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给人做妾!何况我还有婉儿,难道吴大爷会让我带着婉儿一块儿过来吗?即便他答应,就这地方,我还不想待呢!”
杜南秋拿上自己的珠钗,转身要走,还没出门,两个小厮站出来挡在了出门。
管妈妈斜了她一眼,坐到了椅子上,趾高气昂说道:“你别不识抬举!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想要还不能够呢!你还当自己是十五六的黄花大闺女?再过几年就三十了,等到人老珠黄,乞丐都不会要你。吴家家大业大,吴老爷虽然子女众多,但这么大的家业,将来是要传给吴大爷的,跟着他你这余生的荣华富贵都有了,有何不满意?”
看杜南秋愣在原地,管妈妈起身过去又把她拉回梳妆台前,拿起梳子给她梳头,语气缓和说道:“妈妈都是为你好,就吴家的境况,能看上咱们仙乐楼的姑娘,你属头一个。我知道这些年你攒下不少积蓄,但女人总归是要有依靠。到吴家来,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至于你那表侄女,不是跟隔壁的小子指腹为婚的吗?给她婆母带着,你大不了出点银子。你呀,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做你的二十七姨娘。”
管妈妈伸手要去拿她手里珠钗,杜南秋噌的一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珠钗尖端顶上喉。
“我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没人要我就自己过,还能照顾婉儿。妈妈若再逼我,可别怪我在主人家大喜的日子犯忌讳。”
她目光决绝,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但心跳得很快。她不敢死,知道婉儿还在等她回家。又怕管妈妈不吃她这一套,不知今晚能否过得了这一关。
他们一行八个人,都住在吴府上的小院里。吴大爷的寿辰刚过,府上还有众多留宿的宾客。管妈妈还真怕闹出人命来,连忙慌张说道:“哎呀,你若不肯,我……我回了吴大爷便是。快把东西放下,扎出一道口子来就不好看了,快放下。”
杜南秋不敢放,珠钗尖端盯着喉,一步一步地离开了管妈妈的房间。
翌日天一亮,杜南秋来找管妈妈,想独自先行回临安。这一整夜她几乎都没有合眼,整颗心被恐惧占满,屋里屋外一有风吹草动,她便吓得魂飞魄散。
管妈妈耐着性子劝道:“你的意思,我已经告诉吴大爷,就说你还有牵挂,已有自己赎身的打算。人家吴大爷宽宏大度,也不强逼你。可你这中途要走是什么意思,是要再打吴大爷的脸吗?还有两日,你且再忍一忍。明晚江口画舫上,他要宴请几位好友,点名要你饮酒作陪。把吴大爷和宾客们伺候好了,拿了赏钱,你回去就能赎身了!”
杜南秋想到有银子拿,心动不已,犹豫道:“那我只是陪酒弹琴,别的我可不会做。”
管妈妈笑盈盈点了下头:“是是是,就只是饮酒而已。”
……
上午,管妈妈跟着管家来到前院书房。
吴大爷昨夜折腾太久,如今还没缓过劲儿来。
小厮:“妈妈请稍后。”
管妈妈嗯了一声,悄悄抬眼观察着这间书房。
这书房不大,但旁边还有一道门,连着一间厢房。只见小厮进去禀报了一声,里头传来吴大爷的应声,仿佛不止吴大爷,听着像是还有女人的声音。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吴大爷从里边走了出来。
管妈妈忙行礼道:“大爷起居无恙。”
吴大爷请抬了一下手,坐到雕花木椅上:“南秋答应了?”
管妈妈笑着点头:“她只要肯答应陪酒,剩下的事,大爷还不是信手拈来?”
吴大爷露出了笑容:“这事只要能成,重重有赏!”
管妈妈:“那就先恭喜大爷了!”
管家还有事禀报,管妈妈先退下,走在廊上,隐隐约约听见里头的谈话声。
“大爷,知府大人那边收下帖子了,但他这几日府上有贵客,因此不能赴约,说日后再请大爷吃酒。”
“嗯……扬州官场上大半的人都相陪,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听闻是位举子,书画一绝,曾是知府大人的同窗。”
入夜。
扬州百花楼歌舞升平,院里院外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宾客进进出出,男女勾肩搭背,暧昧横生。
三楼厢房里,六个男人桌上推杯换盏,房里还有十几位美人环绕,笑声连绵。
花岱延感觉头晕乎乎的,手按住自己的酒杯口:“真喝不下了,明早还赶路,今日就这样吧。下回到临安,我来做东!”
众人不依不饶,张知府重新拿了个杯子给他满上:“明儿是十七,不宜出行,你家里就你一个人,这么急着回家干什么?再多留一日又何妨?来来来,今日有酒有花魁娘子相陪,难道还不和你的意?还是愚兄地方选得不好?那咱们换个地儿?”
看到端上来的一满杯酒,花岱延拒绝道:“都是十几年的相识,我花某人什么酒量你们还不清楚吗?真不能再喝了。”
张知府放下酒杯来,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行,你说不喝那便不喝了。来看看百花楼的姑娘们,今晚可有意?”
花岱延迟疑了下,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怎么都不满意啊?”张大人诧异道,随即又把屋里的姑娘们召唤过来:“都过来让花公子好好瞧瞧。”
见花岱延依旧不作声,张知府玩笑道:“这几年未见,怎么还端起来了?还是都不合意?”
不容花岱延解释,张知府把老鸨叫过来:“你这可还有别的姑娘?这些花公子都不满意啊!”
老鸨端量一瞬,立即会意地点点头:“有有有,我这就去准备!”
花岱延醉醺醺的,吐了两次后,被人扶进了一件厢房。
稍坐了片刻,清醒过来时,周围不见一个人,但听有从内室里传来的哭泣声。
房间里的红布红烛红灯笼映得人脸也红红的,花岱延寻着哭泣声,一步一晃地往里面走。
床榻围着红帐子,里面的人端坐着,看不清人的模样,只觉着她哭得很伤心。
待他再走近一些,床边上坐着的人身子颤抖起来,透过床幔缝隙,花岱延看到那一双被麻绳捆绑着的双手。
这种情况花岱延已经见怪不怪,许多新卖进青楼的姑娘第一次接客都是这般,大多都是被迫卖身的。
轻轻挑开帘子,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一脸恐惧地望着花岱延,身子不停地颤抖。
“你别怕,我不会难为你。”
花岱延轻轻把她手上绑的绳子解开,转身走到外头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
这一夜,两人各置一处,一直坐等到天明。
天亮老鸨在楼下包厢给花岱延和各位大人准备了早膳,大伙儿吃过后准备离开,这时原本清净的早晨,听到有人喊救命。
众人正疑惑是何人在求救,走廊尽头一位姑娘逃窜过来直接躲到花岱延身后。
第126章 画舫
“公子救我!”
这是昨夜遇到的那姑娘,花岱延下意识拦住冲上来的小厮。
老鸨急急走上前来:“各位大人,这丫头还不懂规矩,冲撞了大人们,多有得罪,我这就带回去好好教教。”
那姑娘抓着花岱延的胳膊,双眼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乞求道:“求公子救救我,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在这里。”
看着眼前的女子,花岱延一时出神。
南秋到仙乐楼的时候,比她小不了多少吧?
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惜,花岱延当即向老鸨问道:“妈妈给个价吧,放了这姑娘。”
老鸨面色为难一瞬,看在这么多官老爷在场的份上,即便是前两日才买到手的人,也不敢把价开得太高。
八十两,说这就是买她的价。
花岱延未有丝毫有的犹豫,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多谢妈妈!”
人带出百花楼,张知府安排了马车。
临上马车时,花岱延对身后的女子和声说道:“你自由了,赶紧回家吧。”
其他人都上马车了,他也赶紧上去,头也没回。
花岱延原本打算今日回临安,但张知府再三挽留,便答应在多留一日。自六月起,他从京城回临安的路上,每到一州一府,几乎都有人拦路相迎设宴款待。
最终目的只有一个,求画。
原本一两个月就能到的路程,愣是走了三个月还没走到。
午后,几位官员有公事忙,他睡了个午觉,独自出门来。
扬州路边有卖桂花糕,摊位前排起了长队,大伙儿都说这家的桂花糕最好吃。
想到要回临安了,买几包回去桂花糕,孩子们肯定喜欢吃,南秋肯定也爱吃!
他走到队伍最末端,跟着一步一步往前挪,排了半个时辰,买了四包桂花糕。喜滋滋地往前走,接着逛路边的小摊。
走到一处首饰铺子前,忽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回头一看,是今早上自己从百花楼赎出来的那姑娘。
看到花岱延发现自己,那女子缓缓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公子。”
花岱延:“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家吗?”
那女子昨晚上吃了东西后,到现在水米未进,双眼盯着花岱延手里的桂花糕,咽了咽口水。
注意到她的眼神,花岱延解下一带桂花糕拿给她。
接过桂花糕,女子拆开纸包,一个个往里面塞,忽然噎住咳嗽起来。
花岱延也跟着紧张,正要去旁边的茶水铺子给她叫一碗茶水,女子也在喉咙里的桂花糕一下咽了下去。
看得出她出身穷苦,花岱延拿出十两银子给他:“快回去吧,家里人还在等你呢。”
女子不肯收,当街跪在他面前,乞求道:“求公子发发慈悲收留烟儿,我回去一定还会被哥哥嫂嫂卖的。只要公子能给我一口饭吃,为奴为婢,烟儿绝无怨言,求公子可怜可怜我!”
这大庭广众之下,花岱延害怕惹来非议,连忙把女子扶起来。
听了女子的话,花岱延倒是觉得这女子可怜,“你爹娘呢?”
女子哭哭啼啼道:“爹不在了,娘做不了家里的主,只能任由哥嫂将我卖走。”
花岱延长叹了一口:“可惜……我府上不用丫鬟,这事我帮不了你。这十两银子收下吧,走得远远的,别再让你哥嫂找到。寻个好地方,这点银子你收着,不论是当本金做点小买卖,或是找个勤恳本分的人嫁了,都是一条出路。”
女子掩面抹泪摇了摇头:“公子肯倾囊为烟儿赎身,生死都是公子的人了。如今家里哥哥嫂嫂做主,我已经不能再回去。我不要银子,只求能一直侍奉公子左右,报答公子的大恩。”
花岱延:“能救人于水火,是老天爷看得起我,予我这样的机会。我救你是出于同情,并非是想要你的报答。钱财本原是身外之物,但我庆幸能为姑娘解难。也希望你能珍惜这重获自由的机会,余生的路很长,把日子过好了,也不枉我救你一场。”
“可是,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女子双眼泛着泪光,花岱延斟酌了一番,打算把她带去找张知府帮忙。
张府前院书房里,花岱延和张知府对坐品茶。
方才已经见过人了,张知府看到那小姑娘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模样,狡邪一笑打趣道:“这么水灵的姑娘,你怎么不自己收着?”
花岱延:“自从家母过世后,府上的丫鬟和婆子都被祖父遣散了。这么多年过去,家里就三七和一个厨子,我都习惯了,突然多了一个丫鬟出来,多有不便。”
张知府看了眼门外无人,悄声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想过娶妻?要不先收了她做通房,等以后娶妻了再纳为妾。”
只见花岱延微微皱眉,张知府接着说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就那姑娘看你的眼神,都能牵出丝儿来。正好你家中还没女人,留一个在身边以解不时之需,也免得你再三天两头往青楼跑啊。”
花岱延长叹道:“她若真有想跟我的心思,那我更不能留她了。”
张知府疑惑了片刻,随即一脸坏笑问道:“我觉着这次见你跟几年前大不一样了啊,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好事瞒着不讲?订亲了?怕以后夫人吃醋?”
他这几日带花岱延走遍扬州大小青楼,就觉得他这次反常,不再似年轻时那样放荡不羁,多了几分沉稳。
花岱延轻笑一声解释道:“有好事难道还会忘了你?别想岔了,没那回事。我来拜托你,不是让你收了她,你看看能不能给她找个生存的活计。她年纪轻,哪怕在府上伺候夫人小姐们,也比去我哪儿强啊。”
张知府点了点头:“行,人我先带去给夫人看看,府上若留不住,我也拜托她给那姑娘寻个好去处。”
花岱延拱手道:“那就代我谢过嫂嫂了。”
张知府:“好说好说,不过今晚这酒局可不能再推脱,最后一顿,不然明儿可不能放你走。”
……
夜幕降临,扬州江口岸边,画舫一艘连着一艘,灯火辉煌,里面歌声欢笑声不断。
今晚最大的一艘画舫被吴大爷包下,船身十七丈长,上下两层。下面是吃饭饮酒会客的地方,楼上则是几间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