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才忽而想起什么，着急忙慌地摸出身上的纸鹤，大喊一声：“姑娘醒了！”便将传音放飞了出去。
陆渺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怪她脑子迷糊，自穿越以来，她认识的江姓仙君没有一筐也有一把，听两人的话头，这里应该属于仙界，那这位仙君应该不是江行舟，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这样天材地宝地堆了一洞穴，来供养自己。
她们所说的江仙君到底是哪位？
……
就在陆渺梦醒之际，颍川一处巍峨的大殿中，江行舟猛然坐起身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手中似乎还残留少女的温度，他怔然望向指尖，仍在缱绻中难以抽离，半晌，他忽然暴怒，厉声斥道：“把梦魔给我叫过来！”
第46章
陆渺并没有等待很久,便见一位白衣仙君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在看清对方面目之前，陆渺晃了一会儿神，逆着光,她仿佛看见梦中那个已经长大了的,成熟的江行舟正在向自己走来,直到对方几步走到自己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她疑惑地看着来人,在脑海中搜寻着对方的信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江渚清？”
此时江渚清在她面前站定,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渺渺，是我。”
陆渺忽然有些理解了系统，从前她与江行舟日夜相对时不觉得,如今久别,骤然一看，江渚清和江行舟外形上其实很接近，但要分辨的话,江渚清给人的感觉更和煦,像融融春日,而江行舟则给人感觉更冷淡,像皎皎秋月。他们都出自于颍川江氏，想来,大约沾点亲故,难怪系统会在一开始就弄错男主。
想到这里,陆渺忽然浑身一紧。
因为完不成任务，她赶在系统灭绝自己之前,抢先一步跑路，虽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那样借助鬼灵珠化为鬼修,但是却莫名复生，也不知道系统还在不在她的体内。
陆渺试探着在脑海中呼叫：“系统，系统，你在吗？”
脑海里干干净净，没有回音，陆渺心头一喜。
她终于摆脱了系统的控制！
这边心弦放松，那边，陆渺抬眼对上了江渚清炙热的目光，感到有一丝困惑。他叫她渺渺，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可是他们关系有这么近吗？
陆渺疑心自己睡一觉起来忘了什么信息，可她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只记得她和江渚清同为队友，一起闯过试炼关卡，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但谈不上至交好友，更担不起对方这样深情的目光，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到这个地步吧？
死遁归来，却醒在了不那么熟悉的朋友这里，这洞穴中天材地宝价值不菲，江渚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昏迷了五年，却被江渚清复活醒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渺不动声色地问道：“劳驾，我想照一下镜子。”
女童适时递来一面镜子，陆渺揽镜自照，手一抖，险些把镜子掉在地上。
镜子里出现一张她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陌生在于，这张脸并不属于“陆渺”，而熟悉在于，她曾与这张脸的主人有过数面之缘。
芮文惜。
陆渺想起死遁前，系统曾经透露过的那些剧情，魔界来袭，芮文惜竭力死战，不幸殒身，坊间传闻，男主就是因为此而义无反顾地转修无情道。
当时她以为男主是江行舟，现在想来，既然江行舟是反派，那么江渚清这位唯一的金系天灵根，当是男主无疑，而为了芮文惜遁入无情道的那个人，自然也是江渚清。
陆渺有些困惑，在他们为数不多的交往之中，她只看出了晁佩春对芮文惜的感情，而江渚清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平平淡淡，实在看不出他会为了芮文惜断情绝爱。
但事实又摆在眼前，芮文惜死后，江渚清竟搜罗天材地宝保存她的尸身，还为她招魂复活……虽然，复活的人是她陆渺。
想到这里，陆渺有点心慌。
江渚清就是这本小说的龙傲天男主，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她的猜测。假设猜测无误，江渚清真的是那个无情道的传人，他不仅有情，还很深情，千辛万苦复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却被她冒名顶替。一旦江渚清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把她给一剑捅个对穿？
陆渺问：“你叫我什么？渺渺，是我的小名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掉了马甲触怒男主，可江渚清却好似浑然不觉：“你本名芮渺，还有一位孪生的姐姐，名叫芮文惜。”
陆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这是什么展开？
江渚清却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你们乃是并蒂双生的姊妹，可是你生来便魂魄缺失，被你的父亲芮修齐养在这里。五年前，你的父亲和姐姐，都为了对抗魔界而牺牲，他们把你托付给了我。”
陆渺听得云里雾里，她愣愣举起手中镜子，端详着自己的样貌。
她这张脸乍一看像是芮文惜，可是经江渚清这么一说，仔细端详，还是能看出细微的差别。比起芮文惜，她的眉目飞扬俏丽，颊边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竟然隐隐有一些陆渺原本的痕迹。
陆渺道：“这么说，我从出生就躺在这里了？没有魂魄，怎么还能长到这么大？”
江渚清道：“这里的天材地宝，都是专门用来滋养你身体的宝物。所以，你的身体虽然没有魂魄，却一直被保管的很好，而且生长的不错，比起那些元婴期的大能，也是分好不差的。”
陆渺有一种自己是被营养液浇灌长大的树的感觉，喃喃自语道：“还真成植物人了。”
江渚清轻声一笑道：“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可爱。”
陆渺心头一动，正想说什么，一只灵鹤飞来，落在江渚清手上。江渚清看完，正色道：“掌门传我有令，你且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江渚清御剑而去，老媪在一旁坐下，眼睛上下端详陆渺，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陆渺问：“关于……我的事情，你能跟我多说说吗？”
老媪道：“从你出生，我就在照顾你啦。你和文惜生来便失去了母亲，是我一手将你们带大。你的父亲很疼爱你们，他不肯放弃你，搜罗了天材地宝，还找到这一处灵洞安置你的身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召回你的魂魄。后来，文惜长大了，也时常外出游历，她天赋很高，却放弃了剑道，而是选择做一名医修，就是想要救治你。后来……他们都仙逝了，江渚清将你接手过去，比起你父亲和姐姐，对你的上心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每隔三旬，便会来这里，耗费自身灵力为你招魂。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
说到这里，老媪眼中隐隐闪动泪光。陆渺不禁动容，可心中却隐隐歉疚。
她在想：一个人，除却姓名之外，究竟是如何区别于他人的呢？
是躯壳吗？可世间除却双生，即便隔着天南海北，亦有相貌相似之人，怎能凭借外貌识人？
是灵魂吗？可是芮渺生来便没有魂魄，招来她这样一方天外游魂，究竟能不能算作芮渺本人？
她是芮渺吗？
她不是芮渺吗？
陆渺的心里乱糟糟的，一时间竟如庄周梦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忽听老媪道：“江渚清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嬷嬷我呀，就等着喝你们俩喜酒啦！”
陆渺被自己口水呛住，俯下身咳得声嘶力竭，半晌才缓过来道：“江渚清他不是修无情道吗？怎么还能娶妻呢？”
老媪一边拍抚陆渺后背，一边道：“你才刚醒，怎么知道这么多？……可你有所不知，五年前，江渚清他拔出了掌门遗落在三十六洞天中的佩剑，掌门原本想收他为亲传弟子，修无情道，可是他拒绝了。那时候很多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可是，这些年，我亲眼见他日日前来陪伴探望你，我猜，他是在等你。”
麻了。
陆渺木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五年说短不算短，说长也不算长，可是她不过醒来短短片刻，怎么这个世界的发展竟叫她看不懂了呢？
先是她从一具生来没有灵魂的躯壳中醒来，原身好似凭空而出，竟是芮文惜的双生姐妹。而江渚清一副对她情深不悔的样子，竟（疑似）为了她，放弃了修无情道。
可是陆渺明明记得，那场试炼之中，江渚清不说对魁首志在必得，至少也是奋力争取过的，怎么她眼睛一闭，一睁，江渚清竟然把送到手上的无情道给推出去了？
早知事情会有如此魔幻的发展，她还死遁个什么劲儿啊！直接等着江渚清拒绝无情道不就完了？
话说回来……
陆渺心中又是一紧，总不能，她再一再二，又弄错男主了吧？
……
重重的帘幕低垂，遮挡了来自外面的风，春光很暖，空旷的寝殿中却寒气森森。
梦魔现出原型，以一团黑影的模样瑟缩在地，浑身止不住颤抖。
江行舟的盛怒已经过去，盯着梦魔的头顶似在出神。
在陆渺死去的第一年，他上天入地，遍寻陆渺而不得，也曾经抓来梦魔，逼迫他为自己编织一场又一场的美丽的幻梦。
梦境里，他和陆渺不曾分别，像两个不识天地大小的傻瓜，一直住在像家一样温暖的八仙堂中。梦里有师父，有师兄师姐，还有一猫一狗，大家欢笑着懒散度日，年复一年。
更多的时候，他和陆渺两个人蜗居在崖边居中，一起谈天，一起说笑，陆渺陪他看书，他陪陆渺修行，两人隐居世外，不知岁月短长……
在梦里，他从未推拒过陆渺，而是在一开始，就交付了自己的真心。
春赏花，夏听虫，秋看月，冬煮雪……他们相依相伴，一起度过了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声，他们是相濡以沫的伴侣，携手半生直至苍老。
有时候，他会忽然心慌，害怕眼前恩爱不过镜花水月，可他宁愿蒙蔽理智，永远醉死在梦中，直到他听见铃声不绝，睁开眼，陆渺亲手为他制作的长明灯就悬挂在床前，它叮当作响，喋喋不休，提醒着他，梦境有多甜美，现实就有多残忍。
他失去了陆渺，再也寻不回她。
连做了三日美梦之后，江行舟坐在空旷的寝殿中，形容枯槁，状似疯魔。
他终于打开了寝殿的大门，召集魔界三军，向仙界进发。
江行舟再也没有逼迫梦魔为自己编织美梦。
梦里的陆渺再好，都是假的，而他只想要真正的陆渺回来。
那以后，江行舟很少再睡着，即便睡着了，他总是回到那个记忆中的崖边居，可里面空空荡荡，陆渺再也没有回来见他。
他拿到的鬼灵珠里并没有陆渺的魂魄，却只有她遗留在里面的系统，系统绑定了他，要和他做一笔交易。
只要他能阻止男主修无情道，系统会再次将那抹天外游魂召唤回来。
江行舟终于得知了《登仙录》中的所有剧情，这些年，他大肆扩张魔界，将仙界逼退到一隅之地，他明知江渚清修无情道一事已无法逆转，便通过大量转换灵气，迫使江渚清无法修行成功。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江渚清竟然放弃了无情道。
这不是《登仙录》中应有的剧情，也不是江行舟用眼睛所看破的结局。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任务的终点尚未到来，他还无法换回陆渺，可是五年来，陆渺竟第一次，出现在他自己的梦中。
江行舟挥了挥手，斥退梦魔，梦魔连声喊道：“多谢魔君！多谢魔君！”忙不迭地退下。
他再次望向犹有余温的指尖，若有所思。
梦境中的陆渺并非梦魔编造而成，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曾在冥河之中上下摸索，始终未能找到陆渺半点碎魂，也许她真的像系统说的那样，早已魂归天外，再也不回来。
江行舟怔然出神，遍举了所有可能，唯独不敢去想陆渺归来的可能，忽然，系统叮得一声响了。
他在脑中询问，系统犹疑了一会儿，才道：【宿主，男主的好感度动了。】
“什么好感度？”
系统自动绑定了江行舟，就自动从原本的攻略系统改为了任务系统，陆渺死遁之时，它察觉到她的计划，抢先一步脱离，占住了鬼灵珠，伺机寻找下一任宿主。
它没想到绑定自己的会是江行舟，它搞错乌龙想要攻略的反派。
那时，它弄错攻略对象，以为男主的好感度出自于江行舟本人，后来才知道，好感度始终锁定在江渚清身上，陆渺死遁前得来的六十积分的确是她自己努力得来，但显示好感的并非江行舟，而是江渚清。
陆渺死后，男主的好感值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系统也把它抛在脑后，安心督促着江行舟完成任务。
可是现在……
【前任宿主，也就是陆渺，曾经开启过一个针对男主的好感度模块，里面会反馈出江渚清对她的好感值。在陆渺……离开前，江渚清的好感度停留在60，而现在，他的好感度是70……不，80、90……】
系统盯着直线飙升的好感度，惊讶地叫道：【好感度达到了100！】
江行舟仿佛回到了崖边居，听见悬崖下的风声从耳边穿行而过。
他怔在原地，无法言语。
第47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