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知道我穿越后——不废江流【完结】
时间:2024-12-05 14:48:26

  桓玉立在满殿风雨的正中谦和一笑:“讨教不敢当,只是有几分浅薄见解罢了。”
  人群中的王言之看热闹不嫌事大,与身边人窃窃私语道:“几年前太傅想挑一个人在身边同游讲学,也算传承衣钵,虽说不拘男女,但当时去的小娘子只桓玉一个……出声嘲讽她的小郎君甚多,她当时也是这种谦和模样,结果谁也没比过她。”
  包括被父亲拎去凑数的他,以及声名极盛今日却一言不发的韩家九郎韩曜。
  而后的事许多人也知晓了,她与太傅同游讲学,太傅却并未收她做学生,只道“她已学有所成,无需再教”,两人此后相处更像是祖孙。
  长安城中人当时以为桓玉会借此大出风头,未曾想她一个弱气小娘子真的跑遍了五湖四海。
  但是那些未出过的风头,却在今日出尽了。
  冥冥之中百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都忍不住去看最上首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圣上。他虽只着常服,却与朝堂之上着帝王冠冕时别无二致。
  一样的积威深重,一样的沉着难测。
  桓玉也在看他。
  谢衍便在众人注目之中,低缓开口,带着某种不容辩驳的力道。
  “既如此,便让桓家娘子入国子监,司算学助教一职,讲授经义,传道受业。”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话引起了怎样的风浪,继续道:“有才之人应得重用,此为天理正道。”
  不少官员出列跪于堂下,多为士族,也有零星几个寒门,俯首高呼道:“此事不可,还请圣上三思!”
  谢衍微微侧身,似是不解:“有何不可?”
  这不是询问,这是在告诉他们此事不容反驳。
  上次他问出这句话是在江南试行均田之制时,而后极力反对的官员该贬的贬该杀的杀,直到朝堂之上再无反对之声。
  跪着的诸位臣子思忖着劝谏之语,一时竟发觉可言之语实在太少。
  说她未经科举不能直接任有品阶之官?可科举都有她的手笔在,这话岂不是啼笑皆非?
  说她无才无功?可长安城中一众有才学的郎君都比不过她,这样岂不是打他们自己的脸?而功绩……她做过的事若有心吹嘘,可不止值这一个八品小官。
  说她生于中元子夜太过奇诡?但生辰八字放在官场上谈如同笑话一般。
  能说的只有那一样。
  “桓玉身为女子,此举颠倒伦常,有违天理!”
  谢衍并未言语,反倒是太后出了声,语气似悲似叹:“女子啊……”
  她虽掌权,却是因为“皇后”“太后”的身份,剥去这层身份的裴雁柔,虽有才学,却不敢真正以女子身踏上仕途。
  可有人敢。
  她终会帮上一把,因为她是女人。
  在这样混乱的庆和殿中,太后忍不住去看那些已经失了声的夫人娘子。
  剥去家族出身和为人妻女的外皮,她们又在想些什么呢?那些与自己年纪相仿出身大族的贵妇,在几十年前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身份时,真的没有对秦访晴投去过艳羡目光么?那些虽二嫁三嫁看似美满的妇人,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么?那些一辈子只谈风花雪月即便读了四书五经也没用的娘子,真的不会心中苦涩么?
  裴太傅再次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随即他语气森冷了下去,目光如刀如剑:“多少年了,你们还是这副腔调!”
  有几位年迈武将的脊背突然佝偻了下去,甚至有人颤抖起来,似乎被太傅伸出的枯瘦手指狠狠按了下去!
  “你们问问自己,当真没有女人战功赫赫胜过你们么!”
  已经逝去数年的女将似乎活了过来,音容相貌如在眼前。
  “你们问问自己,当真没有女人谋略无双胜过你们么!”
  月余前还在监国执政的裴太后不发一言。
  “你们问问自己,当真没有女人才学出众胜过你们么!”
  桓玉看向哑口无言的众人,声音和缓有力。
  “看诸位的意思,女人似乎不是人一般。”
  话音方落,忽有太监前来通传:“启禀圣上,陇右传来捷报,有来使求见!”
  谢衍霍然起身:“宣!”
  来使是一名桓玉颇为眼熟的小将,让殿中众人眼皮都跳了起来――原因无他,来使是个女人。
  陇右镇北王妃手下有不少女兵,还有许多是曾经跟随女将的人。这事朝中人心知肚明,却也没说些什么,毕竟她们杀敌还算英勇,且没有如同女将那般战功太过显赫又一心要压在他们头上的,即便立功求赏也多求金银。
  她们不敢再讨功劳。
  可今日这个来使却彰显了某种微妙的改变,因为以往数十年见陇右来使从来都是男儿。
  来使看起来年龄不大,声音还脆生生的,仿若没看见满殿人,寻了个空地先向谢衍和太后行了礼,才抱拳道:“不日前突厥进犯,世子妃带兵大败沙蝎部,斩其首领,特以此来恭贺太后寿辰!”
  镇北王世子的世子妃出身寒微,是曾经跟随秦访晴的女兵之女,同镇北王世子是青梅竹马。
  而沙蝎部则是突厥诸多部族中格外骁勇善战的一支。
  裴太后也少见地大笑起来:“甚好!”
  而来使则是又拜向了谢衍,出声道:“王妃听闻圣上已为女将的‘悯生’剑觅得良主,特此恭贺!”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桓玉,高声道:“年初桓家娘子途经陇右前往西蕃,曾赠王妃兵书一卷,教授世子妃改良火药之法,大败沙蝎部,桓娘子也有功劳!王妃说这样的人,足以与悯生相配!”
  桓玉道:“我不过纸上空谈,是王妃及世子妃殚精竭力。”
  在途经陇右时,她遇到了带人采硝石的世子妃,在双方得知身份后她应下了前往镇北王府的邀约,还见到了沙场上的伤兵。
  她没什么如同女将那般带兵打仗的天分,却读过许多后世的兵书,便将自己关在房中默出了厚厚一沓纸,希望能聊表寸心。
  如今也算得了个好结果。
  桓玉看向庆和殿中神色各异的人,心中隐有叹息。
  她对这因自己而起的满堂闹剧有所意料,是以无怒也无怨,只觉应当是这样的走向,毕竟世道如此。
  可如今公理、道义、才德、人和皆在己身。
  ――这世道,合该为她让路。
  裴太傅不知晓还有这样一桩事,一边面露得色一边嘟哝她不事先告知;桓谨俞瑛称一句容光焕发也不为过,腰挺得笔直,似乎在蔑视这堂中身居高位却无德无能的人;混在士族子弟里的王言之还在扰乱人心,说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国子监助教,教得还是算学,这些人的反应也太大了些,难不成是觉得自己不如一个小娘子么……
  已经无人再反驳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桓玉撞进高堂之上谢衍一向平静无波此时却格外温和的眼眸,微微一笑。
  “微臣桓玉,叩谢圣恩。”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欲求
  宫宴一散,方才将庆和殿闹出惊涛骇浪的桓玉以及闹得最痛快的裴太傅便不见了踪影,留下身后一片风雨。
  而余下的桓瑾一家子,便成了眼中钉。
  左仆射桓谨满面春风,对真心道贺的同僚致谢,对上以右仆射韩老太爷为首的一干政敌投过来的目光时则是另一幅模样。
  “不必上前,不必上前。”他笑眯眯道,“本官知晓你们道贺的心意了。”
  诸多士族官员:“……”
  谁想同你道贺!
  而俞瑛那边则是另一幅情形。她生意做得大,同各家夫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说得上话,口口声声都是:“夫人知书达理,教出来的娘子也甚有才学,以后必堪大用……莫要妄自菲薄!圣上刚开科举那年不就有不拘男女均可科考的念头么,说不定日后能成真……”
  贵妇们面面相觑,突然便问不出什么了。
  小辈那边,俞翊身侧有个鬼见愁的王言之,倒是没人上前。只有韩家九郎韩曜路过时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俞翊皱起了眉:“韩曜那厮今日怎么这般奇怪?平日出尽风头,今日一言不发。”
  而且那一眼看得他莫名心慌。
  “他不就是那副喜怒无常的德行么?要不笑嘻嘻见谁阴谁,要不冷着脸谁都不理。”王言之轻嗤一声,“德行,还真当是前朝那个韩家,早该同我王氏一般清醒些。”
  真当他们还有看不起寒门,不与寒门通婚言语甚至同席的能力么?
  慢悠悠踱步向外走着,俞翊道:“妹妹的事还多亏你方才出言帮衬。”
  王言之道:“好说好说,日后从你手里买东西再给我便宜两成便是。”
  俞翊:“……算了,两成就两成,京中风言风语还要劳你费些心。”
  “我以为你会同我还价到一成。”王言之随口说着,似是看到了什么,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一架马车经过,赶车之人赫然是裴太傅的小厮文思。
  那车中的便只有……
  两个俊秀郎君面面相觑,彼此都在想,桓玉哪儿去了?
  若是她在车上,文思定然会停下说上一声,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仿佛没瞧见他们一般便走了。
  俞翊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千变万化,最后问王言之:“你又成亲……入赘的念头么?”
  他这样问,是桓玉如今已经“立业”,而后想要“成家”了么?
  “入赘不可能,成亲倒可以。”王言之眼神有些飘忽,随后一瞬之间骄矜起来,道:“但我要科考过后再思量这些事……而且,咳,我才不会心仪事事比我强的小娘子,显得我太废物了。”
  虽说桓玉样样都好,但实在不是他喜欢的哪一款……当然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如果一定……一定要和桓玉成亲的话,那也要待他做官之后,不然显得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你还挑拣上了。”俞翊看向身后巍峨皇城,以及不远处与小太监说了几句话面色变了几变的桓谨,喃喃道,“怕是你想也成不了了……”
  事实也同俞翊所料,桓玉与裴太傅虽一同离席,却并未一直在一处。太傅同谢衍以及陇右来使去了御书房议事,而桓玉则被李德带着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圣上要同陇右来使议事,让奴才先带娘子去紫微殿候上一会儿。”李德说着,忍不住去觑桓玉的神色,心想娘子知不知晓那是圣上的寝宫?
  如若不知,那他怎样透露才自然一些呢……
  桓玉的确知晓紫微殿是谢衍寝宫,不过却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大抵是因为桓谨时常说“寝宫于圣上而言不过是第二个御书房,若有急事进宫他都是在寝宫召见”的缘故,桓玉只觉紫微殿是个比之御书房只多了一间卧房的地方。
  可亲眼得见,方知晓这两个地方是何等天差地别。
  紫微殿是个“有人气儿”的地方。
  廊下设了一方小案,上头搁着一卷杂记,坐在那里刚好能赏一赏殿中的雪。正堂黄花梨木桌上一方镇纸压住了寥寥几张宣纸,杂七杂八花了些桓玉看不懂的东西,似乎是暗器,炭盆里还有未烧干净的余烬。
  可依旧太过清寒了,不像是一国之君的居所。
  桓玉几乎能想象得出他是如何在廊下看雪,在桌前绘图的。她终于真切意识到此时正处在一个怎样的地方,即便并非擅入,却依旧让她无所适从。
  “圣上不喜人伺候,平日里殿中只几个小太监,是以冷清了些。”李德道,“这边有个小书房,娘子若无趣不妨来坐上一坐打发时日。”
  于是桓玉便进去了。
  小书房比旁处暖和些,金丝楠木的书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经史和孤本,一架花鸟纹的屏风设在书案前,案上狼毫朱砂未干,浓艳如血。
  她的目光忍不住向那一架孤本上瞟,李德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娘子想看就看便是,圣上不会计较。”
  师叔的确不是计较这些事的人。
  孤本被压得极其平整,看起来许久都没被翻阅过,书页之间都略微有些黏连。明明是再动人不过的辞藻,桓玉却走了神,恍惚想起太傅曾说他是不喜读书的。
  她同他相处了有些时日,看过御书房和他的寝宫,竟也瞧不出他喜欢什么。
  抛开身为圣上要做的那些事,他活得单调无趣极了,在江南之时偶尔对弈也是太傅手痒,并非他真的想做。
  这个人到底喜欢什么呢?
  阿爹说过,圣上青睐一心为国为民不自恃身份的忠臣,是以才重用他。可除去这些,他又喜欢什么呢?
  斜靠在桌案前,桓玉心不在焉地翻阅着孤本消磨时日,直到一片阴影投在身前才回过神,抬眼愣愣道:“……您回来了。”
  谢衍的心刹那间就满了。
  端方清雅的小娘子置身于他的小书房,眉眼乖巧又柔和,抬眼时带着些许茫然,出言都似无意识的呢喃。
  像是特意在等他回来。
  桓玉想要起身,小腿却使不上力气,想来是这般侧坐太久有些麻了。她苦闷地伸出手隔着裙摆揉捏,谢衍却已理了理衣袍在她身侧坐下了。
  置于身侧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烟青色的裙摆铺开,他可以窥见她纤细的小腿,微微倾身揉捏时姣好的腰臀勾勒出来,像是匠人精心打磨出的珍宝。
  此时他想覆手上去,灌注心血,将这珍宝打磨得更惹眼更细腻。
  可他最终只是拿过她手边的孤本,轻声问她:“在看些什么?”
  桓玉竟生出些被夫子考校的错觉,一时心中惴惴,不过好在扫上一眼便能记个大半,足以掩饰方才出神的事实。
  “看到‘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桓玉道,“只是书中所言过激,将满足欲求之人一概称之为‘物’或‘兽’,与我所想不一。”
  人欲。
  如今色欲正让他饱受煎熬,引他堕落,让他自弃自厌,让他想吞噬她伤害她。于是他道:“人有财、色、名、食、睡五欲,所放纵欲求的确会成为无善恶之痴物,无克制之野兽。”
  桓玉微微侧了侧身:“您说的是放纵,若只是不伤人而满足己身欲求则不应苛责,世上没有无欲之人。”
  “有些欲求只要一动便会伤人。”谢衍看着她,缓声道,“譬如色欲。”
  这世间男女大防虽不到说上两句话便会被扣上有私情名头的地步,却也没开明到男女可以探讨色欲的地步。可谢衍的眉心微蹙,面色也很是清正,桓玉便没再顾忌,拿出了与他正经论道的姿态。
  “食色,性也。若色欲真如您所说那般伤人,那此种欲求便不会根植于人性之中代代流传,而是早就会在人的日益完善中被剔除了。”
  谢衍静静看着她:“那为何以往刑罚总爱将女子充为官妓呢?”
  他御极之后才废了这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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