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4 14:47:01

  镂空的玉器像是由上好的暖玉雕琢,有成人的手掌那般长,玉器在暗光下泛着典雅的光泽,层叠凸起的纹路如若流云,漂亮到让人忘记它的狰狞本质。
  施施坐在床榻上,本能地有些畏惧。
  李鄢嗓音低沉,喉结滚动:“不是不喜欢扳指吗”
  施施瞳孔紧缩,猛地意识到这是什么,她当即就要从床上跳下去,足尖还未落在地上,就被李鄢攥着腰抱了回去。
  她低声说道:“七叔,不、不行的!”
  施施的手心沁出汗,她是明白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了。
  “还没试过,怎么不行”李鄢慢条斯理地将床帐放下,轻轻掐住她的腰身。
  她极力地向后挣扎,直到腰身抵在床柱上,退无可退。
  施施快要睡着时还在哭,李鄢不得不喂她吃了点安神的药,他抚着她的后背轻柔地哄她入睡。
  她的思绪已经迷乱到天际,脸上也尽是泪痕,可他的仪态仍是端庄,正襟危坐,连袖口都没有褶皱。
  见李鄢这幅即刻就能出席祭天大典的模样,她更加生气了。
  施施不断地用小腿蹭他,幼嫩的足掌也要抵在他的衣上,她呜咽着说道:“我不要这样,睡不着……”
  她的手腕被用一种温和的方式禁锢住,虽然能够活动,但是绝做不到自如,更没法将那讨厌的物什取出来。
  “听话,施施。”李鄢吻了下她的额头,将她垂落在锁骨处的头发撩起挂在耳边,“就半个时辰。”
  施施一边哭,一边蹬着腿。
  但李鄢还是很无情地离开了内间,安神的药很是管用,没多时她就困倦起来。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李鄢披着雪色的外衣,温声将她唤醒:“囡囡,还出去玩吗”
  施施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起身。
  被李鄢握住手腕拉起的刹那,奇异的感触突然袭了上来,她闷哼一声,身子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施施带着哭腔说道:“你又骗我。”
  李鄢还是将她抱了起来,他先伸手探进她的唇间,低声道:“不要咬嘴唇。”
  “别,别!”施施哭叫着说道,“我自己来,你别这样!”
  她都快忘了李鄢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更不是个好商量的人。
  施施脱力地坐在床榻上,不觉得这酷刑算是结束,只觉得更不舒服了。
  满身都是热汗,她匆匆地又沐浴了一回,方才开始更衣,在系衣带时她还要防止李鄢过来添乱,将她已经系好的绳带解开,系得又丑又歪七扭八。
  换完衣服后,施施的脾气还没消下去,她颐指气使地让李鄢帮她拿住要带的物什。
  李鄢左手执着三把折扇,右手握着四枚玉佩,很不能理解她为何要带这样多同一种用处的东西。
  施施却不肯回答,她选了枚玉佩挂在腰间,又挑了把图画简单的折扇握在手里余下的几个仍娇气地让李鄢帮她拿着。
  但她也没有太恣意,像是生怕李鄢夜间会小气地报复回来。
  一走出内间她就将折扇和玉佩拿了过来,然后交到了王钊的手里
  明明是很赌气的幼稚行为,王钊却猛地紧张起来,他皱着眉说道:“姑娘已经选好佩饰,还拿那么多一样的做什么”
  “根本不一样。”施施倔强地说道,“这把折扇上午用,这把中午用,这把晚上用。”
  她说着男子听不懂的话,上了马车后还要滔滔不绝地讲着这四个玉佩的不同,说的头头是道,若不是王钊略通书画,还真叫她骗了过去。
  施施的琴棋书画,样样不同。
  她身边的雍王殿下倒是很通,自幼就极善书画,可这会儿听着她胡乱的发言,生生是连眉头都没颦蹙一下,偶尔还低声附和一二。
  施施便更自信了,下马车后还要给王钊精神上的洗礼。
  好在山寺的景致优美,很快就将她的注意力夺走了。
  她是从扶风一众好玩乐地方专门挑中这里的,相传这是天v末年时一位亲王所建,历史颇为悠久,在《天明集》里谢贽提过一回,施施猜测那位亲王八成就是扶风王。
  只是谢贽没提这座寺院的名字,施施是根据方位推演出来的。
  到了以后,她失落地发现这座寺庙早就更易过无数次名字,连最初始时叫什么都无人知晓。
  老僧人乐呵呵地看着他们这群旅人,耐心地讲起山寺的沿革。
  他说话很慢,带着点不知何处的口音,施施听得昏昏欲睡,听到他说起寺里的碑刻时,倒是突然来了兴致。
  老僧人笑着引他们去看,虽是在佛门圣地,但李鄢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施施生不起别的心思,只是烦闷地想到,她若是早些时候在梦境里问问那个李鄢是怎样治好眼疾的就好了。
  两人的手指交扣在一起,玉扳指的存在格外明显。
  她想起昨夜的事,脸颊有些红。
  但在看见那碑刻上大字的刹那,施施所有的思绪都化作空白。
  她的耳边一阵阵地轰鸣,在那一刻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响。
第七十八章
  那碑刻看着就十分古朴,经历百年的风吹日晒,透着沧桑的历史感,小字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只有正中间的那个大字格外清晰。
  天明
  这个词的意思很多,多到施施瞬时就能想起六七种。
  天赋、天亮、天命、天辉、天子,还有人天生的视物能力。
  在甫一得到谢贽的《天明集》时,施施就觉得他不只是简单地将两个年号拼凑在一起
  那谢贽所采纳的是“天明”的哪种别样内涵呢抑或是哪几种内涵
  她的心房怦怦直跳,施施轻轻地走近那个石碑,仔细地望向上面的字,大字是隶书,小字则是楷书,不过小字已经看不清晰,连只言片语都组织不起来。
  历史太过久远,加之人为的摧残,即便是昔日纵横捭阖的帝王将相亦难留下什么痕印。
  可是到了这一步,她实在不愿意放弃。
  施施还是仔细地将字都抄录下来,她总觉得那个答案是这样的近,仿佛她再稍稍多想,就能够将来龙去脉全部厘清。
  她在山寺中逗留许久,恨不得将角角落落都走一遍。
  李鄢陪着她漫步,梵音阵阵,像是自异世而来的雅乐。
  施施烦闷地说道:“您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宁愿放弃抹黑政敌、抬高自己的大好机会,也非要将他们彻底抹杀呢”
  明历帝的所作所为太奇怪,他就好像是故意给后人找麻烦似的让这段历史变得模糊不清。
  李鄢沉思片刻,低声说道:“兴许是因为抹黑不动”
  “怎么会呢”施施皱着小脸,“他可是实权帝王,晚年的时候为了易储,接连废杀两位宰相,朝野还稳稳当当的”
  李鄢没有说话须臾方才缓声道:“那或许是心有所畏”
  他这话倒引起了施施的在意,她虽然懂史书典籍,却对现实中的杀夺政治知之甚少,更不甚明白人性。
  对明历帝她是存在先入为主的认识的这一个果决刚毅的君主,不止是杀伐,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残暴,只是因为波及的对象较少,才没有引起广泛地批驳。
  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这个狠戾的帝王,或许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
  明历帝也会有所恐惧,也会有自卑的一面
  那是谁会让他有这样的情绪呢
  是他的兄长们吗是扶风王吗
  施施脑中突然生起一个极大胆的想法,这个念头出来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在想扶风王会不会是一个身患恶疾的人,他因病与储位无缘,但却贤名甚远,以至于到达让人生畏的地步。
  他的病让人怜悯,而与之相对的惊才绝艳更让人同情。
  这样的人的确是没法去抹黑的他太可怜,本来就是处于弱势的地位,这是与他的贤名一样众所周知的事实。
  连谢贽那样人都会情愿做他的臣子,都会愿意为他冒险藏下历史的真相。
  诸多细碎的点滴飞速地连成一条昭然的线索,过往还有疑惑的记载也迅猛地变得清晰起来,有了推测之后,求证的过程将不再困难。
  只是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施施突然觉得她在思索的不是历史,而是现实。
  当今激烈又混乱的储位争夺,不正是同史册中记叙的一样吗
  施施艰涩地说道:“我可能想出来了,七叔。”
  困扰在她心头多日的一个问题,终于有了确切的答案,但她没有露出欢悦的笑容,反倒像是有些伤悲。
  李鄢微讶地问道:“这样快吗”
  施施耷拉着小脸说道:“只是突然有了一个推测,要等回去再看几遍书估计才能有定论。”
  她没有说得太确定,心中却清楚地知道这应当就是真相了。
  施施打开折扇,悠悠地摇了两下,冷意让她倏然想起景教经文中的一句话“日光之下无新事。”*
  十余年前征讨柔然的那场大役死伤惨重,可勋贵和大将们并无甚损伤,唯有他们谢家最为不幸,雍王身患眼疾,前代卫国公更是战死疆场。
  这就好像一场有预谋的杀夺。
  且它的操刀者不是一人两人,而是事后获益的所有人。
  所以在梦魇里李鄢和谢观昀会采取那样极端的报复方式,因为所有人都是加害者和执刀者
  这一回他们还会这样做吗
  施施心中并没有答案,她静静地望着李鄢俊美的面容,以及那双美丽无神的眼睛,思来想去仍是觉得茫然。
  她是没有缘由去阻止他的
  谢氏在这几百年间遭过无数次屠戮和灭门,父亲在当年的祸乱中能够逃过一劫,或许也是因为年少时足够纨绔。
  而父亲纵容兄长在外多年,未尝不是一种对他的保护。
  李鄢谋划多年,谢观昀亦是如此,他谨慎地踩在权力的边线上,卧薪尝胆。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争斗,要么是他们反攻倒算,要么是那些人斩草除根,所有人都知道那屠刀正横亘在颈上,只是不知要斩落的是谁的头颅,任谁也没法放下心来。
  施施只是希望,在一切结束后李鄢能够不被仇怨的暗火吞噬,他才二十八岁,还有那样长的一生。
  他还有她。
  在扶风的日子过得极快,施施很快就将这里所有好玩的地方都转了一遍,食肆和书坊更是一家都不肯放过。
  闲暇时她就在府里写文章,施施喜欢坐在庭院的树下写,写的时候念念有词,随扈们路过时常常会陪着她一起想,有时还要争吵起来。
  这府里再也消停不下来,但李鄢却没说什么。
  毕竟相比白日的声响,施施还是在夜间更吵闹一些。
  王府的隔音极好,但也经不住她一直哭,哭伤了嗓子不仅自己难受,而且肯定还要怨他,伊始时李鄢只能哄她,或是用亲吻封住她的唇。
  后来他才发觉还有一种更简略的方式。
  施施不喜欢,每次都推拒得厉害,她的唇舌滚烫,汁水丰盈得很,将那玉球取出时会有一种灼烧之感,热液顺着他的腕骨流淌,让他的手臂都透着甜香。
  但她最讨厌的还是先前用过的玉器,每次一见到就要像小猫般炸毛。
  镂空的暖玉内里既可以承上冰块,也可以灌满热水,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呈现,她都只能承受一半,再稍多半寸就要哭得厉害。
  偶尔李鄢也会判断失误,得到那对铃铛时他从未想过会用上,只是随手放进了暗格里,施施摸到以后却很喜欢。
  铃铛小巧精致,像核桃那般大。
  她晃着他的手臂娇声说道:“用这个,不用那个。”
  他眸色微暗,低声问询:“确定吗不能悔改。”
  施施快活地点头应道:“好好好。”
  然而刚刚入夜,她就开始哭,泪水像是永远也流不完,低哑的哀求声声入耳,李鄢却恍若未闻,只是温声说道:“先前说过,不能悔改。”
  最后施施以丧权辱国的协议换回了先前的玉器,将这对铃铛永远地尘封起来。
  想清楚后,她越来越气“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鄢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说道:“不是”
  施施扁了扁嘴巴,把头埋进了锦被里,不肯理他。
  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很重脸面不能逼得太狠,加之有她兄长的先例在前,他只能更谨慎待她。
  李鄢隔着锦被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道:“我马上出去,囡囡待会儿记得出来。”
  施施扬了扬头,将他的手顶开,在锦被里闷声说道:“我就喜欢这样。”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听见门掩上的声响,立刻就坐了起来。
  施施脸庞潮红,她揉了揉翘起的头发,将灯熄灭,重重地躺在床榻上开始入睡。
  三更的时候李鄢好像才回来,他神情肃穆,见她苏醒急忙低声说道:“京中出了些事,我要先回去一趟。”
  施施原本还晕晕乎乎的听他这样讲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她高声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听话施施。”李鄢轻揽住她,“你先待在扶风,过两日我就来接你。”
  扶风是他暗里的大本营,比京城还要安全百倍,而且距离灵州极近,可攻可守,纵然是京中大乱也能护她周全
  李鄢心意已决,任她怎么求都无用。
  施施握住他的手腕,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李鄢无意瞒她,“皇帝昨夜突发恶疾,在清徽殿面见朝臣时突然昏过去了,现今还未苏醒。”
  他虽未多言,但施施瞬时便明白过来。
  李鄢不在京中时,掌控禁军的一般都是楚王,他虽然只是名义上暂时接管禁军,但对太子一系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威胁。
  而后宫后萧贵妃独大,又有萧婕妤的助力,能够帮助太子一系占上风。
  张贤妃虽开始插手后宫事务,但还是比不上萧氏经营多年的盘根错节关系网。
  有时候宫变的发生就在一念之间,成则升王,败则屠戮,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人是很难做到绝对的理智的
  施施想了许多,问出口的却是“他会死吗”
  她想说得有礼貌些,毕竟那是皇帝,是李鄢的父亲,但一想起他可能是这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她就想不出更好听的词句。
  “不会。”李鄢的神情有些漠然,“现在还不是他的死期。”
  施施突然便放松下来,她吻了下他的眉心,低声说道:“那我等你来接我,不能让我等太久哦。”
  细微的烦躁和阴郁随着这个吻而消逝,李鄢亲了亲她的脸庞,轻声说道:“好。”
  施施弯起眉眼,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你要是来迟了,就不许再用那枚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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