摇了摇头,“没有啊。”
慕诺眼见着他的眼神飞快地黯淡下去,撇撇嘴,主动同落染搭话,“G,小殿下堆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落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确定道:“雪狮子吧……”
“噗,这是雪狮子?这分明就是个四不像!真是太丑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是当着小殿下的面我不好意思说,就怕她生气。”
他自认为自已在给国师大人做示范,而且也是真的觉得很好笑,指着院子里那个东西笑个不停:“哈哈哈,哪家雪狮子要是堆成这样,一年的好运都要被人给笑话跑咯!”
他好一阵笑话,长廊下只有他一人难以抑制的清朗笑声。
有一说一,落染此时心里是绝望的,她不敢笑,更不敢出声提醒。
这可是国师大人花了一个下午堆的,殿下还因为他被冻着了心疼得不得了呢。
再看那手里抓着大氅的男人,脸色黑沉。
慕诺笑得肚子疼,见一旁的国师大人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了。
他还在憋着笑,同落染嘱咐:“你可别把我说的话告诉小殿下,要不然她会打死我的哈哈哈!”
而后赶紧去追已经大步走出去的男人。
落染:想打死你的人刚刚就在你旁边……
寻春院。
枫红一听下人说主子来了,便避开众人的视线来到后院,上楼后走向最角落的那间厢房。
她叩门,“主子,宫里来客。”
片刻之后,里面回:“带来。”
“是。”
枫红走到下一楼,敲开其中一扇门,“随我来吧。”
里面的人跟着她上楼去,枫红再次敲了一下门,而后推开,领着身后的人踏进去,阖上了门。
阿烈不动声色观察周围的环境,在枫红的指引下在纱帘外坐下来。
枫红斟茶放在阿烈面前,立在一旁。
帘子里的人主动开口:“你家殿下让你来的?”
阿烈没有回复,心存谨惕。
枫红见状,道:“这里很安全,你可放心与我家主子交谈。”
阿烈坐得笔直端正,“我们需要尽快将林家及其附属势力彻查。”
帘子里的人问:“你查到哪一步了?”
阿烈不答反问:“你们查到哪了?”
纱帘背后的人静默了片刻,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你要弄明白,现在是你家殿下让你来与我们合作。”
“我已经掌握了林家私运火药的证据,林尚书任人唯亲,王侍郎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而王侍郎又凭自已的势力任命无才无德的曹嵯为京上的城门吏,背地里给了他不少好处,为的就是顺利往京外私运火药。”
而曹嵯又不满足于那点私利,同私运火药的假僧人一起谋划了一场又一场少女诱拐案。
王家与林家绑在了一起,几乎将整个吏部腐蚀。
“现在需要查的是那些火药的来源以及去处。”
如今曹嵯已死,云山那批假僧人也被关进了大理寺,而定南侯也正在明着调查,不便潜入盘问。
此事定要涉及掌管军火的工部,若是再牵出一个工部要臣,那整个朝廷无异于要发生一场大变动。
阿烈说完自已的收获,又道:“你们的进展如何?”
纱帘里的人没有回答阿烈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说的这些我知晓了,接下的事情便交给十四阁,你回去吧。”
阿烈一听他变卦,站起身来,“阁主这是何意?我奉殿下之命前来,不是为了汇报成果。”
“抱歉了。”
男人很镇静,“十四阁办事外人不得参与。且我们只认殿下本人,你若是觉得哪里不妥,让你家殿下亲自来同我确认,我便破格让你一同调查。”
阿烈握紧拳头,咬了咬牙道:“殿下要求春节之前必须全部查出来。”
男人回答:“让殿下放心,十四阁的效率,不会低于你们。”
……
阿烈离开后,男子吩咐枫红:“你负责调遣安排阁内的人员,全力调查此事。”
枫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道:“是。”
男人的声音从纱帘里传过来,满是压迫:“你很不情愿?”
她低下头:“枫红不敢。”
“那你在想什么?”
枫红犹豫了一下,挑另一个疑惑问:“主子既然和靖安殿下签订了契约,又为何不让她的人参与?”
这不是驳了长公主的面子。
“这才是她想要的。”
男人道:“她不信任她的侍卫,也不信任十四阁。让那个侍卫来,一是为了让我们互相试探,二是宫中那位娘娘死了,她要催促我们尽快完成她托付的事。”
他被这个长公主反将了一军,圣祈过后她借着恭贺自已新官上任的名义送来一纸契约,让十四阁以文书的形式,白纸黑字写明了要无条件为她办事,前几日又让慕诺亲自送来让十四阁调查林家私运火药的信笺,全然是不顾十四阁死活,把这么大一桩事轻轻松松抛给了他们。
第126章 西凉公主留大北
年末岁尾,圣祈和冬狩过后,各国的使臣也将陆续启程,赶在新春之前回到自已的国家过春节。
今日西凉国的公主和亲王将启程离开大北,泱肆需要去送行。
毕竟西凉乃第二大国,如今两国建交,她这个领头人不能不出面。
好在背上的箭伤已经好了许多,落染细心给她换了药,而后换上便于行动的骑装,戴上护腕,系上腰封,墨发高束。
落染再三叮嘱她,骑马时当心些,切莫动了伤口。
今日未下雪,这天色却是阴沉沉的。
出宫时,竟然见到了夜郎世子纪越,和萧暮策马并行。
萧暮乃定南侯,长期在大北与夜郎的交界处驻防,纪越这是搞好关系来了。
泱肆坐在马背上,与萧暮遥遥对望了一眼,随后转移视线,调转马头,行在队伍前列,西凉国的马车行在她的后方。
前世带兵打仗十年,让泱肆最值得骄傲的是,大北的战土大多齐心协力,心向国家,国舅徐鸿光将军是,萧暮也是。
国舅在与西凉的交战中牺牲,萧暮在援军抵达之前,拼死抵抗夜郎侵犯,守住了南疆的每一寸的土地。
泱肆以前年幼时,不是很瞧得上这所谓的武状元,可是当她领着一众将土赶到时,那所有人都认为早已失守的南疆,仍旧完好无损。
萧暮浑身是血,只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挥刀杀敌。
从那时起,她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侯爷,懂得的家国大义不比她少,一次比试也不能决定这个人便真的不如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