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创造的世界[西幻]——湖砚【完结】
时间:2024-12-04 23:06:36

  从裁缝铺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巷子里头还有一家店铺,黑灯瞎火的,门上的锁生了锈,屋檐下的招牌都斑驳了。我问伊摩那是什么店,怎么从来没见过开门。伊摩看了一眼,说,那是铁匠铺。我又问铁匠铺是做什么的。伊摩好像有些不耐烦,拉着我往外走。我不依不饶,她才放慢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家铺子。
  “以前魔王作乱的时候,勇者去讨伐魔王,他的宝剑和铠甲就是铁匠打的,”伊摩说,“现在没有魔王了,也没有勇者和宝剑,当然也没有铁匠了。”
  原来是这样,那原来的铁匠去哪儿了呢?魔王被勇者打败了,勇者和公主结婚了,那铁匠去哪儿了?我还想再问,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裁缝铺的老板娘小跑着追上来了。
  老板娘一直跑到我们面前,稍微喘了口气,又朝我笑起来。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好,跑了这么一小段路,脸颊就红扑扑的,像个小桃子,真是可爱。
  只是我飞快地回忆了一遍,好像没有在她店里落下什么东西,于是小声问她:“怎么了?”
  老板娘用手比划了几个我看不懂的动作,然后递给我另一个小纸包。我打开一看,是一副橙黄色的灯芯绒手套,左边小松鼠,右边葡萄,和我的新衣服一个颜色,一个样式,一样可爱。我马上咧嘴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抬头去看伊摩。伊摩点了点头:“快谢谢人家。”
  我马上响亮地说了声“谢谢”。
  老板娘也眯眼笑了。我喜欢她,她又温柔又漂亮,手艺还这么好,要是她是我妈妈就好了。
  老板娘再次和我们道了别,转身回店里去了。这时候有一阵风从巷子口吹来,我又听见“呜呜”的声音。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摸胸口的回声,但它安静得像睡着了。我想再仔细听听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那声音已经飘远,听不见了。
第12章 冬天
  秋天的最后一夜,我早早铺好床,换上晒得香喷喷的厚被子,放好明天要穿的棉袄棉靴棉手套,又喝了一大杯热牛奶,从形式上先一步进入冬天了。
  伊摩来催我早点睡,还给我一顶毛线帽,让我明天可以戴上。帽子是鲜艳的红色,上面用米色的毛线织出各种雪花的图案,耳朵两边还挂下两个小毛球,又暖和又好看。伊摩一走,我就忍不住穿上新衣服戴上新帽子,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想象自己正走在广场中央,脚下踩的是“嘎吱嘎吱”的雪地,迎面吹来“呼呼”的寒风,而我一点都不冷,在那群鼻涕小鬼面前得意洋洋地走过。
  这件棉衣实在是太漂亮了,我从没穿过这么可爱又合身的棉衣。我打算等明天天一亮,就穿着它跑去找裁缝铺老板娘,让她看看我穿着这件衣服的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去年的棉衣是谁做的?镇上只有一家裁缝铺,大家都在那里做冬装,所以我的旧衣服也是老板娘做的?所以她才对我的尺寸了如指掌?我想了又想,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去年也有这么漂亮的棉衣穿,我肯定记得清清楚楚。
  我又想了一会儿,决定不想了。可能我去年的衣服是伊摩做的吧,她也很厉害,能把帽子织得这么好看,做衣服应该也不在话下。
  我把新衣服脱下来,仔细叠好,放在床头,然后把回声从脖子上解下来,刚要像往常那样把它放在枕边,想了想,还是把它塞到棉衣下面。今天夜里会很冷,伊摩说,冬天是在新旧两天交接的时候突然到来的,如果不提早做好准备,半夜肯定会被冻醒——如果我的小动物在那个时候破壳就不好了。
  窗外,天上的星星已经比亮着的灯火还多了,左邻右舍们大概都已经睡下。我还不是很想睡,我想看看季节是怎么变化,看看第一片雪花飘下的样子。那个创造士说世界运行的节奏都是他们计算出来的结果,所以他应该也知道今晚什么时候会下雪吧?要是那天我问他一声就好了。
  我强撑着睡意,眼睛慢慢合拢又被我揉开,合拢又揉开,合拢又揉开。我想这样下去不行,会睡着的,可是不知不觉间身体已经平躺下来。我试图打起精神,但精神跑了,我打不着。我听见“沙沙”的声音,像是书页被翻动。我又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长;我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眼前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天空,街道,行人,似乎和镇子一样,又不太一样。这景象过于模糊,我看不清楚。我听见许多人的笑声,但那些笑声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好像漂浮在空中,从高高的地方朝下望;我又好像躺在地上,阳光像洪水泼在我的脸上,我想抬手去挡,但是抬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都睡着了,眼睛也闭上了,为什么还能看见东西?
  这些模糊错杂的画面中,有个人影时不时地出现。好像是个男人,但我不太确定。我想看清他的样子,他的脸却好像被水泡过的图画,色彩淡去,线条散开。我想喊他,可还没张嘴,一只灰色的鸟突然破空而来。它红铜色的鸟喙如同箭矢,一口啄穿我眼前的画面。人影碎裂开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窗帘的缝隙里落下白亮亮的天光。窗户不知为何敞开了一道缝,寒风“呼呼”地穿进屋来。我打了个喷嚏,嘴里飘出淡淡的白汽。冬天安静地到来了。
  一夜之间,整个镇子被积雪覆盖。水缸里的水都冻住了,屋檐下挂了亮晶晶的冰棱,窗户上也结满冰花。我从棉衣下摸出回声,用指尖轻轻敲它。蛋壳下传来“哒哒”的回应。小动物还在,只是暂时不想出来。
  我把回声挂上脖子,藏进衣服,然后走下楼去。天气比我想象得还冷,我哆嗦得几乎一步一蹦。伊摩正在厨房里生火。她也穿上棉衣了,只是因为要干活,挽起了袖子,双手都冻得红红的。
  冬天的第一顿早饭是烤面饼。面团里掺了一点米粉,掺了油,掺了热辣辣的香辛料,揉成巴掌大的饼,贴在炉子边上烤得金黄酥脆。伊摩递给我一块,我摸了摸外面的脆皮,它“咔”一声就碎了,热乎乎的焦香和辣香从破洞里散出来。我大张开嘴,一口咬掉半个饼——嚼起来韧而不干,油而不腻,唇齿间还有一丝勾人的辣意,香极了。我一边嚼一边把剩下的半个饼的脆皮剥下,“嘎吱嘎吱”吃个精光,再把那半个白面饼重新贴到炉子边上,想等它烤出新的脆皮。伊摩不让我这么干,她说面饼反复烘烤会变硬,最后变成一坨干巴巴的石头,我肯定不爱吃,就浪费了。她把另外一团还没烤的面饼拍扁,拍成薄薄一块,贴上炉子,让我吃那一块,又把被我剥了皮的半块饼拿去,装进一个小口袋;她说冬天的小鸟很难找到吃食,这半个饼可以掰碎了喂鸟。
  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事要告诉伊摩——昨晚睡着后,我的眼前出现了画面,以前可从没发生过这样离奇的事。但话到嘴边,我又想不起到底看见了些什么,搞不好是我弄错了,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炉火和香料让我浑身冒汗。我说我想喝冰水,伊摩说不行,会拉肚子。她给我倒了一碗热汤。汤里放了切碎的松仁、蛋皮、火腿,和秋天晒干的蘑菇片,又酸,又鲜,还有微微的辣。我几口就喝光了,又要了一碗,再加一个饼。冬天也不错,虽然冷,但是一大早就有好吃的;我也喜欢冬天了。
  吃完早饭我就上街去了,肚子饱饱,身上暖暖,正是出门玩的好时候,何况我还穿了漂亮的新衣服。我一路走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地面湿漉漉的,我小心翼翼地走,要是摔一跤,衣服就脏了。
  街上又冷清又热闹。开门的铺子不多,但来去的人很多。男人们都在铲雪,女人们忙着凿开水缸的冰面,敲掉屋檐下的冰棱。这么看来,雪真是个多余的东西,为什么创造士还要把它们造出来?街上的小孩正在大呼小叫地打雪仗(看,只有小孩才喜欢雪)。他们看见我,又“希尔芙”“希尔芙”地叫起来,喊我一起玩。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朝他们转过身去了,但又一想,我都是快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能成天和这群鼻涕小鬼厮混?何况我还穿了新衣服,打雪仗可不能穿新衣服。我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回声,又低头看看绣在衣摆上的小松鼠,扭头朝裁缝铺的小巷走去了。
第13章 蓓丝
  还好,裁缝铺今天开门了。老板娘握着扫帚,正在清扫门前的积雪。我把棉袍的衣摆拉平,又把刚才没舍得戴的新手套拿出来戴上,朝老板娘小跑过去。靴子踩在路面的薄雪上发出“嚓嚓”的响动。老板娘听到脚步声,抬头朝我望来。我刚要咧嘴冲她笑,不料脚下突然一滑,我整个人朝前猛地冲去,跌跌撞撞,手舞足蹈,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还好,老板娘把我扶住了。
  不好,丢人丢大了。
  我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比炉子里的火炭还红。老板娘看我站稳了,松开手,朝我比划几个手势。我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敢看她,皱着眉红着脸噘着嘴不知该干什么,眼睛一划看到她的扫帚掉在地上,立刻伸手捞起来:“我来帮你扫雪吧!”
  老板娘愣愣地笑了笑,要来拿我手里的扫帚。我怎能让她得逞,连闪带让,连躲带跑,几下就把她门前那块空地扫得干干净净。巷子里的店铺不多,眼下只有裁缝铺开了门,我又顺便把她周围的路面都扫了;扫完一圈四下看看,也没剩下多少,索性把整条巷子都扫了吧。忙忙碌碌了好一阵,小巷里的积雪终于干净了。我喘了口气,摸摸肚子,肚子说饿,我赶紧忍住,不能让它叫出来。
  我把扫帚还给老板娘,老板娘指着我的衣服笑个不停。我低头一看——新换上的漂亮衣服满是泥点,衣摆上湿漉漉的,小松鼠的脸都糊了;干活前我把手套摘下来塞进口袋里,没想到就这么掉了一只,还不知道掉在哪儿了。我的脸顿时又红了,比刚才还红。本来还想着穿得漂漂亮亮的给她看,没想到把人家辛苦做好的衣服弄脏弄破了。
  想到自己这副狼狈样,我眉头一皱,嘴巴一扁,“哇啦”就要哭出来。老板娘赶紧把我拉进她的店里,搬来椅子给我坐下。裁缝铺也生起炉子了,暖融融的。火光映着橱窗里的华丽衣裙,照得那些金线银线,金扣子银扣子,红宝石蓝宝石,更是闪闪动人。我悄悄朝老板娘一望——她穿了一件玫瑰色的旧袍子,是最简单的款式,也没有多少花样,摆在架子上都不一定能卖出去。我还以为她给自己做的衣服肯定是最漂亮的呢。
  老板娘拿了另外一件棉衣给我穿,让我把外套脱下来,然后拿着我的脏衣服去了里间。我悄悄跟过去想看看她在做什么,不料肚子“咕噜”一声,响得屋檐上的小鸟都能听见。我又脸红了。
  老板娘也捂着嘴笑起来。她拿了一个罐子给我,冲我比划了一下,转身回到里面去了。我打开罐子一看,里面是黄灿灿的蜂蜜小圆饼,每一块才硬币大小,正好一口一块,香喷喷,甜津津,和伊摩做的一样好吃。我往嘴里胡塞了两把,想起这是在别人家,赶紧抹抹嘴巴,不吃了。
  里间传来刷子刮擦布料的声音。我把头伸过去一看,老板娘正握着一把马鬃刷,仔细地刷掉我棉衣上的泥点。小松鼠脸上也脏了,偏偏松鼠是绣出来的,精细得很。老板娘就用刷毛的尖尖顺着纹路一点一点地剔去上面的污渍,剔几下又用手轻轻地抚摸衣料,把线抚平。
  我很过意不去,想去帮她的忙。然而老板娘抬头看到我,又笑,然后用一只手朝门外比划了两下。我已经能看懂一些手势了,她的意思是“你去玩吧”。
  我当然没去玩。我捧着罐子走到她面前,把小圆饼拿给她吃。老板娘笑眯眯地看我,她的脸在炉子的火光下也像蜂蜜一样甜甜亮亮。她放下刷子,用手指在桌板上写字给我看——“蓓丝”,这是她的名字吧?
  我叫她“蓓丝”,她笑眯着眼点头。我也笑,我给她讲我早上吃的烤饼,昨天喝的牛奶,讲来这里的路上看见的打雪仗的小鬼,还有我抽到的那张了不起的传奇卡。不管我说的东西有多无聊,多没劲,蓓丝总是笑嘻嘻地听我说话。
  我说,蓓丝,你真好,要不你做我的妈妈吧。
  蓓丝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了,眼神也瞬间一暗,像不见光的井水。
  ——完蛋,看来她和伊摩一样,也不喜欢做妈妈。我顿时不自在起来,又挠头又搓手,搜肠刮肚地找话:“我开玩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到处找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要做妈妈啦!”
  蓓丝又愣了一下,好像没明白我的话。我趴到她桌前,凑近她的脸,压低声音:“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个事我连伊摩都没说给她听。”
  说着,我摸出脖子上装着回声的小兜,解开带子,要把那枚珍珠色的蛋拿出来给她看。但我的手指才刚摸到蛋壳,一阵风突然从门外长驱直入,“呜呜”的风声在我耳边炸响。我下意识地就把小兜捂住了。
  ……不对,我反应过来:炉子里的火焰依旧安静地燃烧,纹丝不动——没有风吹进来,“呜呜”声是直接在房间里响起的。
  “呜呜”的风声还在吹响,似乎离我很近,但又不是从回声里发出的。我循声转过头,看到炉火映亮了蓓丝的脸。她眼中似乎有泪光滚涌。我轻轻叫她,她没有回应,视线凝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我又叫她一声,她依旧毫无反应,只是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哭了?为什么?我更不知所措了,“呜呜”的声音并不是从蓓丝口中发出,但在我听来就像她的哭声。我踮起脚尖,伸手为她擦掉眼泪,但擦了还有,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淌下。我的手掌,袖口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可她还在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皱着眉头也要急哭了。
  屋外突然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一只灰色的大鸟从半空降落。它目光炯炯,红铜色的喙尖利如刃。我瞬间想起奈特说过的关于鸟的事——它们会啄开灵魂,叼食碎片。
  我几乎没有多想,立刻飞扑到蓓丝面前,用身体挡住她。但大鸟在门口落下,收拢翅膀,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我有些诧异,刚要出声赶它,便见它转头朝小巷的另一处望去。
  我顺着它看的方向伸长脖子,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布袍的人大步而来。他伸手赶走了鸟,朝铺子里稍一张望,就迈步走了进来。
  ——我认出他了,是那个瘦精精的创造士。
  “你快从那里走开,”创造士眯着他的细眼睛说,“回家去,别过来了。”
第14章 哥哥
  我见过那个创造士,但是眼下他和我见过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不笑了,也不是那幅没睡醒的样子。他大步走进门来,细胳膊一抬,像赶鸟一样来赶我。
  “快走开,”创造士用他的细眼睛瞪我,“不要碰她。”
  我还搞不清状况,但他不由分说赶我走,我就生气,就不肯走。创造士不肯多说,直接上前把我朝旁边一推。我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又气又急,刚要大叫,创造士居高临下地伸手朝我一指——
  “安静。”他说。
  我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嘴巴还能正常开合,喉头的声带也在震动,但声音没有了。我大喊大叫,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声音被空气吃掉了,我也变成哑巴了。
  创造士没有理我。他从腰上的口袋里飞快掏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后弯下腰,朝蓓丝伸出手去。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拦他,可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蓓丝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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