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往深处想,随便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唇边咬了一口。
然后停下来,拿在眼前看了半晌。
口感细腻,甜香四溢,入口即化,不是公子府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
第173章 行也思君
春雨晚来急,陆绾儿正歇下,就听见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她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却是久久未能入睡。
外面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人踏进院子,停在门外。
北苑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疑惑,但还是起身下榻,来到门边,拉开门。
门外的人撑着伞,站在昏暗的烛火下,细雨从他身后飘落。
他收了伞,语气平常:“还没睡?”
陆绾儿有些怔神,摇摇头。
慕蔺握着油纸伞的手伸到她面前,她顿了一下才接过,侧身让他进来。
将伞放在伞架上,她才又去点燃灯。
慕蔺坐下来,她站着,有些束手束脚,“公子寻绾儿有事?”
桌前的男人慢慢道:“我没用晚饭。”
闻言,站着的人神情变了变,“是太忙了吗?怎么不让厨房做些吃的?”
慕蔺淡声回:“厨子歇下了。”
陆绾儿不笨,自是懂得他的言外之意,“绾儿怕自已做的不合公子胃口。”
男人没再回应她,只是静静端坐着。
她于是只好折身走出去,走到北苑的小厨房,做了一碗简单快速的阳春面,卧了个荷包蛋。
再回来,他还是坐在桌前,她放下面。
怯声道:“公子趁热吃。”
慕蔺执起玉筷,挑起一点面条,又放下,抬眸望了她一眼,“站着看我吃?”
她一下没反应,他又道:“坐。”
陆绾儿于是只好坐下来,只是不敢看他,将眼睛定格在屋内的烛火上。
室内安静下来,慕家规训很严,他从小受了严格的教养,即使吃面也没有发出声音,慢条斯理的,只有一些轻微的响动,被窗外淅沥的雨声掩盖。
下雨屋里有些闷,她站起来去开了点窗,凉风吹进来,夹着湿意。
她就站在窗边,望着雨水滴落,打湿整个院落。
慕蔺吃完面,放下筷子,她还是站在窗前,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陆绾儿估算着时间,估摸着他应当吃完了,便想着去撤了碗筷,只是一回身,就猛地撞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她猛然后退了两步,后腰又撞在了窗框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她也疼得嘶了一声。
罪魁祸首只是站在那里,与她隔着很近的距离。
他俯下身,骇人的气息压下来,她揉着腰,后背抵在窗边,退无可退。
她眼里分明藏着些胆怯和惊惧,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把她撕碎吃了一样。
“这么怕我,还敢嫁给我?”
他的声音很冷,比窗外窜进来的风还冷。
她颤了声:“不怕……”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看来是给你安排的活太少了。”
陆绾儿咬着唇,不敢说话。
慕蔺盯着她瞧了半晌,“不想嫁,就趁早坦白,我可以放你走,去找你真正的心上人。否则等真的成了公子夫人,你的日子会比现在难过。”
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痕迹,太难找回了。
面前的人抬起那双水灵的眼眸,望向他。
“我想的……二哥。”
他皱起眉,不知道是因为她说想嫁给他,还是因为她唤他为二哥。
她像鼓足了所有勇气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绕过他,走到案台边,从里面掏出一沓厚厚的信封。
又回到他跟前,将那叠信封递到他面前。
声音仍然怯懦,却又坚定:“我想嫁,从见到二哥的第一眼,我就已经心生爱慕,我自知自已配不上,所以一直不敢将信送出,但我仍然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留在二哥身边的机会,所以我想试一试,不管别人如何想,不管二哥是否对我有意。”
……
储玉居。
慕蔺在烛火下坐了许久。
那一堆信被他扔在一旁。
按了按疲惫的眉心,他觉得很累,却毫无睡意。
一闭上眼,就是那个人眉眼低垂,紧咬着唇,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觉得心口有些烦躁。
明明给她机会了,还不识好歹,敢往他手里塞东西。
莫名地,他有一种预感,这些信里会写着什么。
不知道怎么就拿出一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字迹清秀,如行云流水,优雅隽永。
他没再去拆其他的,因为知道都是一样的句子。
饱读诗书,执笔就能写,会厨艺,一碗简单的阳春面也做得有滋有味。
包括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言谈举止,她走路的姿势,端坐的模样,都昭示着她是一个大家闺秀,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养。
想必曾经在西北,是个大户人家。
她说自已失去了亲人。
想来有极大的可能是被十四阁所杀。
他将信纸沿着原来的纹路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里,拉开抽屉,将它连同剩下的这一堆未拆的信都丢进去,关上抽屉。
烛火燃烬,窗外的雨不停,天色微亮。
命人打来热水,他沐浴更衣,穿戴整齐,撑了伞踏出储玉居。
却看到了站在北苑外面的人。
他视而不见,往前院走。
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上来,慢慢跟在他身后,不远也不近。
直到出了公子府,上了马车,通过后面的小窗格,他望见她仍然站在门口,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第174章 但是你来了
雨下了整夜,一早上过去了,停一会儿下一会儿,就是不见放晴。
泱肆照常先去华清宫看魏清诀,从没见过他像如今这般有精气神,神朗气清,面色是健康的红润,望着她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依然柔和,但不再那么孱弱,弱得连温柔都让人心疼。
同他一起用了早膳,泱肆再前往梅阁。
梅妃的病依然不见好,泱肆像盯着魏清诀喝药那样盯着她乖乖服了药,又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得到她的承诺才肯离开。
阴雨绵绵,泱肆心里也跟着不不太舒服,她回未央宫,将慕诺之前送来的酒带上,出了宫,前往国师府。
国师府竟然从里面被锁上了,她敲门半晌,才有人来应。
老仆只开了一个门缝,道:“大人不在。”
“他去哪了?”泱肆不由得心里一沉。
老仆摇摇头,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大人说如果你来,就将这个交给你。”
泱肆狐疑接过,翻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曦月湾。
她于是又前往曦月湾,虽然已经入春,但是下了一整夜的雨,海岸边打鱼的渔船很少。
她环视了一下,见远处泊着一艘巨型船舰。
正是她第一次进鬼市时的那艘船。
她走近,没有人守着,她登上舷梯。
舷梯上船是第三层,她环顾了一圈,船上已经空了,见不到一个人影,之前的每一个商铺都空空如也,只有货架及一些设施还在里面。
想起那一次是在五楼见到的江b辞,所以泱肆走上旋梯,爬上五楼,一个船室一个船室的挨着走过去。
一面轻声唤:“莫辞?”
走了大半圈,大抵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尽头的一扇门被拉开,有人踏出来。
他戴着面具,大步走向她。
“怎么找来了?”
泱肆问他:“不是你给我留的纸条吗?”
是他留的没错,但是以防她去找他又扑了空,所以才写下了自已的行踪。
没想到她还真找来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他问,拉着她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她没事。
泱肆任由他动作,在转圈之际道:“想你算不算急事?”
“算。”
江b辞回答,握住她的手,就近推开一扇门,让她在里面休息。
“但是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在同别人谈生意。”
泱肆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撅着嘴问:“还要多久?”
他抬手顺了顺她的发,轻声回:“很快。”
她顺势拉着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那你去忙吧,我会在这里乖乖等你的。”
捏了捏她的手指,他道:“你最乖。”
他走后没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茶点。
同样戴着面具,是个男子。
泱肆试着唤了一声:“凛寒?”
对方赶紧行礼:“殿下。”
泱肆打量了他一下,“上次在这里,是不是你从这里跳下去,命令终止拍卖的?”
“是属下没错。”凛寒含腰,回:“可属下只是传达大人的指令。”
她果然没猜错,那场拍卖还真是因为她而终止的。
泱肆随意吃着零嘴消磨时光,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有人再次推开门进来。
她丢下手里的东西笑嘻嘻迎上去,“你忙完啦?”
“嗯。”
他有问必答,牵着她走回来坐下,眼睛瞥见她的绣鞋踩过湿润的沙滩,不仅沾了沙土,还被打湿了。
他俯下身去,抬起她的脚,将鞋履脱下,发现连里面的罗袜也湿了。
他眉峰拢起,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凛寒。”
门外候着的人回:“属下在。”
“去准备一副新的鞋袜,再拿一块绒巾。”
江b辞道,又附加一个字:“快。”
“是。”
外面的凛寒应声离开,江b辞将她的罗袜褪下,而后露出一双雪白细嫩的玉足。
到底是个女子,都说女子的脚不能给人看,尽管眼前这人是自已的心上人,泱肆还是不免有些羞涩,下意识便要将脚收回。
却被他扣住了脚腕,拉回来搭在他的腿上。
“躲什么?不知道这样容易生病?”
他毫不介意一般,扯过自已的袖口,一点点细致地去擦她湿润的小脚。
泱肆一时呆愣,身子后仰靠在椅背,双手撑在两侧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他专注的动作。
等他擦完,还用袖子包住自已的手掌,盖在她的脚上,怕她立马就会受风着凉一样。
自始至终没有用他的手掌去碰她,不知道是顾虑两人尚未成亲,还是……
因为他的手太凉。
凛寒很快就再回来,在外面叩门。
江b辞让他进来,他推开门,始终低着头,将东西放下后,又立马出去了。
江b辞撤开自已的袖子,拿来绒巾,抬起她的脚,将绒巾垫在自已腿上,再放下,然后从两边合上,将她的脚裹了个严实。
绒巾柔软,他握着绒巾的两端在她脚上轻柔地摩擦,很快就擦去了寒意,生了热。
泱肆没忍住晃动自已的脚丫子,隔着绒巾在他的掌心下作乱,“莫辞,你刚刚在谈什么生意?”
他由着她乱动,只是仍然在重复自已的动作,并照顾到每一个角落。
“把这艘船卖了。”
鬼市每一次开市都是不一样的场景,这艘船用过之后就闲置了。
泱肆没再多问,她今日来寻他,是因为外面的天气。
“你不开心吗?”
闻言,他抬起头望了她一眼,显然有些疑惑:“嗯?”
泱肆将脚从绒巾里伸出来,贴在他的手背,肯定地道:“你手很冰。”
“我的手一直都是这样。”
江b辞不以为意,感受到她的脚已经恢复了温暖,给她套上罗袜,又穿上鞋履。
泱肆放下脚坐正,语气严肃:“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江b辞叠着绒巾的手顿了一瞬,随即道:“没有。”
“真的吗?轻吻梨子整理”她逼近,摘了他脸上的面具,紧紧盯着他,一副我要将你看透的架势。
被她看得无可奈何,江b辞道:“你来就是为了问我开不开心?”
“对啊。”
她回得理所当然,“你开心与否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事情。”
江b辞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慢吞吞回答:“本来是不太开心的,但是……”
他望着她的眼,“你来了。”
第175章 日常哄莫辞
泱肆抓住了重点,“本来不开心?”
江b辞深眸凝着她,“因为好几日没见你。”
这家伙现在好听的话是张口就来,泱肆心里虽然高兴,但是免不了还是有些赌气。
从昨夜就一直下雨到现在,怎么可能是因为没见到她?
想她可以直接去找她,至于心情阴郁到一直下雨吗?
“你能不能别唬我?”
她脸色严肃,“你为何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
他的身世,他的一切,他都对她一再的隐瞒。
江b辞见她愈来愈生气的脸色,好像自已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他叹了口气,去拉她的手,被她怄气地躲开。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眸色郁沉,他道:“那殿下呢?殿下又何曾告诉过臣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对她说话时很轻,不似对旁人那般冷淡,“殿下遇到什么事永远只想着自已解决,就算要找人帮忙,找的也是别人,一到臣这里就只会花言巧语,唬人高兴,其他一概不说,又何曾真的依赖我?”
他大抵也是真的生气了,又是殿下又是臣的,只有最后一句话才用了我。
泱肆被他这一通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本来是要谴责他的,结果自已反而被谴责了。
她还没开口,他已经倾身过来,强势地握住她的手臂,让她看着自已。
“你在宫中受了任何委屈,找我都只是寻求安慰,要的却不是我的帮助,从来没有。”
他竟然一次性开口说了那么多话,像朝中那些大臣弹劾的文章,篇幅巨大,字字珠玑:“包括林家对你的屡次伤害,你要查林家查云山找的是十四阁和萧暮,你在鬼市遇到困难要凑齐三百万黄金,找的是慕诺,你要让梅妃做皇贵妃不成,来见我也是一句不提,就连你说你那再也不信任的侍卫,你也放心把一切事务交给他去做,那我呢?我看我连你那侍卫都比不上。”
最后一句话,听着莫名有些委屈。
他说完这一堆,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浅淡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