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管妈妈的吩咐,今晚是最有一次,明日就能回临安,杜南秋咬着牙赴宴陪酒。管妈妈还有一同来的几位姐妹同往,只是几杯酒下去,发现弹琴的姐妹们和管妈妈都不见了。
在来之前管妈妈千万叮嘱过,这几日能拿到多少赏钱,全靠今晚了。但一杯接一杯的酒,加上这两日寝食难安,肚子有点不适,想起身出去透透气缓一缓再进来。
“上哪儿去?想走?”
说话间,吴大爷另一只大掌轻揽上她的腰间。
杜南秋忍了忍,屏气凝神笑道:“大爷误会了,南秋不胜酒力,到外头醒醒酒就来。”
她柔弱温软的轻语,吴大爷听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趁着吴大爷一时恍惚,杜南秋抽身离开席面。
走到甲板上,抬头望见天上一轮圆月,月影倒映在江面上,一阵微风袭来,吹起层层波纹。杜南秋呆呆望着水中月影,忽觉一阵鼻酸,泪光盈盈。
泪水呼之欲出时,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天边月,眼泪忍了回去。她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着。
表姐,你别担心,我就快赎身出来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婉儿的。
前几年中秋,她都会去河边放河灯祈福,今年在扬州,每日从早忙到晚,还没来得及缅怀表姐。
旁边画舫上,花岱延喝了几盅起身出来。今年中秋月还没赏,虽然已经十七了,月亮还是近圆的。
赏了一会儿月,视线慢慢收回来,晃眼看到对面甲板上的窈窕身影甚是眼熟。
是南秋?
花岱延心里一紧,刚要出声呼喊,见到对面船舱内走出来一位五六十岁的男子。
吴大爷走出来,直接上手揽住杜南秋的纤细的腰肢,“美人儿,歇够了吧?”
杜南秋想挣脱,但不敢硬来,一只手搭在吴大爷肩上,看似勾上他的肩,实则是抵住他想贴过来的老脸。
“大爷别急啊,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吴大爷完全顶不住她柔媚的笑容和酥软的声音,没有不答应的,笑得脸都僵住了:“好好好,我等你。”
松开手的那一刹那,还不忘在杜南秋脸颊上偷个香。
杜南秋顿时心头一颤,想哭但强忍住。等吴大爷进去后,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一阵恶心用上来,伏在船边吐了一会儿。
这一吐,伤心委屈的思绪涌上心头,她忙捂住嘴,抽泣着吸了吸鼻子,努力缓和情绪。擦干眼泪再露出笑容,准备进去。
还未转身,看到旁边甲板上屹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当看清人的模样时,杜南秋瞳孔一震,赶紧一个转身,走入了船舱。
此时的花岱延整个惊愕住,不敢相信方才看到的一切。
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真的是南秋吗?
第127章 徒弟
杜南秋重回到酒桌上,不知是不是腹痛的缘故,今日酒量不在状态,几杯下去人已经晕乎乎的了。想停下来,吴大爷和旁边的几位老板接二连三的灌酒,感觉就快喘不上气。
吴大爷瞧杜南秋喝得差不多了,手示意众人停下。
一旁伺候的管家见此情形,叫上两个小厮,过来架住杜南秋往楼上拖。
“你们喝着,都玩尽兴了。”
吴大爷招呼了一句,站起身也准备上楼。
“慢着!”
这时张知府和花岱延,还有一众官僚走进来。
吴大爷连忙上前恭迎,在座之人纷纷站起身。
“不知各位大人要来,有失远迎,张大人请上座!”
张知府似乎并无落座的意思,看了眼楼梯下还在两位小厮手中挣扎的女人,意味深长一笑:“看来本官来得不是时候啊。”
吴大爷:“大人哪里的话?诸位大人能赏光来赴宴,是敝人的荣幸。”
张知府不限拖延,指了指角落处无力挣扎的杜南秋:“把人放了,你之前提的事,一切好商量。”
吴大爷虽然心有不舍,无奈这么多官员在场,近日吴家生意上的事有要托张知府帮忙,侧脸示意管家放人。
人一松开,杜南秋冲了出去,花岱延也紧随其后。
杜南秋跑上了岸,想跑得远远的,但喝醉了,肚子也一阵阵绞痛,四肢越发觉得无力。实在跑不动了,抱住岸边的柳树,缓缓坐到地上,两眼一黑晕过去。
花岱延抱着杜南秋回张府,进到客房院子里,瞧见薛烟站在厅外。
“公子!”
花岱延无暇理睬她,带着杜南秋回到房内。
薛烟紧跟着进来:“公子,发生何事了?”
她想上手帮忙,被花岱延拦住,“你怎么在这儿?”
薛烟:“张夫人说过下月带我去她海陵姑母那儿,可是我不想去,我只想跟着公子。”
花岱延耐着性子说道:“张夫人这么做自然是为你好,你跟着我无用。”
薛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烟儿洗衣做饭,端茶倒水什么都会。如若公子不嫌弃我出身卑微,烟儿能陪公子一辈子,求公子别赶我走。”
花岱延:“你说的这些,我府上有人做,无需用你,快出去吧。”
说话间,杜南秋一阵咳嗽起身,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薛烟正跪着,被溅了一身,脸上也被溅到。她眉头一皱瞪向床上喝得不省人事的女人,转而又一脸委屈看向花岱延。
“叫你别在这挡着,快出去!”
花岱延这一声吼忍了多会儿,薛烟默默起身哭着跑出门。
张大人带着郎中进院,正巧看到薛烟哭着出来,大抵猜到发生了何事。
夜入三更,郎中走了后,张知府回到客房来。
“方才你还没说清楚,这姑娘到底是何人呐?”
花岱延洗了洗帕子,到床边来给杜南秋擦脸,迟疑了半晌回道:“算是徒弟吧。”
张知府哼声一笑:“别说得含含糊糊的,什么叫算是?有过拜师礼吗?你教的什么?难不成是教的是巫山云雨之术?”
花岱延轻咳了两声,解释道:“不是……她曾跟我学过琴,她也是我已故好友的姨妹。一直在临安,这几年没见,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张知府细想了想,悄声道:“我昨日听手下人说,吴大爷看上一位从临安来的琵琶女,想纳为姨娘,不知说的是不是你这位徒弟……”
花岱延闻言震惊,心里紧张起来。
张知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方才都跟姓吴的谈过了,你放宽心,他绝不再打你这徒弟的主意。”
……
破晓时分,前后院的下人起来点卯,各处都忙碌起来。
花岱延守在床前,一夜没合眼。回想起昨晚杜南秋对吴大爷的谄媚,想不明白她为何会成这样子。
做了一夜,看屋外天色渐渐亮起来,起身去如厕。
小院外头有人洒扫过道,杜南秋听见人的说话声惊醒过来,身子微微一动,惹来一阵头痛。
大抵是昨晚喝太多,她缓了缓吃力地坐起身来,看到这陌生的房间,连忙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没动过。
这是吴府?她又被抓回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人放开后,拼命往前跑。
心里愈加恐惧,想趁着眼下屋里没人赶紧逃,这时听到屋外有脚步声,赶紧又躺下装睡,被子下紧紧攥着一支珠钗。
花岱延走进房间,看到她被子没盖好,伸手去给她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杜南秋感受到有人靠近,身子吓得一抖,不知被人发现没,迅速拿出钗子刺过去。
“你走开!”
花岱延眼疾手快地抓住她两只手:“南秋,是我!”
杜南秋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眼眶里顿时闪起泪光,珠钗掉落在地上,缓缓收回手来,双手抱膝低下头。
“你怎么在扬州?这事你表姐知道吗?”花岱延看不到她埋着的脸,心里也很着急。
提到石慧英,杜南秋心里更难过,一下哭出声,眼泪水一滴滴落下来,身子一下一下抽搐着。
花岱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疼得心慌意乱,坐到床榻边沿,伸手抬起她的脸颊,急切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人欺负你?告诉我啊!”
杜南秋愣了一瞬,一下扑进了花岱延怀里放声痛哭。
“没有表姐,姐姐姐夫都不在了,留下婉儿一个人。祠堂巷那些人,还要烧死她打她,他们怎么忍心这般对一个几岁孩子,她也失去爹娘了呀……”
哭声想在耳畔,疼在花岱延心底。前两年知晓王文瀚阵亡,没曾想连石慧英也不在了,看杜南秋哭得这般委屈,他不敢想象这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一时哽咽住,眼眶微红,双臂紧紧将怀里人搂住。
而门外的薛烟,目睹了房里的一切,顿时心生妒意。
张知府上衙前想过来看看,身后还跟着两位女使,是从夫人那里要来的,都是跟在张夫人身边伺候了二十几年的得力之人。
走进院子里,看到薛烟也在此处,朝后面的女使递了个眼色。
一位女使会意,悄悄走到薛烟背后,喉咙里发出轻轻地咳嗽声。
薛烟转过头来,女使示意她跟着出来。
人带到了院子外头,隔着几道门,女使大声训斥道:“大清早不见人,分内的活儿做了吗?花公子是府上的贵客,这岂是你一个下等贱婢该来的地方?”
花岱延听到门外似乎有人,把杜南秋放开,安慰好了,走出来把内室门带上。
张知府原本是要走,见他出来,笑盈盈打趣道:“你还敢说这只是徒弟?怀里搂着一个,方才屋外还站了一个。这么多年过去,贤弟不管到哪儿,身边依旧是群芳环绕。”
花岱延紧张得朝内室房门瞧了瞧,生怕杜南秋听见。
张知府立马打住:“行了,不逗你了。夫人挑了两位女使过来帮忙,有事你尽管使唤她们就成。还有一事,今早有位姓管的妈妈,来找南秋姑娘,让人打发了回去,你且安心陪她养病便是。”
花岱延拱手道谢,张知府笑着说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若是心里有愧,你不妨多送我一幅画?”
回到临安,花岱延先驾着马车往祠堂巷去。
正是下午,巷子里玩耍的孩子多,马车停在巷子口进不去。
杜南秋等不及,下了马车往里跑。远远就看见虎子带着弟弟妹妹在门口石桌旁玩,她激动大喊道:“婉儿!”
王婉儿听见声音回头,看到是杜南秋,兴奋地跳了一下,张开双臂跑过去,一边跑一边亲切喊着表姨。
杜南秋蹲下身来,把王婉儿紧紧抱在怀里:“婉儿,想死表姨了,这些天你有没有乖乖吃药吃饭啊?”
王婉儿方才还挺开心,但一扑进杜南秋的怀里,伤心地哭起来。
屋里的丁月梅和肖大郎听见声音,也出来看看。
杜南秋一边给王婉儿擦眼泪,一边问道:“怎么哭了?婉儿是不是想表姨了?”
丁月梅:“怎能不想你?每天晚上都在门口等着你回来。就这巷子那些混小子,还总爱骗她,说你扔下她不管了。”
话还没说完,丁月梅看到前方走来的人,诧异道:“哎呀,这……这不是花大哥吗?何时回来的?”
花岱延:“路上遇到南秋,一道才回来的。”
肖大郎先叫了一声花大伯,剩下的虎子和三郎愣住。
那年花岱延离开的时候,虎子还小,虽然记得有花大伯这个人,已经认不出人了。经过丁月梅的指引,兄弟俩都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大伯。
花岱延:“大郎和虎子长大不少了。”
丁月梅:“你这一走就是五年,再不回来看看恐怕大郎都不认得你了。”
当看到三郎懵懂澄澈的双眼时,花岱延想起肖宴,也替这一家孤儿寡母倍感惋惜,伸手摸了摸三郎的小脑袋。
旁边杜南秋还在安慰王婉儿,抱着她亲了亲,“婉儿不难过,是表姨不好,让婉儿等了这么久。表姨再也不离开婉儿了,以后天天陪着婉儿。”
第128章 壮汉
花岱延把带的点心递给丁月梅:“给孩子们的。”
丁月梅接着点心包,招呼着大伙儿进屋,三个孩子也跟着进去。
杜南秋抱着王婉儿起身:“好了不哭了,来叫花大伯,这是你爹爹的好友。”
王婉儿眼睫上还挂着点点泪珠,抽噎着抬头看向花岱延,“花大伯。”
小女娃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甜入花岱延心坎里,看到王婉儿乖巧的模样,一半像爹一半像娘,心里十分惋惜同情她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