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到,花期一过,梅阁便只剩下满园的落梅。
泱肆第一次望见一个人像花一般,在她面前将娇艳渐渐枯萎。
她有些哑然:“娘娘……”
萧暮将火药可能运到缙川的消息转告给徐鸿光。
徐鸿光作为驻防将军,立刻命亲信拿着他的军令快马加鞭赶往缙川,命人封锁整个缙川,对进出城严加把控,同时在城内进行搜查。
现在只等着结果了。
泱肆也让萧暮歇一歇,先安心把年过了,一切等年后再议,不急于这一两日。
慕诺听闻泱肆前几日去丞相府找过他,好不容易才抽出空进宫来。
泱肆莫名其妙打量他一番,有口直言:“你个纨绔子弟,春节竟也有事忙?”
慕诺一脸自豪:“那是,我是谁?人称慕三少,我可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是是是。”
泱肆敷衍着附和他,随即话锋一转,“六八,本宫这有件大事,只有你能胜任。”
慕诺神色一凛,眼神闪躲:“什么六八?小殿下在说什么?”
“你的代号啊。”泱肆停顿了一下,“本宫应该没记错吧?鬼市堂主。”
“哎哟我――”
这里是皇宫!她怎么什么都敢说,一点也不顾他的死活!
慕诺赶紧看一眼外面,然后阖上门回来,强装镇定:“小殿下如何认出我的?”
“你的独特气质。”泱肆大言不惭。
慕诺不要脸的笑起来,“小殿下你要这么说的话……”
泱肆接着道:“独特的傻气。”
慕诺脸上的笑容变成苦笑:“我哪里傻了!”
“还不傻?人群之中一眼就能辨认,最傻的那个就是你。”
倒也没那夸张,泱肆就是纯粹损他一下。
她在鬼市确实第一眼就认出了慕诺,却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带着水光,很有辨识度。加之后面他的一系列举动,让泱肆更加确信是他无疑。
慕诺作为鬼市的一名堂主,能轻而易举给她弄到面具和通行证的话,就不足为奇了。
“我到底哪里傻了……”
慕诺颇有些埋怨地看她,小声嘀咕,而后问道:“小殿下你又要做什么?你还想再进去?”
见泱肆点头,他惊讶道:“你还要进去做什么?又为了雪灵芝?可是这一次开市是没有雪灵芝拍卖的。”
不管有没有,泱肆都要去试试。
“你们雪灵芝拍卖归谁管?”
“当然是归鬼市主啊。”
慕诺讲得很小声:“你也不想想,上次你把一株雪灵芝的拍卖价钱抬到了一百万两,黄金呐!那可已经足够买下一半鬼市了,也只有主上才有资格轻轻松松就送给你了。”
“你们主上为何要送给本宫?”
说到这,泱肆也一直没想明白,她摸着自已的脸,自言自语地猜测:“难不成是瞧上我的美貌了?”
慕诺:“……小殿下,你当时可是戴着面具的。”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我也不懂。”慕诺挠头,第一次见主上这么做,没人知道主上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就是说啊。”
泱肆愈发觉得自已的猜测很有道理:“他定然是在暗中观察,觉得我顾盼多姿,娉婷婀娜……”
慕诺顿时语塞。
不知原来小殿下竟如此自恋。
回归正题,泱肆问他:“对了,你说过有办法可以见到你们主上,是什么办法?”
慕诺脸色有些僵硬,“小殿下,这个办法你确定你要试?”
“少废话,问你你就说。”泱肆不耐烦。
慕诺犹豫了一下,道:“做账主。”
“何为账主?”
“顾名思义,就是那天鬼市所有的买卖都由账主买单,而账主就会被请到鬼市主所在的地方。”
慕诺好心相劝:“小殿下,那可不是简单的百万黄金就能解决的事情,几乎从来没有人做过账主。更何况……”
“什么?”
“更何况,雪灵芝拍卖的时候鬼市主都不一定在鬼市,更别说不拍卖的时候了,主上一般也是不在的。小殿下你上次能遇到他在,纯属是好运。”
第133章 莫辞不见了
泱肆虽贵为公主,从小享尽荣华富贵,但也没有到能够随便搬出百万黄金的地步。
上一次在鬼市,她完全是逞能,只想着无论如何付出什么代价先把雪灵芝拍下来再说。
哪怕搬空未央宫,她当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带走雪灵芝。
只是没想到结果却是,那神秘至极的鬼市主以一个赔罪的理由,把雪灵芝赠给了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鬼市主当时又不肯来见她。
慕诺说的没错,做账主不是简单的黄金百万就能解决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那鬼市主这一次开市到底会不会出现。
但无论如何,泱肆都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可能。
慕诺没办法,便同意再带她进一次鬼市,能不能见到主上全凭造化。
临走之前,泱肆又叫住他,指着窗外问:“你再说一遍,那是什么?”
慕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大北冬日酷寒,冰雪难融。
这不就是前几日他嘲笑过的小殿下堆的四不像嘛,居然还在,而且小殿下还在它脖子上挂了个大红花。
不对,重点是,那个小宫女竟然出卖了他!
他咯噔一下,“雪狮子……”
泱肆凉凉地扫他一眼,“你觉得它丑?”
“没有没有没有!”
慕诺连忙摆手否认,“绝对不可能!它那么好看,简直栩栩如生!戴上那红花更是锦上添花,保准小殿下新的一年红红火火万事顺意!”
泱肆眼含警告:“再敢乱说话,本宫就缝了你的嘴。”
慕诺连忙捂着自已的嘴巴,拼命点头。
接下来的两日,泱肆都在为雪灵芝的事发愁。
一株雪灵芝能让皇兄在这世上多活多久,她不知道,她也不敢赌。
还没有愁出个所以然,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情给占据了。
白玉又闯祸了。
除夕前一日,落染一大清早便忙上忙下,没有留意白玉,结果它跑出未央宫,从檐上跳下来,打翻了宫女手里端着的为除夕夜准备的供果。
偏偏这几日闲着的皇帝恰巧经过,好死不死逮了个正着,便揪着它进了未央宫。
“阿肆。”
泱肆迎出来,见到他手里不断挣扎的白玉,心里也一惊。
魏明正把白玉放下来,那小崽子竟转而对他龇牙咧嘴,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咬一口的架势。
“白玉!”
泱肆厉声吼它,但它丝毫不理会,只觉自已被欺负了,便竖起锋芒。
趁它发起攻势之前,泱肆眼疾手快抓住它,走到长廊尽头,将它丢进自已的小窝里,锁上门。
“你给本宫好好在里面待着!”
白玉嗷嗷叫,不甘心地挠门。
魏明正跟在她身后,见着这一幕。
他似笑非笑:“看来阿肆这狐狸养不熟啊。”
泱肆站起来,回过身,“白玉本就是山野间的狐狸,刚进宫没几日,所以性子顽劣了些。”
魏明正语重心长:“既是山野间的狐狸,阿肆又为何将它强留?”
猎场回来,长公主于殿前求亲,被帝王一口回绝,没几日林淑妃就薨逝了,各种事务扑面而来,父女俩见面都默契地没有再提。
泱肆低声反驳:“也许它自已也想留下来呢……”
“是吗?”
魏明正语气如往常柔和,“可是阿肆,也许他已经走了呢?”
泱肆心惊,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来,“父皇何意?”
……
奔往国师府的路上,泱肆觉得自已喘不上气,仿佛随时都能窒息。
父皇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阿肆,你是自欺欺人还是没有真的意识到?只有冬天,他才会来到京上短暂居留,每年春节之前,他就会离开。”
好像一切都明了了。
为何她前世见到江b辞的次数屈指可数;为何不管是在她的记忆还是梦境里,有江b辞的地方都是无边的寒冷与漫天的大雪;为何国师府永远黑暗冷清,杂草丛生,没有多余的仆人;为何京上柳絮飘扬的时候,她没有见过江b辞;为何连清只有冬天才会从南疆药王谷来到京上;又为何他会回避自已的那个问题。
――他每年冬天都会这样吗?
泱肆一直只将他一生气就会阴天下雪这件事放在了中心,却在潜意识里忽视了一件事情:江b辞不是每年冬天就会这样,而是他在的地方,就是冬天。
愈往下想,泱肆就愈觉得呼吸困难。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每一次,每一次都觉得江b辞看向自已的眼神,如深渊一般沉,沉得不见底,沉得不见天日。
他好像总是有许多话要同她说,最后却都被敛进那双眸子里,和他的心绪一起,被冰雪封藏。
自从上次仰星楼之后,她发现自已已经好久没见到江b辞了。
而明日便是除夕,一想到,他很有可能已经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泱肆就觉得一颗心如同被揪起来一样难受。
她不停地告诉自已,不会的,莫辞不会这样做的。
可是当她看到国师府紧闭的大门时,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自从他叫她以后不要再翻墙进去之后,国师府的大门总是敞开着的。
泱肆拉住门环,叩了几下,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没有回应。
她的手轻颤,紧咬着牙,再次重重地叩了几下。
吱呀――
开了。
她惊喜地抬起头,是府里的老仆。
她问:“大人可在?”
她看见老仆摇了摇头。
“大人这几日都不在府内。”
“那他去哪了?”几乎是脱口而出。
老仆再次摇头。
泱肆的眼神暗淡下来。
原来他真的走了。
难怪这几日天气都还算不错,好像明日之后,春天就会随着春节一起到来。
泱肆蹲在国师府前,第一次那么的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这样啊,就算要走,也该告诉她去哪了啊。
除了国师府,她还能去哪找他啊。
想到什么,泱肆猛地一下站起来,狂奔出去。
清平坊!
可是,清平坊的大门从外面落了锁,她不死心,几乎要把那扇木门拍碎了,也无人回应。
最后她唯一想起来的希望,是陆绾儿。
火急火燎地踏进公子府,刘管家恭敬问她是否要请陆姑娘,她只说了一句“不用。”
便匆匆进了北苑。
陆绾儿正在屋内绣福帕,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一把抓住肩膀,“江b辞去哪了?”
“殿下在说什么?”陆绾儿满脸疑惑。
“季君绾,本宫现在没心思陪你演。”
泱肆语气很重,声音也很急:“江b辞去哪了?”
一听到“季君绾”三个字,陆绾儿的眼神就变了,那些纯然和无辜都消失殆尽。
“大人走了?”
她很镇静,并不意外,也并未表现出被揭穿的慌乱,直视泱肆的眼睛,“殿下,大人的行踪,不是我能打听的。”
第134章 北城没有冬【错章】
第1章
阿年说,秋末之前,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走的时候将一只漂亮的玻璃罐放进我的怀里,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揉了揉我的脑袋,阿年说,叫声哥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我扮了个鬼脸,作势要去咬他,“不要!臭阿年,你早点回来听到没!”
我在北城的站台等啊等,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阿年,反而遇到了另一个男人。
那日的北城格外的冷,我如往常一样,固执地站在站台上,望着阿年离开时的方向,等待载着我的阿年回来的列车到站。
我百无聊赖之际,余光瞥到了站台另一头的人。
我下意识喊出声:“阿年!”
此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人回头望向我,我看清他的脸。
不是阿年,我认错了。
一定是我太想阿年了。
又过了许久,那个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慢慢走近,才发现他好高,我需要努力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你也在等人吗?”
他只微微侧过脸,垂眸看向我,“嗯。”
他的声音如他这个人一般,高不可攀生人勿近的样子。
可这时的我还不懂这些,又或许是等得太久了,找到一个同道中人,我便想要和他说说话打发时间:“你在等谁?”
他仍是看着我,“你呢?”
“我在等阿年。”
我回答:“阿年说,秋天过完之前,他就会回来。”
他看向站台外白茫茫的世界,没有说话。
等人很辛苦,我知道。
他也等了一天,我大发慈悲地从玻璃罐里摸出一颗糖果递给他:“给,阿年说,如果等得太辛苦的话,就吃一颗糖。”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那眼神莫名让我有些怵,在我以为他不会要的时候,他却伸出手掌来,接过了我的糖果。
“谢谢。”
他并没有吃,而是把糖果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我盯着他的口袋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你不是北城的人吧?你在等谁?”
他回答:“我在等你。”
第2章
这个秋天格外的漫长,漫长得一直过不完。
阿年也一直没有回来。
几天之后――或许是两三天,也或许是十多天,我不记得了,总之我又在站台看到了那个男人。
这次他身后跟着另一个人,我听到那个人喊他“少将”。
少将是什么,我不懂,阿年没有教过我。
我抱着糖果罐蹲在柱子旁,视线里出现一双鞋子,他蹲在我面前,向我递过来一方手帕。
我用那块帕子蒙住眼睛,很快被泪水打湿。
许久之后,我止住眼泪,闷声闷气地问他:“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哭?”
他身形高大,即使蹲下来,也比我高出许多。
“为什么?”
他好像是顺着我的话问的,因为他知道我需要找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