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进去了,花岱延跨进大门那一刻忽然停下来,侧头看了看两家的大门,一种突如其来的落寞感油然而生。
王婉儿方才还伤心得哭,吃了两块糕点,又跟哥哥们开心地玩起捉迷藏。
杜南秋来到隔壁院子,进屋把钱匣子找出来。
她已经等不及赎身了,这一次若不是遇上花岱延,后果不堪设想,每每想起管妈妈和吴大爷都感觉心惊胆战,后背发凉。
这个月的缠头还没领,把这些钱拿上,再去仙乐楼把钱领了,若是不够,再把首饰拿出来,说什么今日也要把身契拿到。
她坐在桌前数着银子和银票,这时花岱延走到房门前轻轻叩了门:“真不需要我帮忙?”
杜南秋眼睛抬了一下,摇头道:“花大哥已经帮过我很多了,况且我攒的银子也够。”
成为琵琶国手的事感觉越来越遥远,眼下她只希望能照顾好自己的婉儿,自己赎身这件事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花岱延缓缓走进来坐下,迟疑了许久问道:“那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杜南秋手停了一下,“先去一趟益州,带婉儿看看秀莲姐。然后再带婉儿治病,这丫头出身于来身子就不好,一直在吃药,我想换个地方给她看看。”
花岱延思量了半晌,鼓起勇气道:“你……还不想嫁人吗?”
杜南秋长叹了一声,“嫁人嫁谁去?我又不是十六七的黄花大闺女,还有婉儿要照顾,谁家娶一个带着女娃的媳妇?”
花岱延欲言又止,紧张得手指不停在抠着扇骨,轻声道:“那万一有人能照顾好你和婉儿,你会嫁吗?”
杜南秋抬起头,两人相视愣住,四下悄然无声。
倏地,隔壁传来王婉儿的哭声,二人连忙赶过去瞧。
王婉儿正扑在虎子怀里哭,见杜南秋来了,走到表姨面前来。
杜南秋心疼地问道:“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哭了?”
丁月梅指了指墙边上倒了一地的竹竿子:“他们几个玩,这丫头偏要往这里边躲,结果竹竿子弄倒砸到头。”
杜南秋轻揉了揉王婉儿的脑袋:“好了,表姨给你吹吹,谁叫你往这里藏?下次不许调皮了。”
……
街上都说花岱延回来了,花宅门口又挤满了人。
三七和肖克岚在门口解释了半晌,说人还没回来,外头都是讹传,来者都不信。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花宅门口。
“这是花公子的马车吧?”
“花公子回来了。”
三七也兴奋地走下台阶迎上去,毕竟好几年没见到公子了,也没个音信,日夜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花岱延一个人在外头有什么意外。
肖克岚站在台阶上眺望,只见一位清俊少年从马车上下来,并不是花岱延。
那人下了马车,付给车夫二两银子:“辛苦了!”
没见过花岱延的,全都拥了上去,三七被人挤出来,在后面大喊:“那不是我家公子,不是我家公子!”
可前面人求画的声音太大,他说的话根本无人听,旁边还有几个认识花岱延的在偷笑看热闹。
男子被团团围住,没多会儿,从人群里爬出来,站在台阶上大吼道:“诸位,吾乃京城人士,姓柳,名兰生,专程来拜访花公子。”
众人一阵哗然,连忙轰他下来。
“下去下去!”
“找花公子的到后边儿排队去!”
柳兰生被来到队伍最后,看了一眼前边排队的人,这怎么也有二三十个了,后边陆陆续续还有人来。
他对站在前面的男子问道:“兄台,这都下午了,每天来找花岱延的人都这么多吗?”
“听你口音不是临安人吧?花公子几年没回来了,每天都有人找来,只是今日传闻花公子已回临安,所以大伙儿都来了。”
等待的时间里,门口又路过几辆马车,全都拥上去,看到都不是花岱延,最后大伙儿还是老老实实地排队。
花岱延把杜南秋送回仙乐楼,独自驾马车回家,老远就看到自家门前排起长龙。马车还没走近,便被人团团围住。
三七和肖克岚和看到花岱延,但他们挤不进去。
柳兰生在一旁摇了摇头,对三七说道:“去拎一个水壶来。”
三七愣了一会儿,随即照做。
柳兰生拿着水壶冲进人群里,“让开让开,开水烫啊开水烫!”
听到声音的人有意避让,花岱延看到是柳兰生,还没来得及问话,被他一把拉住往家里跑。
肖克岚也跑进去了。
三七把门关上,出来让大伙儿都回去,赶着马车去车坊。
看到花岱延,肖克岚激动不已,老泪纵横,“你怎么才回来啊?还知道回来啊你?”
“怎么还哭了?我回来不高兴啊?”
柳兰生也逗笑了,饶有兴致地看着肖克岚。
“花兄,这人谁啊?你该不会……”
花岱延笑着回道:“你混说!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肖克岚,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肖克岚太激动没收住情绪,看到有他人在,连忙收敛了下。
几人来到书房,花岱延还没进门,看到门槛后边几排珠子。
“这是何物?”
肖克岚:“三七放来防贼用的,你不知这几个月你家里闹贼,还算死一个。”
花岱延一脸震惊:“出人命了?”
肖克岚点头:“嗯,但因为是他偷偷翻墙进来的,也没查到他的底细,知府大人就此作罢,只说让你回来上衙门去一趟。”
“琼花巷竟然闹贼?呵呵,丢了什么东西没?”
花岱延被气笑,琼花巷有八户人家,小到六七亩,大到十几亩的宅子。每户每年给衙门上缴五十两银子,白天巷子里增加两支巡逻队,晚上加派五支,这几十年来都从没闹过贼。
肖克岚惋惜道:“东西倒是没丢,秦家出事后,前任知府也受牵连,新上任的林知府不管事,你这还没起火,文瀚那闺女差点被祠堂想那些人活活烧死,最后也只是把罪犯打几个板子了事。”
柳兰生唏嘘道:“这知府当得可真够荒唐!他们这是谋害!依我朝例律,轻则关押,重则流放甚至死刑!几个板子就了事,巡抚大人难道不管?底下官员就在眼皮子底下轻判罪犯,罪不当罚,难道是收了什么好处?”
花岱延叹了一口气:“咱们这位巡抚大人虽然公正无私,但事事小心谨慎,不依附谁,也不得罪任何人。至于这位新上任的知府,明日我可要会一会。”
……
杜南秋回到仙乐楼,先去自己房间里收拾下东西,一些衣物和贵重首饰,一把琵琶、古筝、古琴各一把,还有一整箱子的乐谱。
来之前她到钱庄上兑了九百两的银票,估摸着上个月的缠头和这次去扬州的赏钱,应该有四五十两。最后就算还差点,大不了拿手上的镯子或者头上的簪子抵。
她来账房这里领缠头,管妈妈见她回来,阴阳怪气说道:“唷!大小姐还知道回来?”
杜南秋赔小心说道:“那日我喝多了,吴大爷没怪罪妈妈吧?”
管妈妈皮笑肉不笑回道:“你有大人物撑腰,吴大爷不敢怪罪,我自然也没得说。”
杜南秋注意到管妈妈手上还戴着那根猫眼石手链,明晃晃的,果然是亮瞎人眼。
女账房看了下账目,把银子称了称,“楼里的缠头,还有扬州吴家的打赏,一共六十二两。”
杜南秋把银子装上,一张五百两的和四张一百两的银票摆出来,还将手上的琉璃镯子取下。
“妈妈,你说我拿出一千两就放了我的,这镯子值八十两,这些全都给你,把我的籍契和身契还给我吧。”
管妈妈轻蔑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轻声道:“行吧,你先拿着钱上花间阁等着,我到房里取了你的籍契和卖身契就来。”
杜南秋把钱收起来,按照吩咐上楼等候。
她坐在花间阁的椅子上,环视了一眼这间屋子,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也有不少回忆。
花间阁以前是花岱延常来的包厢,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一回她从早到晚接客弹琴,饭都没吃几口,来到花间阁,花岱延叫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原是可怜她,结果自己吃多了,当晚腹痛的毛病就犯了。
又想到方才在祠堂巷时花岱延问的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的意思是想照顾她的婉儿吗?或只是随口一问?
本来当时想问他,结果婉儿一闹,之后再想问,却问不出口。
正想着,房门忽然打开。
还以为是管妈妈来了,杜南秋站起身,抬眼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闯进来。
“这位爷走错了吧?这里……”
话还没说完,那男子冲过来把她死死抱住,脸倾下来。
杜南秋一顿挣扎,但力量悬殊太大,根本这脱不开。
“救命啊!快来人啊!”
任她喊破喉咙,外头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壮汉却越来越兴奋,轻而易举地将她扛起扔上床榻。
正当壮汉身子压上来,杜南秋抬脚猛踢,趁着壮汉吃痛的间隙,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推倒在地上。
她连忙下床,想跑出去,发现此时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第129章 抢孩子
“发生什么事了?”
管妈妈推门而入,看到地上躺了个人,过来摸了摸壮汉的鼻息,惊慌失措道:“哎呀!怎么没气儿了?”
说着看向旁边的杜南秋。
“不,不是我!”杜南秋吓得花容失色,辩解了两句。
管妈妈起身质问道:“不是你?这屋里难道还有别人?罢了,还是交给官府吧。”
看她要去叫人,杜南秋拉着管妈妈的手乞求道:“别!妈妈别告诉别人好吗?我还要照顾婉儿,她爹娘都没了,不能没有我,求求你了妈妈!”
管妈妈指了指地上的人:“这是刘三爷家的护院,身边最器重的红人,要是知道人是在我这儿没的,别说是你,整个仙乐楼都要陪葬。我护不了你,你自己上衙门去投案吧,官府的刀闸一下去,要比受刘三爷的折磨来得痛快。”
杜南秋听了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抓着管妈妈的衣裙说道:“妈妈救救我,我真的不能死。”
管妈妈一脸为难:“南秋啊,你怎么这么糊涂?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何况这是刘三爷身边的人。他家有京城里做王妃的远亲,我们这些人,有几颗脑袋够顶罪的?”
“我没想杀人,他闯进门来想要轻薄我,我就是想把他推开,真的只是推了一下。妈妈救救我,救救我……”
杜南秋哭得梨花带雨,管妈妈把她扶起来,无奈叹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提着这条命去跟刘三爷求情,这里的事交给我。不过这事没摆平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不然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
夜里,杜南秋一直怕得睡不着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出去找花岱延,走到房门口,被两位小厮拦住不让出去。
一夜坐卧不安,天亮后,红袖来送早饭。
热腾腾的汤面冒着气,还加了一个荷包蛋,两块大肉,但此时她的没什么胃口,根本吃不进去。
快到中午时,终于把管妈妈等来。
管妈妈坐下来喝了一大碗茶,长叹道:“三爷说了,这杨胡子是他最得力的人,不过看在你的面上,他倒是能将此事瞒过去,对人只说他是病死的。”
杜南秋如释重负,连声道谢。
“只不过……”
听到这三个字,杜南秋汗毛又竖起来。
管妈妈意味深长一笑,“还有妈妈我在刘三爷哪儿废了那么多口舌,这你要如何报答?我也不贪心,你就在我这里多留几年。让底下几个年轻的妹妹成气候了,你再走也不迟。还有这刘三爷对你可是一片痴心,他说了,往后你只要乖乖听他的话,这件事绝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杜南秋双手紧握着:“不行,他若是要银子,我可以给,别的事我不能答应。”
管妈妈神色瞬间一怒:“你以为你还有讨价的余地?你以为刘三爷缺的是银子?你不答应可以,那就拿王婉儿抵债吧。他舅舅家有个傻小子,十岁了还不会说话,吃饭穿衣都要人伺候,让你那小外甥女给他家做待年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