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没有了下文。
“所以呢?”
泱肆从未觉得自已这么爱给人机会过。
她仰头看着他,一副非要等他说出个所以然的模样。
江b辞视线挪到别处,片刻后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揽进怀里。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知道,那日我应该顺着你的心意,说一些能让你开心的话。”
可他不赞同慕诺的说法,他不想对她撒谎。
泱肆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突然就有些委屈:“可是你就是不愿意说点好听的话,哪怕是哄骗我。”
哪怕是骗她,说他想过,想过与她的未来,而不是一口否定,她也不至于独自难过两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已满心欢喜同他谈论以后,甚至主动御前求亲,而那个人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怎能教人不伤心。
江b辞将下巴撑在她的头顶,她那么瘦,他一只手臂就能将她圈在怀里。
“可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又如何去奢望与她能够拥有未来。
泱肆越过他宽厚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灯烛辉煌的京上城。
国师府在皇宫北面,面阴背阳,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
所有的委屈一扫而空,只剩下心疼和难过。
泱肆吻住他,热烈而真诚。
“那我把我的未来分给你。”
踏进皇宫,在未央宫外,有身着淡青色宫装的翩翩公子,正提着一盏宫灯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张望,瞥见走过来的人儿时,嘴角扬起来,快步走过去。
“阿肆。”
泱肆赶紧扶着他,“皇兄,你怎么在外面?”
魏清诀道:“你出去一整日未归,我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泱肆嗔怪他:“倒是你,这夜风凉,为何不进殿等我?”
“我穿得厚。”
魏清诀展示给她看,他披了件绒氅,不觉冷,“你伤未愈,怎能令人不担心。”
泱肆调皮一笑:“我已经好了,你看我哪像有事的?”
魏清诀看她脸色红润,确实比前几日看上去好很多。
她要挽着他进殿去,魏清诀摇头,笑了笑轻声道:“我该回华清宫了,阿肆能否送我一程?”
泱肆爽快点头:“好啊。”
两人一灯,没有宫人随行,夜晚沉静如水,魏清诀的脚步很轻。
“皇兄今日觉得身体如何?”
“多亏阿肆,我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好。”
用了几天连清送来的药,江b辞确实比以前有气色得多,泱肆每日都会去华清宫看他一次,就算带着伤,也要亲眼去看着他服下药丸,她才能真的安心。
春天愈来愈近了,她不敢松懈,只盼望着他快些无恙。
宫灯照亮脚下的宫砖,两人缓缓并行。
“阿肆今日心情似乎比昨日好。”
泱肆不加掩饰地笑,却要反问:“这么明显?”
魏清诀侧眸看她,“当然。可是在宫外遇到了什么趣事?”
泱肆嗤笑:“趣事没遇到,笨蛋倒是遇到一个。”
“能让阿肆开心起来的话,兴许也不是太笨。”
可不嘛,竟会说些话惹她心疼。
“要是太笨的话,我可就不要了。”
魏清诀望着她眼里的笑意,也跟着笑。
故意酸着语气逗她:“阿肆就不会因为皇兄而转变心情。”
“怎可能?”
泱肆笑着瞪他,“皇兄好起来,我才最最最高兴。”
魏清诀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会哄皇兄开心。”
泱肆嘿嘿笑:“你是我皇兄,不哄你哄谁呀?”
她的皇兄在朝堂上多次为她据理力争,立后之时因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而被罚禁足;林淑妃薨逝,他也极力为她辩驳,被诬是为了储君之位也毫不在意。
他是她的皇兄啊,把他留在人世间,让他开心地活着,是她极大的愿望。
抵达华清宫,魏清诀把宫灯放进她手里。
“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注意脚下。”
泱肆冲他咧嘴笑:“好。”
看见他走进去,泱肆才提着宫灯转身离去。
夜幕低垂,仿若浓墨泼洒,窥不见一丝天光。
踏进华清宫的人又折身走出来,站在黑暗中,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在漫长的宫道上,就像走向了世界的尽头。
没有他的尽头。
第129章 「梦境」我见过你儿时模样
林淑妃的尸首没有在婉心殿多做停留,第三日就被秘密送进了妃园寝。
大理寺尚未定林家的罪,但已将林家上下羁押在狱中,等候发落。
现在就等着火药一事水落石出,林淑妃的遗体怕是要从妃园寝拖出来。
幸而太后保下了小皇子,朝臣暂时堵住了嘴,不敢妄言。
国舅徐鸿光时不时会来未央宫探望泱肆,同她讲一些自已这大半生。
讲着讲着,就讲到了年幼的种种趣事。
徐家当年有一子一女,便是徐鸿光与徐音书两兄妹,徐鸿光自来习武,后来入军营做了武将,徐音书人如其名,知书达理,读书万卷,才气俱佳。
徐鸿光笑着回忆往昔:“你母亲自幼懂事,从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撒泼任性,让我还苦恼了好一阵呢,这音书是不是不愿同我这个阿兄亲近?怎么不似别人那般缠着我要这要那?”
他就这一个妹妹,自然是打心底里疼爱着的,可他比妹妹年长许多,初次离家入伍时妹妹尚且年幼,好久才得以回家一次,妹妹是一年比一年懂事,他看军营里其他同僚家里的姊妹见到许久不见的亲人,都要缠着黏着,让阿兄买这买那,要阿兄舞刀弄枪给她们看,还要阿兄瞒着爹娘带进军营里面去玩儿。
他妹妹倒好,什么也不要,只会每次见他归家时糯糯地喊一声阿兄。
若不是瞧见那小姑娘泛红的眼眶,他都要反省自已为何不受这妹妹待见。
泱肆听得好笑:“母后性子内敛,定是思念您的,只是不知如何传达。”
“G对,所以你瞧着哪家兄长主动去黏着自家妹妹的?”
徐鸿光自挖糗事,倒也兴致盎然:“我一回家,就非要拉着她满城玩儿,给她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变着法子哄她高兴,就为了让她和我亲近一些……”
那些时光是她未来到人世的日子,泱肆听了许久,母后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愈发的鲜活。
……
泱肆又做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国舅说了太多有关于母后的事情,这一次她竟然梦见了母后。
泱肆很少做梦,也很少梦见母后,随着年岁的增长,即便是梦见了,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连声音也很模糊,只能在梦中暗示自已,母后的脸庞是温婉动人的,声音亦是温柔至极。
可是这一次,泱肆很清晰地看清了她的脸,听清了她的声音。
“泱泱。”
泱泱。她二十年未听过母后的声音这样唤自已了。
“泱泱?”
母后似乎是在寻她,一遍一遍轻唤她的名字。
这是一座山,山顶佛音缭绕,烟云飘渺,寺庙隐匿在漫山的梅花之中,梅林蔓延至山脚,延伸至山脚的湖岸。
这是黎塘。
母后穿过梅林,用手轻柔地拨开梅枝,见到了蹲在地上的人儿。
她披着一件雪白冬袄,蹲下来时,将她整个人罩住,笼成小小的一团,在雪地上,只看见一颗黑色的小脑袋。
小脑袋转过来,脸庞稚嫩,扑朔着大眼睛:“母后!”
母后向她伸出手,笑容婉和,声音轻柔:“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害母后险些找不着你。”
建北一十年,皇后今日带五岁的公主上山祈福。
马车停在了山脚,需得步行上山,泱泱一个人东奔西窜,皇后同身旁的宫女讲两句话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任由母后将自已拉起来,她摊开掌心给母后看:“母后,我方才见到一个大哥哥,他丢了东西,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她的手心里,是一枚金色哨子,灵鸟状,栩栩如生。
母后摸着她的头顶,“你见到大哥哥往哪里去了吗?”
她摇了摇头,母后为她编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甩动。
“我走到这里来,就不见他了,只在地上捡到了这个哨子。”
泱泱听见一声惊哨,下意识抬头去看时,在梅林里望见了一个身穿月色缎锦长袍的翩翩少年,风姿绰约,往梅林更深处走去。
年幼的她只觉得那哨子声音很好听,便循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去寻,走了一段路,雪地上的足迹消失了,却不见那少年郎。
她在最后一个脚印处蹲下来,捡到了掉在雪地里的金哨。
皇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安抚她:“泱泱,你看这里这么大,我们不知去哪儿找大哥哥,不如我们一路上山一路找,若是没见到他,你便将这哨子交给禅师保管,说不定以后能物归原主。”
泱泱由母后牵着登上山顶,她一路东张西望,都没再见到那个少年。
在寺庙里上香祈福,用斋饭,母后要静心坐禅,泱泱闲不下来,便也不拦着她,由她在寺庙里玩,只是叮嘱她勿要哗然,勿要乱碰。
泱泱点头应好,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她跑出寺庙,站在石阶上往山下瞧,却只见满眼绽放的梅花。
泱泱抱着石柱想法子。
想啊想啊,自认为想到一个聪明绝顶的好办法。
她从袖袋里小心翼翼摸出金哨子,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来,用力吹出去。
哨音清脆悠扬,空灵纯粹,仿佛携着清扬的风,掠过重重山岗,拂过片片梅林,传至远方。
她每吹一下,就要观察梅林里的动静。
吹得腮帮子都痛了,也没见人。
她吹累了,歇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再次深吸气,打算吹得更响亮一些。
哨子放在唇边还没来得吹响,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
“别吹了。”
她吓一跳,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气吐出来,睁开眼睛,她跳起来,“你终于出现了!”
他静默了片刻,“佛门净地,勿要喧哗。”
他再不来,寺庙里的僧人该出来拿人了。
泱泱以为他是说自已刚刚那一句说话大声了,没有意识到是哨音的问题,于是放低了声音,将手举过头顶,竭力把哨子送到他面前。
“你的东西丢了,还给你。”
少年微微低头,看着这个小小的小姑娘,身高还不及他的腰,努力伸长手臂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送你了。”他说。
闻言,她昂着头看向他,很认真地道:“母后说过,不能随意拿别人的东西。”
刚说完,寺庙里就传来呼唤:“泱泱。”
“母后来寻我了!”
她小手拉过他的手掌,将哨子塞进他的手心,“我该走了,再见大哥哥!”
少年望着她小跑着奔过去,发辫扬起,一位穿着华贵但素雅的妇人踏出来,在她面前蹲下身,她便一下扑进那妇人的怀里。
“母后!”
妇人稳稳接住她,牵着她往里走,佯装责怪:“你又调皮了是吗?怎么能在这里吹哨子?”
“母后,我是为了找大哥哥!”
“那你找到了吗?”
“当然找到了呀……”
母女俩一大一小踏进去,谈话声愈来愈小。
少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他又将视线转移到自已的手心。
金色的哨子在天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璀璨的光。
第130章 大黑脸萧暮
晨风轻拂,天色苍茫。
落染照常晨起打理未央宫事务,而后估算着殿下起身的时辰,端着药膏、纱布和热水准备去寝殿。
刚踏出门,就碰到了阿烈。
“烈侍卫。”
落染笑着打招呼,没想对方却走近,“落染姑娘,我的衣袍可缝好了?”
上次烈侍卫同殿下外出一趟回来,身上就添了一道伤,落染主动要求为其缝补被划破的衣袍。
“已经好了,你总是不在,便一直放在我那儿,你等等,我去给殿下换个药就拿来给你。”
阿烈抿了抿嘴,道:“我现在就需要,可否劳烦落染姑娘先替我跑一趟?”
她的厢房离这里也就几步路,去给殿下换药的话确实还要等好一会儿,怕烈侍卫要急着外出办事,落染想况且顶多半盏茶的功夫她就拿回来了,于是点头应道:“好,那烈侍卫帮我端一下药,我很快就回来。”
阿烈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多谢。”
看到落染走远,阿烈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
……
落染进殿时,见殿下正趴在榻上,拽着挂在脖子上的金哨,盯着上面的纹路出神。
她把托盘放在椿凳上,轻笑:“殿下怎么刚醒来,就在思念国师大人了。”
泱肆还在回想梦中的细节,任由落染脱下她的亵衣,为她揭下纱布,用热水擦拭伤口,而后涂上新的药膏,贴上新的纱布。
“好了。”
落染道。
泱肆单手拢好衣服,还在把玩手里的金哨。
“落染,我梦见母后了。”
落染心头一颤。
殿下从未在她面前自称过我,虽然殿下疼爱她,平时也没同她端什么架子,但主仆关系在此,她靖安殿下的声望在此,她在宫内都会自称本宫,即使面对她也不例外。
以前能让殿下改换自称的,除了极少数像陛下和大皇子那样和她关系亲近的人,便是军营里的那些将土,直到如今才又多了一个国师大人。
落染是在先皇后离世之后才进宫的,她没有见过先皇后,即使很少听殿下谈及,但她就是能感觉得到先皇后对殿下而言有多重要。
特别是当立新后的旨意拟出后,殿下这样一个不卑不亢的人,连太后的请安都不去的人,竟然在寿康宫外长跪了整日。
落染一时说不出话。
就像此时此刻,殿下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明明听不出里面的情绪,却是惹得落染眼眶一热。
萧暮带着大理寺的人来到二公子府时,慕蔺并不在。
府里的刘管家出来迎:“不知侯爷大驾,有失远迎。”
“本侯协助大理寺查案,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府中的陆小姐。”
刘管家低着头,模样恭谦:“侯爷见谅,我家公子正在礼部南院应卯,这些事务老奴做不得主,侯爷不若到府中稍事休息,待我家公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