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不识月——一行贰叁【完结】
时间:2024-12-07 14:35:15

  早已等候多时的云飞翎见状,连忙上前扶稳二人。
  “将军。”凌月匆忙下车,江凌安双眸紧阖,额间细汗淋漓。
  云鹤祥甫一拆开江凌安右膝处的纱布,但见伤口红肿,脓液分泌,离近了甚至能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伤口感染了。”云鹤祥一面清洗伤口,对身旁二人说道,“将军多日赶路,未及时清洗,回京后更是奔波忙碌。”
  凌月闻言,忙凑上前去,问云鹤祥:“老先生,将军这腿,会留下遗症吗?”
  云鹤祥开始涂抹药膏,视线专注于手中动作,回道:“老朽这药膏每日三次,按时清洗涂抹,应无大碍。”
  凌月记起前几日江凌安方才提及伤口有些化脓,欲请云老先生查看,又拖了三两日,腿伤必然加重。
  凌月伸手接过云鹤祥递来的药膏,凑近一瞧,正是回京前,云飞翎递给江凌安的那类药膏。江凌安路途奔波,药膏早已不知掉在何处。
  江凌安在惊云山庄昏沉睡去,云鹤祥为他处理完伤口,众人方才散去。
  凌月盥洗更衣毕,复又回到江凌安休憩的客房,见他眉心深深蹙着,少了清醒时的克制,江凌安神色显露几分痛苦。
  凌月不愿惊醒他,遂放缓脚步,悄声靠近,乍见江凌安鼻尖上凝结的一滴干涸的血珠,点在皙白的皮肤上,摄人心魄。
  凌月心里一惊。
  江凌安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隐隐有血丝沁出。
  凌月又靠近了点距离,眸光落在江凌安的脸上,他的嘴唇被火燎过一般,猩红而刺眼,凌月只觉那团烈火燎过江凌安的嘴唇,又转移了方向,燎到了自己的心尖。
  鬼使神差地,凌月伸出一根纤细手指,指尖轻抚上那抹燎人魂魄的猩红,指肚温热而微麻,她似乎并不满足这般遥远的触碰。
  旋即,凌月微微倾身,亲了上去,那唇――滚烫,刺得她一激灵。她听见自己那颗正欲跳出喉咙的心脏不禁颤抖,她在心里斥自己没出息。
  江凌安的嘴唇一点也不柔软,甚至有些硌人。
  可凌月不想起身,直至……江凌安的眼睫倏地颤了颤。
  凌月呼吸一滞,心跳恍若失了半拍。
  遂见江凌安缓缓掀开眼皮……?
第16章 、镜中花(五)
  ◎亲了,内心忐忑。◎
  “什么时辰了?”江凌安语气、神色如常,低声问凌月。
  凌月内心忐忑,小心打量他,并未从江凌安的神情上瞧出异色,遂轻声答:“将军,已过酉时了,您是否要用晚膳?”
  江凌安轻轻摇头,“暂且不用。”他偏过头,眸光看了过来,“给我倒一杯热茶。”
  凌月心中忐忑,俨然摸不准江凌安是否察觉了她方才的不轨行为,然心中有鬼又无法开口询问,只得强忍着擂鼓一般狂跳的心肝儿,给江凌安倒来一杯热茶。
  江凌安靠榻而坐,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又将茶盏递给凌月,“今日宫宴上的事,吓着了吧?”
  凌月顺手接了,将茶盏放回身后的案几。她怔怔望着江凌安,面上是懵懂无害,心中却如浪潮翻涌: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方才亲了他,或他是被我亲醒过来的?思及此处,她倏地甩了甩头,心知这个念头貌似过于荒诞。
  江凌安见她摇头,似有诧异,“没吓着?往日你胆小,我正想着,今日你必然吓着了。”
  凌月知晓江凌安有话要说,她迎着江凌安的视线,仍然摇头。
  “陛下今日所言,我也并非不曾怀疑。”江凌安自顾着道,“当年将你带回凌州大营,没多久便得知质子失踪。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如今看来,可不是巧合么?”
  凌月神色未变,只是安静地听着江凌安说话。
  “谁又能算到,潜逃的质子身中蛊毒,而面目全非。”江凌安凝眉,语气些微沉重,“凌月,你可曾――想起过什么?”
  江凌安的眸中有光,凌月想要上前伸手捉住,然迟疑着不敢动弹,恐一探手,那点点星光便碎了。
  她只是摇头,重复着曾说过许多次的那句话,“我不记得了。”
  旋即,凌月眼睁睁地望着江凌安眼眸中的点点星光碎了,消散了。
  江凌安言辞中却似不在意,“无妨,不记得了也好。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谁,是否记得自己是谁,也不会有何差别。倘若你当真是黔朝那位卿谣公主,我也不至于将你绑了。凌月,你明白吗?”
  凌月不太明白,他说这些究竟是要告诉自己什么,还是神色怔然地望着江凌安。
  江凌安继续解释给她听,“当年黔朝王庭内乱,我在凌州大营也略有耳闻,这些并非那位公主的错,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凌月这回听懂了,江凌安的意思是,哪怕她正正是黔朝送往荣朝为质子的那位卿谣公主,江凌安也不会因此把她绑了交出去。
  凌月微微点头,遂思忖道:江凌安是否亦怀疑自己假装失忆,愚弄他人呢?她脸上似懂非懂无知相,对着江凌安面露天真。
  “将军,别来无恙。”一人倏尔推门而入。
  听得这个声音、这句话,凌月心尖猛地一颤。她僵硬地转身,一个人倚门而立,面若桃李,眸似春星。来人身量不极云飞翎高,右眼眼尾亦不曾点一米粒大小黑痣。
  “卿谣殿下,你可是让我好找。”云飞翼行至床榻前,朝江凌安略一颔首,遂贴近凌月身侧,神色略显委屈。
  江凌安正欲起身,门外又两人走近。
  “你……你这个孽障,你还敢回来!”云鹤祥甫一见着屋内挨着凌月而站的云飞翼,异常激动。
  云飞翼闻言嗤笑一声,“父亲,我娘去世了,我就不能回来了?”
  “你……”云鹤祥被云飞翼这话气得两眼翻白,一脸槁色,旋即佝偻着腰咳嗽不止。
  云飞翎即忙搀扶云鹤祥坐下,轻抚后背为他顺气,遂抬眼怒视云飞翼,“兄长,父亲年纪大了,经不得你这般气他。”
  云飞翼方一与他视线相错,旋即收回,不再是方才那副咄咄迫人的模样。遂一转身,背对云鹤祥二人,抬眸凝视江凌安,“将军,这些时日多有叨扰,劳烦您照顾卿谣殿下,我此次前来,是要将她带走。”
  凌月猛地起身,退到江凌安跟前,眸色凛然,似欲泣血,“我不跟你走,你这个疯子,阴魂不散。”
  “殿下,你不怀念在凌州大营相依为命的日子吗?而今你如此待我,我好伤心。”云飞翼面露沮丧。
  “荒唐!”云鹤祥倏尔乍起,厉声喝道。
  江凌安握住凌月一只手,将凌月拉近了点距离,对云飞翼道:“云大公子,凌月如今在这惊云山庄调养身体,你欲将她带往何处?”
  云飞翼眸色一变,似对江凌安此话起疑,“调养身体?”他遂又转身向云鹤祥走近,“父亲,您不会是在给她解蛊毒吧!哈哈哈……”他倏尔大笑,仿佛听得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凌月此刻怕极了他,云飞翼对她的心思了如明镜,又性子癫狂,万一口无遮拦道破,她小心翼翼糊弄、假装这些时日,岂非白忙一场。
  幸而云飞翼无意戳破凌月那点小心翼翼的念头,只对着云鹤祥愈发咄咄相逼,“父亲,您还不知情吗?我这蛊毒,他人是无力祛除的。您还是让我带她走吧,也能全了她恢复本来形貌的念想。”
  云鹤祥气急,倏地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溅了云飞翎满身,却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了。
  云飞翼猛地上前,提着凌月的胳膊正要出门而去,阿兰不知何时站在门前,挡住了去路。
  凌月心中慌乱,挣扎徒劳。瞧着阿兰在门外,又恐云飞翼伤了她,遂不敢妄动。
  几人对峙片刻,但闻云鹤祥喘着粗气呵道:“站住,你若当真要为她疗毒,便在这山庄内疗吧!”他泄了气一般,两只胳膊耷拉在身侧,已然无力再作口舌之争。
  云飞翼闻得这话,脚步倏尔顿住,抓着凌月胳膊的那只手也倏地松了力道,怔怔立在原地,没了生气。
  阿兰即忙上前将凌月抱走,站前江凌安身前,离云飞翼数步之遥。
  云飞翼怔在原地半晌,却是抬步迈出门去,并未顾及身后的凌月,亦未回应云鹤祥最后喊的那声让他留在惊云山庄为凌月疗毒。
  屋内众人,除却云鹤祥与云飞翎为知情者,其余几人皆是惘然,不解个中由头。
  阿兰敛去面上惊惶的颜色,轻拍凌月后背轻声安抚。各人心绪尚未归于平静,遂又有惊云山庄老管家来报。
  “将军,老爷。”老管家站在门口朝里望,“大皇子来了。”
  “凌安。”大皇子人未现声先至。他在榻沿坐下,“今日在宫宴上那番场景,父皇必然动怒,得知父皇罚你跪了几个时辰,深感你这腿伤承受不住。遂命了随侍在宫内候着,见你随云老先生去了,连忙回去通报,本宫即忙过来看看,给你带一些补品参药,你这些年在边塞受苦了。”
  其余人等遂先告辞离去,只余江凌安并凌月留与屋内。
  大皇子缓缓拍了拍江凌安肩膀,感慨:“边塞艰苦,当年本宫前往犒军……”他倏尔偏过头瞧着凌月,轻声笑道,“凌安,当年这丫头覃嚷着长大了要嫁与你,若她当真是那卿谣公主,且不是一桩美谈。”
  江凌安眼角余光瞥一眼凌月站的方位,面露无奈,“大殿下又拿微臣玩笑罢。”
  大皇子敛了笑意,神色认真:“本宫并非妄言,那卿谣公主虽是质子,却并非朝庭要犯,若是和你成了亲,于她而言,算得一件美事。于你……”大皇子倏尔笑出声来,似乎心情颇好,“你一介老光棍儿,身在艰苦边塞,余生有人照料,本宫甚是放心。”
  这人说话也不避着凌月,不知是当她个无知稚子毫不避讳,或是今日来此当真是为说媒。
  凌月默然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视线虚虚落在江凌安脸上,听二人闲谈。
  江凌安似对大皇子常拉红线做月老的行为习以为常,自是笑而不语,实在过分了方回一句“大皇子玩笑了。”
  自今日在宫宴上闹那一出,到此刻身旁各人的行为反应,凌月揣测:自己的质子身份已然被确认,只是荣朝皇帝不屑将她这个身形容貌尽毁、并记忆俱损的黔朝公主搁在心上。
  至于其余人,云鹤祥与云飞翎或是医者仁心,志在治病救人,不掺和朝堂政务。江凌安……
  江凌安方才的意思,荣朝朝庭必然也知晓当年黔朝王庭的内乱真相,因而,方才会对她这位逃跑的质子稍微网开一面。
  “将军。”
  一个突兀的喊声惊扰了屋内几人,公主府家将钟励匆匆跑进屋,从怀里摸出一个红标信筒,递给江凌安,“凌州大营的加急信。”
  江凌安上次收到这红标信筒――太后崩,他伸出手去,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大皇子心急,倏地抢过钟励手中的信筒,展开一览信中内容,他那张常年和煦如暖阳的脸上隐隐漾起点点青黑。
  “黔朝军进犯,义州城失守。”大皇子声线发紧。
  江凌安闻言,倏地从榻上起身,声音微颤,“凌州大营呢?”
  “凌州大营,折损过半。”大皇子慌得一逼,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江凌安眸中颜色幽深,“顾柠呢?”他凝眸注视大皇子,“顾柠也……”
  大皇子似被江凌安这反应怔住,“凌安,信上没说,只说战乱死伤无数,具体姓名暂且不知。”?
第17章 、镜中花(六)
  ◎杀心◎
  中秋佳节,万物生辉。月下桂影如织,味香气馥。昀京城内,人们赏桂饮酒,好不热闹。
  月色高悬,正值酌酒赏月好时节,惊云山庄内却另有一番景致。
  一抹娇小人影笼罩于泠泠月光下,步履轻盈,穿堂过巷,只片刻功夫,便移步到了惊云山庄前门。
  娇俏身影头罩墨色兜帽,只身于浓墨夜色中疾行,朝城东一处山水别院行去。
  “殿下,我早知终有一日你会主动前来求我。蛊毒侵蚀一年之余,你没剩下多少清醒时日了。”
  云飞翼推开书斋门,眸露星辉,凝眉望着门前那抹娇小身影。
  凌月倚门而立,抬眸注视云飞翼,安静地观察那张与云飞翎如出一辙的面庞。
  纤纤玉手朝着云飞翼面颊上一伸,指尖轻柔地划过那凝脂般的肌肤。
  凌月不禁出声问询,“云飞翼,往日你在黔朝王庭,用的也是这幅容貌么?”
  云飞翼倏地抬手,拍开凌月碰到他面颊的几枚指尖,嗔道:“我怎么会让那些人瞧见真实面容,他们也配!”
  “是啊!也就我配瞧一瞧你这副尊容。”
  凌月向前靠近数步,她的视线未曾离开过云飞翼,“这次黔朝军袭击凌州大营,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呢?”
  云飞翼猛地将凌月拽进书斋,丢在一张椅子上。
  “我说过,我只对你、以及你身上的蛊毒感兴趣。行军打仗乃黔朝军的事,与我何干?”
  他眸中似有火星喷涌,炽热视线钉在凌月脸上。
  凌月闻言,敛眸垂首,不再提及,低声道:“近日,蛊毒的侵蚀愈发厉害,我常因此而神志恍惚。只是不知,我还能撑多少时日。”
  言及于此,遂抬眸痴痴望着云飞翼,眸中雾气氤氲,声线哀怜。
  “云老先生为我疗毒时亦痛极难耐,虫蚁啃噬的痛楚实非常人所能承受。上次见了你,我一直在思索你先前所言,日渐有所领悟。”
  “唯有你能祛除我身上的蛊毒,驱散那只逐日生长、渐渐与血脉融为一体的毒虫。我心中的不安日益加深,却无计可施。云飞翼,我再不逃了,回来寻你。”
  几滴珠泪莹润眼眶,顺着面颊潸然而下。正是一副诚心承认过失、恳求原谅的姿态。
  “云飞翼,你教我炼蛊可好?”
  “不可。”云飞翼见凌月刻意前往寻他,眼角眉梢早已染上喜悦之色。
  此刻又闻凌月欲随他炼制蛊毒,猛地爆发,“你是我炼制出的傀儡,不可以炼蛊!”
  凌月瞧着他,似有不解,“为何不可?如今我亦将你的易容术尽数习得,你擅长的那几张面容我也拿捏的精准,你不愿我成为第二个你吗?”
  云飞翼仍是否定道:“不可,傀儡不能转为蛊师,或会破坏傀儡的完整。”
  凌月不便与他多作口舌之争,见好就收,“我明白了,知你不能忍受傀儡有瑕疵,”她眸似星辉斑斓,神色间狡黠之意渐浓。
  “那是当然,每一个蛊师都不会允许手中的傀儡有半分瑕疵。”云飞翼喜上眉梢,眼中灼灼之色犹如火燎,铺洒在凌月眉眼间。
  “既是如此……”凌月一面凝眸打量云飞翼,一面从怀中摸出一把寒光泠泠的匕首,对准手腕上的浅薄皮肤细致划开。
  “这样算有瑕疵吗?”她眉眼含笑,低声问云飞翼。
  云飞翼气急,猛地翼原地跳开数步,忙抢到凌月跟前。修长有力的手指倏地一抬,便要抽走凌月抵在手腕上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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