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春尚浅——溪畔蔷薇【完结】
时间:2024-12-06 14:43:50

  可说来也是奇怪,齐萱早些时候,本对他这些甜言蜜语十分受用,但发生了今日之事,心上多少起了疑心,看问题的角度变了,心态也跟着变了。此刻再听,只觉这话虚伪造作,少了几分真诚和慎重。
  “你放心,今日席后,我先去寻令兄,同他商定好,待我上门提亲那日,也好让他敲敲边鼓,令尊令堂定会同意的。”见她迟迟没有表态,宋异有些心焦。
  齐萱抬起头,笑了笑,“一切都听表哥的,那明日见。”
  “明日见。”宋异放下心来,只要她来便好,她来了,他自然有的是办法。
  回到席上,少甯问起她,她只道还好,一切等明日便见分晓。少甯知她心里有数,也就不管了。
  抬起头时,见芙蕖在门口踯躅。而后,领着个女使近前来。
  叉着手道:“王妃,这位是端王妃身边的女使,特地过来传话的。”
  少甯疑惑看向她。
  那女使掖着手规规矩矩纳了个福,“奴婢是三姑娘身边的,咱们姑娘想见一见殿下,特意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少甯蹙起了细长的眉毛。
  这程立姝又想做什么?她可实在想不到她要单独见自己的理由。
  女使看出她的犹豫,解释道:“咱们姑娘说了,今日是她成亲的大好日子,还望表姑娘能赏她这个面子。”
  为了见她,连表姐表妹这层旧关系都搬出来了。
  少甯作为表妹,又是连襟,不去确实也是不对,一面起身,一面同齐萱道:“你先吃,我去看看,稍后直接从那里去垂花门。”
  经了上次程家捉奸的事,齐萱已经知道她二人不对付,遂拉住了她的手,同那女使笑道:“都说姑娘嫁人那日是一生当中最美的日子,表嫂怎不请我也去瞧瞧?”
  女使一顿,显然没料到会多个人,既她这样说了,便不好只请一人了,比了比手,道:“齐娘子自也可以同去的。”
  齐萱也没客气,二人由那女使引着穿过两个月洞门,便转到了一条长廊上,跟着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新房。
  见看新娘子的客人已经散了,门牖紧紧关闭,守门的小女使上前行了个礼,转过身打开门,“咱们二王妃说了,殿下一过来,无需通报,可直接进去。”
  少甯却站住了脚,朝她一笑,“还是劳烦姑娘为我通报一声的好,今日是亲礼之日,来来往往的人这样多,我年轻,也不知自己会犯什么忌讳,若给二嫂添了什么麻烦便不好了。”
  虽然是新房,应当也不会发生什么,但少甯却不敢放松警惕,实在是她曾见识过程立姝的手段,现在是一朝蛇咬,十年不敢往井边去。
  还是先头引路那女使笑了笑,退了先头那小婢子,“那殿下和齐娘子在此稍待片刻,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两人在廊庑下等着,等听到了程立姝允诺,这才迈着步子进来。
  “二嫂。”少甯先行了个礼,“恭贺大喜啊!”
  “菀菀,齐姑娘。”程立姝从屏风后盈盈走出。一身大红凤袍映得她肌肤胜雪,青丝如墨。
  齐萱也纳了个福,“二表嫂。”
  “快请坐!”
  程立姝让下人上了茶点,又将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菀菀。”转过身来,眸子里竟有了泪光,拉住少甯手道:“我知道,我之前有许多事做得对你不住,可咱们自小一同长大,这些年的情分不假,你如今又嫁了我大哥为妻,实在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如今又嫁了二殿下,从这头论,你还是我的弟妹,过往我对也好,错也罢,总算也受到教训了。”她那帕子掖了掖泪,梗声道,“你还不知道吧?町蓝就死在我面前,我实在....”
  一头说,一头斟了两盏茶,朝一旁齐萱看了看,道:“今日便让齐萱妹妹做见证,咱们一笑泯恩仇。我以茶代酒,先喝了这盏,过去的事咱们便再也不提了,好吗?”
  少甯实在不知她这唱的哪一出,但既捧出了笑脸与她,她便不能直接走人,可这茶却不敢喝,迟疑片刻笑回道:“二嫂这话真是奇怪,我们姐妹何时闹过矛盾了?什么恩啊仇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程立姝抬颌将茶水一仰而尽,郑重道:“这里是我自己的新房,菀菀你不会觉得,我会在自己的新房里给你下药吧!”
  都说到这份上,少甯没办法,只得也端了茶盏,同她碰了一下,勉强抿了一口。
  程立姝眉心凝的一点愁绪这才散开,仿若懊悔道:“因我算计,我的贴身女使町蓝就活活摔死在我眼前,实在是我之过,她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更对她不起。不过表妹你放心,如今我如愿以偿,日后再不会行差踏错了。过往之事,还请你宽恕于我。说起来,咱们姐妹变连襟,日后要常来常往才好。”一面说,一头握住了少甯的的手臂。
  少甯这下明白她为何一定要在今日见自己了。程家嫁女,想必她过往的事,又被人拿出来说了。以端王的手段,这些事,这些话自然避不过他。程立姝曾陷害嫡姐,两人水火不容,又与庶姐程立雪关系一般。再说那边是妾室,她也不屑与之往来,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这是要扭转自己的名声呢!
  毕竟身处后宅的妇人们,名声很重要,一旦有了瑕疵,走动起来便会很困难。
  端王要的是一个能代替他在各官眷中走动,打探消息的贤内助,绝不会是一个困守内宅之人。
  应是被自己的夫君敲打过了,这才想起来同自己修复关系。
  其实发生那么多事,这关系又如何修复呢!内里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的,他夫妇二人要的也只是表面热络罢了。
  少甯心里冷笑,借着转动盏子抽出了手,“二嫂这话可真是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哪有宽不宽恕这一说。我倒是要多谢这几年程家对我的照应呢!今日这茶我喝了,日后来不来往的,你刚才也说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岂是少几次往来便能断了的。”她没必要应这种事,只能打太极了。
  程立姝却没恼,只牵起唇笑了笑,“表妹说的是。不过说到表妹这几年在程家,我倒有些想念咱们做姑娘的时候,那会关系多好啊!还一起打过雪仗呢!这样吧!日后咱们大家各论各的,我还是喊你作菀菀,你也别二嫂二嫂地叫了,便还唤我三表姐,这样也好显得亲切些,如何?”
  少甯啜了口茶没说话,还是齐萱道:“二表嫂,天色不早了,今夜是你的洞房之夜,估摸着殿下也要回来了。”
  少甯也随她站起了身,“正是呢!二嫂,那我二人便先走了。”
  说完,也没理会程立姝的挽留,便径自出了新房。
  两人从廊子上往垂花门去,对视一眼,都苦着眉头摇了摇头。
  这程立姝,可当真是心思多变,好在二人都没打算与之深交,便只维持个明面上的和气吧!
  -
  少甯到了垂花门,见程之衍已经在等了,唇不自觉上扬起来。齐萱由掌灯的女使陪着往齐家马车那边去,同她挥了挥手,“明日见。”
  程之衍扶着她上马车,皱紧眉头道:“怎么,她明日还要过来?”
  昨日添妆见,今日见,明日还要见。
  这是有多少贴心话要说,对自己的夫君还没这么热络过呢!
  少甯进来坐好,望着他缩紧的眉头便觉得好笑,朝他甜甜抿出一个笑来,“夫君。”
  这两个字仿若带着魔力,程之衍登时将愤懑忘在了脑后,倾身过来。
  他身上带着一点点清淡的酒气,倒是不熏人,只到底喝了酒,少甯怕他又胡闹,笑着推开他,哄道:“别闹,别闹,文华殿大学士秦大人的府邸也在这一坊,咱们同秦夫人要同路一段距离,别让人听到了。”
  程之衍便不闹了,她们女人困守后宅的日子难熬,她的名声不能有一丁点瑕疵。
  只过来贴着她坐,将她头靠在自己肩上,“今日可想我了?”
  少甯如今也算摸清了些他的脾气,明面上看是沉稳坚韧,但实则很爱听些甜言蜜语,要人哄着才行。
  她抿了抿发,轻飘飘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的味道,垂下头嗯了一声,“想来着,那夫君呢?可想我了?”
  “你说呢!”
  男人混起来可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径直将滚烫的吻落了下来。
  少甯躲了几次躲不过,见他有分寸,只是浅尝辄止般地亲了几下她的唇角,便也不躲了,由着他算了。
  突然骏马嘶鸣,马车狠狠晃了一下。
  少甯脸色顿时不好起来。
  程之衍掀了车帷叱道:“怎么当差的?”
  那马夫一脸惊恐,忙下来跪在地上求饶,“实在是前面突然窜出一驾车,小的已经尽量避让了,可还是险些撞到。”
  程之衍眼睛看过去,便见到一驾极其普通的车驾,风驰电掣般往西市去了,他眯了眯眼,“又是太子的尊驾。”
  自从受封亲王以来,他便将身上一概差事都推掉了,他非官家之子,只是侄儿,不想揽太多要务在身,徒惹人眼。
  再则,当日为父母和离之事刚过去不久,那些盯着他的御史不满官家偏重他,正睁大眼睛等着寻他别的错处,他这时也不好再主动去求什么差事。
  闲来无事,便多盯了盯谢家。
  武安侯谢君昊最近这段日子每逢十,便往东宫而去,可奇怪的是次次出来脸色都不好。他又不能去盯太子的梢,便吩咐人守在了太子府内大总管朱翔的私府外。
  主子若有什么变故,往往这些心腹也能带出几分来。
  这才发现每月逢九的日子,这老太监都会出宫。宫里有资历的太监都会在外面置私宅,他让人盯了几日,没发现异常,便想将人都撤回来,不料却在这时偶然发现这太监的车驾上,太子赵昌竟也在内。
  他出行不用太子依仗,也不着太子衣冠,只穿一身普通的澜衫。
  这就奇怪了。有什么事,需要太子每月三次固定时间出宫,而每次事后谢君昊都要特意进宫一趟呢?
  脸色不好,是争吵过了吗?又为了什么在吵?
  可惜,冯季带出来的人,不如程潇那组人细心,跟着这老太监的车驾,在燕京城里绕来绕去,连太子何时下的车都不知道。
  程之衍放下车帷,端正身子坐好,浓眉入鬓的额角跳了跳。
  一旁少甯呻.吟出声,他这才回过神,“怎么?”
  一回头见她脸颊雪白,脸色登时大变,“哪里不舒服?”
  少甯也说不清是哪里,捂着心口,“就是想吐。”
  程之衍手指都颤抖起来,隔着车窗吩咐外面道:“赶紧回府,遣人到雀儿胡同去,将宋大夫给请过来。”
第96章
  三折屏后,玉绡纱帐静垂,轻烟似的经纬中探出一小节玉腕,上面轻覆着软帕。
  老郎中为王妃娘娘搭脉,目光却不由自主望向对面。
  年轻的宁王殿下,沉稳肃容,端坐如峰,坚不可摧的身躯被紧紧裹在一袭湛蓝华袍之内,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不怒自威,这样的气魄罕见,历来只存在于年岁渐长之人的身上和那些生来肃目宽眉之人的脸上,宁王年纪尚浅,也并非是天生长着迫人的正肃眉眼,但周身上下笼罩的清冷之气,还是会让人在第一时间收到威压。
  好在老郎中与他相识久了,知他并非易怒之人,诊完脉,先站起身,揖了揖手,这才笑容满面道:“恭喜殿下,娘娘这是有了身孕,呕吐乃是害喜的症状。从脉象上来看,小世子已经一月有余,胎相稳当得很。”
  才一个月,腹中的孩儿还未成型,哪里又真能把出是男是女来,老郎中不过提前讨个喜罢了。
  程之衍先是愣了愣神,紧接着乍然的欢喜从经络里漫延开来,自马车上便紧缩起来的眉头倏然放开,可一时却又有些怅惘,像是突然遇到了极为棘手之事,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默了半天,只有些笨拙地问道:“可确定了?”
  郎中说是,“小人行医三十载,若是连这点都确定不了,也不必在这燕京混了。”
  他听了这句终于彻底高兴起来,手指背在身后捻了捻,顾忌着下人在跟前,勉力按捺着情绪。
  可乍然的欢喜骗不了人,朝老郎中比了比手,一头引着人往外走,侍奉在屋内的素瓷和芙蕖笑声漾散到廊子下,他也跟着笑出声。
  院子里的下人们瞧着王爷脸上的笑容,便猜到了这点,再一抬头,见素瓷打从帘子内出来,朝众人笑呵呵点了点头,为首的嬷嬷抚掌欢笑,笑罢,引着一院子下人齐齐跪下来朝二人道喜。
  那厢纱帐中少甯也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揉了揉耳垂还有些发愣,耳边听着他唤下人们起身,平躺下来望了望浮云似的帐子顶。
  她有了身孕了,她要做娘亲了,这感觉恍若浮光一样不真实,她看了一会儿帐顶,又抻着脖子看向自己的小腹。
  末了,竟要从床上下来,往妆镜前面去。
  宋嬷嬷掖着手进来,听了她的疑惑,笑得面皮都年轻了几岁,“我的娘娘哟,才一个多月能有什么变化。”
  扶她回了床上,又抄起手来训斥芙蕖和取了香饮子进门的素瓷,“平日里你们跟前跟后的,怎么娘娘的小日子推迟了竟谁都没留心到?这次是运气好,娘娘又及早回了府,若带着身子在席上饮了酒,回头伤了小世子可该怎么好?”
  二人垂着头听训,少甯却听不下去了,叫了声嬷嬷道:“哪里是她们的问题,实在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小日子向来没个准头,这又才一月多一点,哪里就能想到这个了。再则....”
  后面的话,她却没说。一连几个月,她都很在饮食上注意,这小日子自然也盯得紧,可连着失望了几个月,便也撩开了手,左右她还年轻,成婚不足半载,也不该那么心焦。
  又忍不住嘀咕:“莫不是我心态放平了,这孩子便有了?”捂着肚子蹙眉朝肚子里的小人道,“你可真是个不省心的,竟还挑拣日子来。”
  宋嬷嬷忙沉着脸打断她,“哪有这样浑说的,也不怕惊了胎神。”
  少甯撇了撇嘴,让她们将帐子收了起来,坐在床上用手摸了摸小腹,
  平平的。
  可内里却即将要孕育一个小小的生命,她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下子茫然到无措。
  她倒是一直盼呀盼的,可一直没有动静,如今说有便有了,心下却觉得惶然起来。
  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还是男人更淡定些,陪着太医到了廊子下,这才肃起眉眼打听,无非是一些需要注意的,孕妇哪些食物需要忌口的。
  郎中对宋王殿下愈发敬重起来,后宅妇人怀胎是常事,如他一般事无巨细都问上一遍的郎君,确然不多,因道:“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些生冷的便不宜再吃了,小人稍后会列出单子,让膳房照着单子避开便是了。”
  听罢,他的眉头并未松开,只道:“若是误食了会如何?”又问“可需要吃药?”
  郎中垂首答道:“小人会写清楚,什么是一定不能沾染的,什么是需要少吃的。为了安全起见,小人会再留下几颗保胎丸,若当真误食了不能沾染的,还是及早就医最为稳妥,至于安胎药,目下倒是可以吃上几服,小人这就开方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