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关他这姑娘,怎样悉心都不为过的。
施施坐起身,她掀开薄毯扑到了他的怀里好在软椅足够宽大,刚好容得下两个人。
李鄢揽住她的腰身,她的腰肢纤细,薄肉之下是略显嶙峋的肋骨。
“本来是要吃的,父亲说快来不及了,让我在路上用。”施施小声控诉道,“结果他备的早膳和点心都是他自己爱吃的,我根本吃不下。”
他不禁失笑,轻声说道:“午间多吃一些。”
她的手指绞在一起,看着他的眼睛细声说道:“我是不是让您担心了”
李鄢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抚上她的手腕。
施施低下头看向他的手背,这双手生得极是漂亮,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能够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像是玉石雕琢得一般。
“没事的。”须臾他轻声说道,“做长辈的没能看护好孩子怎么能怪孩子呢”
不是的。她想这样说。
她分明给他带来麻烦了,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抱住了她,虽然是情急,但事后肯定要多方周旋、压下消息。
况且今日还是皇帝的寿宴,他本来就十分忙碌。
如果是谢观昀的话,就算她病倒在他面前,他也不会为她犹豫片刻,反倒还会觉得她病得不是时候,耽误要事。
施施一度以为,那才是政客应有的模样。
李鄢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庞,他低声说道:“真的没有事,囡囡。”
“其他事都可以由旁人代劳。”他毫无愧意地说道。
施施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仰起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唇,她学着梦里他吻她的方式,试探着撬开他的薄唇。
她刚刚喝过桃浆,唇瓣像汁水丰盈的蜜桃般柔软甘甜。
施施这方面的天赋寻常,但热情却很高,青涩又毫无章法,只知道顺着自己的心意去撩拨。
结束这个吻后,她才想起羞赧。
施施细声说道:“会不会太甜了”
李鄢揉着她唇瓣的手指一顿,眸色微暗:“不会。”
目光掠过他指间的玉扳指时,施施才想起这样的对话昨夜在梦里发生过,只不过那时他轻揉着的不是这个唇瓣。
她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眼前简直要发白。
好不容易忘记梦里的情境,怎么又清晰起来了
施施略有些慌张地从他身上下来,她边整理着衣裙,边轻声说道:“您是不是待会儿还有事快要正午了吧。”
李鄢扣住她的手腕,制住她想要往外走的动作
“殿外有人。”他轻声说道。
施施怔怔地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昏睡过去算了。
第五十八章
施施的面颊泛起薄红,有些气恼地说道:“您、您为什么不早说”
李鄢也拂衣起身,他轻声说道:“外间听不到的。”
他抚上她的肩头,不着痕迹地将她降坠的发簪向里推了一下,收手时袖角碰到她的耳尖,耳的清脆声响瞬时回荡了起来
细长的金链向下垂落,如流苏般掠起浅色的辉光。
李鄢心神微动,抚在她肩头的手指微微地顿了片刻。
施施的注意仍在外间的人身上,她小声地问道:“七叔,是谁呀”
她偏过头看向他,水杏般的眸子睁得圆圆的,
李鄢低声说道:“太子和萧氏的一个姑娘。”
“萧氏”施施有些懵,但走出内殿后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她觉得侧旁姑娘用的香很熟悉,原来是太孙妃的妹妹。
方才她一直没留意这姑娘的面容,不过按照年岁和辈分,的确应该是跟她站得近。
见施施出殿,太子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小谢姑娘可还有什么不适”
那姑娘泫然若泣,娇美的小脸上仍带着些不服气,但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小步跟上了太子。
施施摇摇头,柔声说道:“没有的。”
她站在李鄢的身旁,白皙的脸庞泛着薄红,言辞客气有礼,隐约带着些疏离,像是盛放在云端的花,清美皎洁。
两人的性子天差地别,但就是有种惊人的相仿。
若是有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兴许还会称赞上一句璧人
太子心中暗叹,一个晚辈而已,竟得他这般珍重,雍王与谢氏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之前还和谢观昀闹得不欢而散,现今又爱护上他的姑娘了。
若不是因为太孙曾经冒犯过她,他现今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本以为是个不受宠的失恃姑娘,居然得了李鄢的青眼,原先京中还有些风言,也不知何时全都压了下去。
谢观昀的态度也不明朗,真是叫人烦扰。
楚王与谢氏联姻的事也不知真假,消息封得跟铁桶一样。
太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施施,还未等他开口,李鄢便带着她向前方走去,他轻声道:“兄长若是有事,先离开吧。”
这字字句句里都是回护之意像是让太子多看一眼都不行。
也是,人家叔侄相处正好,他过来倒像是来讨嫌的。
“阿月,那我就先过去了。”太子按下心思温声说道,“小谢姑娘好好休歇,不须忧心他事。”
他带着那位萧氏的姑娘缓步离开宫室,那姑娘懵懵的,满脸都是疑惑,却连一个字也不敢问。
太子看起来就像个和蔼的长辈,虽瞧着有些平庸,但也不像是会有大过的人他最大的问题是不得皇帝的欢心。
有些聪明,却又不够聪明。
这太致命了。
施施留意到了太子的称呼,她眨了眨眼睛,扯住李鄢的衣袖。
她眸中带着笑意细声地唤了一下:“阿月”
殿中空荡荡的,内侍和宫人连走路都没有声响,李鄢握住她的手按在水里,而后用浸过温水的帕子轻柔地擦过她的脸庞和脖颈。
银盆干净得近乎剔透,衬得她的手如葱白般细长美丽。
施施一歪头,她的耳就会响起。
珠玉摇晃的琮b声响悦耳动听,但却比不上她这细细的一声呼唤。
李鄢生辰在下弦月那夜,因此小字偃月,唤得再亲昵些就是阿月,不过很少有人知晓,更少有人会唤。
“小字。”他轻声说道。
施施眉眼弯弯,笑着说道:“七叔的小字好好听。”
她不由地想起她的院子也名为月照,心中暖意盈盈,不愉快好像全都融化飘进了水里。
李鄢拢着她的手指,眸底的冷意消减,他温声说道:“不若施施悦耳。”
他的语气似在是哄她,但神情又很是认真。
施施从没想过他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般说情话,他和她隔着漫长的光阴,又一向不是个爱表达情绪的人平日里连话都很少。
好奇妙。
她坐在榻上,悄悄地掩住了脸。
施施回去时午间的宴席刚刚开始,明昭郡主不知因何突然和她身侧的姑娘换了位置,坐到了施施的旁边。
“施施,你还好吗”明昭郡主皱着眉说道。
她左看看右看看,明艳张扬的眉宇蕴着愁色,恨不得像医官那样来个望闻问切。
施施耐心地跟明昭郡主解释了一遍,她柔声说道:“不碍事的,医官说只要好好吃饭就没问题。”
明昭郡主眉头渐渐舒展,仍是有些紧张。
她伸手抚平施施肩头的细褶,怅然地说道:“我大哥当年就是这般,好好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昏过去了。”
施施睁大眼睛,她一直以为楚王的长子和她兄长一样,是借口体弱逃离父亲。
“御医游医都看过,说是必须要静养。”明昭郡主眼里含着些哀伤,“父王这才将他送到吴郡老家,那边山清水秀,但他出行还是要一群府医跟着。”
她低声说道:“大哥前不久又病了一场,连笔都提不动,连上回的来信都是我表兄写的。”
施施微愣地看向明昭郡主,愕然地问道:“为什么现今还不将他接回来呢”
依楚王现在的势力,为他辟一处静苑都没问题。
她不觉得那位郡王是全然因病才被迫离京,皇帝当年贬楚王妃为妾,强令楚王娶了自家的外甥女,不仅是为了拿捏楚王,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一旦有了妻子儿女,便易受桎梏。
皇帝或许会会顾忌楚王,却绝不会在意他的妻和子女。
明昭郡主迟迟不语,施施对上她微冷的视线,瞬时明白了她的另一重意思。
楚王本想让长子避开京中的斗争,然而待到羽翼丰满后,他小心护佑在远方的儿子却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人质。
把他接回来就是打皇帝的脸,所以皇帝宁愿为他娶一位新的王妃,也不许他为故人正名。
甚至连这个长子,皇帝也本想着彻底弃掉的。
如果施施真的嫁给楚王,这位郡王与死了大抵也没什么区别。
以前她觉得楚王优柔,实际上也不全然是他的错,他顾虑心忧的人和事太多,总想两全,总不得两全,慢慢地性子就成了这样。
施施心中发冷,她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明昭郡主袖中的手。
“不会有事的。”她的嗓音柔软,却透着坚定,“郡主或许不知道,我祖父年轻时也体弱多病,二十岁以后就渐渐好转了。”
明昭郡主微怔了片刻,也握紧了施施的手。
“嗯。”她挑起眉应道,“大哥明年刚好二十。”
寿宴的餐点很讲究,施施没用早膳,吃起来格外得认真,宴席进入到尾声后,她没再喝粥与汤,慢悠悠地端着小碟看歌舞。
因去年是皇帝的整十寿宴,今年庆祝的力度要弱上许多,晚间算是家宴,但谢观昀是天子近臣一并参与,连带施施也没法先行离开。
午宴还未结束,张贤妃那边便遣人唤她过去。
走过悬桥时刚巧又遇见了李鄢,施施依稀想起许久以前的旧事,那时她以为他要她嫁给施廷嘉,在桥上见他还装作没看见。
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
李鄢拦她的时候神情平静,声音淡然:“去何处”
他换了身云纹玄衣,里衣是浅金色的,袖角用金线纹绣游龙,栩栩如生,分明是很贵气的打扮,但穿在丝毫不显俗,反而有些仙意
施施乖乖地答道:“去贤妃娘娘的殿里。”
李鄢轻声道:“正好同路。”
他的言辞很克制,仿佛真是一位和善的长辈,但在袖中两人的手指已经交缠在一起,掌心的敏感处被恶意地划过时施施一个激灵,喉间险些溢出甜腻的喘息声。
李鄢轻扶上她的腰身,在她耳侧低声道:“小心些。”
她眸中含着水光,气恼地看向他。
李鄢绝对是回想起来了,那次他们在悬桥上遇见时手指也意外地碰在一起过。
施施抽出手,站得离他稍远半步。
但李鄢揽着她的腰身,一伸手就将她拉回来了,他微微俯身认真说道:“抱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施施突然觉得他不是二十七岁,而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她的怒意还未燃起,就被浇灭,心里更加愤愤。
她心想李鄢小时肯定是极顽劣的孩子,于是也用力地扣紧了他的手指。
他没有不悦,任由她摆弄着右手。
临到殿前李鄢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施施晃了晃他的手臂,小声说道:“我要进去了,七叔。”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最多两刻钟,施施。”
施施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严格她又不是去见旁人――
但她还是敷衍地应了,就算超了两刻钟又怎样李鄢总不能强将她带走吧,至多事后会做出些什么。
李鄢神情郑重,声音稍低:“听话。”
施施被他的俊美容色蛊惑,认真地点了点头,可一进殿就将他的话抛在了脑后。
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气,长长的素色纱帘垂落,屏风不知何时换成了琉璃的,宫室的整体布局比先前明亮开阔许多,更富有活力,就是不太像张贤妃偏爱的类型。
她跟着宫人轻轻地将珠帘撩起。
张贤妃正倚在窗边翻看册子,看施施来了,她原本有些黯淡的神色明丽起来
她拉住施施的手,将她在自己身侧坐下。
张贤妃的声音低柔:“姨姨听人说,你今日昏倒了”
她近日在养病,这次的寿宴不是由她负责,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施施将事情同她又讲了一遍,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未来她兴许要和许多人讲许多回。
张贤妃轻叹一声,低声道:“你父亲也真是的,竟连你爱吃什么都不记得。”
施施有些不好意思,她也记不清谢观昀爱吃什么,只知道他口味与常人不同,怪异刁钻。
张贤妃将册子放在一旁,轻声地问道:“你方才见到他了”
她没说是谁,但施施知道张贤妃说的就是李鄢。
上次他和她一起见张贤妃的时候,她大抵就觉察了他们之间的情思。
张贤妃是很敏锐的人也很会把控微妙的情绪。
施施没觉得能瞒得过她,如实地交代道:“在悬桥那边遇到的,殿下与我刚好同路,便将我送到了殿前。”
张贤妃凝视着她的面容与神情,突然问道:“他碰你了吗”
她抚上施施的脖颈,轻柔且强势地解开她的衣领。
张贤妃腕间佛珠的檀香无声散开,施施瞳孔紧缩,下意识地向后退,她哑声道:“娘娘,您想做什么”
第五十九章
张贤妃的双手冰冷,她轻轻地捧住施施的脸庞,嗓音低柔,却透着浓重的压迫感。
“别相信他,施施。”张贤妃的神情有些痛苦,“别被他哄骗过去。”
她像是也意识到方才的言行略有失仪,又为施施将衣衫理正。
施施的脑海中纷乱,佛珠的檀香仍在她的鼻间萦绕,她低声说道“姨姨多虑了,我和殿下是发乎情止乎礼。”
她的杏眸水润,睫羽如被冷风掠过的花枝般轻颤。
天真如羔羊,像是有点委屈。
张贤妃心神微动,她换了神情,兀自将她拉近抱住,压低声音说道“姨姨也是担忧你受伤害。”
施施柔声应道“我知道姨姨是好意,但殿下不会伤害我的。”
张贤妃抚摸着施施的头发,眼底微透晦涩,她委婉地说道“你还是孩子,施施。”
她的指尖掠过施施耳上的金链,细微的响动在宫室中也变得刺耳起来。
施施的身躯轻颤了一下,悄悄攥紧手指。
张贤妃注视着她的眼睛,缓声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你应当不知道李鄢曾在凉州主政过一段时日。”张贤妃喃喃地说道“他那时才十七八岁,与张氏的儿郎交好关系甚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